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還是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未央，我說的心神不寧的原因，你不懂嗎？”我懂……對不起！我……“就算你是一隻左顧右盼的小蝴蝶，你也永遠都飛不過我這片滄海的。”不，我已經放棄你這片滄海很久了……“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未央，不要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睜開你的眼睛！未央！”對不起……對不起……“給你蓋個章，以後你就隻屬於我了！”“你是夏未央，我是秋已至，我們的交接隻有匆匆的半個夏天”不要……我要留住你……
從這個各種時空混雜的夢裏驚醒的時候，我的鼻尖掛著一顆汗珠。我喘著粗氣，看看周圍，依舊是睡意繚繞的帳篷。帳篷裏的空氣是濕熱的，我聞到了蓋在身上浸著汗水的軍用被子的味道，忽然覺得有些反胃，於是掙紮著緩緩地爬起來，悄悄地掀開了帳篷的簾子，走了出來。
此時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清晨的空氣特別濕潤，還帶著些許夜裏的寒氣。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盡量克製自己不要再去想剛剛的那個混亂的夢。
新的一天來了，我要向前看才行。
“未央，你醒了？”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喚住我。
我回頭，看到一臉憔悴的程楓站在那裏，他的眼睛裏帶著心力交瘁的疲倦。
“程老師，你怎麼也起得這麼早？”一時不知所措，我又叫了他“程老師”。
他沒有回答，快步地走近我，拉起我的手就走。我心裏一驚，但沒有掙紮，隻是安靜地加快腳步跟著他。他一路牽著我，走到了帳篷另一側的樹林深處才終於停下腳步。
我看著他，心裏竟然有些膽怯起來，因為他的眼神太深邃了，我竟找不到溫暖的感覺。
“未央，我等了你一夜，為什麼你好不容易出現了，卻開口叫我‘程老師’？”程楓凝視著我，眼睛裏緩緩地有股冰涼的泉水在流動。
“我……”我語塞了，沒有想過他此刻的憔悴竟然是因為等了我一夜！
“你難道昨晚都沒有想我嗎？你一個人那麼早就偷偷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程楓說著，發了瘋似的抱住了我，我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第一次感到程楓這樣冰涼的體溫。
好心疼，那麼溫暖的一個男人此刻竟然為了我如此冰冷。
“對不起，程楓，我明知道你會在意還偷偷地跑開，可是我的心情很亂，我更不想看到別的女生對你撒嬌……讓你這麼擔心，對不起！”我緊緊地抓著他的背，想要用盡全部能量去溫暖這個身軀。
程楓抱著我的手臂漸漸鬆了下來，我聽著他的心跳，終於變回了正常的節奏。
“對不起，我剛剛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吧？”程楓緩緩地說，聲音裏帶著懺悔的味道。
“是我不好，害你白等我一晚上，我其實昨晚睡得一點也不好，這麼早醒來也是因為夢見了你。”我的聲音裏也含著滿滿的歉意。
“未央，我昨晚一整個晚上都在擔心，好怕今天早上你見到我的時候就再也不要我了，所以剛剛你說的那一句‘程老師’，真的讓我的心都碎了！”程楓歎了一口氣說。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怎麼可能不要你……”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有點害羞地低下頭。
“因為我看到了。昨天晚上你偷偷離開篝火晚會之後，其實我有去找過你，路過河邊的時候看到了，你被楊逸抱在懷裏，你還唱歌給他聽。”
59.
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時刻了。我看著眼前這個疲倦憔悴暗沉頹廢的男人，曾經那麼英俊溫潤陽光瀟灑的程楓，心裏已經不是痛苦或者難受能形容的了。
我恨自己，為什麼昨晚會沉醉在楊逸的懷抱裏不能自拔。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人失敗透頂了。因為我的猶猶豫豫，不僅害得自己心力交瘁，也害得兩個深愛我的男人痛不欲生。
“對不起，昨晚的事，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接受楊逸的告白，真的沒有，我隻是……被他感動了……”我用盡最後僅存的一點意識奮力澄清著。
“未央，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對你認真地說過吧？”程楓微微笑著輕撫我的臉頰說。
“說什麼？”我問。
“說我愛你。本來我打算一直等到將來你長成大人了，我跪在地上向你求婚那一天再說的。但是現在我等不及了，夏未央，我愛你。”程楓的眼神是那麼炙熱。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靈魂脫離出了身體，全身僵在那裏動彈不得，隻能呆呆地注視著他，任憑心裏的喜悅像焰火一樣綻放。
他說他愛我，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一句話。
他說他會向我求婚，他說他愛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就一直在我心裏住著了。雖然這麼說實在對不起我們的師生關係，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在你答應和我做朋友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你了。這份感情我本想著一直藏在心裏一輩子不說出來的，直到有一天你跟我說要我給未來的你寫信，我才意識到，也許你也是愛著我的。後來你和我約定不再喝酒，你出現在那個小球場，一切的一切都讓我覺得也許我是可以愛你的。然後等我發覺的時候，身體早就已經克製不住自己去抱住你了。”程楓說著，緊緊抓住我的手。
這一刻，他的手是溫暖的。暖暖的體溫傳入我的血液，融化了眼睛裏流不出的眼淚凝結成的晶體。於是一顆閃著幸福光暈的淚珠滑落，我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謝上蒼讓我回到這個過去的時空。
“可是自從把你抱住那一天起，我就開始害怕，怕失去你，怕你對我隻是一時的熱情。因為你身邊有太多喜歡你的人了，他們都比我年輕，比我容易接近你。特別是楊逸，他那麼懂你，總是站在離你不遠不近的那個地方看著你。而且我知道，你對他是有感情的，所以和楊逸競爭，我特別不自信。”程楓摩挲著我的頭，輕輕地歎息著。
這樣的坦白，讓我覺出程楓心中蒼涼的一麵，愈發地心疼起來。
“其實我一直都在自責，這樣不負責任地去愛你，不僅違背了社會道德，也違背了我做人的原則。還有你為了救笑笑受傷，這是我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我差點毀了你的前程！那時候我想過要放棄，可是在醫院裏聽到你做夢喊我的名字，我那點決心馬上就崩潰了。所以我想通了，盡快和笑笑的媽媽離了婚，然後等你考上大學，我就會隨著你去你選擇的城市。我已經做了決定，今後的人生都交給你去掌控！未央，你總說你心裏是個大人，那我這麼說，你懂我的意思嗎？”程楓盯著我的眼睛問。
今後的人生都交給我掌控，可是我能做得到嗎？想起十年後冰冷的未來，我心裏不禁恐懼起來。
不管怎樣我還是堅定地看著他說：“我懂。”
程楓笑了，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種幸福的微笑。眼神那麼溫柔，這才是我的程楓。
程楓看到那個齒痕，在那個位置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對不起，我不敢告訴你這個齒痕是……”我愧疚地說。
“我早就知道，這裏肯定不是蚊子叮的那麼簡單。這個印子好深，我嫉妒！”程楓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帶著些許的孩子氣。
“那怎麼辦？他是在我冷不防的時候咬的，要不你在另外一邊也咬一個吧！”我歪過頭，做出一副舍生取義的模樣。
“哈哈哈——”程楓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無奈。
“笑什麼啊？我可是下了不怕痛的決心的！”我噘起嘴嘟囔著。
“未央，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每次我都被你弄得心煩意亂，可每次又都因為你的一句話而心情開朗！”程楓托起我的下巴，笑著說。
我心裏滿滿的甜蜜淹過了喉嚨，漲紅了臉，於是抿著嘴偷偷地笑了。
“今天漂流，我會和龍老師說和你坐一個船，我要把你攥在手心裏，看得死死的，堅決不能再讓楊逸有機會靠近你了！”程楓笑著捏了捏我的臉蛋。
“那如果有別的女生要和你坐一個船怎麼辦？”我狡猾地問。
“那就直接告訴她，我要和夏未央坐一起，誰也不能阻攔我。”程楓看出了我的心思，爽朗地說。
我一直抿著的嘴終於受不了了，張開大笑了起來。這一刻太陽升起來了，明媚的光線穿過樹林灑在程楓身上，照得他整個人都金燦燦的。
心裏堵著的煩惱一下子都在這樣耀眼的陽光下蒸發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閃著金光的男人，剛剛還很憔悴的臉上一下子又恢複了英俊的容貌，隻是因為他笑了。他說他愛我。
今天是新的一天。
從樹林裏走出來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已經起來了。程楓沒有避諱地和我並肩走著，我們誰都沒有在意周圍同學們睡眼惺忪的好奇圍觀。
今天的主要活動項目就是漂流。山上有這條小河一直蜿蜒盤旋到山下的一片水潭裏，所以在上遊坐上皮筏子，也不用怎麼動，就能順著河水一路漂到下遊的水潭。因為這項運動沒多大風險，除了中間兩個急彎和快到水潭那兒的一個很陡的坡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緩緩地流的，所以洪老師三思之後覺得還算可行。但畢竟還是有同學怕暈船的，所以這時候采取了自願的原則，想漂流的就去漂流，不想去漂流的就去爬山。
不過因為皮筏有限，我們學生人又多，所以漂流也是以班為單位按順序進行的。我這個傷員因為穿救生衣很不方便，其實是被洪老師列入禁止漂流的名單的，但是程楓及時地幫我說了話，並且保證了有他在我不會出事，洪方源才法外開恩允許了我參加。
終於等到了我們班去漂流，一個皮筏上坐六個人，我很自然地坐到了程楓身邊。雖然看出小雪的臉色很難看，但我已經決定不再去介意別人的看法了。剩下的四個座位，分別坐了楊逸、周博通、小雪，和洛英奇。
其實當時我很慶幸最後一個坐上來的人竟然是洛英奇，因為之前金心怡一臉撒嬌地說自己害怕，非要坐到程楓邊上，程楓就笑著說他要專心地看著我，所以萬一出什麼事沒法照顧她，於是硬把她塞給了龍哥。他的這一舉動讓我極其開心，可是麵對空下來的這個位置還真是捏了把汗，因為喬苒一直望著這邊。好在一直默默無聞的洛英奇在這個時候忽然冒了出來，一聲不吭地就坐在了程楓身邊，而坐在他另一側的，正好就是我親愛的同桌小雪。
我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這個座位序列可真是太對稱了。我夾在楊逸和程楓中間，小雪夾在周博通與洛英奇中間。差別就是，我這裏明顯已經兩邊針鋒相對了，小雪那兒還是一片茫然。
真想告訴她一聲，親愛的，快別跟我鬧脾氣了，你身邊那倆人明爭暗鬥的你都還沒看見呢！
漂流旅程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開始了。我其實興致蠻高的，因為程楓說怕我坐不穩一直是握著我的手的，所以我特別開心，這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我們倆第一次大大方方地牽手。
可是我開心了，我身旁的楊逸卻是一臉陰沉。我也不敢看他臉上的冷漠表情，畢竟我昨天晚上還稀裏糊塗地躺在他懷裏唱歌呢，今天就變成這種氣氛實在是很尷尬。
坐在我對麵的小雪因為跟我鬧別扭所以話裏總是帶刺，我也隻好忍了。她左邊的周博通一直附和著她的一言一語，而右邊的洛英奇卻是和楊逸一樣安靜得像塊石頭。我都無奈地替他著急，你這家夥船都上了，還矯情個什麼勁兒啊，這樣一言不發的有什麼意義？
到第一個急轉彎的時候，船身猛地傾斜了一下，我瞬間失去重心要往楊逸那邊倒去，程楓在關鍵時刻一把摟住了我，麵不改色地笑道：“這個彎挺急的嘛，小心點，別栽進水裏！”
我心裏偷笑他的假正經，可嘴上還是乖乖地答應著：“嗯嗯，我會小心的！”
不用偷看我都知道身邊楊逸的臉肯定已經綠了。
剛答應沒一會兒，第二個急轉彎又來了，這一回我是順勢要倒在程楓的懷裏，於是我也沒怎麼掙紮，可就在要倒下去那一瞬，楊逸猛一下把我給拽了過去。於是毫無預警地，我栽進了楊逸的懷裏。
“程老師都告訴你小心點兒，不要栽進水裏了，怎麼不老實點呢！”楊逸麵無表情地說。
我看到了程楓臉上無奈的笑，以及對麵三個人看好戲的表情。
老天啊，快點結束這個悲催的漂流吧！我無奈地開始在心裏祈禱起來。
終於到了最後的陡坡，這一次程楓抓緊了我的左手，可是馬上就到陡坡的時候楊逸忽然靠近我摟住了我的肩膀。結果皮筏順著湍急的水流直著往下衝的那一刻，程楓用力地將我向左拉，楊逸使勁兒地把我往右拽。這一左一右的暗中較勁突然破壞了整個皮筏的平衡，我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是偏向左邊或者右邊，而是大頭朝下地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巨響，船翻了，我跌入水裏，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慢慢地下沉。
隱約聽到了兩聲呼喚，糟了，我的遊泳技術很爛的。不，就算能遊，現在也不行了。手臂上的石膏浸了水之後變得異常的重，我努力地撲騰著一隻手，卻毫無作用地繼續向下沉。
嘴裏憋了一口氣吐出來之後，我感覺到水流從四麵八方湧進我的嘴裏、鼻子裏、耳朵裏。頭好痛，我完全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