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啊嚏──啊嚏!”米拉貝爾用手抹了抹嘴,“哎呀,我今天淨打噴嚏了,怎麼回事?”
“打噴嚏是有人想你了,”舒菲姑姑笑著說,手裏還在剝著西紅柿的皮。
“打一個噴嚏是有人想你,打好多噴嚏就是有人罵你了,”米拉貝爾做了個鬼臉,“我倒寧願是感冒,”她也在剝西紅柿。她們兩個正在房前的小院子裏做西紅柿醬(把柿子剝了皮擠碎,放在盆裏在太陽底下曬),今天又是個好天氣,曬西紅柿醬再合適不過了。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是村裏的德魯伊特,年邁的馬諾丹。
“馬諾丹爺爺?”米拉貝爾站起來,去給他開了籬笆門,想請他進來。
“不用了,孩子,我是來找你的,你跟我走吧,”他說。
“去哪兒?”米拉貝爾不明白。
“去神廟,從狄韋德來了使者,正在那兒等著,有消息要帶給你。”
米拉貝爾茫然地看了看他,狄韋德?是東邊新氏族的那個領地嗎?它和她有什麼關係?“爺爺您確定沒搞錯?不是從塔拉來的使者嗎?布蘭好像最近要出使狄韋德,會不會是他順路捎來的口信?”
滿頭白發的德魯伊特搖了搖頭。
馬諾丹爺爺這麼老了,還要讓他親自跑來叫我。能是多麼重要的事呢?米拉貝爾心裏覺得怪怪的。
他們走上了門外的小路。舒菲姑姑讓米拉貝爾放心去,她會留下來把西紅柿醬做完。
他們默默地一直走到村子中心的小廣場上。神廟就在廣場正中。一群鴿子在地上悠閑地漫步、啄著食吃。它們都是白色的。人們相信純白的鴿子是女神喜愛的鳥,所以把它們養在神廟附近。
據說新氏族都把神廟修得高大敞亮,因為他們崇拜的男神象征著白天、光明和太陽。舊氏族的神廟卻是女神休憩的所在,它們幽暗深杳,象征黑夜和母親的肚腹。
米拉貝爾從沒有害怕過廟堂裏的幽暗,但是今天她卻一點也不想走進去。
“不要緊的,孩子,”德魯伊特爺爺對她說,“有我們陪著你呢,我把村裏的幾個長者都叫上了,他們可能都已經到了吧。咱們倒要一起看看,這個使者大老遠帶來的是什麼消息。”
他們跨過神廟的門檻,把陽光和溫暖留在身後。懸掛在房梁上的一串串水晶石符咒碰到他們的頭頂,發出一陣叮叮玲玲的碎響。陰幹的香草氣息包圍了他們。在昏暗的燭光中,米拉貝爾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是村裏的鐵匠伯伯、草藥婆婆、接生姑姑、紡織嬤嬤,他們都在這兒,她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可是馬上,一個陌生的身影從祭壇邊的暗影裏走了出來,這讓她的心又突突地跳起來
這就是那個使者?他的個子不高,甚至有幾分稱得上小巧,身上披著一件大披風,戴著一個深深的帽兜,把臉全都遮住了。
“他走路和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很輕,”德魯伊特爺爺悄悄提醒米拉貝爾,“剛才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祭拜完女神,一轉身,他就站在我身後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幸好我的耳朵還不是很背,否則他說的什麼話我估計都聽不清。”
使者走到了米拉貝爾麵前,撩開了帽兜。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得抽了一口氣。
這是個女孩。
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
“我叫萊雅諾,是狄韋德的女祭司,”她的聲音現在一點也不低了,清靈悅耳,卻是浸透著寒意的,讓人想起嚴冬晴日裏純白無染的積雪,“你就是米拉貝爾嗎?”
米拉貝爾點了點頭。她太吃驚了,想不起還有什麼別的話可說。
“那麼你聽好,下麵是我轉述我們領主捎給你的話,”萊雅諾的聲音更寒冷了,“你的兄弟布蘭已經中了魔咒,被囚禁在我們的城堡裏。如果你想救他出來,就要答應下麵這個條件──”
“布蘭在你們手裏?你有什麼證據?”細心的草藥婆婆問。
萊雅諾從懷裏掏出一條圍巾,舉到米拉貝爾眼前停了兩秒,然後一鬆手,讓它掉到了地上。
這太無禮了。長者們發出不滿的噓聲。
米拉貝爾還是低頭把它撿了起來。她看看圍巾上繡的蘋果花,把它緊緊抓在手裏站了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萊雅諾。
她有點聽不清別人還在說什麼了,她的頭很暈。這是她給布蘭的圍巾,他不會把它解下來送給新氏族的人來跟她開玩笑的。難道他真的已經失去人身自由了?她好像看見了他被五花大綁的樣子。
紡織嬤嬤的聲音又飄進了她的耳朵,這個嬤嬤,凡事都很較真,“隻憑一條圍巾,能說明什麼呢?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耍什麼花招?”
“一條圍巾確實不足以讓人信服,”萊雅諾平靜地說,“你們也可以不相信我,不去救布蘭。不過那樣的話,等到明天一早,領主自會另派一位使者來,將布蘭的人頭奉上。到時候,想來你們就再沒什麼可懷疑的了。”
或許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她這話音一落,就沒有人再發出質疑的聲音了,隻有米拉貝爾費力地問,“那我們怎樣才能救出布蘭呢?說說你們的條件。”
奇怪,萊雅諾回答得也很費力,好像聲音都要凍在她嗓子裏了,“領主聽說你們舊氏族的女子有權自主選擇伴侶,他要充分尊重這個傳統,”她看了一眼米拉貝爾,好像想用目光把她焚毀,“所以他的條件是:如果你同意今晚選擇他做你的伴侶,並且在日落之前趕到他的臥榻之上,陪他度過一個刻骨銘心銷魂的夜晚,那麼明天早晨他就可以放你們姐弟平安離去。”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在舊氏族,從來沒有人膽敢這樣放肆地對待一個女孩。因為人們相信每個女孩都是女神的女兒,都或多或少帶著神的秉性來到人間,是不容欺淩和侵犯的。
可是現在這個信念受到了公然的挑釁。仿佛有一個新的聲音在說:沒有什麼是不容侵犯的,沒有誰是女神的女兒,也根本沒有什麼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