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講三個不同男人的故事。其實,男人並無不同。那我就講講三個男人和我的不同故事。
事情是這樣的:1999年,我遇到三個中的第一個,也就是男 1號。他的五官可說是一塌糊塗,但身形相當偉岸,左右兩枚胸肌約等於好幾百斤 TNT;而作為一名女大學生,我的主要特征則是花枝亂顫、風頭很健。因此,我和男 1號必須搞到一起,我們不搞到一起是不對的。男 1號和我商量了一下,決定循序漸進,先飲食而後男女。所以,我們耐心地用了半下午來循序漸進,但沒等到吃晚飯,就男女成一坨了。完事後,天黑了,所有的店都打烊了,我們餓著肚子麵麵相覷,隻堪用“彈盡糧絕”四個字來形容。後來的每一次都是這樣。男 1號有連續作戰的能力,即使在後勤補給極度匱乏的時候。我是被餓怕了,至今仍有大量囤積食品的惡習,像一隻死沒出息的螞蟻。我有一個很大的冰箱。
不久之後,男 1號背著我和我的好朋友蔣遙攪和到一鍋裏去了。我決定永不原諒蔣遙,因為我原本是整個學院女生唾罵的對象,她這麼一搞,她們又都挖心挖肝地來同情我,真把我氣暈了。
蔣遙和我在大學裏相依為命。沒有她我很可能自殺,但是有了她,我就很想殺了她。整個大學期間我一直無所不知,除了專業書。對於宇宙、世界、人生和未來我既不迷茫也不惶惑,沒有性壓抑,更不知道所謂青春的痛楚。我痛楚的唯一來源,就是考試。我和蔣遙就是在考場上認識的。她的小抄相當精美,遣詞造句流暢精準,最難得的是她那一絲不苟的小楷,真讓我神魂顛倒。我想殺了蔣遙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每次我們都共用她的小抄,可每次她都比我高出十好幾分。又比如都是抄人作業,她也總比我多一個“+”號。這就是蔣遙,東西放在固定地方,每天有固定的作息表,哪怕是寫紙條和我對罵,也寫得橫平豎直。我一直不明白,有時間打蠅頭小楷的小抄,為什麼不幹脆背下來。蔣遙則語重心長地教導我說:
你可以不學習,但不能沒有端正的學習態度,你可以作弊,但也得有端正的作弊態度,人生就是一個態度,沒有態度的人是可恥的。我就是這麼個可恥的人。
所以畢業後我四處晃悠,蔣遙則碩博連讀,很快就要當副教授了。我一點都搞不懂,她這人狗屁不通,怎麼能跑去當副教授?當然,我更狗屁不通。但一想到她穿著襯衣西裙,帶著珍珠墜子假裝知識女性,我就氣得要死。
當然,不久之後,男 1號又背著我的好朋友蔣遙,和她的好朋友蘇美攪和到另一鍋去了。蔣遙跑來跟我哭訴,她哭得那麼假,搞得我很被動,隻好原諒她了。我們在校園的操場邊談了半宿,硬是把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活生生地談成了一條葷段子。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太年輕,赤手空拳的。回想當時耳光響亮,我們都被摑懵了。
時光荏苒,光陰如梭,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就這麼到了2002年。這時候,男 2號來了。男 2號是個文學男青年,他最大的特征,是說沒用的漂亮話。比如:遇不到你我朝生暮死,比如:是你,隻能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任何人。有一次,我倆人五人六地去電影院看電影,看到一半,他突然轉過頭,呼吸貼到我耳邊,在光影閃爍中輕聲說:我真想強奸你。老實說,這是我聽過最甜蜜的情話,簡單、直接、立竿見影。如果他一直這麼簡單下去,事情很可能就成了。可扯淡的是,我很快就發覺一個大問題。比如我介紹他一家館子,他不會說“味道不錯啊,下次再來”,而是說“我不得不說,這家餐館的確很不錯”。比如談到 2000年,他不會說“2000年報紙行業很糟,不景氣”,而是說“於是,那個令人沮喪的 2000年到來了” —我不得不沮喪地承認:我遇到一個隻說書麵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