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惟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zhūn)肫(zhūn)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譯文】
隻有天下最真誠的人,才能製定治理天下的法則,樹立天下的根本,掌握天地化育萬物的道理。他要依倚些什麼呢?多麼誠懇啊他的仁愛之心,多麼深遠啊他的聰明才智,多麼廣大啊他的美德善行。如果他不是本來就聰明智慧通達天賦善德的人,還有誰能知道天地的真誠呢?
第三十三章(正心)
《詩》曰:“衣錦尚(jiǒnɡ)”,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àn)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dì)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詩》雲:“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誌。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之所不見乎。
《詩》雲:“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
《詩》曰:“奏假(ɡé)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鉞(yuè)。
《詩》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詩》雲:“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未也。”
《詩》曰:“德(yóu)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譯文】
《詩》說:“穿著錦鍛,外麵加上一件麻紗衣。”這是嫌錦衣的紋彩太顯眼了。因此君子的道德深遠而日益彰明,小人的道德淺近而日益消亡。君子的道德恬淡自然而從不厭倦,形式簡單而內蘊文采,溫和而達理,由近而知遠,由末而知本,由微而知顯,掌握了上麵的道理,就可以進入聖人高尚的道德境界。《詩》說:“雖然潛藏隱匿(nì),也顯而易見。”所以君子經常自我反省自己而無所愧疚,無所損毀心誌。君子對於一般人來說無法企及的地方,大概就在於即使沒有人看見他也能嚴格要求自己吧。《詩》說:“看你獨自一個人在家裏,心地光明無愧於天。”所以君子不行動而能受到尊敬,不說話而能取得信任。《詩》說:“默默無聲地祈禱,現在不再有紛爭。”所以君子不獎賞人民而人民自會努力,不發怒而人民就像看到刑戮(lù)一樣畏懼。《詩》說:“大大地發揚美好德性,諸侯百官就會齊力效行。”所以君子敦厚恭敬,天下國家就會太平。《詩》說:“我向往有顯赫德行的人,他從來不疾聲厲色。”孔子說:“用疾聲厲色來教化人民隻是抓住旁枝末節。”《詩》說:“用德教化人民輕易如舉鴻毛。”這裏的德還可以用鴻毛來類比,“上天生育萬物,其道無聲無味。”這才是德的最高境界。
孟子
《孟子》是儒家經典之一,是戰國時孟子與其弟子萬章等著。
《孟子》的思想主體是倫理政治學說,其理論基礎是性善論。孟子認為,人都有惻隱之心、善惡之心、是非之心,這四心就是人類的文化規範——仁、義、禮、智的萌芽和根本。雖然從理論上來說人性是本善的,但從實際上看,人們處事並不能完全符合仁義標準。
仁則榮不仁則辱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詩》雲:‘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yǒu)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今國家閑暇,及是時,般樂怠(dài)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詩》雲:‘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譯文】
孟子說:“當政者推行仁政就有榮耀,不行仁政就遭恥辱。現在他們厭惡遭受恥辱,卻處在不仁的境地,這就如同厭惡潮濕而又處於低窪之地一樣。如果厭惡遭受恥辱,不如重視德行並尊敬士人,使有德行的人身居高位,使有才能的人擔任一定職務。國家局勢穩定,趁這個時機,修明政治法典。即使是強大的鄰國,也必定畏懼它。《詩經》上說:‘趁著天晴沒陰雨,剝些桑樹根上皮,修補窗子和門戶。現在你們下麵人,有誰還敢來欺侮?’孔子說:‘作這篇詩的人,很懂得道理啊!能夠治理好自己的國家,誰敢欺侮他?’現在國家局勢穩定,在這個時候追求享樂,懈怠遊玩,這是自尋禍害。《詩經》上又說:‘常順天命不相違,尋求幸福靠自強。’《太甲》中也說過:‘天降的災禍,還可以躲,自造和罪孽,逃也逃不脫。’就是說的這個意思。”
尊賢使能俊傑在位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在下之士皆悅,而願位於其朝矣;市,廛(chán)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裏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則不王者,未之有也。”【譯文】
孟子說:“尊重有德行的人,使用有才幹的人,傑出的人物都有職位,那麼天下的士人都會高興,願意在那個朝廷中謀個職務了。市場上給予堆貨棧房而不征稅,依法收購滯銷貨物而不讓其積壓,那麼天下的商人都會高興,願意把貨物存放在那市場上了。關卡上隻稽查而不征稅,那麼天下的旅客都會高興,願意經過那裏的道路了。對種莊稼的人,隻按井田製讓他們助耕公田而不再收稅,那麼天下的農民都會高興,願意在那片原野上耕作了。對居民聚集區,沒有額外的雇役錢和雜稅,那麼天下的民眾都會高興,願意做那裏的居民了。真正能做到這五項,那麼鄰國的民眾就會像對父母一樣地仰慕他。率領自己的子弟,攻打自己的父母,自有人類以來,沒有能夠成功的。這樣,就會天下無敵。天下無敵的人,可以叫做天吏。如此而不能統一天下的,從來還沒有過。”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zhà)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chù)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本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譯文】
孟子說:“每個人都有同情他人的心理。古代賢明的君主有同情他人的心理,於是發展為同情他人的政策。憑著同情他人的心理,實行同情他人的政策,治理天下就像在手中運轉東西一樣容易。之所以說每個人都有同情他人的心理,依據是每個人突然發現一個小孩將要跌入井,都有驚駭痛惜的心情。這種心情的產生,並不是他要同這個小孩的父母結交,不是為了在鄰居和朋友中博取名譽,也不是厭惡這個小孩的哭聲才如此。由此看來,一個人如果沒有同情憐恤之心,不配做人;沒有羞恥好惡之心,不配做人;沒有推讓謙虛之心,不配做人;沒有明辨是非之心,不配做人。同情憐恤之心,是仁的開端;羞恥好惡之心,是義的開端,推讓謙虛之心,是禮的開端;明辨是非之心,是智的開端。人有這四種開端,就像身體有四肢一樣。有這四種開端而自認為無能力的,是自暴自棄的人;他的君主有這四種開端而認為君主無能力的,是暴棄君王的人。凡是具有這四種開端的人,如果知道將它們發揚光大,就如同剛剛點燃的火必成燎原之勢,如同剛剛噴湧的泉水必將彙為江河。如果能夠發揚光大,足以安定天下;如果不發揚光大,連贍(shàn)養父母也不能夠。”
矢(shǐ)人與函(hái)人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唯恐不傷人,函人唯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孔子曰:‘裏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無禮、無儀,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如恥之,莫如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