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患得,患失
30.
我本來以為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和汪露露這個女生說一句話了,可現實的大鐵錘總是輕易地將每個人心裏的那點小執拗敲得粉碎。
上次的日記事件沒過兩天,我就被迫和汪露露並肩站在了一起。不僅有汪露露,還有同樣讓我寧可去死也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的宋齊,以及一見到他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想逃跑的喬苒。
我們四個人一起被叫到了洪老師的辦公室,為的卻是一件革命意義重大的事情,七一建黨節那天的大型演出。
洪方源身邊站著眉飛色舞的張秀君,高一時候教我們班政治課的老師,同時也是我們學校黨委宣傳部的骨幹。就是她在眾多學生中挑中了我們四個作為大合唱的領誦,此刻她正激情澎湃地跟我們描述著她腦海中的宏偉藍圖。
從洪方源臉上的嚴肅表情來看,其實搞這種嘩眾取寵的事情並不是她老人家的愛好,畢竟我們幾個可是馬上就要升高三的重點班的尖子生。可是礙於大形勢所迫,因為在演出那天會有省裏市裏的各種大大小小的領導出席參加,所以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允許我們每天下午拿出兩節自習課的時間來進行排練。
“所以啊,關鍵是要表現出紅軍長征時候的那種堅忍不拔的精神,你們懂嗎?”張秀君口沫橫飛地跟我們講著她的想法。
“對對,張老師您說得太對了,我也覺得這個朗誦稿一定要把那種不屈的精神表達得淋漓盡致才行!”宋齊積極地響應道,眼睛裏迸射出理解萬歲的光。
“而且還要和合唱的歌曲配合好,中間可以穿插幾句歌詞,但是不能太多,朗誦要有自己的特色!”張秀君繼續說。
“嗯,是啊是啊,我們四個還得分配好角色,男生負責剛毅的部分,女生負責抒情的部分。”宋齊接話接得那叫一個順暢啊。
“還有音樂,上次夏未央你朗誦的時候配了音樂那個效果特別好,所以這次我打算找個同學現場鋼琴伴奏,就找九班的施茵茵。”張秀君看著我熱情地說。
啊,要找茵茵來伴奏?這倒是個好事情,起碼我不會因為長時間和這三個人在一起窒息而死了。
“要不,再來幾個同學穿紅軍的衣服擺擺造型怎麼樣?扛個紅旗,扶個傷員那些。”汪露露忽然插話道。
在諸位老師麵前,她和宋齊一樣,一直都是走積極配合路線的。
“這個想法好啊!露露啊,你可真聰明。哈哈!”張秀君捏了一把汪露露的臉蛋。
“張老師,洪老師,我們四個人的朗誦稿要怎麼分配呢?是每個人輪一句,還是兩人一組負責一段?”喬苒開口了,問的是一個我們四個人都很關心的問題。
這個問題尤其令我感到煩惱,如果兩個女生一組,我豈不是要一直麵對汪露露?如果一男一女搭配,我要是和喬苒一組肯定得被汪露露恨死,可我要是和宋齊一組,那我也得氣死。
這個排列組合,無論怎麼排,我都是注定的悲劇。
張秀君一隻手托著下巴開始反複打量我們四個人,思量了半天,終於說:“兩男兩女的太死板了,還是一男一女搭配比較好。那就汪露露和宋齊一組,夏未央和喬苒一組吧!”
阿彌陀佛,這算是目前最能讓我接受的組合方式了,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樣不好,還是夏未央和宋齊一組,汪露露和喬苒一組吧!”一直沉默的洪姐忽然開口說。
我心裏的一碗水剛端平,瞬間又被這句話打翻了。
我無奈地看著洪方源,這個強勢的女人正在用犀利的眼光審視著我和喬苒。我低下頭,但又不自覺地用餘光偷瞄身旁的喬苒,發現他早已麵如死灰。
“啊,為什麼啊?夏未央和喬苒站一起看著比較好啊!”張秀君不明所以地問道。
洪方源卻沒有回答,隻是繼續沉默著,用她強大的氣場無聲地鎮壓著全場。
“嗯,洪老師說得對,我也覺得和汪露露一組會比較合適,我們倆的音色比較協調。”隔了一會兒,喬苒終於開口主動投降了。
“夏未央,你覺得呢?”洪方源見到喬苒就範了,便把矛頭指向我。
“嗯,我聽老師的安排。”我假裝不在乎地笑著說。
可是我總感覺到我的一左一右,宋齊和汪露露的兩道帶著嘲諷和得意的眼神戳得我肉疼。
我們四個人走出辦公室之後,喬苒看著我欲言又止,我不想和他多說話,便笑笑準備快步上樓,卻被宋齊一把拉住了。
“那接下來,就祝我們合作愉快了!”那家夥皮笑肉不笑地說。
“嗬嗬,合作愉快。”我說完這句轉頭就走,完全不想再回頭多看這三個人一眼。
第二天下午,大合唱的班底就在張秀君緊鑼密鼓地張羅下在小禮堂排起隊了。除了我們四個領誦,高二年級每個班派五個人出來組成近百人的合唱隊。這件事在普通班裏算是個搶手的差事,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想要堂而皇之地翹掉兩節無聊的自習課。可在我們重點班,卻是需要用抽簽來決定的倒黴事,畢竟誰也不想浪費兩節課的寶貴時間來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龍哥也隻好讓老天決定誰倒黴了。
於是經過十分鍾的抽簽之後,被選中的五個人帶著憤憤不平的心情和我們四個一起來到了小禮堂。令我暗爽的是,一向不熱衷任何校園文藝活動的楊逸居然不幸地被選上了。
我看著這家夥滿臉的陰沉,心裏偷笑著,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家夥也有今天!
楊逸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小暗爽,時不時地用窩火的眼神瞪我兩眼,卻沒有機會單獨和我拌嘴,我都替他憋得慌。
楊逸總是這樣,我們之間的各種口舌之爭,永遠隻限於我們兩人單獨碰麵的時候。每當周圍有外人在,他呈現的隻有老實的沉默。
一行人來到小禮堂,施茵茵已經坐在鋼琴旁練琴了。她完全不顧周圍的嘈雜,專注地撫弄著琴鍵,流暢的旋律在整個禮堂縈繞著。
我開心地走過去,坐到她身邊的長凳上,靜靜地欣賞著這個美得跟詩一樣的女孩。
她轉頭看到我,露出會心的微笑,指尖的音符依舊不停地跳動著。
我們在悅耳的音律裏相視而笑,忽然這琴聲戛然而止,茵茵鬆開指下的琴鍵,有點怔怔地看著我的身後。
我詫異地回頭,卻看到楊逸一臉冷漠地從我身邊走過,見到茵茵,他再一次一言不發。
“楊逸,你沒看到茵茵在這嗎,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我不滿地叫住他。
“這有什麼好打招呼的?你管那麼多幹嗎?”楊逸不屑的回答令我火大。
沒等我繼續還嘴,那家夥已經走到了人群裏聽老師的話排隊去了。我憤怒地瞪著他,卻發現那家夥連一眼都不往這邊看。
這倆人到底是怎麼了?記憶中我們三個從小學起就經常因為各種事情聚在一起。那時候楊逸是班長,我是副班長,施茵茵是文藝委員,小學的時候班級聯歡會等活動都是我們三人一起搞的。而且施茵茵的父親和楊逸的父親是同事,兩家也算得上是多年的世交了,所以要說我們三個人之中,理應是他們兩個關係更深的。
小時候的施茵茵總是很依賴楊逸,什麼大事小情的都找楊逸幫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都覺得施茵茵就是個女王,而楊逸就像是她的仆人一樣。可是後來事實證明楊逸不是個心甘情願的好仆人,基本上到了初中之後,楊逸對施茵茵的各種使喚就都當耳邊風了,誰叫這家夥本來骨子裏就透著強勢的大男子主義呢。
但是楊逸從來沒有像對我一樣刻薄地嗆聲過施茵茵,我從來沒見過這倆人吵過一次架。
然而現在我深深地感覺到剛剛楊逸的不屑語氣,並不是和往常一樣針對我的,他是在因為什麼事情厭惡施茵茵。
我轉頭看到一臉悲傷泛濫的施茵茵,有點心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得慌亂地解釋著。
“這家夥今天抽中簽了被強拉來參加大合唱不滿著呢,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嗬嗬,是嗎?原來是這樣啊……”茵茵無力地回答著。
“哇!兩個大美女站在鋼琴邊想讓我們流口水啊!”蘇漓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
“你也參加合唱?就你這公鴨嗓!”我馬上調侃蘇漓,想要快點改善氣氛。
“未央姐姐,別這麼說嘛!我唱歌難聽就不能來了啊?唱歌不好可以幹別的嘛,誰也不能阻擋我要為建黨大慶奉獻的熱情!”蘇漓笑嘻嘻地說。
我忍不住笑了,你這分明就是要趁機接近施茵茵的熱情!
“啊,你們都在這兒啊!真開心啊不用上自習課,哈哈!”任淩初蹭了過來。
“小初,你也來參加合唱?”我驚訝地看著她問。
“唉,合唱就五個名額我沒搶上,後來張老師說要找幾個學生擺雕塑造型,我就第一個衝過來了,結果你猜怎麼著?哈哈,張老師要我到時候站到蘇漓的大腿上!”任淩初樂嗬嗬地說。
“你還好意思說!張老師怎麼就找到你了呢,氣死我了!”蘇漓嚷嚷著。
“怎麼回事啊?”一旁安靜的茵茵也被眼前這倆活寶給惹得興致來了。
“就是張老師本來是說要我扛紅旗的,可是後來說我一個人沒有層次感,就想找個小個子的人站我腿上舉紅旗,她說這樣才有艱難勝利的感覺,可是找來找去把小初給找來了,你說我倒不倒黴?”蘇漓見茵茵有興趣了,講得更加生動了。
“為什麼倒黴啊?”我不懂地問。
“你別看這家夥個子小,其實可壯了,成天上躥下跳的跟猴子似的,渾身全是肌肉啊!讓她在我大腿上站十分鍾,我這腿不廢了啊!下周籃球賽我可咋辦啊?!”蘇漓裝可憐地看著施茵茵,完全忘了這是我問的問題。
“嘿嘿,誰叫你有籃球賽還不好好訓練,非要跑這來發光發熱,誰也沒說缺你一個!”小初一語道破了蘇漓的狼子野心。
“我這不是為了多見幾眼美女養精神嘛!一邊去,別打擾我修身養性!”蘇漓也不掩飾了,直勾勾地看著施茵茵傻笑著。
看著這樣的蘇漓,茵茵終於笑了。
哎,這就是屬於十七歲的歡樂時光啊!看著眼前朋友們的嬉笑怒罵,我特別開心,完全忘了自己接下來即將麵對的是完全沒法合拍的另外三個人。
我隨意打量著這個已經有些發舊的小禮堂,依稀可見的是有點歐式建築風格的門窗,和褪色的拱形天花板。這也算是我們一中的一處文化遺產了,這是這麼多年來一區二區各種建設改造之後唯一留下來的古董建築。可惜的是,在我們畢業幾年後,這裏還是因為校區的擴建改造被拆了。一想到這,我就忽然覺得還真應該珍惜地多看幾眼才行。
“那時候二區還沒建,一區也沒這麼漂亮,賽課的小禮堂後麵隔著馬路的是一片小果園……”
我忽然想起了程楓的話,恍然大悟地發現,原來當年的“菊花杯”賽課就是在這裏舉行的啊!
我忍不住望向禮堂正前方的那個小講台,眼前浮現出年輕的程楓一副青澀麵容,緊張地在台前上課的模樣,嘴角便不自覺地上揚了。
“怎麼,又一個人在這偷懶發呆了?”一道熟悉親切的聲音打破了我眼前的幻想。
我驀然回頭,是程楓,他掛著溫暖的笑,那麼真實地映在我的眼簾。
31.
當正在想著的那個人就這樣冷不防地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種驚喜真的是妙不可言。
此刻的我,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程楓,心底滿滿的幸福感不自覺地躍然臉上,化作一個帶著些許靦腆的笑容。
他就好像是從我剛剛的幻想裏走出來的一樣。
程楓看出了我的喜出望外,一瞬間也露出了水光瀲灩的神情,但是隨即又變成了習慣式的微笑。
“不好好背朗誦稿,又自己跑到角落偷懶了?”他帶著玩笑的語氣說。
“嘿嘿!又被你發現了。”我傻笑著。
他知道我剛剛的發呆是在想他嗎?
“程老師你怎麼會在這兒啊?”我才意識到應該先問這個問題。
“我和範老師一起被張老師叫過來參加合唱了,我們可是領唱,哈哈!”程楓的笑裏帶著一絲小勉強。
啊?領唱?我忍不住笑了。我從來沒想過程楓居然會唱歌。不過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被張秀君硬拉過來的了。
“嘿嘿,那好啊,我可以聽到程老師的美妙歌喉了。”我用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他。
他察覺了我的心思,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於是回憶的小溪又在冰封的大腦裏緩緩流淌,我終於想起來了,大合唱這件事以前是發生過的。可是因為當年的我並沒有被選為領誦,也沒有倒黴到抽中參加合唱的名額,所以這件事情在我的腦海裏並沒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這次演出其實並不是在這個小禮堂,而是在市裏一個很大的劇場,好像連最後的演出我都沒有去看。
但是我依稀記得,那是一次師生集體大合唱,原來領唱是程楓啊。
我覺得真的很不可思議,但是又心存感激,起碼十年之後的我沒有再錯過程楓在舞台上的歌聲與風采,雖然唱的是歌頌紅軍長征的革命歌曲。
於是排練就這樣在張秀君激情澎湃的指揮下,聲勢浩大地開始了。我們四個領誦站在舞台前方的左側,距離施茵茵的鋼琴伴奏很近。我們後麵一排是根據章節變換而擺造型的同學,最醒目的是站在蘇漓同學工字腿上揮動紅旗的小初。而再後麵就是排成扇形的四排合唱隊隊員,程楓和範怡分別是男女領唱站在第一排最中間。
要找就找最英俊的男老師和最漂亮的女老師,這太符合張秀君的風格了。
令我比較鬱悶的是,楊逸居然被排到了第二排的正中間,也就是正好站在程楓的身後。因為身高問題,即使站在了一級台階上,他也才勉強露出半個頭,這都是怎麼安排的啊?
雖然我極力地克製自己不要動不動就回頭看,更不要太明顯地偷看程楓,可我的頭就像被上了發條一樣,完全不聽指令地往後轉。好在第一天隻是排隊型,做簡單的發聲練習,因為人太多,現場免不了十分嘈雜,所以應該沒人會注意到我的焦點總是專注在程楓那一塊區域。
可是令我心裏有些失落的是,程楓一次都沒有向我這裏看過來。他表現得極其正常,樂嗬嗬地和身邊的範怡閑聊,熱情開朗地和周圍的同學們說笑。
他知道我在偷看他嗎?
怎麼可能呢?他都沒有往我這裏看,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他?我忽然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實在是很挫,我現在完全是打開了青春期少女模式。
我正對著遠遠的程楓的身影發呆,心裏進行著各種自我批判,視線卻忽然和站在程楓身後猛然轉過臉盯著我看的楊逸的視線交彙了,嚇得我瞬間一身冷汗。
我趕忙低下頭,假裝背稿子,心裏已經完全扭作一團了。這回慘了,太丟人了,程楓沒轉過頭看我,我卻被他身後的楊逸盯上了!楊逸發現了我總往那裏看了嗎?他要是知道我看的是程楓,那豈不是糟了?
我越想越覺得恐怖,可還是忍不住隔一會兒又偷瞄過去,結果又和楊逸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於是我確定,楊逸絕對是察覺到了。
我帶著一身的不自在故意轉過身背對著楊逸的視線,開始和宋齊對稿子。但因為驚魂未定,大腦嚴重電力不足,於是我對稿子總是出錯。
“姐姐,您認真點行不?這麼點東西還背不順,行不行啊?”宋齊不滿地說,眼神裏充斥著不屑。
我惱火地看著他,但是也沒法為自己辯解什麼,隻得默默地繼續練習。
“好,就按照這樣,咱們再來一遍發聲訓練。施茵茵,鋼琴開始。”張秀君正在一旁指揮著大家練和聲。
“施茵茵,想什麼呢?鋼琴聲起!”張秀君轉過臉來衝著我們這邊大吼。
我這才發現,施茵茵正在發呆,原來她和我一樣心不在焉啊!
“啊,對不起張老師,是C大調嗎?”茵茵緩過神來,尷尬地看著張老師。
我看到她在抬頭的那一瞬,眼神不自覺地向舞台中間那邊飄了一下,但又馬上收了回來,開始專注地彈琴。
我知道,她看的是楊逸。
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難道剛剛楊逸轉過臉來要看的其實也不是我,而是茵茵?
這樣一想,我心裏反倒安心了許多,隻要不被他發現我偷看程楓,其他怎麼都好,可是這個念頭立刻被我的理智擊碎了。
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們兩個真的吵架了,楊逸絕對不會主動去偷看施茵茵,這一點從前麵兩次他對茵茵的視而不見就可以得出定論。應該說不隻是對施茵茵,對任何人都一樣,隻要是楊逸決定不再理會這個人,他就可以做到完全地無視他。
我忽然又想起了當年大學時候我和楊逸的那場冷戰。那時候我本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吵架而已,卻完全沒想到在那之後他竟然徹底與我斷絕了聯係。我本來還想著過些日子就主動找他和解,結果卻一次又一次地用熱臉貼了冷屁股。楊逸真的有本事把活人當成空氣,這也是導致我對他死心的很大原因。
我受不了這樣的冷酷無情,更受不了這樣的捉摸不定。
而現在的茵茵,就像那時候的我一樣,正在痛苦地承受著楊逸殘酷的無視,單方麵的形同陌路。不,應該說其實施茵茵經曆到的這種殘忍對待其實比我要早,因為我穿越了十年。
為什麼就不能把話都說清楚呢?為什麼一定要用冰冷的沉默來拒絕一顆熱忱的心?
我心中越想越糾結,作為他們兩個人共同的朋友,我到底能做點什麼?
“哎呀,累死我啦!那個破旗杆重死了!”小初揉著肩膀走過來。
“你站我腿上還說累?我的大腿都要抽筋了你知道吧?”蘇漓可憐巴巴地跟在任淩初的身後也蹭了過來。
我才恍然意識到,今天的排練已經結束了。
“茵茵,未央,咱們去吃冰激淩吧,熱死了!”小初看著我和茵茵說。
“好哎,一起去吧!”蘇漓馬上搶著回答。
“你閃一邊去,誰說帶你了?”小初回頭瞪著蘇漓。
蘇漓馬上向我求救:“未央,你說吧,帶不帶我去啊?”
“你想來就來唄,大家一起熱鬧也好。”我向蘇漓投以支持鼓勵的眼神。
“茵茵,你也讓他去嗎?”小初撇撇嘴問道。
“我無所謂,未央同意了就讓他來吧。”茵茵沒有介意。
“哈哈,太好啦,辛苦排練之後有美女陪伴吃冰激淩,真帶勁兒!”蘇漓笑嘻嘻地說。
這是好事,我正好可以有個借口擺脫喬苒他們,看著不遠處站著的眼巴巴望著這邊的喬苒和一臉沒好氣的宋齊與汪露露,我默默鬆了口氣。
我正打算走過去告訴他們我有事要先走,餘光卻掃到楊逸從我們的側麵默默地經過。
“楊逸,我們要去吃冰激淩,你……要不要一起過來啊?”施茵茵突然開口叫住他。
楊逸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看到這樣的他,一股無名火躥了上來。於是我快步走過去,一把拉住了楊逸的胳膊。
楊逸有點驚訝地站定,帶著冰冷的目光看著我。
“我們要去吃冰激淩,你也一起來吧!”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氣。
“我不……”
“你來吧!”
楊逸剛要開口拒絕,卻被我一下打斷,我的手從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變成了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好冰冷的一隻手。這是我們高中裏第一次,應該也是唯一的一次牽手吧。
我牽著楊逸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往後拉,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硬生生地把他拽到了施茵茵的麵前。
“茵茵,你想去哪兒吃冰激淩啊?”我假裝沒事一樣地問。
“啊……這……”茵茵語塞了。
32.
雖然我心裏很清楚自己這次衝動的行為絕對是多管閑事了,看著楊逸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冷漠神情,我也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強扭的瓜不甜”,可我並沒有後悔自己的多此一舉。
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被楊逸的沉默所傷。
從施茵茵的慌張神色裏,我看出了她此刻是多麼的尷尬與不安。但與此同時,她的眼裏依舊透著一份難掩的期待,這更使我堅信了自己所做的是對的。
我們幾個人來到學校邊上的一家快餐廳,因為下午放學鈴尚未打響,餐廳裏很空。大家來到二樓的一張長桌邊,蘇漓特意搶了施茵茵身邊的位置坐下,小初則自然地坐在了茵茵的另一邊。
尷尬地剩下了我和楊逸,我們便有些不自在地並肩坐到了他們三個的對麵。
點東西的時候,蘇漓跟著施茵茵一樣要了巧克力味道的冰激淩,結果免不了又被小初嘲笑了一番。
“楊逸,你要吃什麼味的?”我有點尷尬地問。
“隨便。”楊逸麵無表情地回答。
“那我就要香草的,給他一個草莓的吧!”我對服務員說。
“楊逸不是不喜歡草莓味的嗎?還是換成哈密瓜味的吧!”茵茵忽然開口說。
啊?我有點驚訝地看著茵茵,她居然知道楊逸喜歡的口味。仔細想想實在有點汗顏,我和楊逸認識了這麼多年,卻對他的喜好一無所知。和茵茵相比,果然是我太遲鈍了嗎?
“這樣啊?那就換成哈密瓜的吧。哈哈,還是茵茵了解楊逸啊!”我幹笑著說。
“不,我不要哈密瓜的,我要香草的。”楊逸忽然打斷了我的話。
服務生有點無奈地下去了,留下的是更加無奈的我。看到茵茵的表情,我心裏真恨不得把身邊的楊逸千刀萬剮了。
“哈哈,你們三個是從小學就同班了吧?那可真是認識了好多年了呢!”完全在狀況外的小初笑嘻嘻地說。
“可不是嘛,有十年了吧?那什麼‘青梅竹馬’說的就是你們仨了!”蘇漓也迎合著說。
可是我知道他這話裏隱藏著的小嫉妒。
“哈哈,是啊,當年小學剛認識他倆的時候,楊逸才這麼高。”我笑著用手比畫了一下。
小初和蘇漓大笑起來。茵茵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楊逸卻依舊板著臉。
“我還記得那時候未央可厲害了,拿著老師的教鞭滿屋子追著打班裏的男生。”施茵茵微笑著說。
“哇!未央姐姐你原來從小就是個狠角色啊!哈哈,洪興十三妹!”蘇漓衝著我豎起大拇指。
“嘿嘿,現在未央也很厲害啊!你看剛才,生拉硬拽地把楊逸給弄過來了。”任淩初不假思索地笑著接話。
這句話不經意地一出口,茵茵、楊逸,還有我,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完了,根本接不下去話了,這個狀況已經尷尬得超出了我能處理的能力範圍。
“哈哈哈!話說楊逸兄,你可真是浪費啊!跟這麼兩個大美女從小一起長大,都沒近水樓台先抱個月亮啊!”蘇漓已然察覺到我們三人的尷尬氛圍,拚命地想要開玩笑暖場。
可惜,他難得這麼有文化地活用了一句俗語,換來的結果卻不是大家的開懷一笑。
楊逸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幣放在桌上。
施茵茵已經完全放棄了偽裝的笑容,原本粉撲撲的臉頰此刻格外蒼白,她也站起身看著楊逸,嘴角抽動著,眼神裏閃爍著淒涼的光。
我也不得不站起來,用手攔住了楊逸。
“冰激淩還沒上來,你怎麼就要走了呢?”我盯著他問。
“我不想吃了,你們繼續聊吧。”楊逸冷冷地看著我。
那麼冰涼的目光,刺得我心疼,這種感覺就和大學時我們冷戰的時候一模一樣。我錯了,對待楊逸這種人用強製的方法是沒有用的。
越用力地拉扯,隻會得到越劇烈的反抗。
我鬆開了手,楊逸便頭也不回地往樓梯走。在座的蘇漓和小初不明所以地呆住,施茵茵轉過身,一樣一言不發地目送著楊逸走下樓梯。
不行,不能這樣就讓他走了!
“等一下,楊逸你站住!”我大吼一聲。
楊逸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茵茵,你有話要和楊逸說吧?趁這個機會,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我轉過臉用炙熱的眼神看著施茵茵。
茵茵無力地看著我,她的眼眶裏閃爍著淚花,卻咬著嘴唇沉默著。
“茵茵你不要沉默!為什麼都要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隔住我們的心情?我們都是朋友不是嗎?認識了十多年的朋友,有什麼話不能攤開來說呢?有誤會就說出來解釋,有錯誤就說出來道歉,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呢?”我壓抑了許久的心情終於爆發了。
我不忍看著茵茵一顆顆的眼淚連成串,便把頭轉向楊逸的背影。
“楊逸,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冷漠的無視最傷人了!如果你把這種冷漠當成是對其他人的懲罰,那實在是太殘酷了!你就不能寬宏大量點嗎?有什麼事就不能笑笑讓它過去嗎?你是成心想要讓所有跟你親近的人都遠離你,孤立你,你就開心了嗎?”我繼續對著楊逸沉默的背影大吼著。
仿佛把心底壓抑了好多年的傷痛都一下子發泄了出來,說完這段話之後的我,竟也不自覺地流下了一滴淚。
“楊逸,我想跟你說對不起。現在我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我也終於明白我是哪裏輸給未央了。”茵茵哽咽著,緩緩地說。
茵茵的話就像一道閃電,突然擊中了我的大腦,使我一時間腦內短路,眼前一片空白。
那之後的空氣都凝固了,我們五個人都僵硬地固定在原地,可怕的沉默像病毒一樣感染了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