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如此,絮絮叨叨。千夏看著媽媽頭上越來越多的白發,紅了眼眶。
火車慢慢駛離A市,窗外風景飄移、風和日麗,如此單調。這條路來來回回,千夏不知走過多少趟。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早已看倦的風景,不知為何,千夏又想起了蘇錦周,想起很多的過往,想起曾經很多的纏綿與爭吵。
她想,其實自己那個時候就是愛蘇錦周的吧!那麼多次,也是這趟列車,武漢到A市,來來回回,總是自己一個人。蘇錦周要上班,沒時間來武漢,大學空閑時間多,總是她從武漢跑回A市,陪蘇錦周待個幾天再回來。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太缺愛,隻是自私地想要一個人無私地守護著自己,索取那人所有的愛。
而其實,愛得深刻的,又何止那人一個。隻是一開始,別人就發現了自己的愛,而她,卻在所有一切塵埃落定歸於泥土時才發現,哦,原來我愛的人是他。
說是探望秦明康的家人,實際上,千夏隻見到了秦母一個人,而且還不是在秦家。
在秦家的三星級酒店裏,秦母隻是在千夏和秦明康出現在酒店外麵的時候出來接了一下千夏。千夏熱情地喊了聲:“阿姨好!”.秦母公式化地笑了笑,然後交代秦明康:“你招待千夏吃飯,媽媽還有事要忙。”
然後,秦母就上了樓,再也沒有出現過。禮貌而疏離,千夏覺得那是一種刻意的疏離,以顯示等級的差別。
其實,千夏覺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刻意綰起來的頭發、淑女裙、高跟鞋,再加上千夏底子不錯,不說大家閨秀吧,怎麼也還是撐得起一個小家碧玉的門麵的。這讓千夏覺得很受挫。
然後兩人離開酒店。秦明康問千夏想吃什麼,千夏說隨便,秦明康煩了,說:“隨便最不好搞了,你到底想吃什麼?”千夏說:“那就去戶部巷吃小吃吧!”
隨後,兩人攔了的士去戶部巷。
到了戶部巷,秦明康要上廁所,兩人便一起去了肯德基。秦明康把錢包和手機扔給千夏,自己進了廁所,要千夏在外麵坐著等他。
千夏正等著,秦明康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千夏打開一看,是短信,秦母發來的。千夏按捺不住好奇看了。看完,心裏猛地就如明鏡似的了然了。
再去翻秦明康的發件箱和收件箱,除了那條剛收到的短信外,裏麵空空的,什麼也沒有,那條短信的內容是:“最好不要找個農村的。”
原來很多東西,不是僅靠外表的改變就可以讓別人看得起的。而很多無法改變的東西,有些人看不起就是看不起,比如窮,比如出身農村。
即使,你再心高氣傲。
秦明康從廁所出來,千夏把錢包和手機還給他,說:“你媽媽給你發了條短信。”
秦明康把手機打開,看完,忽然抬頭問:“你看過了?”
“嗯。”千夏回答,“你別誤會,其實我媽人挺好的,隻是做生意的人,想得比較多,你要理解。慢慢接觸下來,她會喜歡你的。”秦明康忙解釋說。
“哦。”千夏應道。
“你這是什麼態度?” 秦明康惱了。
“我什麼態度?我很好啊。”千夏說,語氣仍是淡淡的。
“有病!”秦明康甩下這麼一句,自顧自地走到前麵去了。
千夏一個人在後麵慢悠悠地走著,忽然覺得,很多事都可以無所謂。
她想起了蘇錦周的媽媽,一個和藹溫柔的中學老師,見了她,熱情得跟什麼似的,又是端水又是削蘋果的,還絮絮叨叨地和千夏說話,問這問那的。直到蘇錦周都覺得煩,嗬斥她媽媽怎麼這麼囉唆,她媽媽才住了嘴,笑著做飯去了。
臨走時,蘇錦周的媽媽還拿出一條金項鏈,非要林千夏收著。
林千夏記得,從蘇錦周家裏出來的時候,自己還在抱怨:“你媽好煩的,一直跟我說話,好囉唆。以後等我們結了婚,我是不會跟她住一起的。那還不得煩死!”
現在想來才明白,其實是因為喜歡,才會跟你說話。不停地跟你說話,哪是因為很喜歡,怕你冷場怕你尷尬。如果不喜歡,是多一句話也不肯跟你講的。
蘇錦周的父母在蘇錦周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蘇錦周跟了母親,靠母親每月微薄的工資養大。記得那時候,千夏和女友們在一起聊天,還喜歡說:“哎呀,蘇錦周還天天想和我結婚。他家就他媽那點工資,他又賺不到幾個錢,還想結婚?房子都買不起還想結婚?難道他以為,我會和她媽一起擠在他家那個破學校家屬樓裏?”
現在想來,就算和她媽一起住在他家那套學校分的單元樓裏,也沒什麼不好的。蘇母所在的學校,在A市怎麼說也是所重點高中,效益好,教師公寓樓蓋得不說多豪華,但也是不錯的。三個人住,其實還挺寬敞的。再說了,和蘇母住一起,有人做飯洗衣服還天天奉承著自己,怎麼不好了?
6
許千夏從武漢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
窗外風景依然單調。許千夏麵向車窗,嘴裏不停地呢喃:“蘇錦周哦,蘇錦周……”
眼淚不自覺就流了滿臉。
7
很多時候,災禍不過一瞬間的事。
許千夏從武漢回來的第二天,許家就出了事。許父砍傷了人。
許父在清水鎮鄉下種有幾畝薄田,許家的牛踩了相鄰的田。就為這事,許父每天一出來在田地裏做農活,鄰田的女主人就站到田埂上罵。本來就是不知道素質為何物的農村女人,所罵之詞自然是想象得到的汙穢難聽。許父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舉起地裏的鋤頭就往女人身上刨。
後果可想而知。
當天,許父就逃離了清水鎮,從此不知所終。
許家就這樣一下子塌了天,許母的頭發一夜全白。
本就是清貧之家,卻又屋漏偏逢連夜雨。
許千夏給秦明康打電話,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秦明康急得當時就要從武漢趕回清水鎮,許千夏忙說“不用不用”,她舍不得讓秦明康如此受累。
秦明康的在乎,算是許千夏這幾天最大的安慰了。
接下來許家最大的事,無非就是籌措被砍女人的醫藥費。籌錢,籌集到一定數量的錢,讓許母和許千夏焦頭爛額。
被砍女人的家人天天來許千夏家裏鬧,許母天天賠著笑臉說盡好話,求他們先別上訴,求他們私了,說:“不管找不找得到孩子他爸,這醫藥費我們都給你們出。要多少錢你們說,我們就算砸鍋賣鐵、賣房子,也會想辦法賠償你們的,隻求你們先別上訴。你們這一上訴,孩子他爸至少得坐十幾年牢……”
許千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拿著父母的血汗錢,拚了命地和別人比吃比穿比玩,是多麼不該以及愚蠢。
8
除了出事當天晚上,許千夏打通過秦明康的電話外,以後就再也沒有打通過。
許千夏心中隱隱掠過一絲慌亂,忙裏偷閑上網給秦明康留言:“你的電話怎麼停機了?”
她又留言:“看到留言,快給我打電話。我很想你。”
幾天後,許千夏又上網,收到了秦明康的留言:“對不起,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我媽不讓我和你在一起,。我對不起你,祝你幸福。”
許千夏回複:“哦。”
然後她將秦明康的QQ拖進了黑名單。
許千夏記得秦明康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曾說過,他最討厭別人說“哦”這個字,說這個字最沒有感情色彩,最冷漠。
許千夏想,自己現在還能有什麼感情色彩呢?
許千夏給蘇錦周打了電話,目的是借錢。家裏的親戚朋友,能借的,許母和許千夏都已經借了個遍。現在許千夏能想到的,也隻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