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生之鼎(I)(1 / 3)

布蘭看到的是:安古斯終於被他擊倒了。他們兩個早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武器,長槍、短劍、戰斧、棍棒,就連隨身的匕首都已經報廢,全部扔在地上。布蘭依稀有點印象,他們轉為徒手搏鬥的時候,好像是在如血的殘陽裏。現在天都已經黑了,安古斯終於倒在了他的手下,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

“布蘭!布蘭!”他帶來的士兵們在後麵爆發出勝利的歡呼。對麵,安古斯的人馬那邊一片沉寂,幾個侍衛一個個撥轉馬頭,箭一樣地跑了。

布蘭的士兵對著那些逃跑的身影發出起哄的噓聲,連自己的領主都不管了,就這麼跑了嗎?

布蘭覺得這有點不對。他們不來收殮自己的主公嗎?

他隨手撿起一把殘劍,走到安古斯旁邊,用劍尖撥了撥他的頭盔。哐啷啷。頭盔一下和鎧甲分了家,向一旁滾開了。

布蘭睜大了眼睛。

是不是他作戰太疲憊,眼花了?

頭盔裏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嘩啦啦。整副鎧甲都自動散了架,裏麵也是空的,什麼也都沒有。

他的士兵們發出不相信的、震驚的呼喊。有的人在詛咒,有的人在怒斥。

布蘭的腦子裏嗡地一下。他耗費了一天的時間,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在這裏決戰,最後隻是為了看到自己打敗的是空氣嗎?

他又被耍弄了。

他一劍插透了那個頭盔、把它釘在了地上。

他現在隻想知道一個問題:真正的安古斯在哪裏?

真正的安古斯正在月光下,站在黑石頭城堡的庭院裏。他的身上還在微微戰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果他真的跑去和布蘭決鬥了,再累、再激動也不至於抖成這樣吧。也許他是因為惱火才發抖的?是不是他正在惱火地感到,自己真的有點像米拉貝爾所說過的那種“野獸”?

米拉貝爾被一個人留在了黑石頭大廳裏。她也在全身哆嗦,不過這純粹是因為憤怒的緣故。她有九位女巫祖先,她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會淪落到她這步境地:兩次輸在一個男人手裏──第一次是成了他用詭計攫取到的玩物,第二次是成了他用暴力俘獲到的獵物。她究竟是為什麼就會落到這麼被動的境地?不可抗的命運的捉弄?還是因為她的性格實在太軟弱了?曾經有一把匕首帶在她身上,要想行刺安古斯,她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可是她卻把它拱手送給了他;結果呢?就是當他又一次來加害她時,她居然瞥見他的腰帶上還別著這把匕首,這實在是太無情的諷刺了。

或者,這許多不幸其實從她兒時就埋下了伏筆的?她那時一定是還不夠刻苦、太怕困難,沒有把魔法學好,結果辜負了家族的傳統。她還記得媽媽想教她一些魔法的,隻是最簡單、最基本的東西(因為媽媽會的也不多)。比如把青蛙變成花仙小王子。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事情每到了她那裏就是不對勁,隻要她一出手,準是把花仙小王子變成青蛙。受挫了很多次之後,她再不願意嚐試,學魔法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古人寫過的一首詩是怎麼說的來著:“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果然是被人家說中了,如今真的遇到危難,如果她會魔法,豈不是“咒語一呼喊,壞人被打翻”?可現在呢,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再怎麼掙紮,又和束手待斃有什麼區別?

她早已不覺得冷了,身上隻感到燙。但她還是緊緊地攥住重新穿好的衣服領口。從小到大,其實她並沒有真的恨過什麼人,她隻知道自己不太喜歡伊維希安,但那也僅僅是不喜歡而已。可是現在,她心口的滾燙,那種好像把肺腑都要燒幹的滾燙,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恨”的感覺。她想起了曾經眷戀安古斯的萊雅諾,想起了自己曾經對萊雅諾說過的話:“一個人的佳肴可能是另一個人的毒藥。”沒錯,安古斯就是她的毒藥,毒得她都快要活不下去了。這麼多年她還在擔心什麼預言裏的吸血鬼,其實到現在連影子都沒見到的。命運明明給她準備了安古斯這麼一盤毒藥,那本《命運之書》裏卻為什麼一點都沒有給她提示呢?

不行,不能再想這些讓人心碎的事情了。必須趕快想一些她還有勇氣回想的東西,給自己輸入一點正能量。她拚命地想啊,想啊,想起了紅頭發的瑪莉達──那是她最喜歡的一位祖先。每一位祖先都會給後代留下一些記憶,瑪莉達留給她的,是她覺得世界上最美的畫麵: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夏日清晨,還是少女的瑪莉達縱馬穿越清香四溢的鬆林,直奔山巔草甸,晨風吹著她火紅的頭發,她舉起檀弓,搭上白翎箭,懸在樹梢的一滴滴鬆脂,轉眼就被紛紛射落。嗯,她就是那麼自由,那麼勇敢,她能爬上高高的山巔、捧起朝陽染成金色的清泉,喝一口,好涼好甜……有一首歌裏不是那樣唱到她嗎?“驕傲有如鷹的清嘯。”

“驕傲有如鷹的清嘯……”

她卻隻能在黑黑的牢籠裏夢想這鷹的清嘯。

心裏忽然一陣刺痛。曾經的她們,生命是多麼舒展,她卻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活得很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