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你值得擁有最好的愛情(3 / 3)

晚餐後回去的路上,俊熙對基銘說:“比起照片中的你,你現在好很多了。”

“這裏的陽光能改變人,要多曬曬。”基銘笑著看了眼後視鏡,蓋瑤不小心對上了他的目光,然後用傻笑掩飾她在偷偷觀察他。

“你們想好明天去哪兒玩了嗎?”基銘問。

“有,吃的、玩的,都想好了。”溫嫻找了半天的攻略計劃發現它正拿在蓋瑤手裏,她奇怪地問:“你是在哪兒撿到的?”

“在你座位旁邊。”蓋瑤笑嘻嘻地說。其實是她趁溫嫻欣賞車窗外夜景時順手牽羊的。她裝作仔細看攻略計劃,卻感覺到基銘在看她,他一定是看到她剛才的順手了,沒準是在笑她。

好望角是世界的南端,一條細長的岩石岬角像一把利劍直插入海底。比起它的著名,阿古拉斯角才是非洲最南端,它位於阿古拉斯一座安靜小鎮,開車需要半天。

開普敦整座城市圍繞桌山山脈展開,天空藍得通透,大海藍得深邃,這裏風光旖旎,氣候宜人。

基銘沿著桌山前行,一路開去好望角。清晨的城市,清新寧靜,周邊的歐式建築複古精致,門前種了許多花草,它們麵向陽光,聽著海浪拍岸。大西洋的海浪洶湧澎湃,遠處的岬角便是好望角。岩石堆積的岸上,成堆的海帶生長在那兒,但這兒不允許販賣海帶。

岬角的風浪很大,兩個女孩戴上紗巾,另外兩個戴著墨鏡在卷褲腳,幾個人又打又鬧地拍照,身後是藍寶石般的大海。四人站在標示牌前時,讓遊人幫忙替他們拍照。墨鏡下他們齊聲喊“氣死你”。坐纜車到開普角,老燈塔標誌著這距離北京12933公裏。他們在開普角上眺望好望角。

大西洋的寒流和印度洋的暖流交彙於此,溫嫻和俊熙站在左邊的印度洋之上,蓋瑤和基銘站在右邊的大西洋上,她的恐高症又犯了,基銘低聲說:“深呼吸,恐懼感會平息的。”

看海豹還是企鵝他們用劃拳決定,最後去海豹島的勝出,俊熙笑得特別開心,對溫嫻說:“誰讓我們心這麼齊!”溫嫻心裏一陣亂跳,轉眼看到蓋瑤安靜地在聽基銘講解。

遊艇繞著海豹島緩緩行駛。船上的遊客被禁止上島,島上的小海豹們翻身打滾嬉戲。溫嫻的嗅覺過於敏感,這裏氣味很衝人,她卻隻找到紗巾捂住口鼻。俊熙從兜裏找出塊幹淨的白手帕,說:“借你。”

溫嫻遲疑著要不要接,他說:“記得還我。”

“你是故意這麼討厭的嗎?”溫嫻問。

“好奇怪的問題。”俊熙扯了下嘴角。

“別人越喜歡你,越在意你,你越討厭自己?”

俊熙沉默,神情說明他在意溫嫻說的話,他看了看她,聲音很輕地說:“也許。”

“你想和它們一起生活嗎?”基銘問。

“就想摸一下它們的腦袋。”蓋瑤咧開嘴笑。

“你摸了海豹的腦袋,它們會拍拍你的肩膀,就像——”基銘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這樣。”

蓋瑤笑著說:“你就是海豹!”除非基銘彎下腰,她壓根夠不著他的腦袋,他外表清臒、頎長,難得一笑的臉很溫柔。

晚上,四人去Moyo餐廳吃傳統的非洲餐,餐廳位於開普敦郊區的一個莊園,園內有許多非洲的傳統美食,還有傳統歌舞表演。莊園的小路一直通向用餐的帳篷,一路上氣氛熱鬧,土著舞台上擺放著一排樂器,濃濃的燒烤味飄了過來。開普敦有野生動物保護區,餐桌上也有鴕鳥肉、羚羊肉、鱷魚肉等等。

蓋瑤和溫嫻直接放棄,另外兩個也是。

南非的咖喱肉末就像英國的土豆肉餡餅,基銘推薦他們都嚐試一下,肉末是由魚肉、羊肉、牛肉沫混合而成的,搭配著東方調味料肉豆蔻、丁香、薑黃和桂皮等,上麵配有杏果、牛奶蛋糕或檸檬葉,早在聞到農夫香腸的燒烤味時候,他們已垂涎欲滴了。杖魚是鹹水魚,燒烤後塗上厚厚的杏果醬,撒上檸檬汁和大蒜,再配上抹了黃油的甜土豆和麵包。蓋瑤迷上了烤羊排,溫嫻專心對付一盤辣椒牛排。

表演者們穿著傳統服裝,臉上畫著白點點的塗鴉,像一張生動的畫布。飯後的奶酪和葡萄酒讓每個人停不下嘴。基銘要開車,滴酒不沾,俊熙喝了好多葡萄酒,還慫恿溫嫻也多喝一點,溫嫻隻管給他倒酒,不忘和蓋瑤嘻嘻哈哈地打鬧。

回去的路上基銘是最清醒的,俊熙喝得不省人事,腦袋靠在溫嫻肩上,呼呼大睡。蓋瑤回頭看了看,問:“你還好嗎?”俊熙大約聽到了,說:“我很好……很好。”蓋瑤嘲諷地說:“又沒問你。”轉而對溫嫻說,“我們明天去桌山,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溫嫻瞄了眼沉睡中的俊熙,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他過會兒就會好的,俊熙的酒量還不錯,醉成這樣跟心情有關吧。”基銘說。

“他來這之前還說要買黃金鑲牙用。”溫嫻好笑地說。

“這笨蛋以前跟一個女孩求婚,對方拒絕了,說他不成熟,他氣得把戒指扔了。後來一直說要買個更漂亮的戒指,找一個真正合適在一起的人。”蓋瑤歎了口氣。

一時間,車內有些沉默,直到基銘說了句:“桌山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你們明天還能睡個懶覺。”

每個人都笑了起來,連睡得半夢半醒的俊熙也不知在咕咕地笑著什麼。

次日一早,四人搭乘觀光車到達半山腰的纜車站,搭乘纜車上山隻需六分鍾,纜車上,他們能看到開普敦的多角度的風景。桌山有取義山頂平整之意,山的四周幾乎是筆直的絕壁,徒步攀登非常危險,但能否乘坐纜車,則完全取決於當天的天氣。山頂雲霧繚繞,索道直上直下,全長上千米。蓋瑤回頭望去,隻覺頭暈目眩,區基銘低聲說:“深呼吸。”她抬眼一看,是他溫和的臉,便放心地笑了。

溫嫻在圓形360°無死角纜車裏積極張望留念,一腳踩在俊熙腳上,他抓著她胳膊叫疼,說:“我昨晚真不是故意靠在你肩上的,你聽我解釋!”溫嫻拍打他的手,他吃痛也不放,她道:“我不信,你放開手。”

蓋瑤覺得很丟人,跟這對在打情罵俏的站開點,擠到基銘身旁,一時沒站穩,倒在他身上。基銘一把扶住她,笑道:“抓到你了。”蓋瑤臉上一紅,他看向窗外說:“看那邊。”

上帝的餐桌上雲霧繚繞,宛若盛宴上的華麗桌布,流瀉向山腳去。

桌山山脈擋住了寒流,為開普敦創造了溫暖濕潤的氣候。

桌山是“上帝的餐桌”,而他們用餐的地點則在西蒙鎮。小鎮麵向大西洋,碼頭停泊著白色遊輪,背後是高山,整座小鎮沿山建立,風景如畫,仿佛是依照歐式建築專門打造而成的。與其說遊人是在這裏用餐,還不如說他們已經在餓著肚子時飽餐了一頓風景。

溫嫻翻著照片給俊熙看,兩人的頭湊在一起,眼神閃爍生動。蓋瑤似乎看出了什麼,沉默地一笑,基銘坐下在她身旁時,她裝作繼續喝咖啡。

忽然之間,在南半球的這四人,又重新運轉了起來。

基銘說要回國一段時間,蓋瑤聽了輕輕點頭,問:“會待久一點嗎?”

“為什麼不呢?”基銘笑起時目光很溫和,連眉目間的悲傷也淡了。

晚上睡下時,蓋瑤湊去看溫嫻,她正在撥弄筆記本,蓋瑤拿了件外套,示意她一起去樓台上。

兩人輕手輕腳地去閑話夜聊,這是她們念書時為了不上體育課而養成的習慣。

開普敦早晚溫差很大,這會兒她倆縮著脖子擠在一起。蓋瑤拿出半瓶葡萄酒,還有兩包沒吃完的薯片,溫嫻拿出白天在聖喬治街買的水果,那裏有很多不錯的美食咖啡店。

“開普敦景點不算多,但適合長待,空氣真好。”蓋瑤說。

南非的物價和國內相反,去了維多利亞碼頭購物中心才稍微有些改觀,那裏是開普敦最大的購物中心,終日人潮洶湧,有各種專賣店、超市、書店、音像店、餐廳、咖啡店和電影院。溫嫻在超市買了很多吃的,蓋瑤買了些紀念品,還別出心裁地買了明信片郵寄。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猴年馬月能收到明信片呢?”基銘在一旁說:“大約一個半月。”

說起明信片,溫嫻好奇道:“你當時神秘兮兮地在卡片上寫了什麼?”

蓋瑤忽然閉嘴不說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收到明信片時,不知一切是否未變。”

兩人一口接一口喝葡萄酒,臉上起了微微的紅暈。

“當生活在這一瞬間開始向你垂青時,如果你不回應便是罪過。”蓋瑤忽然說,“有時候,生活就是這麼亂糟糟的,但我們必須積極,才會有機會等到一線希望出現。”

溫嫻抱著喝光了的葡萄酒瓶。

蓋瑤說她來南非之前,隻在英劇《反擊》裏才對非洲有些許了解,她每次出門都小心翼翼,“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生活著。”

“我也是,我也是。”溫嫻點頭說。

次日,四人決定分開出行。溫嫻和俊熙去阿古拉斯角,把腳踏入非洲最南端的小鎮,他們認為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必須去。蓋瑤和基銘去坎普斯灣,那是背山麵海的頂級富豪區,是傳說中十二聖徒被美景吸引而幻化成的十二座山峰,能不能看到桌山和與之相連的十二門徒峰則要取決於天氣。

晚上他們在Sandbar餐廳吃飯,基銘帶著蓋瑤去排隊等位子,餐廳就在坎普斯灣。

“我真高興你邀請了俊熙,我和溫嫻也跟著沾光。”蓋瑤很開心地說。

“我真高興你們都能來,你們比這裏的陽光更溫暖。”基銘笑道。

“嗯,我們差不多喝光了你的葡萄酒。”

“我還有很多。”他笑著說,問,“你會寄明星片給我的嗎?”

蓋瑤拿出一些已寫完的明信片,一張寫著:愛情悄然來到,就在烏雲後,再等等。另一張寫著:順應自己的瘋狂,愛自己的每一部分。她說這兩張是給俊熙和溫嫻的。

“我的呢,你寫了什麼?”他問。

蓋瑤笑而不語,說:“我得想一想,可能一個半月後。”

當另外兩人進來後,餐桌上又熱鬧開了,基銘眉宇間的陰鬱已不見了,每當蓋瑤說話時,他都會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蓋瑤去寄明信片時,又看了看寄給基銘的那張:我們隻接受與我們相匹配的愛。

旅途中,她不問終點在哪兒,她隻在乎是和誰一起出發。

意大利給朱麗葉的情書

“因為終究,是你失去一個人,任何蠟燭或禱告也無法改變事實,你心裏的空洞代替了你在乎的人,還有一塊石頭刻著他的墓誌銘,我敢肯定是錯的。”

“情深,總將死於心碎。”

女孩說完,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倩妮在雜誌社找了份臨時的工作,整個夏季,她往返多個城市完成一組係列報道。她喜歡在途中與人聊天,坐在倩妮對麵的女子正趕去見戀人最後一麵,她的男友發生了車禍。

倩妮搭火車到威尼斯聖塔露琪亞火車站,威尼斯電影節落幕後,爭相一睹巨星風采的熱潮也降了些溫,住宿標價也有回落趨勢。七八月是威尼斯旅遊旺季,各種活動、狂歡節接連不斷,到九月,這裏擁堵狀況才會好些。

運河逶迤在聖馬可教堂和火車站之間,通常所說的威尼斯是老城區,也就是主島。威尼斯是意大利消費最貴的地方。遊人之城,熙攘不倦,不時有遊客在和貢多拉船夫砍價。

唐沃恩在郵件中讓倩妮去找一個叫白瑄的女孩,她在住宿上能幫忙。倩妮在火車站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迎麵走來的女孩衝她揮手:“你是倩妮嗎?我是白瑄,唐沃恩的朋友。”

白瑄開朗健談,從火車站出來後,兩人走在威尼斯古老的街巷上。這是世上最老的猶太區,小巷內有琳琅的小店、工坊、酒吧,比香水更濃鬱的是隨處飄來的卡布奇諾的香味。白瑄過去幾年在英國念書、工作,終於受不了那兒的天氣和食物,跑來了威尼斯。

白瑄在威尼斯和朋友一起租房,這幾天朋友回家去了,倩妮能暫住。

“在威尼斯不必去跑什麼景點,要把自己變成當地人,喝意式咖啡,享受美食,走街串巷地去體會生活。”白瑄說。

倩妮聽說丹涅利宮酒店正在拍攝好萊塢大片,好奇地問:“10號房間曾住過詩人繆塞和女作家喬治?桑,是真的嗎?”

“也許吧,這裏的愛情故事太多了。”白瑄笑道。

住處臨水,不時有船經過,到冬季,威尼斯會遭受海水上漲的痛苦,聖馬可廣場是威尼斯的最低點,每年要經曆上百次洪水侵襲,積水嚴重時據說還能衝浪。白瑄對她說:“總有一天,整個威尼斯會沉到亞德裏亞海的水底去,這是它最美的結局。”

晚上,白瑄的朋友們過來聚會,奇裝異服,迷情、曖昧、酒精。倩妮戴上耳機坐在電腦前與唐沃恩聊天,他問:晚上睡得怎樣?她回:像住在集市裏。

白瑄不時過來招呼她,每次她手上都拿著不同顏色的酒,熱情地邀倩妮加入他們,她會一手意式烹飪,中餐做得也不錯。

“因為在英國待太久了?”倩妮笑著說。

“嗯,那確實很鍛煉人。”白瑄笑得特別開心。

半夜,派對結束,房間裏已經橫七豎八躺了幾個人。

唐沃恩發來的信息吵醒了她,附言:你會感興趣的愛情故事。

附件裏是照片拍下的信箋,潦草的字跡:

“聖誕節後,抵達了威尼斯。

天色黝黯,灰灰的,像張開的網,行人穿上雨幕做的衣裳。威尼斯以往的冬季,雖寒風凜冽,卻藍天碧水,晴空萬裏,完全沒有英格蘭的陰霾。

終於,我來到你的城市。

你說,現在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未來日子的第一天。我說,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做了個長長的夢,夢中,你去意大利學做小提琴,我去學做一手好菜,我倆很開心地在地圖上做旅途標記。

但我,沒有未來了。”

沒有落款,就像隨手寫下的便條。

唐沃恩打出一句:在維羅納旅行時看到的一封信。

倩妮回複:寄給羅密歐?

維羅納是一座靠近威尼斯的城市,每年會吸引眾多情侶前往觀瞻,傳說這是朱麗葉的故鄉。

他下線了。整個房間裏,隻有倩妮又累又餓又睡不著。

清晨,水城還未醒,廣場上的露天咖啡座有大片的空位,白瑄說這裏的遊人比土著多。倩妮早起去附近的海鮮市場,今天白瑄要做墨魚汁麵。且不管白瑄手藝如何,倩妮在國內偶爾會吃意式海鮮麵啊飯的,有個不怎麼純正的廚子要露一手總是很開心的。

海鮮市場看著就是一場視覺盛宴,難怪意大利男模這麼有名,就連賣魚老板看起來也很不錯,反倒張牙舞爪的大龍蝦和死不瞑目的大海魚們沒吸引力了,他們是莎翁筆下真正的威尼斯商人。

幾艘貢多拉上的遊人披上雨衣,雨涼涼地順著手背溜進衣袖,雨中的威尼斯宛如戴起了麵紗,精致得能與威尼斯麵具媲美。

水城的牆斑駁地落著色,有些則塗上了鮮亮的顏色,運河邊的一幢幢老房破敗不堪,底層有一半被運河吞沒,威尼斯仿佛在妖嬈地向世人展示她已進入了倒計時。

一對情侶躲在遊廊下,支著畫架,執著在他們描繪的那個世界裏。

倩妮撐了傘,發覺一個男子看著她,她加快腳步走,白瑄早就說豔遇在此隨處可見,倩妮現在滿腦子想到的卻是連環殺手。男子懶懶地笑,走到對岸,隔著窄窄的河流,不時看她這方。

倩妮著急地給白瑄打電話,一緊張險些把手機掉水裏,一副狼狽樣。

對方走上幾步,說:“你是白瑄的朋友嗎?”他說一口標準的中文。

她很吃驚,道:“你是她朋友?”

“嗯,我叫明翰。”

昨晚聚會明翰也在,倩妮和他們打過招呼但沒記住臉,更別說名字了。他說:“你會做意大利麵?”他見倩妮手上拎著海鮮。

“白瑄今天做墨魚麵。”

明翰拿出瓶葡萄酒:“我有酒。”

威尼斯的紅、白葡萄酒很值得品嚐。

“巴爾多利諾紅葡萄酒產自維羅納。”明翰笑了起來,他有雙漂亮的深褐色眼睛。明翰出生在國外,在國內讀了一年大學。

見明翰來得這麼早,白瑄非常開心。

白瑄最拿手的墨魚汁麵師從明翰,倩妮向他們詢問維羅納的情況,白瑄很高興地表示他們正打算去,能帶上她。

吃完用墨魚汁做的麵,唇齒墨墨黑,倩妮對著鏡子瞧了半天,發覺外麵的雨停了,她忽然想到了那封無名的情書。

貢多拉穿過歎息橋時,若非白瑄提醒,倩妮根本看不出那被巨大廣告牌裹住的就是聲名顯赫的歎息橋。從前死囚臨行前會經過此橋,看一眼最後的驕陽,而這座橋也因死囚的歎息聲而得名。

從威尼斯乘歐洲之星去維羅納隻需一個多小時。途中,白瑄說以後她會在意大利定居,也許是維羅納,或是西西裏。

“西西裏?”倩妮對西西裏的印象來自莫妮卡?貝魯奇的電影《西西裏的美麗傳說》和《教父》。

“明翰在西西裏有親戚,他七歲住在羅馬,我和他是在英國念書時認識的。”白瑄說。

朱麗葉故居的入口處標有“卡普雷提之家”的字樣,表示這裏歸維羅納望族卡普雷提家族(Capulet)所有,她是這個家族的女兒。這幢建於十三世紀的古老建築,擁有高牆大院,圓形拱門,陽台下方的紅磚牆上貼”著被各種顏色的口香糖黏住的情書,銅像前很多情侶爭相合照留念,倩妮拍了幾張。她看到白瑄在銅像旁轉了幾圈,卻沒見到明翰的影子。

她打印了無名的情書,信紙邊緣處有一塊模糊而方正的文字,應該是鐫刻了文字的印章,加上繁體豎排,文字難辨。信箋上方有深色汙跡,她猜可能是口香糖。這些信箋或許最終會被撕走。

明翰看她手上拿著信,說:“朱麗葉俱樂部會給你回信的。”這是當地政府為避免整堵牆被信箋覆蓋而組建的機構,由誌願者們代朱麗葉回信給世界各地的情書。

倩妮琢磨著是不是寫中文也給回,轉眼就看見明翰正和兩個陌生女子聊天,白瑄站在牆前讀著紙片上的文字。

回程,他們搭乘明翰找來的車,司機是個講意大利語、會一點點英語的男孩,他是明翰的遠親,從西西裏出來念大學。男孩說一口西西裏方言,倩妮完全聽不懂,白瑄也是。

經過聖馬可廣場時,他們有幸目睹了著名的哈利酒吧,酒吧前門庭若市,一個名叫哈利的美國人在20世紀三十年代初開設了這家酒吧,前來光顧的客人不乏國家元首、藝術家、巨星和皇室成員,也有海明威、普魯斯特等名人。酒吧價格偏貴,通常沒有座位。白瑄對倩妮說,她就是在哈利酒吧和明翰喝貝裏尼雞尾酒時喜歡上他的。

明翰和女店員聊了幾句後,對方像變魔術似的為他們找到了空位。此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每個人都已饑腸轆轆。大快朵頤時,白瑄忽然看向一處,說:“真漂亮,那應該是個貴族徽章。”

倩妮看了眼那張餐桌前的男子,他衣著簡約精致,頭發濃密,舉止優雅。白瑄很有興致地猜對方來自哪個皇室家族,倩妮說:“他應該不叫威廉王子吧。”

“你太壞了!”白瑄笑道。

白瑄來此必點兩樣,貝裏尼雞尾酒和同樣有名的卡帕齊奧,一種用白汁調製的生牛肉片。貝裏尼酒是一種白桃氣泡酒,倩妮喜歡它杏桃色的色澤。雞尾酒總喜歡用“色”來引人注目。

倩妮將信箋又看了一遍,或許是被文人巨匠們浸染的酒吧的影響,她忽然有了靈感,她認出了信邊緣處那塊難以辨認的印章上的文字,那是戀人的愛情宣言。

明翰聊起拜倫,詩人一生鍾愛威尼斯,莫契尼哥的古老府邸是拜倫生前居住的地方,他在此完成了《唐璜》最後的篇章,據說拜倫曾花了四個小時從利多遊到聖馬可廣場。

不用說,每個人都很想去。四人約了第二天去利多,從聖馬可廣場乘船到利多大約要一刻鍾。

利多島是威尼斯最大的外島,是座長條形沙洲島嶼,最北麵的是威尼斯電影節舉辦地,這裏擁有很多豪華飯店。許多沙灘屬於私人擁有,隻有島的北端和南端有兩個巨大的、對公共開放的沙灘。作家托馬斯?曼小說改編的電影《死於威尼斯》曾在這裏的沙灘上取景拍攝。

“你們看過《死於威尼斯》?”倩妮問那對兄弟。

他們同時點頭表示看過,白瑄與倩妮意味深長地點頭。

“我去過另兩個外島,彩色島和玻璃島,利多是第一回,這裏有白沙灘,是電影裏男主角最後去世的那個沙灘。”白瑄說。

宅基腐風靡世界,誰不好奇呢。

島上的消費比威尼斯主島稍低些,四人跟著下班回島的居民一起乘船登陸。進入秋季的利多人不多,島上居民約兩萬。很多意大利富人選擇在夏季來島上度假,綿長的沙灘一直是遊客們的最愛。島上的各種飯店、夜總會、賭場、劇場,滿足著不同人的向往,熙攘的遊人讓這裏熱鬧非凡。然而一旦過了夏天,島上的人則變得稀少起來。

他們找了家花園餐廳吃甜點,從這裏能看到沿海的一幢幢精致的小房子。為數不少的私家車由載重船擺渡過來,想省腳力的人總有辦法以車代步。啟示利多島還比較大,街上有巴士。

倩妮吃一份水果布丁,味道很不錯,白瑄喜歡冰激淩,另外兩個對咖啡情有獨鍾。

幾個人能聽著營房後不時傳來的海浪聲,陽光正漸漸地收斂去,這時節到了晚上比較涼,這使想去曬會兒太陽的人感到遺憾。餐廳裏的服務生很是忙碌,一群正離開的食客,廚師正送他們到門口。其中一個食客叫了聲“威廉”,廚師轉身對他們揮揮手,說:“我知道,你們放心吧。”倩妮忽然看見廚師威廉在身上係的掛件,像塊體積不小的玉墜,玉墜色澤沉沉的。

在夕陽餘暉裏,沙灘美得令人窒息。作家托馬斯?曼在威尼斯邂逅了夢中的美少年,小說中,男主角看著心目中的美少年與同伴打鬧時閉上眼,美的極致是死亡。而法國詩人阿拉貢隱懷的願望是:到威尼斯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倩妮走近一排鱗次櫛比的別墅區,這裏的別墅外形迥異,別墅外圍著籬笆,安靜低調。路上有帶著狗狗散步的居民,經過沙灘時他們會特意放慢腳步。

西西裏男孩坐在沙灘上想心事,白瑄和明翰在一邊小聲地說著話。

倩妮手上拿著信箋,四處張望,唐沃恩要她去找一個人,而她猶豫不決。一道陰影遮住了未盡的餘暉,她看見威廉正站在前方,他望著亞得裏亞海出神。

威廉的同伴走了過去,對他說:“她在這兒嗎?”

倩妮仔細偷聽著那兩人的談話,威廉仍然望著海麵,他的同伴發現了倩妮,表情好笑地說:“你在聽什麼?”倩妮指了指威廉的脖子:“那是個印章嗎?”

這時,威廉也看向了她,笑著問:“你喜歡?”

“我……”倩妮抓著信箋不好意思地說,“你要不要看看這封信?”

威廉的同伴笑出了聲,一臉想說俏皮話的表情,他看了眼威廉忍住沒說。威廉雖然神情詫異,還是接過了信箋,一看筆跡,他驚訝道:“你怎麼有小薇的信?”

原來寫信的是一個叫小薇的女孩。

小薇是威廉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在紐約念書時,她愛上了在旅途中邂逅的唐沃恩。她愛得激烈又衝動,毅然與威廉分手。

倩妮問:“真的?”

唐沃恩的秘密倩妮知道,白瑄也知道,小薇知道嗎?

威廉解下印章,上麵刻著的小篆文,與信上契合。倩妮默念:塵緣不相誤。

“當你在說謊時,隻有愛你的人才會知道謊言背後的悲傷。”威廉說話聲很輕,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他在說話。

小薇患有遺傳絕症,生死難料,她請求唐沃恩幫忙圓這個謊,她說:“比起他需要我,我更需要他。”

唐沃恩答應了她,他陪小薇去朱麗葉的故居,她說:“至少最後這一步,我能替自己選擇。”

威廉和小薇念書時天各一方,每到假期前她總說要飛去威尼斯看他,每次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未果。畢業後,他們本該計劃自己的事了,小薇卻說她變心了,帶了唐沃恩介紹給威廉,三人的餐桌上,她笑得臉頰通紅。威廉去學小提琴製作前,刻了兩枚印章,小薇的印章上刻著:莫問情歸處。

唐沃恩在朱麗葉故居牆上拍下小薇的信,她撕下信,不願給自己留希望。

小薇的姐姐生病時,快要結婚的未婚夫托人過來說,他工作很忙,以後不能常常來看她了。她目睹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去世,姐妹倆的父親在葬禮上露麵,要她好好保重便匆匆趕回自己的新家。姐姐對她說:“這就是一個遺憾的世界,你會忙碌在人群裏,忘記年輕時的夢想,你會和他擦肩而過,辨認不出彼此,他會偶爾想到你的名字,卻記不起你的樣子,你還會先他而去,到死不再想起他……每次戀愛我都希望是最後一次,你看,就是這麼簡單。”

驟然,時光碎裂。

威廉看著一個身披桃色披肩的女子對著海目不轉睛,夕霞瞬息萬變,她安靜得仿佛已久候多時。

利多,離塵不離城。

明翰摟過白瑄的肩膀,親吻了她臉頰。唐沃恩等不及倩妮的最新情況,急得打電話問她,被她堵了一句:“你自己不好意思幫他們,讓我來?”

“我不想再去威尼斯,尤其是利多……”唐沃恩沒說下去,倩妮似乎已經明白。

小薇倚在威廉的肩上,輕聲說:“即使此生錯過,也後會有期。”

倩妮找到了愛情故事,卻遲遲沒有按下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