流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它像刀劍一樣的鋒利,而在於它像匕首一樣的隱蔽。它從不見血封喉,它是久除不去的慢性疾病,慢慢地折磨死人。
可是時間畢竟在流淌,日子還是那樣過著,煩惱與不快漸漸地淡下來。因為人們的耐心是有限的,當一件舊素材已經被聊成了陳芝麻爛穀子而再無新鮮進展的時候,他們就會逐漸丟掉最初的殷切的好奇心,轉而尋找、發掘、營造新的爆炸性新聞,以使枯燥無聊的學習生活多一點點別樣的色彩,多一點點與知識與功課與考試無關的話題,即使話題本身就比生活更加無聊。由此有關岱希和子婉的誇張傳聞也漸漸地偃旗息鼓。當然原因之一也是聰明的岱希和子婉選擇了沉默地一如繼往地上課學習,而不去管那些風言風語或者瘋言瘋語,他們表現得和普通同學毫無差別。由是謠言的製造和傳播者們反而都感到自己的乏味和無聊。
可是她他是真的。岱希有時候在想,或許她隻是童心未泯愛玩愛鬧吧,或許她隻是為了表達自己當時的某種心情,或許她隻是想嚐試一下男生的感覺怎樣,想試探一下自己敢不敢他,以及他敢不敢被她,僅此而已。
又或者,當時她也傻了,不,她是聰明的孩子。
他想不出其他暗昧的含義或解釋。她一直都是一個傳統的單純女孩,而岱希骨子裏依然是趨向於一個傳統的好學生。他們之間,幹幹淨淨,無牽無掛,這樣對誰都好。
岱希寧願隻是在愛的邊緣點到為止,淺嚐輒止。這樣下去就很好。
一年之前。想起那一天都會讓人感慨。
天藍地闊,花香草綠。蔥綠的小樹像撐開一把小小的保護傘。
四下無人,安靜美好。心愛的津子已經慢慢閉上眼睛,臉頰兩朵紅暈。
他內心是滿溢的激動和幸福,幾乎要到她了。
為什麼這時會戲劇性地出現那個誨人不倦的政治老師,為什麼那句“嘿,津子,剛好找你呢!到我辦公室幫老師一下忙”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帶走她,為什麼這名男老師好像直接忽略了岱希的存在,為什麼岱希要選擇怯懦地呆呆站著而不是把她搶回來,誰都帶不走她。
初中三年。牽過她一次手,摸過她圓圓的臉蛋。
從未擁抱,從未接。更別談其他更激動人心的進一步接觸。
——冰清玉潔。
——一無所有。
這便是初戀的全部。柏拉圖式的殘缺之愛。
而今天,岱希並無準備開始一場新的感情。作為一名學生,他的天職和光榮使命就應該是學習,全身心的投入,竭盡全力的奮鬥。而美好而神秘的愛情,應該是一個從未涉足的領域,一個被完全封殺的禁區。
如果是初三時的岱希,上述言論他一定是不屑瀏覽的,那時他風頭正健,那時他無所畏懼、所向披靡,那時的岱希腦裏有著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今天,上了高中的岱希,在川穎中學而不是高峻中學更不是金湖中學的岱希,卻有著更多理性的想法。
其實仔細回想,自己中考前的那幾次模擬考,其實已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成績下滑,而當時和津子關係正迅速升溫的岱希竟然毫無察覺,依然為了多看她兩眼而上課走神,依然為她的喜怒而情緒波動,為她一天沒和自己說話而幾天悶悶不樂,為了寫一封字漂亮話也漂亮的信給可愛的她而願意熬夜。而中考總成績的驚天暴跌現在回想起來依然不可思議並且心有餘悸,可是已經不能改變什麼了。
原本憧憬高峻的她去了金湖,原本計劃金湖的他來到川穎。都沒有一點像樣的告別,來不及了。像一朵尚未綻放便匆匆凋謝的花兒,那樣無助,那樣殘酷。
不過,在金湖中學的她,卻是陽光燦爛地生活著,學習成績也是突飛猛進地上升著,這不是一件可喜的事麼?岱希現在也逐漸走出陰霾找回較為理想的學習狀態,並且在歌唱比賽上也有了上點出彩的地方,這不也很好嗎?
可是岱希再也找不回以前無憂無慮、光芒萬丈的日子了。再也回不去了。
川穎中學排名第四十的學生,多麼平庸無奇。
讀到《傷仲永》的時候岱希心裏好像也默默地掉了眼淚:泯然眾人矣。
津子。津子。津子。執子之手,相顧無言;任心雨滂沱,思念卻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