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自然是不服氣的：“誰讓你們周家沒那個命，你們家好歹世代學醫的，生兒子這件事，你們怨一個女的，你們有意思嗎？”說話間一個盤子就過去了。
其時葉子凜正好拉開周家虛掩的房門，就見到一個盤子疾速飛了過來。葉子凜嚇了一跳，忙把周子添抱進懷裏，但已經來不及，盤子還是輕微地擦過了葉子凜的胳膊，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周子添嚇壞了，“哇哇”大哭起來。
周爸周媽這才慌忙圍了上來。
那晚周爸給葉子凜包紮傷口的時候，周子添覺得自己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去看眼前這個少年。昏黃的燈光下，爸爸一瓶酒精就那樣殘忍地倒在了傷口上，少年依舊會像一年前那樣疼得齜牙咧嘴眉毛都要飛起來，但是已經不會大聲嚷嚷著叫疼了，已經學會了隱忍，像個小大人一樣了。
後來葉子凜和家裏打了個電話，說還在同學家補習功課晚點回。周爸周媽就上樓去了，周子添坐在旁邊陪葉子凜掛消炎藥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些話：“其實我們家也沒看上去那麼好。”
“看，我們倆同樣名字裏有一個子字，代表的意義卻不同，你的子，代表著你自己，寄托的是你父母對你的期望。而我的子，代表著我那個未知的弟弟，寄托的是我父母對周家早日添子的期望。”
“學習好還是學習差，父母都不會關心……反正家裏有三個孩子……還沒一個是想要的……或許你們會很羨慕這種父母不管學習的日子吧……”
……
周子添說著說著，就有些心酸，居然掉下了眼淚。
“那你想怎麼樣？”一直沒說話的葉子凜忽然在這時候淡淡地衝周子添扔下了這句話。
周子添愣住了，委屈的眼淚掛在臉上，忽然有些生氣，有種被人一下子噎住了的感覺，但又說不清自己到底要氣什麼。是啊，她又想怎麼樣呢，又能怎麼樣呢。
那天晚上，周爸周媽爭搶著要讓周子添去他們的房間睡，周子添卻忽然覺得厭倦，堅持要在自己原來的房間睡。寂靜的夜晚，看著兩個姐姐空蕩蕩的床鋪，和牆角隻露出了胸膛和四肢的骷髏骨架，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少年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是覺得有些後怕。幸好有他呢，周子添想，不然的話，那個盤子會砸向自己哪裏呢？手？腳？還是臉？周子添不敢再往下想了。
4．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嘍
第二天再在學校裏見到葉子凜，他和校風紀委的那幾個學生幹部正戴著紅袖章站在校門口挨個盤查遲到學生的班級和姓名。因穿了長袖校服的緣故，一點也看不出昨天胳膊上受的傷，想必昨晚他也是用這個法子遮掩著回家的。
進校門的時候，周子添原本想慰問一下他胳膊上的傷，抬頭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臉，不知怎麼的話就說不出口了，也倔強地板著麵孔假裝不認識一樣就進了校門。
那以後再在校園裏遇到葉子凜，周子添總會生出異樣的情緒。
看他操著標準的美式英語在容納上千學生的校禮堂流利地進行英語演講，看他西裝領結斯文優雅光彩奪目地主持校慶活動，看他抱著厚厚的班級作業本和辦公室的老師們溫潤有禮地問好，微笑的模樣像忽然投射的一片陽光。
看他用著老師家長最喜歡的標準姿勢生長，漸漸長成一棵孑然獨立的樹。
便會想起那晚星光下他爍爍吸著的煙，以及寂靜的診療室裏忽然冷冷地來的那句“那你想怎麼樣呢”，忽然就覺得這真是個不可琢磨的可怕少年。
初三那年，周子添家裏發生了很多事，當然，最大的一件事，是葉子凜的智障哥哥又犯病的時候，爸爸一針鎮定劑下去，居然把人給打死了。雖然法醫最後鑒定葉子凜的哥哥係自然發病死亡，鎮定劑並不是致死原因。
但葉子凜的卷毛媽媽還是發了瘋似的把葉子凜哥哥的冷凍棺材直接攔在周家的診所前麵，帶領著一大幫子三姑六婆親戚朋友的天天在診所門口鬧。隻要有人來看病，葉子凜的媽媽就開始聲淚俱下地哭訴，什麼周家就是看不得他們家有兩個兒子，自己生不出兒子還要禍害別人家之類雲雲……
周家簡直要亂成一鍋粥，周爸和周媽之間的關係空前惡劣，幾乎每天都在吵架。每次吵架，周子添的兩個姐姐都要抱在一起哭，周子添開始也和她們一樣，後來煩了，居然可以淡定地把二樓病房的房門一關，自己在裏麵寫幾何作業給三角形找輔助線。
找著找著，周子添透過二樓的窗子看到樓下鬧哄哄的人群，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葉子凜。雖然知道他已經去了市裏的N中上學，但葉家鬧出這麼大的事，從頭至尾，他居然都沒出現過，真是個奇怪的少年，周子添想。
後來周家賠了十萬給葉家，這件事才算完。
隻是這件事過去了很久之後，有一天放雙休，周子添正硬巴巴地站在街頭買糖葫蘆，忽然被人從後麵敲了一下，轉頭一看，居然是葉子凜。他又長高了，還是很瘦，N中寬大的校服掛在身上，像隻蝙蝠，居然還很好看。
“過來。”葉子凜招招手。
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那樣乖乖地拿著糖葫蘆跟在少年的屁股後麵走了。
東拐西拐的，到了一片棉地。
“那個，對不起。”葉子凜低著頭，踢著底下的土塊。
“啊？”周子添總覺得自己沒聽清。
“嗯，我知道你爸爸不是故意的，其實我哥哥他那病，本來也治不好了。”少年忽然低下了聲音，聲如蚊蚋似的說：“其實他去了也好，我媽也盼著呢。”
“哦。”周子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想畢竟是大人的事，和小孩子又沒什麼關係，反正爸爸又不缺錢，葉子凜媽媽撕心裂肺的模樣，看著也可憐。
“嗯，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嘍。”葉子凜忽然又快速地說了一句。
“啊？”周子添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少年已經大踏步走了，隻留下她和空空的一田隨風搖曳的棉花。
回家的路上，周子添還在奇怪地想，就算不發生這件事，之前，之前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到好朋友的地步嗎？
這個少年的心思，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5.被李敏鎬接盤
經曆了葉子凜哥哥那件事，爸爸的診所自然是開不下去了，不過好在他有過硬的醫術，不愁沒飯吃，沒過多久，就又重金被市裏的甲等醫院挖去做了骨傷科的主任。雖然沒以前開診所賺得多，但也照樣衣食富足。
周子添中考沒考好，但好在家裏有錢，照樣進了葉子凜所在的重點高中。
彼此偶爾在學校見了麵，雖然周子添忍不住會想起葉子凜那天說過的要做好朋友的話，但又不知道這個好朋友該怎麼去做。每每看到葉子凜那張大冰塊似的臉，就條件反射地直接躲開了。
高中生活比起初中要豐富多了，再加上從鎮上到了市裏，又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漸漸的，周子添也就忘了葉子凜這個人的存在。
更何況還遇到了何佳。
其實何佳算不上是多麼優秀的男生，個子不高，勝在長相還算清秀，學習成績也普普通通和周子添差不多，再加上是同桌的關係，兩人自然而然就熟悉得比較快。隻是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在上課時偷偷給周子添傳紙條，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放學一起走吧。”
依周子添的性格，當然是立馬就把字條給撕了扔了，還好幾天板著臉不跟何佳說話，不給他好臉色看。可沒想到何佳這人還挺執著，因著走讀的緣故，天天早上給周子添帶香噴噴的牛肉麵放課桌上。周子添初時還特有骨氣，知道是何佳送的後，直接就把麵扔進了垃圾桶裏。後來有一天，周子添沒吃早飯實在太餓，更何況住讀的學生也實在吃不到什麼好東西，一時沒忍住就給吃了。吃了第一次自然第二次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就這樣，周子添吃了幾天別人的免費早餐後，不好意思了，於是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