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飯馬上好。”葵花說完繼續忙著揮動手中的鍋鏟。
安誌軒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感到難過的,這樣美好的場景突然讓他感到傷感。或許是因為幸福來得太快,讓他有點兒措手不及。他害怕有一天這樣的場景會被破壞掉,偏偏那個時候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向他宣告幸福的結束。
但他永遠也想不到,那場離別來得會那樣早。
7.
初秋的早晨,陽光灑在臉上好像是一個溫柔的手掌在撫摩著臉龐。安誌軒起得很早,可是他走到街上的時候才發現比他早的大有人在。更讓他驚訝的是小婷打工的那家畫店也已經開了門,隔著玻璃門他看到小婷在裏麵忙碌的身影。
安誌軒沒有去打擾她,隨著三五人群去了鎮外的葵花地。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片的葵花,就像是一種感情,鋪天蓋地地卷來。他想起那個同樣叫葵花的少女給他描述的她的家鄉。
她說:“如果你生在南方,當然,北方也行。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去一趟葵花鎮。葵花鎮位於中國的最南部,是雲南的一個偏遠小鎮。這裏是中國最大的葵花種植地,每天都有無數個畫家和攝影愛好者來這裏創作。耀眼的金黃,一瀉千裏,連呼吸都帶著生機盎然的味道。但是這裏最出名的卻並不是葵花。你知道是什麼嗎?”
安誌軒當然不知道,所以他搖頭。
是愛情。葵花說:“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聞名最偉大的。”
安誌軒看到葵花說這句話時眼中閃爍著光。他不確定那是什麼,可是他相信她說的話。而他還知道這個時候是表白的最好時機,所以他沒有錯過。
他說:“你知道嗎?我的愛情就在我的眼前,你說,我該怎麼抓住它?”
隻是葵花沉默了,良久她才轉過頭望著安誌軒說:“你忘了嗎?一切都在於緣。”
安誌軒一直在葵花地待到下午,在他準備回旅館的時候突然被一個畫家叫住。畫家說:“帥哥,可以幫我個忙嗎?你能不能保持剛剛的表情,我想為你畫一幅畫。”
不知道什麼原因,安誌軒竟然答應了。或許他隻是好奇,自己和葵花融為一體會是什麼樣子吧。可等那畫家畫完的時候,他卻沒有去看。他想起來了,一切都在於緣。
安誌軒路過小婷打工的畫店時準備喊她一起吃晚飯,可是畫店卻意外地關了門。安誌軒有種不祥的預感。匆匆趕到旅館的時候,那裏圍了許多人。安誌軒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來到店裏——婆婆死了。
小婷看到安誌軒的時候,一頭撲了上來。她的小手緊緊地抱著安誌軒的大腿,哭著喊:“軒哥哥,婆婆說話不算數,她說要等到那個人歸來,她說要一直陪著小婷的。”
安誌軒緊緊地抱著小婷,他本來很想安慰她,可是最後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離別,總是這麼讓人措手不及。
婆婆到死也沒有等到她等的那個人。那麼他呢?
葬禮是鎮上的一些好心人幫辦的,很簡單。最後大家一致建議把店拆了蓋一個公廁,安誌軒卻突然站了出來,他說:“多少錢,我買下來。”
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安誌軒就決定留下這家小店。或許,一切都隻是因為那個“歸”字吧。安誌軒對小婷說:“婆婆不在了,那麼,讓我陪著你一起等吧。小婷很快就會長大了,你姐姐很快就能回來了。你說是不是?”
小婷重重地點頭。
安誌軒保留了旅館的一切,隻是在看到那幅沒有上色的葵花素描圖時,腦海裏突然想起婆婆說過的話,她說:“我一直記著他的名字。他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作南生。”
8.
安誌軒見過南生,他一點兒都不老。如果不是從婆婆的年紀推算,南生根本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他穿著黑色的夾克,還染了一頭黃色的頭發,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南生在那條小巷攔住安誌軒的單車時,嘴裏還叼著煙。他大手一揮就把安誌軒從單車上拽下來並大聲地吼:“葵花呢?你把葵花藏哪兒去了?”
安誌軒記起來了,南生就是那天追葵花的黃毛之一。
他不知道葵花怎麼惹到這幫人了,可是他一點兒都不害怕。他隻是裝傻充愣:“什麼葵花,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南生提高嗓門,“上次你就是騎著這輛破車子載著她逃跑的。還有,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啊!”
安誌軒還真不知道,他隻問過一次,可是葵花沒回答,他便不問了。因為不管葵花是做什麼的,那跟愛情都沒有一點兒關係。所以他隻是瞪著脾氣暴躁的南生。
南生繼續吼著:“她就是個婊子。”
安誌軒沒有讓南生繼續說下去,聽完南生說的那句話他就莫名地火了。他不準任何人侮辱葵花,於是下一秒南生的嘴巴就腫了起來。安誌軒的拳頭剛落下就被另外兩個人給按倒了。
意外的是南生並沒有發火,他捂著嘴巴問安誌軒:“怎麼,你喜歡她?”
安誌軒沒吱聲。
“是啊,誰能不喜歡她?”南生開始自言自語地說,“我也喜歡她。我還打算以後再也不偷了,也不讓她偷了。我還打算洗手不幹了,和她回老家結婚。可是她卻把我的錢全偷光了,她偷起自家的錢了。”
那一刻,安誌軒的腦海一片空白。但是南生並沒給他機會繼續發愣,因為他自言自語完了後就開始火了。他狠狠地踹著安誌軒,嘴裏不停地喊:“說,她到底在哪兒!”
安誌軒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趴著,他以為他會那樣死掉。然而,下一刻就聽到了警鳴聲。安誌軒吃力地抬起頭,恍恍惚惚地看到葵花戴著手銬跟在警察後麵。
第二天當地報紙報道:昨晚本市最大的一夥盜竊犯因為內訌全部被繩之以法,共四名成員,三男一女。
是葵花報的警,她自首了。
安誌軒再次看到葵花是在看守所裏,隔著一道鐵欄。他緊緊地握著葵花的手不知說些什麼,讓他沒想到的是,葵花進了看守所依舊笑得輕鬆。
那一天,頭上纏著白布條的安誌軒和穿著囚服的葵花隔著鐵欄緊緊地握著手。他一直深情地望著葵花,而葵花一直微微地笑著。他們就那樣坐了十分鍾,誰也沒說一句話。
安誌軒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種場合表白嗎?完全不適合。他也沒有心思問她的過往經曆,因為那些毫不重要。不管葵花是小偷還是別的,那都不影響愛情。安誌軒一直都知道,他隻是有點兒害怕,他的幸福來得那麼短暫,以至於失去的時候不知所措。
直到探監結束,安誌軒突然問她:“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安誌軒後來是在一個大排檔吃飯的時候聽旁邊的座位上兩個小混混兒的對話才大概知道葵花的故事的。
葵花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她亦是個穿白裙子心懷夢想的無憂無慮的女孩。可是在她12歲的時候父母意外死亡。從此她便輟學,靠自己養活自己。
安誌軒不知道這些年來,葵花是怎麼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他亦不敢去想象。隻是他從兩個小混混兒那裏知道葵花自首完全是因為她買菜路過那條小巷的時候看到南生打安誌軒的一幕。
那一刻她的心就慌了,她知道,欠別人的,總歸要還的,躲是躲不掉的。所以她報了警,救了安誌軒。但其實,於葵花自己而言,那也是一種徹底的救贖。要不然,葵花在看守所裏不會一直看著安誌軒笑。
安誌軒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初遇的那天,葵花的手氣很差,一個上午一無所獲。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看到安誌軒踹單車時屁股口袋裏露出來的皮夾。於是她朝他走過去,可是在安誌軒抬起頭的時候,她被他的眼睛刺了一下。
葵花知道,那個眼睛裏藏著的便是世間最偉大的東西——愛情。因為那一眼,她徹底改變了自己,於是後來她鼓起勇氣決定離開那種肮髒的生活。
現在,她正在洗滌過去所犯的罪行。法院對她寬大處理,因為她主動自首並舉報同犯,判刑三年。三年,一眨眼的時間。葵花被關押的前一天,主動要求見了安誌軒。她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講我的家鄉葵花鎮嗎?”
安誌軒微笑,他緊緊地握著葵花的手,那裏,是他的全部。他說:“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然後他們相視而笑。
葵花在被押進去的時候突然轉身問安誌軒:“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安誌軒繼續衝著她笑:“難道你不覺得嗎,我們一直都很有緣。”
安誌軒一直都知道,落葉總要歸根的。即使在時間和空間上讓人覺得遙不可及,但隻要有心,是沒有等不回的人。況且他相信,他們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9.
在中國的最南部,有一個叫葵花的偏遠小鎮,那裏是中國最大的葵花種植地,每天都有無數個畫家和攝影愛好者來這裏創作。耀眼的金黃,一瀉千裏,連呼吸都帶著生機盎然的味道。但是那裏最出名的卻不是葵花。
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一趟那裏,而且一定要住在那個叫“歸”的小旅館。在那裏,你會知道,什麼才是葵花鎮最出名的。
隻要你相信,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