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能與你共白頭/
顧盼終於在眼睛閉上的最後一刻流出了一滴眼淚。她不知道那滴眼淚是為她失去了最愛她的寧波而難過，還是為遇到了為她付出一切的柯達而慶幸。
她隻是在那滴眼淚中看到了星星，輕輕一眨就閃亮了她的一生。
1.
顧盼到達這座陌生的城市時，時間是深夜十一點四十五分，還差一刻鍾就十二點了。顧盼仰頭望了一眼天空，數不清的星星發著微弱的光，好像在嘲笑她的可憐。
顧盼是可憐的，至少在這個時候，她坐了長達十四個小時的火車來到這裏，不知道第一件事究竟該幹什麼。她沒想到會是深夜才到達這裏，她沒坐過火車，自然沒想到晚點這回事可以這麼可怕。現在因為火車晚點打亂了她的計劃，她隻好坐在候車室門前的花壇上，望著從同一輛火車上下來的人被親人朋友接走，隻有她一個人被淹沒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
那也是顧盼第一次聽到海的聲音。
可能是在這座靠海的城市的哪個地方都可以無時無刻聽到這樣的聲音，也可能火車站就建在海邊，顧盼無從查知，隻是當海浪拍打著沙灘的聲音傳進顧盼的耳朵時，她忽然就覺得這座城市很親切。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的時候，顧盼抱了抱雙肩準備打車去海邊。她看過報道，說很多情侶都喜歡來海邊玩兒，他們都喜歡聽海浪的聲音，喜歡海水淹沒小腿肚的感覺。當然，其中也有很多就此淹沒在海水裏的。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埋葬在海水裏，顧盼覺得那是人生中最完美的事。
可是下一秒她就隻能無奈地坐回到花壇上，她把手伸到口袋裏，那裏空空如也。她這才想起，除了早前訂好的那張火車票，她一分錢也沒有帶。
顧盼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柯達的。
他提著大大的行李箱正從顧盼的身邊經過。顧盼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柯達胸前那枚熟悉的“北京三中”的校牌。
“嘿，同學，你也是北京三中的？”顧盼說完，用凍得瑟瑟發抖的手指著柯達胸前的校牌。
柯達停住腳步望著眼前這個突然叫住他的姑娘：“是啊，你也是嗎？我說剛剛看你怎麼感覺在哪裏見過一樣。”
“真的嗎？”剛剛還覺得尷尬的顧盼聽到這句話就激動了，“是啊是啊，我也是北京三中的啊。所以……看在校友的麵子上，你……能不能借我幾十塊錢啊？”
顧盼說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柯達，她不知道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這麼魯莽的行為會不會被認為是個騙錢的小騙子。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柯達立馬就放下行李箱，從背包裏拿出錢包掏出幾張粉紅色的大票子。
“那是當然啦，給，我們是校友嘛！”柯達說完就把錢塞在顧盼的手裏，“對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啊？”
“回家？”
“是啊，難道你不是因為每年一度的煙花大賽才請假回來的嗎？”
顧盼有點兒莫名其妙地望著柯達：“那個……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來……旅遊的。”
“哎呀，真的嗎？那你怎麼能錯過我家鄉的煙花大賽呢。”柯達說完激動地拉著顧盼，“走，既然你是來旅遊的，到我的地盤我豈有不盡地主之誼的道理。這大半夜的，先去我家洗個澡睡個好覺吧。”
他剛說完就發現好像哪裏說錯了，慌忙解釋：“我是說，我家有很多空房間的。”
2.
顧盼覺得她被騙了，因為柯達所謂的家其實就是一座空房子，最讓顧盼覺得可疑的是，當柯達帶她進來的時候，他連主臥、洗手間和廚房的具體位置都不了解。而且，這裏好像早就沒有人住了，除了幾件家具，什麼也沒有。
不過她也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至少在完成計劃之前，她確實迫切需要睡個好覺。
柯達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是我老家，之前隻有我爺爺一個人住，前不久我爸把他接走跟我們一起住了。”
顧盼搖搖頭，說：“挺好的呀，要不是你，我就隻能露宿街頭了。”
“真的嗎？你不嫌棄就太好了。給，去洗洗吧，這裏的熱水器還沒壞。”
可是顧盼下一秒就尷尬了，因為柯達從他那個大大的行李箱裏居然掏出了兩套洗漱用具，還有一套女式睡衣。
看到顧盼的臉色，柯達的臉突然就紅了：“那個……這些都是新的。其實……”
柯達的話沒說下去。顧盼也覺得尷尬，便急忙伸手接過來，說道：“不是新的也沒事的啊。嗬嗬，我先去洗了。”
等顧盼洗好澡換好睡衣出來的時候，柯達已經給她鋪好了床。而柯達正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的夜空。顧盼把視線從鋪好的床上移到柯達的背影上，她正準備說些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時，突然聽到柯達難過的聲音：“其實，我原來是想跟女朋友一起回來看煙花的，所以才帶了女生用的東西。隻是，在上火車的前一刻，她和我分手了。”
“你不要多想啊，我沒有介意的意思。”顧盼突然有些慌了，她根本不會安慰難過的人。
“不過，”柯達突然態度一轉，“我可不會為她難過。既然沒有緣分，我也不強求。我們要比別人更愛自己，不是嗎？”
顧盼看到柯達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像星星一樣會說話。
那一晚，顧盼睡得很香。已經很久很久，她沒有睡得這麼香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一個陌生男生在這座陌生的城市睡在同一屋簷下還覺得很累很困很想好好睡一覺，她隻是就那樣在滿天的星光下沉沉地睡去。
這是顧盼第一次來到廈門。在柯達租來的雙人自行車上，他問：“你為什麼千裏迢迢一個人跑來這座陌生的城市啊？你不害怕嗎？”
說話時，他們正在上一個坡，柯達在前麵吃力地蹬著腳踏板，顧盼的心思卻已經神遊了。
顧盼沒有回答他，隻是當柯達說領著她好好逛一逛的時候，顧盼卻在心裏說：“這裏，我也很熟悉。”
是的，這是一座她熟悉的城市。哪裏的海灘最幹淨，哪條街的梧桐長得最高最大，哪裏賣的小吃最香……她都知道。
3.
顧盼不是一個孤僻的孩子，但是她沒什麼朋友卻是真的。所以顧盼最喜歡幹的事就是爬到樓頂一個人玩兒。顧盼家的樓頂很高，那棟建築也特別漂亮。她所擁有的這些都歸功於她那個能幹的老爸，一口氣在北京最繁華的大廈買了一層裝修得很豪華的公寓。雖然這裏很漂亮，可是人煙真的很稀少。
那天顧盼待在樓頂不肯回家是因為爸爸又去海外出差了，而媽媽又去做美容了。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她不願意一個人待著。隻是不知道老天是心疼她一個人在外麵，還是心情不好發了脾氣，原本晴得好好的天轉瞬就下起了雨。
可是顧盼仍然沒有下去的意思，她望著樓下像螞蟻一樣的人群騷動不安地奔跑著，然後她就覺得頭頂的雨突然停了。轉過頭就看到一個高高的男生正撐著衣服在她的頭頂。
“小妹妹，下雨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小心淋病了。”
顧盼認得他，他就是那個常常在她家窗戶上做清潔的“蜘蛛人”。顧盼看到他腰間還掛著一根粗粗的繩子。
顧盼不說話，就隻是望著他。
雨忽然就大了起來，眼看著兩個人都要被淋濕了，那個男生拉著她的手就往樓梯走去。就是那個時候顧盼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好幾聲，好像在提醒她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男生輕輕地笑了一下：“你餓了？現在外麵雨下得這麼大，不知道什麼時候停，要不，我先請你吃飯吧？”
顧盼從來不知道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廈的後麵居然有一個賣小吃的地方。
廉價的快餐，五塊錢一盒。可是顧盼卻吃得很香：“哎呀，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小吃。”
“這還香啊？”男生顯得很吃驚，“我家鄉的小吃可比這香好幾百倍呢！”
“是嗎？你家鄉在哪裏啊？”
“廈門啊，聽說過嗎？那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男生說到家鄉的時候很是興奮，他一邊吃一邊給顧盼講哪裏的海灘最幹淨，哪條街的梧桐長得最高最大，哪裏賣的小吃最香……聽得顧盼恨不得立馬就飛過去看一看。
可是顧盼沒有那個機會，吃完飯男生就對她說：“走吧，雨停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是顧盼太想和他一起去廈門看看那些漂亮的地方，還是她還想再吃幾頓那些快餐。總之在男生趕她走的時候，她脫口而出的是：“我沒有家，我是一個人。”
男生看著顧盼被雨水淋濕的頭發和衣服，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沒有再說話。
4.
廈門確實很漂亮，顧盼追隨著柯達的方向用力地踩腳踏車，她覺得這座靠海的南方城市真是適合定居呀。北京的沙塵暴、堵塞的交通、一眼望不到邊的人海讓她討厭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