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注意到,前山的牌坊下,從草野到小徑,刹那間綻遍了火紅嬌豔的花。
時間的流動變得異常緩慢。
第五味眉峰斂聚,見兩位姑娘都沒有出手的打算,於是低聲提示道:“青鬆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寒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即使神采能學,某些獨特的秉性卻是偽不來的吧,成敗往往決定於細節。”
向南把頭點成搗藥狀:“對呀,卿爺應該是最了解萱夫人的。你從細節入手,也許就能辨明真偽了呢。”
話音甫落,兩張如出一轍的臉龐已相繼向眾人徐步踏來。
“長卿。”“長卿。”
就連這款款而飽含深情的語氣,都是那般相似。
“停!”向南伸出的左臂堅毅而有力,第一次幫長卿遏住場麵,“退後退後,萱夫人也一定會設法證明自己。”
長卿斟酌再三,不得不選擇了最枯燥也是最無力的方式——問答題。
“紫萱師承藥仙,隨身小包裏備有銀針……”
無需多言,兩位姑娘幾乎同時掏出了目標物。
眾人心緒微沉。
“昨兒落日前我們求到些朱雀之羽……”
又是題麵未完,兩人手中已各抓了一把朱紅色的翎毛。
明知有一人的羽毛是其他飛禽充數,可外形極似,一時之間也無人能識。
心緒再沉一級。
長卿的眉頭再次皺成一團。某個精妙的問題在心底緩慢滋長,若能出口,或許是解鈴之法。
紫萱為花靈,血,是紫色的。
但他卻將它徹底揉碎。他怎麼舍得讓她流血,縱千鈞一發,也總有別的出口。
仿佛穿透了他的心思,海棠左側的女子抽了三根銀針,並作一股,於白皙的左臂內側鋒利一劃。頓時鮮血滴淌,在紫衫上氳出幾朵絳色的花。
長卿的心,緊緊攥起,如荊棘劃破後,溝壑縱橫。
本以為一場荒謬到此結束,卻不曾想到,右側女子已在對手惹人注目的行徑裏咬破了嘴皮,血液順著唇角拜訪下頷,同樣是紫色的!
差點忘了,厲君玉已成花魔,血色自也不與常人同。
同伴們心緒已沉至穀底,數道目光齊齊聚向了道袍。
長卿忍著灼燒般的劇痛,深深吸了一口長氣。牙縫中擠出的句子,每吐出一字,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舞。
“我想看忘憂身上的馬麵。”
馬麵留芳影。
那是長卿與紫萱靈魂於世的最初怦動,也是彼此輪回重生後相邂複相識的印記。
卿爺這是出大招的節奏嗎?
向南暗自揣測,完全沒有注意到,長卿在言辭罷後,似被火光侵蝕了肌膚的麵色。
左側伊人在聽到他的要求後,緊緊咬住了下唇。她再踟躕,終於低頭側目,仿佛下了很大決心,緩緩地、緩緩地向外撩開了對襟上襦的左片前襟。如此香姿豔色,隻為展示肩頭那一隻、馬麵具模樣的紋身。
向南撇開頭顱,雙眸睜一半闔一半,深知非禮勿視的道理。然而,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她移回目光,鑒賞著對麵香肩上那栩栩如生的藝術作品。
右畔佳姝安靜地望著兩丈之外那張與自己恰如雙生的臉龐,巋然不動。她把長長的睫毛垂下,這種瀕臨放棄的態度,未免太過昭彰。
左側女子整理好衣衫,向人群的方向棲近了身體。右邊佳人徒然銀針脫手,雷鳴閃電般幹脆。左側紫影輕巧躲閃開,直避到了長卿身後。
長卿沒有做出任何抵禦性的舉措,反而撐開雙臂,保護的姿勢此時無聲勝有聲。受了庇護的那位,則揚起了唯美的笑意。
答案,呼之欲出。
“幸而,紋身是不可以做……”
假字尚未出口,伊人的笑意忽轉作寒光,刀鋒一樣冰涼的觸感襲來,侵至長卿全身。
後腦被重創,那位蒼鬆一般的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頹然倒下。
身體墜落以前,他伸手拉住了襲擊他的人,與這位剛剛幾乎被現場所有人認可的“紫萱”兩兩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