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小番外
午後日長,四下裏悄無聲息,趙昌坐在台階上,一顆一顆的數著佛珠,幾乎要盹著了。正是眼皮子直打架的時候,忽見東牆下小太監小喜子探頭探腦,將臉一揚。小喜子見他已經瞧見了,隻得一步一步的蹭過來,低低的打了個千兒,道:“給諳達請安。”
趙昌用力擰住他的耳朵,壓低了聲音道:“小猴兒崽子,越發的狗膽包天了,三天不抽你就皮癢了不是?”小喜子疼的眥牙裂嘴,可是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隻告饒:“諳達恕罪,實實是劉諳達打發我來的,看萬歲爺起駕了沒有,該是歇午覺的時辰了。”
趙昌這才鬆了手,慢吞吞的道:“瞧這樣子,怕是要在這邊歇午覺了。”
南苑行宮裏,規矩自然比宮裏鬆懈許多,可是因為這一次有許多妃嬪隨駕,各處的關防自然更是嚴密,等閑不許閑人走動。夏日遲遲,一輪烈日正當著天頂,曬得遠處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來,這一處殿宇掩映在綠槐蔭裏,濃蔭如水,北窗下涼風暫至,帶來些許清涼。
皇帝倦到了極點,幾乎連眼都已懶得睜開,唯覺翻身就能睡著,卻強打精神欠身起來,拉過實地子月白紗的夾被,替身邊的人蓋上。銀紅薄紗的袍子微褪,肩頭上繡了小小一朵折枝花樣,手順著那紗滑下去,幾乎是滑不留手。
她捉住了他的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將她環入懷中。微涼,仿佛玉器的潤意,點點沁入肌膚。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幽幽的香氣襲來,熟悉而動人。
過了許久,才聽見她低低的道:“何苦發那樣大的脾氣,縱有不是,孩子到底可憐。” 轉開臉去,眼中晶瑩一閃,分明有淚。皇帝心中瞬時一軟,過了半晌,方才道:“原是我的不是。” 琳琅肩頭微聳,拿手掩了臉,唯聞微微的飲泣之聲。皇帝本猶有餘怒,見了她的樣子,三分歉意早引起十分憐愛,安慰道:“我問過了,實實沒有傷到,就隻額頭上蹭掉了一層油皮兒。”
微濕的淚透過他的衣襟,他低聲道:“你不要哭,小孩子打架,原也尋常。”她終究慢慢的收了淚,淒然道:“我明白。”皇帝怕她又哭,於是有一句沒一句說了許多的話,又將皇八子素日在書房裏的事講來給她聽。午後日長,低語喁喁,漸語漸欲睡,她道:“瞧著窗課倒還不壞……”
皇帝睡意漸濃,嗯了一聲,說:“旁的倒罷了,就是字寫得沒有半分秀骨。”她慢慢的道:“頤兒才不過十來歲,字總可以慢慢練出來。”皇帝困倦極了,過了良久,才道:“得找人教他,等回了京,我再琢磨一個合適的人。”漸說漸低,漸說漸低,最後呼吸均停,琳琅仰起臉看時,他已經睡著了。
窗外蟬聲隱隱,地上還有皇帝適才擲碎的一隻成窯五彩小蓋鍾,殘茶已經半幹,數片茶葉散在那青磚地上,茶香幽幽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