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準備就緒,她終於又執起長卿的手,對三位友人道:“我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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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吟白紵停綠水,揚眉轉袖世所稀。
崖下水汽繚繞,失了潭巔三位的視線,眼到之處,隻有濃霧薄煙,哪裏還有兩人的影子?
寬大的裙擺,木條的支撐,如兩朵優曇芳華,綻放在白水之簾。水落九天,狂風獵獵,果然卸去了許多重量,托著兩人在浮力下,於崖前緩緩墜落。
握著紫萱的手,長卿偷偷地睜開眼眸,卻見伊人神色安然,古井無波。
風在耳畔咆哮,肆意地抓亂了他們的頭發、衣衫。隱約有天籟沁入心扉,空靈的低吟,依稀舊日詞句。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氣息貼著耳畔流過,仿佛南詔溪畔,夕陽西下,微風吹拂,搖曳那紫衫白裾,優哉遊哉。長卿撩起麵上會心一笑,側耳等待著下句。然而,那聲音卻失落在嗡然愈響的風聲裏。
頭被吹得鑽心疼痛,濃烈的水霧迷了眼,他不得不再次闔上雙眸。
在失去意識以前,他感覺到,身子被一個龐然大物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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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重樓發現頭頂兩道黑影從崖上不徐不疾地降落時,他仰首向天,瞬間就認出了紫袍的故人——蜀山派徐長卿。
重樓很不喜歡長卿,甚至有些厭惡和煩躁。如果讓他選擇,他寧願終其一生也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道。
可惜世事總不如願,他不僅與他再次相遇,還不得不出手營救。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隻是在他看到長卿身旁的紫衫娥眉時,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徹底走音。
他咧開嘴苦笑著倒退兩步,終於定了心神。
如果他沒有看錯,如果這不是幻覺,如果那人的女兒、孫女、重孫……沒有一個與她的外形絲毫不差……
風聲將他的思緒撕開一道狹長的裂口,終於,在兩襲身影墮入深淵之前,又粗獷地縫合上。
黑色帔子乘風飄颺,素麵流波。伴著水擊潭底的巨大聲響,重樓一躍而起,飛向空中。
他毫無懸念地穩穩接住了他們,就像幾十年前在火刑現場救走他們、又給他們療傷一樣。
與上一次相同,他接住紫萱的姿勢是輕輕地,滿含溫柔地;對長卿卻是又堅硬又無情,一觸地便直接扔到了岸邊冰涼的青石板上。而紫萱很是心疼,掙紮著從他懷裏脫落,蹲下身子去關切長卿可有受傷。
待二人站起,重樓從鼻子裏冒出一聲輕哼,又隔開了距離。
原來,太過思念一個人,見到她的時候,也是會無動於衷的。
曾經以為的心潮澎湃,曾經預想的不知所措,原來都是,幻覺而已。
墨眉黛染,玉指紅拂,仍舊好似數十年以前,那個紫紗遮麵、妖嬈著聲線說著:“千萬不要發呆地盯著一個女人,要不然,你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的女媧後人。
而紫萱,在短暫的驚愕隱去之後,娉婷挪步,緩緩靠近,麵上流淌出溫和的笑意:“重樓,我還活著。多謝你又救了我們。”
重逢一個命中特別的人可能無動於衷;當她走到麵前,也可能水波不驚。
戰不必勝,不苟接刃。功不必取,不苟勞眾。情不必達,又何堪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