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個瞬間有點被嚇到,恍惚記得是有那麼一個和對方女兒諧音的名字。
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會連忙搖頭說下次不會了。
其實你根本就沒想過那個名字會引起這樣的誤會,你當時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而已。
當然,後來你長大了,也理解了這個母親當時的淩厲,她隻是想盡可能地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已。
隻是那次在回家的路上,你異常孤獨。
那些小孩子一個人寂寞成長的心事,又有哪個大人能體會呢?他們看到了你有健全的父母,看到了你每天沒心沒肺的爽朗笑容,便以為你該這樣,無憂無慮地成長下去。
他們不知道,你其實一直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沒人保護的孩子。
年少時的你羨慕很多人,那些你身邊的姑娘,為什麼都有著優渥的家境,父母細致入微的嗬護,良好的成績,以及仿佛可以看到美好未來的備受保護的順遂人生。
而你父親下崗長期失業在家,母親用一個人微薄的工資支撐著整個家庭。所有人說她善良的同時也說她可憐。而你,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地過著你的青春。
家裏的親戚朋友總是歎息你的不爭氣,他們質問你為什麼家裏窮還不好好學習,為什麼?
你無言以對。
你的母親在初中時一看到你寫小說就撕本子,每一個節假日,她都把你關進你們家那套由學生教室改造的簡陋的套房裏。在其中一個狹小的隔間裏,她逼你不斷地看英語光碟,做一堆又一堆的各科習題,她在你身上寄托了太多太多的希望,你卻隻是煩躁,隻是壓抑,像要窒息。你在那一堆又一堆的教輔資料底下,偷偷墊著一張張紙條寫著自己的小說。在那個困頓的暗房裏,仿佛隻有寫作,才能讓你天馬行空地放飛自己,讓你在那個片刻,感覺自己原來是自由的。
後來你和母親之間的關係越發破裂。在你的慫恿下,本年級學習成績最好的女生被你帶著一起在晚自習時逃課,你們在夜半小鎮無人的街巷騎著自行車唱著歌,各科老師對你深惡痛絕。隻有你的母親,在你遺漏在小隔間的某些小紙條上看到了你反複寫著的那些厭世的話語,終於驚醒。
而在你總是頭疼,她帶你看了一家又一家醫院後,終於放棄了,她說,隻要你健康成長就行。
從那以後,她開始縱容你,於是就養成了你後來狂放、自大、偏執、倔強的性格……
而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你已經二十五歲了,你有了一份尚且安穩的工作,以及一個仍然很迷茫的未來。當然,你還有很多個要一個人走過的漫漫長夜。你看過很多勵誌名言,仍然無法確信未知的前方是否有光亮。可就像之前無數個在暗房偷偷寫作的日子,你抬頭看到眼前狹小窗外的一方天光時,你告訴自己,你什麼也不要怕,你要走下去。
而這些年,你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也是這句:你不要怕。
你不要怕,你隻是和其他人走的路有些不同而已,你沒有錯。
你要相信,你的頭上有著自己獨屬的桂冠,你無須別人看見它的光芒,隻要你自己知道就好。
你要相信,有一天,那些曾忽視你的人,可以看見你,可以說一句:哦,原來你一直在努力的這些,不是沒有用的。
而在此之前,你要驕傲地活著,哪怕孤獨。
用一生打一把傘
2011年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很嚴重很嚴重,所以不得不在家躺了半個多月。終於可以上班的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別早,很仔細很認真地化了一個多小時的妝。
許久未見的同事們見到我都誇我,哇,漂亮了不少啊,在家休假真好哇,氣色好了很多呢!
沒有人知道,這半個月,我日日都在與病魔爭鬥,白日裏忙於奔波醫館,排隊、化驗、抽血,做術前術後的準備工作,夜晚更是因太過擔憂和恐懼,幾乎夜夜落淚不能成眠。
可那一早立於眾人麵前的我,臉上隻有笑語嫣然,誰也不知道我之前曾經曆過的、那噩夢般的一切。
我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越是傷心難過,便越會大聲說笑。不是因為我有多堅強,隻是這些年,我已習慣了時刻為自己打一把傘。
一把自以為是的、可以遮擋一切風雨的傘。
我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撐著這把傘的,是初二時從千人中選為校藝術節主持人時,負責節目的老師善意地提醒我,做節目的時候就不要穿這件棉襖了,讓你媽給你買件好點的衣服吧。我省了一個多月的早飯錢,愣是給自己租了件金光閃閃的禮服裙。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學校操場張燈結彩、裝飾一新的露天舞台,因為鎮小學的緣故,就算是學校的大型活動,大多數小演員也還是穿著嚴實保暖的衣物,隻有我光著腿光著胳膊突兀地站在舞台上。念台詞的時候,我的聲線孤獨地越過清朗的夜空,蹦出來的每個字每個詞仿佛都結著冰。
可我的內心卻是安然的,那件金光閃閃的禮服裙就像一把巨大的傘,遮住了我所有的自卑與羞怯。
高中時,母親的同事來家裏玩,無意間翻到了一些我在雜誌上發表的小文章。笑著說,寫這些有什麼用啊,難不成還想當作家啊!我卻越發努力地把一本本格子紙都寫滿,每逢周末的時候,便拿著這厚厚的一遝格子紙去網吧熬通宵,別人打遊戲我敲字。畢業那年,我硬是用自己的稿費買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而我唯一一次放下這把傘,是在高三結束的最後一天,我蓬頭垢麵地從寢室裏大包小包往外扛行李時,正看到當時我仰慕的少年像一棵樹般明麗地站在校門口。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畫麵。周圍熙熙攘攘的是要回家的大人小孩,喧鬧的人潮湧動中,時間卻仿佛在我和他之間定格了。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迎著他愕然的目光決絕地走了出去。是啊,這就是我的本來麵貌啊!能怎麼辦呢?我不漂亮,家裏窮,別人有父母開車來接,我連個出租車都打不起,隻能一個人,像個民工似的把大包小包的毛巾盆子碗往外麵搬。可這就是我啊!
我也可以選擇像個逃兵那樣等他走後再出門,可那一瞬間,不知怎麼的我就選擇了走上前去。
我不想在一個人麵前撐傘,若不是太信任,或許便是太失望了,失望到再也無所謂這個人對我的看法。
隻是這些年來,我的內心也無數次會有兩個小人進行鬥爭。一個小人說,如果可以,就放下那把傘吧,你太累了。另一個小人卻總是固執地在風雨中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總不肯放棄那把早已瘡痍的傘。無論星辰大海,無論熔爐雪山,還是一直一直,隻想堅定地往夢裏的草原去,往孤獨的遠方去。
我問歸期,你說拿酒來
最近一次見到你,是在長沙,你來參加衛視台的某檔相親節目,和另外一些北漂女藝人一起,特意被請來扮演女嘉賓。
和以前一樣,大冷天的,你還是隻肯穿短的裙、薄的絲襪和高跟鞋,再加上你那張美貌逼人的臉,在長沙這座以盛產美女而聞名的城市,即便走在大街上,你的回頭率還是高得嚇人。
路過酒吧街時,一輛S5OO對你打了下雙閃,你還是會雀躍得像個小姑娘似的開心地和我講:“剛那奔馳男好像看了我幾眼呢,人長得還挺帥,有點像我們相親節目的男主持!”
我笑著打趣你:“人家以為你站街呢!”
你並不惱,嬉笑著和我打鬧。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從高中到現在,兩人都有著一張比雪姨還刻薄的嘴,你喜歡罵我長得像老鼠,我喜歡罵你狐狸精,誰也不願便宜了誰。
是的,你是隻狐狸精,天生長了一副勾魂攝魄的眉眼就算了,偏還有一副白花花似雪的好皮囊。高一剛見你那會兒,我還因為嫉妒你到處造謠說你肯定患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重病,所以皮膚白得不正常。
可你就是這樣得上天眷顧,縱然身邊蜚語四起,仍自得煙視媚行,便和我們這些芸芸女子硬生生地區分開來。
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和你玩成了姐妹,連體嬰似的一起上下學、一起去食堂打飯、一起逃課、一起躲在女廁所抽煙,一起陪喜歡的男孩去校外網吧通宵打CS……總之很多的一起,現在想起來,那些曾毫不在意的浮光掠影的片段,原來就是我們的青春啊!
但真正意義上地抵達你的內心,卻是在某次公交車上,你忽然對著前麵的電視廣告叫了起來:“咦,居然有劇組來我們這裏招演員呢!我們也去試試吧!”
我自然是興趣缺缺的,但為了陪你,我們還是轉了幾趟公交車,終於在某個偏僻的家屬小區找到了廣告上的麵試地點。走進去一看,一張辦公桌,牆上幾張花裏胡哨的演員廣告,一個擺弄攝像機的胡楂男,便是所謂的北京來的導演了。而慕名前來麵試的人,除了你,還有牆角站著的幾個爆炸頭的非主流妹妹。
你還是很認真地跳了一段剛學的拉丁,其實因為你並不太高,舞蹈並不是你的強項,但和那幾個表演唱歌像鬼哭狼號的非主流妹妹相比,你實實在在還是驚豔了全場的。
出家屬小區的時候,我問你:“假如你能選上,貌似要去北京拍戲呢,那你和李×怎麼辦?”李×是你當時交的一個男朋友,你當時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