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蕩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爾虞我詐,就算愛,還有多少人會不計代價?
盡管如此,她仍是存著一絲僥幸,也許他能力挽狂瀾,用行動為他口中的愛加冕呢?明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女人對愛情的盲目在作祟,致使她的天真不斷發酵,她在嚐試說服自己……蘇步欽是不同的,他或許有能耐讓皇上放過姚家、他或許會手下留情讓這場浩劫草草收場、他或許……
她就是瞎了眼盲了心,聽得再多、看得再多都抵不過蘇步欽那一句“愛到無人能爭鋒”。
可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卻讓那些冷血無所遁形。
傷還來不及養,很多事還沒機會去弄明白,姚蕩就被又旦鄭重其事地請到了欽雲府的正廳。
戒備森嚴的正廳內,端坐著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淡淡的茉莉茶香溢滿廳堂,讓氣氛緩和了不少。然而,普天之下能穿著明黃色大搖大擺出入欽雲府的,唯有一人,所以姚蕩自跨入正廳起,便緊懸著心,安分地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屏息享受靜謐的短短瞬間,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也許等下皇上一開口,姚家又能一如當初,她要回家,要陪爹一塊吃頓飯,還要洗個澡,去掉一身的晦氣。
她的心事並不是那麼難猜,那副準備好隨時鬆口氣的模樣落入蘇步欽的眼底,他偏過頭,不期望她能領會他的意,隻奢求別在她心底烙下恨。
“看來沒什麼好審了。”皇上忽然開了口,是不少旁觀者聽不明白的話,可他知道蘇步欽懂。又頓了半晌,遲遲等不到他要的結果,他冷著臉,毫不留情地為這場鬧劇劃上句點,“你來替朕宣吧。”
“把她帶走,和姚家所有人一塊充軍,即刻啟程,不得延誤。”
事態的發展是姚蕩料想不到的,她更沒猜到這一字一句會從蘇步欽的口中迸出。愕然,遠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那雙緊鎖住她的瞳孔裏,看不出絲毫情緒,有的隻是淡漠,就好像他們隻是兩個沒有絲毫交集的陌生人般。
他變得高高在上,無數王公貴胄渴求的功名利祿彷佛在一夕之間全落在了他頭上,於是,她成了他的累贅。她的死活、姚家的死活,全都與他無關。
意料之外的結局讓她亂了陣腳,在一片空白的腦中,隻有一句話不停在回蕩——這不是逆來順受的時候。
“可是按照律法女眷不必充軍,貶為奴即可。”
“律法是人定的。朕要你充軍誰敢有異議?你敢嗎?”說著,皇上轉眸,含著一絲意味深長地笑,看向蘇步欽。
姚蕩的視線也不自覺地轉到了他身上,她很清楚自己在期待什麼,明知道事到如今這種期待很不爭氣,可她還是盼著……盼他能說些什麼,哪怕那些求情的話起不了任何作用、哪怕他仍是像從前一樣軟弱無能連自己都庇佑不了,她要的不過是他那份肯定。
肯定他之前說過的愛是真的,對她的那些好也是真的。
但結果,蘇步欽終是一句話都沒有,選擇用沉默來回答,卻是個再好不過的答案了。
他不在乎,所謂的愛於他而言也不過是種手段。他技巧嫻熟地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早就設計好何時該毫不猶豫地丟開她。是她太笨,被那副看似柔弱的外表蒙蔽,視而不見他的野心。
“不用看他,充軍是他的提議。朕果然老了,不如年輕人想得周到,那些將士常年駐守邊關,朕怎麼能不體恤下,也是時候賞些女人給他們了。”
皇上的話無疑是下了批語,一切真的都是蘇步欽所為,真正要姚家垮的人,是他。
“等、等一下,你……不對,皇上,您能不能把話講明白些?”姚蕩猛然從自怨自艾裏回過神,什麼叫是時候賞些女人給他們?所謂女眷充軍,是要姚家所有不帶把的全都去做軍妓?!
“聽不懂嗎?沒關係,你一會可以問你爹。朕向來都是賞罰分明的,他最清楚了,當年他領兵打仗,想要什麼女人朕都允了,如今駐守邊關的那些比起他一樣功不可沒,朕不能厚此薄彼。”
放屁!全他娘的放屁!有功自有賞、有罪自要償,這道理姚蕩懂,可是百姓都懂說罪不及妻兒,她爹到底犯了多大的事,會讓這瘋子皇帝毫不留情地遷怒整個姚家。
“十三蕩,快謝皇上不殺之恩呐。”
旦旦的提醒聲自耳邊傳來,姚蕩一臉呆滯地轉過眸看向他,頓覺哭笑不得。這就是王法?被這樣對待,還要感恩戴德?她不甘地抬起頭,死死瞪著正廳主位上那張和蘇步欽頗為相似的臉,為數不多的傲氣,幾乎全用在了這一刻,“謝皇上不殺之恩。姚家隻要還有人活著,就不會垮。”
“爺總會有法子救你的。”又旦聽不懂她話中的恨意,仍在一廂情願的安撫。
“等他救我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嗤笑,笑自己那一身的傻氣。
曾經,她得過且過,隻要是能依賴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姚蕩總是相信無論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隻要待她好,那些好是害不了人的。偏偏這個她愛著的男人,給了她致命一擊,讓她領教到了所托非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