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舊城新顏
1陌生的城市
乘坐解放軍的吉普車回到重慶，我感覺重慶是另一個陌生的城市了。
街麵牆上到處張貼著《緊急維持治安辦法》。這些《緊急維持治安辦法》大體是白紙黑字，但16個“殺”字和16個驚歎號，用的是血一樣的紅色，令人毛骨悚然。文中羅列了16條“殺”令：阻擾政令，與匪勾結者，殺！窩藏匪諜不報者，殺！供匪槍支、文件者，殺！造謠者，殺！……煽動工潮、學潮者，殺！煽動軍人逃叛者，殺！泄露軍機、刺探軍情者，殺！……
這就是後來史料中常說的“重慶必殺令”。
我回到新驥哥家，新驥哥和文義姐一把拉住我，問我這些天到哪裏去了。我如實告訴了他們。他們說，***軍隊四處抓壯丁，市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沒事絕對不能上街，隻能躲在家裏。
新驥哥告訴我，二十一兵工廠天天有工人失蹤或公然被捕，據說被捕的工人都是共產黨疑犯，抓去後無一返廠，他們猜測那些人都被殺害了。我原先在兵工廠幹過，又是外地人，所以很容易成為特務跟蹤監視的對象，不是被捕殺就是被抓壯丁。我更不敢上街了。
有好心人介紹我回***管轄的二十一兵工廠，進廠警衛隊當文書，我不肯去。說真心話，我寧肯餓死，也不會當***的兵。
兵工廠已處於停工狀態，新驥哥不用去上班。他在家裏跟我聊天。他聽了我在彭水至重慶的見聞後，疑惑不解：早就聽說****將從川北進攻，******派胡宗南部在秦嶺、白龍江、米倉山、大巴山一帶層層設防，怎麼****偏偏從川東打進來了呢？川東的宋希濂部怎麼就這麼不中用呢？為什麼美國佬的武器竟打不過土八路的裝備呢？
我把我的感想告訴他。我說，解放軍愛民愛兵，官兵一致，戰鬥力頑強，英勇無畏，而***兵欺壓百姓，喪失民心，且貪生怕死，所以解放軍必勝，重慶必將不保。新驥哥聽了陷入沉思，默默無語。
槍炮聲越來越近，市內兵荒馬亂，***的軍隊頻繁調動，似有一場惡戰。不少市民聽信***的反動宣傳，擔心共產黨的軍隊打家劫舍奪妻搶財，攜老帶幼往成都方向躲難去了。
新驥哥心裏越來越矛盾，也越來越緊張，他準備帶領家人和我到北碚躲躲。我勸他說：“解放軍和藹可親，是人民的子弟兵，絕不會為難老百姓。再說，******是咱湖南人的老鄉，朱德是重慶人的四川老鄉。共產黨如果真的共產共妻，他們哪能沿路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從北打到南呢？這分明是***造的謠。他們眼看就要打到重慶來了，難道他們不要兵工廠嗎？他們不僅不會為難你，而且還會重用你這位大專家呢！”
新驥哥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他反複考慮後，決定留下來，不再打算逃離重慶。
一天傍晚，兵工廠的一位老同事來新驥家，說廠區護衛隊已由***羅廣文的部隊接管，那些***兵一個勁地往各分廠車間運送炸藥，準備在解放軍入城前把各廠房及全部軍械炸毀。我一聽驚駭不已。這個為清王朝和***政府生產軍火八十多年的二十一兵工廠，難道就要在自己人手裏化為灰燼嗎？我想不出辦法救廠，但我能想象到炸藥的威力，我似乎感覺得到兵工廠在戰栗。
29日那天早上，一場重霜把重慶染白。這天正是陳四娭毑的八十歲生日。原先策劃的慶壽活動隻能取消。
過了中午，重慶南岸傳來一陣陣密集的大炮和機槍聲。沒有撤離的市民們緊張極了。
那幾天，我們躲在家裏不敢出去，不知道外麵正翻開四川與重慶曆史的新篇章：11月2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政委******根據人民解放軍進軍西南戰局的發展態勢，向所屬各部發出了“速殲長江南岸之敵相機占領重慶”的命令。二野其四野一部分三路向重慶迂回前進，北路經涪陵沿江而上，中路由南川向西挺進，南路由綦江向北包抄，27日、28日相繼攻克重慶外圍的江津、順江場、漁洞鎮等據點，向重慶城區進逼。此時防守重慶的***軍隊早已潰不成軍，望風而逃。解放軍隻在重慶近郊的黃桷埡、南溫泉等地與***守軍發生小規模戰鬥，即順利突破***軍隊的“新長江防線”。
但我們當時啥都不知道，隻看到嘉陵江上頭火燒雲把半邊天空鋪得血紅。我後來回憶起那片火燒雲，我認為它們是第二天重慶得解放的偉大預言者。
2驚天大爆炸
29號是陳四娭毑的八十歲生日。我們關著院門悄悄地為她老人家祝壽，連院門也不敢出。那天晚上，我和新驥哥家的親戚王伯遜及小工胖娃三人擠在一張床上。我們都睡不著，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