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

她說:“你知道嗎?這個世上有一種沒有腳的鳥,從出生就開始飛翔,隻有死的時候才能停下。而我們,都是那種鳥。”

1.

2009年7月的一個夜晚,我失眠了。我趴在陽台上看著這座墨色的城市,星光微弱,路燈泛著點點暈黃。我又看到了那條街,它在我這幢樓的小區之外,很窄,並且沒有路燈。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能在這墨色的夜裏將它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是午夜12點32分,我低頭望了望手腕。而下一秒我就在那條漆黑的街上看到了胡菲菲的身影,準確地說是挽著一個男人胳膊的胡菲菲。我甚至能看清胡菲菲淺笑時露出的酒窩,不過怎麼也看不清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

我有些煩躁,折回房間的時候看到書桌上盛開的紅玫瑰。一朵兩朵三朵,這是在告訴我,呂小晶曾經來過我這三次。我湊上鼻子埋在那三朵玫瑰裏,香,真香。我記得那天呂小晶對我說:“莫正南,等我送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時候,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不說話,衝她著笑,咖啡喝完的時候我說:“行,沒問題。”

可是我不記得呂小晶什麼時候來找過我,她還送了三朵玫瑰在這兒。

午夜12點59分的時候,我聽到隔壁有開門的聲音。接著是高跟鞋甩在牆上以及胡菲菲歡快唱歌的聲音。我站在陽台上聽得特別清楚,她在唱王菲的《隻愛陌生人》。我記得那是一首悲傷的歌,不過我沒疑惑,任何歌從胡菲菲嘴裏唱出來,全都是歡快的調。

胡菲菲又沒開燈,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她家的燈壞掉了,又或者她長期沒交電費。手表上顯示午夜1點23分的時候,我躺回床上發呆。我很疑惑,胡菲菲剛剛挽著的男人哪兒去了?

胡菲菲敲響我的門時,我好像睡著了。之所以這麼不確定,是因為我的門隻響了一下我就跳了起來去開門。胡菲菲說:“嘿,我家水龍頭壞了,借你房間洗個澡。”

美女在我家洗澡,我當然樂意。

十分鍾以後,我又聽到那首歌。她唱:

我愛上一道疤痕/我愛上一盞燈/我愛傾聽轉動的秒針/不愛其他傳聞/我愛的比臉色還單純/比寵物還天真/當我需要的隻是一個吻/就給我一個吻。

我聽得異常清晰,因為胡菲菲洗澡的時候根本沒關門。她的膽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她似乎忘記我對她而言還隻是一個陌生人。不過我被她的歌聲給迷住了,以至於完全給忽略了裏麵的春光乍泄。我隻記得在胡菲菲披著浴巾走出來的時候她左肩膀上那朵玫瑰文身異常醒目。

那個晚上我睡得特別香,鼻息一整夜都迷漫著玫瑰的香味。

2.

我叫莫正南,我有一個高尚的職業——婚托。沒錯,我有一張迷人的臉。每次我走在街上都能引起一場不小的騷動,因此為了我工作的方便我很少露麵,不知不覺間我成了一個宅男。

我住的這幢樓很舊,租金自然也便宜。但是我住這裏並不是圖它便宜,這幢樓的對麵有一個小區,在那個小區的某幢樓裏住著我的前女友蘇茹,而我現在的房間剛好就在蘇茹的正對麵。

我一直沒想明白,我這麼帥為什麼會被甩,所以我想看看蘇茹究竟要帶什麼樣的男人回家。可是兩個月過去了,我連她的鬼影子都沒看到。

那陣子我意誌消沉,可是我沒抽煙。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就拿出一支煙點燃放到陽台上。蘇茹說過,她討厭抽煙的男人。我努力想戒掉,可是沒成功。唯一進步的是我不抽了,隻聞。在我整個身體灌滿那種讓人飄飄欲仙的味道時,我的電話響了。

有生意來了,雖然我極不在狀態,可是我不能不接。我覺得我需要出去透透氣,不然我隻有兩種下場:一種是悶死,另一種是憋瘋。我不能死也不能瘋,我還在等蘇茹。

呂小晶就在我情緒不穩定時出現在我麵前,她手裏拿著一枝紅玫瑰,看到我桌子上顏色和她手中一樣的玫瑰時姍姍走來。這是我們見麵時約定的方式,我喜歡玫瑰。因為蘇茹說過,玫瑰是這個世上最美的花。我懂她的意思,就像我覺得蘇茹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一樣。

說實話,呂小晶不漂亮,而且最讓我失望的是她的一頭短發。她顯然一點也不適合短發,我在幻想她長發飄飄的樣子時她向我伸出手來:“你好,我是呂小晶。”

那個下午我們並沒有聊太多話,一來是我的情緒不佳,二來我發現呂小晶的情緒比我還要差。在她轉過頭望著窗外的雨喝咖啡時我注意到了她的短發,參差不齊,明顯是剪刀的痕跡,而且是自己動手剪的。

她失戀了,那是我的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但是這次卻有失誤。我沒想到呂小晶在喝完咖啡後突然站起來把那枝紅玫瑰遞到我麵前,她說:“莫正南,我們在一起吧。”

我確定,她用的不是疑問句,她的樣子非常肯定。我理解她這種心情,自己被拋棄了,愛情就沒有了,所以再和誰在一起和誰結婚都無絲毫關係。可是我一點都沒有這個意思,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的工作不允許我答應,而是我不能傷害一個已經被傷害的女人,所以我看著她手中的玫瑰沒說話。

可是呂小晶很執著,她說:“莫正南,等我送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時候,你就是我的人了。”

在呂小晶說完話的三秒鍾內,我突然有一種錯覺,眼前的人不是呂小晶,而是我自己。就好像是我自己在給自己一個信念一樣,所以我喝完咖啡對她說:“行,沒問題。”

3.

胡菲菲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搬進這幢樓裏的,當時她哼著歌,我沒聽過,隻是曲調甚是歡快。我因為煙癮來擾毫無睡意,推開門便看到一個燙著黑色大波浪穿著黑色襯衫黑色短裙黑色絲襪還有一雙黑色高跟鞋的少女。我之所以稱她為少女,是她的那雙眼睛出賣了她。我看到她抬起的眸子閃著亮晶晶的光澤,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那個晚上我幫她搬了三箱書、兩箱CD、一箱衣服,在我汗流浹背渾身酥軟的時候看到胡菲菲遞過來的中華香煙。那一刻我很想接過來痛痛快快地過下煙癮,可是最後我隻是搖搖頭:“我不抽煙,你也少抽點兒,抽煙有害健康。”

我看到胡菲菲笑得特別燦爛,我很想形容她是一朵玫瑰。可是看到她坐在床上搖擺著雙腿抽煙的時候還是放棄了。她絕對不是玫瑰,她隻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胡菲菲話不多,隻是每晚我都能聽到隔壁傳來的歡快曲調。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胡菲菲唱歌的聲音,我的心情就特別好。我迷戀她那歡快的調子,就像是看到眼前一個人穿著長袍在舞蹈。那長袍甩在我的身上,溫柔而順滑。

但是我和胡菲菲幾乎沒有什麼交集,因為我從來沒有在白天看到過她。有時候我趴在陽台上會看到有一個很像胡菲菲身影的女子在漆黑的街上徘徊。我不確定那是她,沒辦法,我和她並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