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座的眼淚不悲傷/(3 / 3)

那一刻,莫小菲看到王寶寶突然抬起頭望著她:“我這麼胖,你憑什麼說喜歡我?”

王寶寶那句話說得很決絕,說完他就跑了。莫小菲看著王寶寶像一個巨大的球一樣的背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王寶寶的位子上。

怎麼能不喜歡你呢?你為了我,都把自己害成了這樣,難道還不值得我喜歡嗎?

就是那一刻,莫小菲坐在王寶寶常坐的位子上,她好像能感受到王寶寶坐在那裏吃東西時心裏壓抑的滋味。

一個對生活絕望的人,除了不停地吃,還能做什麼呢?

2007年長沙西園小區失火的消息,時至今日,已沒有多少人能記得,雖然那場吞噬了三條人命的大火僅僅過去了兩年。但是,如果不是事不禍己,又有誰能刻骨銘心地記得那樣清楚呢?

莫小菲還記得當時她躺在角落裏拚命地哭泣呐喊,她的父母在哪兒她不知道,她隻是覺得火勢越來越猛烈。當她的胳膊被火燒傷之後,她幾乎都覺得要喪生在這烈火中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是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個人奮力地抱起她,衝出火堆。卻又因為意外撞到了欄杆上,她在昏迷前看到一張黝黑的臉,還有一截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她的臉上。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張臉,即使後來那張臉因為肥胖變了形,可是就是有那麼一種力量指引著你,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認出他。

救下莫小菲的那個人,就是王寶寶。

當莫小菲發現王寶寶突然出現在食堂的時候,她就開始注意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寶寶吃東西。她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辨認出他就是王寶寶,因為以前王寶寶沒有這麼胖。在看到王寶寶的左手的斷的小指頭時,她有一萬個確定,這個人就是王寶寶。

每一次看到王寶寶吃東西的時候,她的心裏都好像被針紮了一般痛。她怎麼能想到,當初那個身形矯健的王寶寶會變成一個胖子呢?

想到那些,莫小菲不知不覺落下了一滴眼淚,她看著那滴晶瑩的眼淚,覺得那道堵著她呼吸的牆又出現了。她在那滴眼淚中看到王寶寶拚命吃東西來麻痹自己的樣子,他心裏,該承受著怎樣的苦痛呢?

莫小菲是在後來才知道的,為了救她,王寶寶喪失了救出自己父母的最佳時機。

對王寶寶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而導致父母葬身火海的行為,人們都不解,非議。失去雙親的痛苦,再加上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王寶寶隻能躲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刺蝟,靠拚命地吃東西來麻痹自己。

莫小菲其實在很多時候都想告訴王寶寶她的身份,她想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最終她都沒有勇氣去揭開那些早就被悲傷掩蓋的傷疤。

莫小菲看著王寶寶消失的身影,輕輕地說:“你問我為什麼喜歡你,你覺得,你還不夠我喜歡嗎?”

8.

王寶寶的突然消失,是莫小菲始料不及的。她以為王寶寶隻會越來越厭煩她,不理她,趕走她。她都想好了,不管如何,她都會陪在他身邊,至少可以照顧他。

可是王寶寶突然離開了。

那些食堂師傅看到莫小菲失魂落魄的樣子特別心疼。他們安慰莫小菲說:“小姑娘,別難過啊,胖子走了,還有更好的人啊。你看,那個帥哥不是對你挺好的嗎?”

莫小菲轉過身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許可海。

不知道是王寶寶的突然離開對莫小菲打擊太大,還是她上次在學校外麵的小巷子裏看到許可海就開始對他厭惡,所以她走到許可海麵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許可海,我從來沒有想過你這麼卑鄙,是你把王寶寶逼走的吧?我告訴你,就算你把他逼走,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那一刻,莫小菲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因為她知道,王寶寶這一走,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他。

她最後望了一眼王寶寶常常坐在角落的那個位置,眼角就落下了一滴眼淚。

其實,如果莫小菲那個時候回頭的話,她肯定會看到許可海像一棵孤獨的樹一樣站在那裏。如果她再仔細點,還可以看到許可海眼中晶瑩的淚花。

如果有人看到過許可海洗澡,一定能看到他的大腿和後背上那些醒目的傷疤。和莫小菲胳膊上的傷疤一樣,都是被大火所傷,隻不過他身上的傷疤比莫小菲的大多了。

莫小菲大概永遠不知道,其實2007年的那場大火,許可海的奶奶也在那幢樓裏。當他衝進大火想要拿回爺爺的遺照時,便看到一個蜷縮在牆角哭泣的女孩。他正要抱起她的時候,便看到不遠處女孩正奄奄一息的父母。那一刻,情勢太過危急,所以他放下了懷裏的女孩,先是背著呼吸微弱的女人出去,又回來背起那個男人。然而,當他把女孩的父母全都救出去再回來去救那個女孩時,卻發現她不在了。

那段時間,沒人知道許可海的心裏有多懊惱。所以當他在市一中再次遇到莫小菲的時候,他笑了。

她還活著,而且活得這麼好。

本來許可海來找莫小菲是想告訴她,他願意像她守護王寶寶一樣守護著她的,可是在看到莫小菲那麼恨自己的時候,他突然沒有那個勇氣了。

9.

莫小菲從記憶裏回過神的時候,小貝剛好推開麥當勞的門衝她打招呼:“嘿,小菲。”

莫小菲並沒有像小貝那樣自然地打招呼,因為小貝的手上還牽著一個人,那個人她曾經那麼熟悉,他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作許可海。

莫小菲沒想到,兩年過去了自己還能碰到許可海。

那一年在王寶寶離開之後,莫小菲就轉學了。在離開那座城市之前,她跑去西園小區的舊址,那裏早就被重新開發成商業區。昔日的殘景早已消失不見,可是莫小菲知道,即使這裏再繁華,也注定是她心裏不可言表的悲傷。

她還記得,那天回去之後她就坐在食堂王寶寶常常坐的位子上,一想到王寶寶像一隻巨大的球的模樣,她的眼淚就情不自禁滴了下來。

當小貝找到她時,她還沉浸在那滴眼淚的回憶裏。不過她沒想到,小貝在看到她的時候,也突然哭了起來。小貝突然抱著她說:“小菲,你知道嗎?王寶寶其實好可憐的。兩年前的一場大火,他為救一個小女孩,卻錯失了救自己父母的機會。大家都指責他沒良心,所以他才躲起來自甘墮落的。”

莫小菲拍拍小貝的頭,突然問她:“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許可海告訴我的啊。”小貝說,“許可海還說王寶寶再回到這個城市,是因為聽說他媽媽在那場大火中並沒有死,但卻一直沒有消息。他回來是打探消息的,可是,可是昨天聽說他媽媽也死了,王寶寶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所以,他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現在過得好不好。”

莫小菲也是在那晚才知道她誤會許可海了,可是她依舊轉學了,誰也沒見。

寒暄幾句之後,許可海突然對莫小菲說:“這兩年我不停地在找你,隻是為了給你送這個。你還喜歡吃嗎?”

然後莫小菲便看到許可海從包裏掏出來滿滿一盒香噴噴的雞屁股,她一下子就覺得那道常常堵著自己呼吸的牆又出現了。

莫小菲望著他,那個曾經說她要天上的星星也會給她摘下來的少年,他像自己一樣傻。可是她又把那盒雞屁股推開了,她說:“對不起,我是白羊座。”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不管在別人看來,那個信仰值不值,它都像守護神一般,為愛指引著方向。

許可海後來才知道莫小菲為什麼會說那句話。他曾向小貝打聽過星座學,小貝說:“這個世界上,白羊座女生是十二星座中個性最強的,隻要是她認定的、她喜歡的人,那麼不管如何,她都會死心塌地忠於那個人,獻出她全部的愛。”

許可海點點頭,可是他第二天又端了一盒雞屁股去找莫小菲。其實不光女生,男生也是如此,因為許可海,也是白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