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共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譯文】
所以,善於用兵的人,就像擺弄“率然”蛇一樣。“率然”是常山地方的一種蛇。打它的頭,它的尾便會來救應;打它的尾,它的頭便會來救應;打它的中間,它的頭和尾部都會來救應。試問:“用兵難道也可以像擺動‘率然’蛇一樣嗎?”回答說,是可以的。吳國人和越國人本來是相互仇視的,但當他們同坐一條船渡河時,遇到風暴,他們也會像左手幫助右手那樣自然而然地相互救援哩!因此,縛馬埋輪,向士卒們表示死戰的決心,想以此來穩住陣勢,是靠不住的。要使全軍將士協同合作,英勇奮戰,如同一人,關鍵在於平時治軍有方;要使部隊不論強弱都能發揮各自的作用,關鍵在於利用地形之利。所以,善於用兵的人,能使全軍上下,攜手團結,如同一人,那也是情勢所迫,不得已呀!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焚舟破釜,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
【譯文】
帶兵的事情,為將者要沉著鎮靜,幽深難測,辦事公正嚴明又有條不紊。要能蒙蔽士卒們的耳目,使他們對軍事行動的目的一無所知;要不斷改變過去曾經做過的事情,變換曾經用過的計謀;要經常更換軍隊的駐地,要有意走著迂回的道理,使人們對主將的意圖捉摸不透。主帥與將士們的約期赴戰,要像登高以後就去掉梯子那樣,能上不能下。主帥與將士們深入敵國領土,就像扳動機括發出利箭一樣,隻能一往無前。燒毀舟船,打破炊具,像驅趕群羊一樣,時而趕過去,時而又趕回來,使士卒們不知道到底要走向哪裏。能聚合三軍官兵,投入險惡之地,這正是統率軍隊的本領。因此,為將者,對於九種地形的應變處置,或進或退的利益所在,以及將士們心理情感變化的規律,都是不能不認真考察的啊!
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四達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圍地也;無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誌;輕地,吾將使之屬;爭地,吾將趨其後;交地,吾將謹其守;衢地,吾將固其結;重地,吾將繼其食;圮地,吾將進其塗;圍地,吾將塞其闕;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故其之情,圍則禦,不得已則鬥,過則從。
【譯文】
大凡領兵去敵國境內作戰的規律是:越是深入腹地,士卒們的意誌便越是專一,軍心越穩固;相反,進入敵境越淺,軍心便越是容易渙散。離開本土,越過敵境作戰的地區叫作“絕地”;交通四通八達的地方叫做“衢地”;深入敵境的地方,叫做“重地”;進入敵境較淺的地方,叫做“輕地”;背靠險阻,而臨隘路的地方,叫做“圍地”;無路可走的地方,叫做“死地”。因此,進入“散地”,我們便要統一部隊意誌;進入’輕地”,我們便要使部隊首尾相連;進入“爭地”,我們便要催促後隊疾速前進;進入“交地”,我們就要督促部隊嚴密防守;進入“衢地”,我們就要注意鞏固與其他諸侯國的結盟;進入“重地”,我們就要重視保證軍糧供應不斷;進入“圮地”,我們就要使部隊迅速通過,不能停留;進入“圍地”,我們就要堵塞缺口;進入“死地”,我們就要表示與敵軍死戰到底的決心。所以說,將士們的心理是,陷入了包圍,便更會奮力抵抗,處於絕境,便更能服從指揮。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已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huī)。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故為兵之事,在於順詳敵之意,並敵一向,千裏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
【譯文】
因此,不了解其他諸侯的戰略意圖,便不能預先與他們結交;不了解山林、險阻、沼澤等地形,便不能輕易行軍;不使用當地人作向導,便不能取得作戰中的地形之利。以上這些事情,如果有一樣不了解,都不能成為爭霸天下的軍隊。凡是爭霸天下的軍隊,討伐大國,行動之迅速,能使得敵國不及動員集中全國軍民進行有效的抵抗;要以強大的兵威加於敵國,以致使得其他諸侯國不敢與其結交而給予支援。因此,無需與天下諸侯國結交,也不用在各諸侯國培植自己的勢力,隻要伸展自己的戰略意圖,用兵威加於敵國之上,就能攻占他們的城池,摧毀他們的國都。在戰爭中要施行超越常法的獎賞,頒布打破常規的法令,就能做到指揮全軍將士,就如同指揮一個人那樣運用自如。向將士們布置作戰任務,卻不需要告知他們的計謀所在;動員士卒,隻應說明有利條件,無需指出危險因素。把士卒們投進最危險的境地,有可能轉危為安;把他們投入“死地”,有可能起死回生。全軍將士都陷於危難之中,便會眾誌成城,拚死奮戰,贏得勝利。所以,帶兵之事,在於仔細地了解敵軍的意圖,並且佯裝依順他們,使他們落入我方圈套,然後集中兵力,突破一點,便可做到千裏奔襲,擒敵殺將。這就是所謂巧計能成大事呀!
是故正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於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踐墨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譯文】
因此,在決定舉兵出征的日子裏,要封鎖關口,廢除來往敵國的通行證件,不與敵國互通使節,還要督促大臣們在廟堂之上,共謀征伐大計。遇到敵軍出入無常、進退未決,有隙可乘時,便應迅速攻入,首先奪取其戰略要地。無需與敵國約期作戰,也無需遵循固定的規章製度,一切軍事行動都依敵情的變化而靈活運用,以保證戰爭的勝利。因此,在戰爭即將開始時,要表現得像處女那樣柔弱沉靜,不露聲色,誘使敵人放鬆警惕,大開門戶;而一旦戰事打響以後,便要像脫逃之兔那樣行動迅速異常,以致使得敵軍措手不及,無法抵抗。
十二火攻篇
孫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輜,四曰火庫,五曰火隊。【譯文】
孫子說:火攻的形成一般有五種:一種焚燒敵軍的人馬,二是焚燒敵軍的糧草,三是焚燒敵軍的輜重,四是焚燒敵軍的倉庫,五是焚燒敵軍的隧道。
行火必有因,煙火必素具。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宿在箕、壁、翼、軫(zhěn)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