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森突然笑得像個孩子,他覺得那是他一直期待的願望。雖然距離1999年已經太遠了,而且眼前說出這種話的女子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依舊開心,所以他說:“我當然會娶你。”
“那我們明年這個時候結婚吧?”
後來周成森常常在想,當時那句話,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那是周成森與夏薇在一起的第二個月,她甚至還不清楚周成森是幹什麼的。某日她問他的時候,周成森正在狹窄的衛生間刷牙。
“我啊,作家。網絡小說知道不?”
夏薇就笑:“沒想到你還是個知識分子。”
“那你嫌我窮嗎?作家都是窮光蛋,你要嫁了我,以後隻能跟著我吃方便麵。”
夏薇又披著被子往周成森身上蹭,她說:“你覺得我會嫌棄你嗎?”
那時候周成森覺得夏薇就是個狐狸精,他真想死在她懷裏。
不過周成森想,她終究還是嫌棄的,不然為什麼還沒過完一個月,她就走了。周成森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耳邊常常響起夏薇的那句話:“那我們明年這個時候結婚吧?”
那個時候,夏薇抽著煙靠在生鏽的鐵窗旁邊,月光灑下來,落在她的臉上,她比月光還溫柔。
2009年周成森知道,那兩個月將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也許是午後的原因,天氣很暖,周成森獨自一人站在黃浦江邊有點兒落寞。他想,他要結婚了。蔡梅花將是個好妻子,但是周成森每次看到蔡梅花的時候,他都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2009年的蔡梅花,還是1999年的夏薇。
他想,也許這才是他帶走蔡梅花的真正原因吧。他一直把她當作年少時愛上的那個少女。
周成森抽著煙,風吹過來,將他的風衣吹起。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周成森覺得自己像是一朵在風中盛開的薑花。
7.
2009年最後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周成森對蔡梅花說:“等我。”
那是上海唯一一次下雪的冬天,周成森記得特別寒冷。在昏暗的酒吧裏,周成森穿著黑色西裝黑色皮鞋,梳著七分頭坐在櫃台前喝著一杯烈性的龍舌蘭酒。暈黃的燈光下,他的模樣比《2046》裏的梁朝偉還有型。
周成森的嘴角叼著一支香煙,煙圈將他籠罩在裏麵,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從他吐煙的姿勢來看,周成森心裏有一點兒釋然。這將是他作為殺手執行的最後一次任務,過了今晚,他便是1999年那個單純的少年。他將娶一個單純的少女,共度餘生。
酒吧裏異常安靜,周成森踩滅煙頭的那一刻從眼角餘光瞥到了夏薇。他沒想到會再一次見到她。事實上,周成森如果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他會發現在他每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會有夏薇的身影。而每一次,夏薇都穿著性感的吊帶,抽著香煙,嫵媚地笑著。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邊永遠站著不同的男人。
那一刹那周成森的心裏有一股莫名的悲傷緩緩流淌,經過心田的時候還疼了一下。他沒有看夏薇,夏薇也沒有看他。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如果周成森知道那晚的結局,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那樣選擇。
在2009年最後一個月的最後一個晚上,周成森死了。他死在一場混亂中,當時到處是槍聲以及呐喊聲。他唯一的記憶是在他死的前一分鍾感覺到夏薇舉著槍頂在他的後腦勺上說:“別動,我是警察。”
他沒來得及轉過頭去看夏薇的臉便倒在血泊中,周成森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他聞到了風中彌漫著薑花的味道。
畫麵就那樣定格了十秒鍾,鏡頭裏一直沒有看清夏薇的臉。周成森不知道到底是誰開的槍,他不確定是夏薇,也不確定是另外什麼人。也許,他是死於一場幻覺。
8.
2010年的上海街頭,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奶茶店。老板是一個紮著馬尾穿著碎花裙子的純美姑娘。她常常一臉微笑地站在櫃台後麵招呼著每一個顧客。顧客看到她的樣子都覺得,她真是一位天使。
也是在那些日子,在一家曾經發生過槍殺案的酒吧每晚都出現一個喜歡穿豹紋短裙的辣妹。暈黃的燈光下,她總是獨自一人坐在櫃台前喝著一杯烈性的龍舌蘭酒。她抽著香煙,煙圈將她籠罩在裏麵,看不清她的表情。常常有男人覥著臉過去搭訕,但都被她一杯酒潑了回來。
有時候會有男人醉眼迷離地望著她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你家開奶茶店嗎?”
她微笑著不答,吐一口煙繼續喝酒。她沒告訴任何人,她隻是在等一個人。那個男人曾經對她說:“梅花,等我。”
所以她等他,不分晝夜,不分年月。
2009年的最後一天過去以後,沒有人再見過夏薇。不過在江南小城上,出現了一位短發女人,她穿著白襯衫在一片偏僻的菜園裏獨自沉默。沒有人認識她是誰,她一個人站在那片盛開的薑花邊站了很久。夕陽甩下尾巴的時候,她轉身離開了那片寄托了她整個年少夢想的薑花。
時間退到2007年的C城,她點燃一根香煙對一個她找了很久的男人說:“你會娶我嗎?”那個男人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像個孩子,他說:“我當然會娶你。”
她說:“那我們明年這個時候結婚吧?”
這一天,距離那一天,整整晚了三年。
她永遠也忘不掉1999年的時候,有一個少年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她。可是她離開了他,後來她終於找他,並且和他生活了兩個月。隻是後來她又要離開他,因為他已經沒有組織說的所謂的利用價值,她需要進行下一場臥底行動。
她知道,她永遠也忘不掉那兩個月,因為那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她想嫁的男人,最後就死在她麵前。她仿佛記不清自己開槍時的感覺,她的腦海當時隻有一句話:“別動,我是警察。”
那些年,他們都一直在彼此尋找,但是顛沛了那麼久,最後卻連自己也丟了。在某個不知名的時間丟在某個不知名的地點。時光就那樣偷偷地帶走了一切,隻有江南小城的薑花,還輕輕地在風中搖擺。
2010年某月的某個晚上,上海最著名的酒吧裏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一個十年前在江南小城錯殺無辜的香港黑道老大被槍殺;另一件是在那個酒吧裏出現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的殺手。
她還有一個代號——殺手周成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