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憂傷呢？
自從向顧小夕告白之後，阿樓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他居然每天抱起書本好好學習了！
阿樓一本正經地對我說：“等我長大了，就要和顧小夕在一起了，我必須要從現在起變得優秀一點，這樣才不至於給她丟臉啊！”
阿樓努力學習當然是好事，可是這樣一來我便很無聊了。雖然我也很想好好讀書，可是我怎麼讀都讀不下去。
我呆呆地看著阿樓認真學習的側影，第一次覺得上課很無趣。
我默默地望向楊過，他嘻嘻地笑：“王誌炫，你終於也像我一樣沒有一個朋友了！”
笑完，他就被嘴裏的雞腿給噎住了。
阿樓學習真的很努力，可是考試成績出來之後，他卻很難過。
唉，隻比沒用功學習之前進步了一分，他的腦子一定還沒有被開發。
阿樓憂傷地對我說：“顧小夕會不會以後嫌棄我的智商？”
為了確保顧小夕還在等他長大，阿樓在考完試一結束就載著我衝向我家的小區，他還在路上買了一朵百合，說是用來當作定情物。
可是當他興奮地奔向顧小夕的家裏時，卻發現顧小夕的家已經空了。來來回回，隻有房子新主人搬家的身影。
阿樓莫名其妙地望著我：“顧小夕呢？她的家怎麼換人了？”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顧小夕已經搬走了。
我隻是突然想起，昨晚顧小夕在我懷裏哭泣的樣子。
4.
昨晚深夜時分，爭吵聲再次響起，我推開門悄悄地站在走廊，聽到從對麵的房間裏傳出的爭吵聲——
“孩子，媽媽也不想呀，可是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住了，再也沒辦法養活這個家了。”
“媽媽，我不想離開這兒……”
“必須要走，明天你汪叔叔就會來接我們。孩子，我向你保證，汪叔叔一定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疼的。”
“媽媽，我不想走，不想走……”
然後，在我措手不及時，看到顧小夕突然推開門衝了出來。我看到她捂著嘴巴痛哭流涕的樣子，就像是一棵生長在荒漠中孤獨的樹。
那個晚上，我們第一次一起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點點星辰，漆黑的夜裏，那星光顯得如此暗淡。
“你要走了嗎？”過了很久，我終於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嗯。”顧小夕的聲音平靜，她臉上的淚已經幹了。她像坐在操場望著夕陽下沉時的表情一樣，平靜地望著星空。突然說，“我一直很努力地考出成績給她看，我以為隻要我努力，就可以再也不用靠著別人來活下去。可是為什麼，我們還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呢？”
我想起她推開門時，不經意看到她家裏一貧如洗的樣子，她們甚至連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有些事，可能我們真的無能為力吧。
就像我媽因為我爸濫賭成性而決絕地離開，就像顧小夕成績再好也隻能被迫離開。
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在顧小夕離開之後，阿樓並沒有痛哭流涕，一蹶不振。那晚，他隻是把手中的那朵百合放在了顧小夕的門前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以為阿樓會怨恨顧小夕的不告而別，可是他卻隻是默默地讀書學習，再沒有提過一句顧小夕。期末考試的時候，阿樓以全班第一的成績問鼎。班主任大人立馬將他從最後一排調到前麵，而他坐的位置，是以前顧小夕的。
也是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和阿樓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以前我們可以一起在上課的時候開小差偷看武俠小說，而現在，我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想到這些，我有些難過，楊過似乎也很難過。他有些委屈地對我說：“誌炫，對不起，我也不能陪著你了。”
後來，楊過便把他的零食全給了我。畢業季來臨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楊過在他爹給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之後，被老師義不容辭地調到了優異班。
那一年，“三賤客”團隊在不知不覺中解散，就好像花落一般，悄無聲息。我有些惆悵地歎了一口氣。那一年，我們都十五歲。
5.
那一年，發生了三件大事，讓我的人生發生了重大變化。
第一件事是讓所有人意外的，阿樓以難以想象的低分落榜。而我卻發揮超常，考到了南方的一所一本。第二件事是阿樓的奶奶在高考前夕離世。第三件事是阿樓離開了青木鎮。
陳奶奶意外去世的消息是我在找阿樓時才知道的，我看到阿樓的時候，他麵色憔悴，怔怔地望著陳奶奶的遺照，沉默不語。
我看到一旁陳奶奶賣冰棍的冰箱，心裏也堵得難受。陳奶奶是阿樓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現在，他終於一無所有。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阿樓，隻是坐到他的旁邊，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直到天色近黑，阿樓才怔怔地問我：“誌炫，你說為什麼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呢？”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隻知道，這句話顧小夕也曾經說過。後來，她就永遠地離開了。
阿樓在第二天也離開了，臨走之前他送給我了一樣東西：他載了我兩年的自行車。雖然已經破舊不堪，可是那卻是我這一生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
“你有什麼打算？”我問阿樓。
阿樓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朝我笑了笑，沉默許久才說：“誌炫，既然你考上了大學，一定要好好學習。”
我忽然想到在很久以前，那時候我每天都與他狼狽為奸，整日吊兒郎當，我還問他為什麼不好好讀書。我記得阿樓當時義正詞嚴地說：“人生苦短，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那麼無趣的事上？”
可是現在，為什麼他還要我好好讀書呢？
阿樓轉身的時候，我突然問他：“阿樓，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這一次，阿樓沒有說話。
我看到路邊的向陽花開得正好，飄來一股淡淡的清香。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成長的味道。
當天阿樓便離開了青木鎮。那個時候這個小鎮還沒有火車，我看著阿樓決絕的背影，他什麼都沒有帶走。
他隻帶走了一樣東西，顧小夕學生證上的照片。
後來我回到了家，看到因為濫賭被人打傷的爸爸，突然緊緊地抱著他。那是我第一次抱他。我曾經怨恨他把媽媽氣走，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還有一個爸爸，而阿樓，真的一無所有了。
6.
讀大學的時候，我每天都埋在圖書館，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有一次老師讓我上台演講，企圖將我打造成正麵的形象帶動學校的積極氛圍。可是那天我卻隻說了一句話，我說：“我隻是在履行曾經答應一個朋友的承諾。”
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那個學校裏，我竟然碰到了顧小夕。
發現顧小夕與我在一所大學時，我激動得差點兒跳了起來。顧小夕顯然也很驚訝，她望著我微笑著說：“王誌炫，你長高了，也變帥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都變帥了，那阿樓也應該變帥了，如果他現在再看到顧小夕，一定再也不用擔心她會嫌他醜。
“你還記得阿樓嗎？”我對顧小夕說，“他很喜歡你，當年他還一直擔心你會因為他太醜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