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掩嘴而笑,麵上勻了一層草色:“長卿堆的土,理應最熟悉構造特性,就由長卿來動土吧。”言罷緩步上前,蹲下身子,用力拔出了墳前那塊木牌,珍於袖內。
持重溫雅的秉性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小女兒的俏皮:“這是我的,我把它收走了。”她站起身,抬眸看一眼長卿,又道,“回頭把後麵兩個字劈掉,隻要前麵四個字。”
摯愛紫萱。
花靈的故事起於此,鬥轉星移後又回到此處。
因緣際會,解法往往藏於源頭之中。
撥開墳頭青草,新翻的黃土暴露於視線中,不來不去。
果然如重樓所料,她熟睡數十載的軀體,已受了打擾。
長卿停留了數拍脈搏的時間,而後開始了挖掘。雖然深知“形為虛、魄則實”的道理,雖然紫萱已說過無礙別憂,然而親手扒刨的感覺,仍是讓他心如懸空。
明明是在向外挖土,他卻覺得,像在掩埋一個厄運的符咒。還有她自身後傳來的灼灼目光,無需轉頭都能感受得到。
土中一隻纖長的手映入眼簾,沒有皮肉,隻剩皚皚白骨。
在場所有人起起伏伏地發出聲色不一的驚歎。長卿指下一抖,心驀然抽緊。
生前再風光,死後也終化作一堆白骨。這大概是紅塵裏最公平的一件事,不因身份、地位、貧富和經曆的不同而異。
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所有,一毫莫取。能帶走的,唯有靈魂罷爾。
揪心過後便是逐漸的平靜。他突然覺得,仿佛無論幾世幾年,入道隻是為了遇到她,修道隻是為了長相依。風雲變幻,即使抬頭已望不見那時南詔的藍天,跂予亦尋不到當初長安的白雲,至少牽掛的人還在身邊,心不遠離。
三歲貫汝,莫我肯顧。他就是那隻入倉的碩鼠,而她,則是那位貫他多年未曾去的主人。
心被塞得滿滿的,暖暖的,長卿手下的行動也愈快,終於將整具白骨一展無餘。
她已經很苗條,原來沒有皮毛附體,更是那樣纖瘦。
向南有些不敢看,轉身便把頭搭在了第五味肩上:“我純潔的小心靈受到了撞擊。”
第五味輕輕掀開她的腦袋,語氣意味深長:“你就不想知道一個人的良知長什麼樣嗎?”
白雲蒼狗,顱骨的兩排牙齒仍舊齊全。口中含了一塊小物,圓潤似球狀,收在網巾內,周圍被著星漢一般的光芒。
長卿自然認得,這並不是隨紫萱陪葬之品。
他調動了內力護體,右手緩緩靠近,卻終不能下手。
紫萱見此情形,隻能近前俯身,親自徒手掏出了那顆珠子。
青黛第一次發現,有人可以把自掘墳墓這個詞演繹的如此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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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最大的房間內,長卿和重樓合力將厲君玉的良知送回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昏迷中醒來,自榻上倏忽坐起,睜開的眸子裏溢滿血色,凶神惡煞地張開了口。
“玉兒,玉兒——”
沿床而坐的蘭世華神色慌亂,被她一把卡住了脖子:“你是誰?”
“我……是……”
他被她捏的喘不過氣來,連餘下的字詞也無法說出了。
為何會如此?
“謔謔謔謔——”
熟悉的聲音飄起在瓦頂。長卿與重樓幾乎在同一時間奪門而出,見到獨活盤旋空中的身影。
“你們以為送回她的良知就沒事了嗎?一個淬了魔咒的良知,還能讓她找回從前嗎?愚蠢的人類,哈哈哈哈……”
他仰天長笑的動作已徹底癲狂,仿佛地上站著的魔尊與道長也不足為懼,自己才是世界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