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布蘭的複仇(1 / 3)

“布蘭,布蘭!”

布蘭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是米拉貝爾,站在他眼前。

嗯?怎麼可能見到米拉貝爾?

他肯定還是在做夢。

他想把眼睛再閉上。卻感到她的手輕輕觸到了他的臉。指尖涼涼的。

這個夢好真實啊。他哼了一聲,準備翻身再睡。

“醒醒,布蘭!”米拉貝爾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這次他再睜開眼睛,注意到不光有米拉貝爾在,還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在熹微的晨光裏,他看出那是安古斯。

他們兩個人一起看著他。

他怎麼會也出現在我夢裏?我怎麼會把這兩個人夢到一起?

他提醒自己以後做夢得注意點了。

“布蘭,你怎麼樣?身上疼嗎?”米拉貝爾還在對他說話。

他這才感到身上有些地方火辣辣的,好像被勒過一樣。

他欠起身來。他應該是在什麼地方?

哦,對,他是到狄韋德出使來著。然後呢?

他坐了起來。看出自己還是在昨天的那間大廳裏。天好像是剛剛亮的樣子。一縷最初的陽光從東麵的刻花玻璃窗戶裏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金色的碎影。

如果他不是在做夢,米拉貝爾怎麼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還像四年前他印象裏那個樣子,隻是她的臉色非常憔悴。

她很關切地看著他,伸手想要扶他起來。

“米拉貝爾,真的是你嗎?我是做夢還是醒著?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問。

安古斯主動為他做了回答:“你姐姐是為了救你才來的。昨天我安排了一場很有趣的遊戲,你還沒來得及覺察什麼,就中招了。多虧你姐姐願意來陪我過夜,我才下決心饒過你,讓你們姐弟今天早上一起回家。現在你們就可以走了,別忘了把你的隨從都叫醒。如果再落下哪個,我不會再和他們的姐姐做交易了。”

對於他的話,姐弟兩個的反應都很平靜──布蘭是因為頭腦還在發蒙,沒太聽懂安古斯的意思。他隻是疑惑地看著米拉貝爾。

米拉貝爾卻是徹頭徹尾的無動於衷。她好像沒聽見安古斯說的話,也好像沒看到身邊有他這麼一個人。仿佛隻當他不存在。

“我們走吧。”她對布蘭說完,忽然收回了扶著他的手,轉身走出了大廳,到了外麵的晨光裏。

她走得並不是很穩當,好像身上哪裏忍著痛的樣子。布蘭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安古斯剛才說的兩個字:“過夜”,更確切一點還是“陪他過夜”。

他一下跳了起來。追了出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過身來,對著安古斯的方向大喊了一聲:“你都做了什麼!”

他的隨從們全被驚醒了。

他們很快就全都消失在了安古斯的視野裏。

安古斯臉上的表情並不高興。

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西行了一個多小時,米拉貝爾一直不開口。她的嗓子很疼,沒有辦法說話。還有就是她也不想說話。

她的馬落在隊伍最後頭。布蘭好幾次回過頭來張望著,想等她趕上他、和她搭話。但是看到她低著頭出神的樣子,就還是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好像她總是在低頭看著地上的小石子,要麼就是凝視一棵孤零零的、遲開的小野花。

米拉貝爾也許不算特別活潑外向,但布蘭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這麼沉默,這麼了無生氣。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他努力回想前一天的事。他想起了漂亮的萊雅諾。她唱了一首歌,然後他就特別困,睡著了。還有和他隨行的人,他們都一起睡著了。從昨天白天一直睡到今天早上?這不太正常……

他把這些事情和早上安古斯的話串連在一起,心裏猜出了個大概。

雖然隻有十七歲,但是他也能想象出各種最慘痛的畫麵,最最慘痛的是,它們都可能是發生在米拉貝爾身上的。而她遭受這些,都是為了救他。

他的胃裏一陣抽搐。

他的馬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直到他聽到一陣呱噠呱噠的馬蹄聲從後麵向他接近,他才回過頭去。是米拉貝爾。他們兩個人一起落到隊伍最後頭了。

姐弟兩個沉默著策馬而行,走了很久。好像各自都在想著心事。

“米拉貝爾,”不知道過了多久,布蘭忽然打破了沉默,“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

米拉貝爾好像從夢裏驚醒一樣。她像剛發現布蘭似的打量著他,“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啞啞的。

“我要替你報仇。”

她的臉色變憂慮了,“什麼意思?怎麼報?”

“我帶上人馬去攻陷狄韋德的城堡,手刃了那個禽獸……”

她更憂慮了,搖了搖頭,“不用,我不需要你給我報仇……”她本來想接著說:“你別再給我添亂就行了。”但是想一想這麼說對布蘭並不公正──整件事並不是他的錯,他聽了會委屈的,所以就還是沒有說。

是的,理智上她知道這不是布蘭的錯。情緒上,她卻壓抑不住一種感慨:從前她是那麼想要一個小妹妹,上天卻給了她一個小弟弟。“沒有小弟弟,也許不一定不好,有了小弟弟,可能還有隨之而來的麻煩,”媽媽的聲音仿佛還在她耳邊回蕩。現在真的是他給她引來這麼大的麻煩。她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更多的麻煩了。但願沒有。可是他還在這裏想著怎麼複仇……

他們應該是走到一個村子附近了。前麵,村外的草地上擺著熱鬧的集市。討價還價的賣主和買主,抱著孩子、領著孩子買東西的媽媽們,香噴噴剛出鍋的小蛋糕,鮮嫩的白菜和水靈的胡蘿卜、花花綠綠的玩具、厚實的衣服鞋帽……她饞饞地看著,好像這溫暖的人間煙火能縈繞她、保護她、滲進她心裏,驅散那裏的寒意。

她確實是心寒了。她一直相信舅父善良的心願:每個人心裏都有好的一麵。可是事實證明,在安古斯那樣的人麵前,這隻能是她過於天真的幻想。他一手製造了那個該死的杯具,哄她中了魔咒,而她還在以為那一杯水是出於善意。

也許全都是她想錯了。其實她早就應該明白:從這場陰謀一開始,她就注定了是最後的犧牲品,沒有出路,沒有逃脫,隻有一步步走進羅網。

現在布蘭要為她複仇,這會不會是她理應得到的補償呢?

布蘭還在看著她,好像還在等她給出一個為什麼不用複仇的理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為了那些胡蘿卜,”她對著集市上揮了揮手,“我希望你不要為我複仇。如果讓過去的事過去,它再不好,也還隻是我和那個安古斯之間的事。如果你為我去掀起征戰,這樣的村子、這樣的集市、這樣的人們,很多很多東西,可能就再沒有了。到那時候,許多人都會想為他們所失去的親人複仇,然後就會有許多許多、複不完的仇。如果你也遇到危險了呢?我到狄韋德來,就是為了救你離開危險,你能為了複仇、反而再陷到危險之中去嗎?”

布蘭皺起了眉頭。她希望他是在斟酌她的意思。

“但是你必須跟我回塔拉去,”想了一會兒,他說,“不要再回山穀裏去了,那樣太不安全。這次事情對咱們是個警鍾,不能對新氏族再那麼不加防範了。他們能幹出一些咱們永遠想不到的事,讓咱們非常被動。在塔拉,我們可以保護你。”

也許他說的是對的。米拉貝爾盡最大的可能給了他一個微笑。她的弟弟確實長大了。

“安古斯,你怎麼了?”普萊德裏問。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把安古斯從馬背上撞下來了,“競技場上比槍術,我從來沒贏過你的,你今天不舒服嗎?”

安古斯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看到自己的紅馬已經一溜煙跑到場地圍欄那邊去了。“沒什麼,我好著呢。從前我總是贏,是因為你們一直讓著我。”他對自己的親衛隊長笑了一下,“你早就應該像今天這樣,拿出自己真實水平的。”

普萊德裏擔心地看著他,“要不然,我們換成重劍練習,怎麼樣?我擔心你再這樣摔下去,會摔成腦震蕩的。”

“好吧。”安古斯同意得很爽快,他走到劍架前,抽出一把劍,握在自己手裏。

“呃,那把劍是我的。”普萊德裏提醒他。

“嗯……對,我就是要拿給你。”安古斯燦爛地一笑,把劍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