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1 / 3)

客棧外,突來的一行人,吸引了眾多百姓目光,猶似過節時看戲般,熱熱鬧鬧地團團圍在了客棧門口。

“你說,這都是些什麼人呐?”

“我猜來頭不小,或是京城來的,你不見這一溜官員護著、陪著,許是什麼皇親國戚呢!”

眾人交頭接耳道。

“難不成是要抓亂黨?”

“少胡說,也不怕掉腦袋的?”

“哪是胡說,在大半月前,那群外族人住進這客棧時我就覺奇怪。看吧,真出事兒了。”

“但可惜呐,這千裏迢迢來一趟,卻肯定是抓不著人了!”客棧前營生的小販低聲笑語,“三日前,那夥人就退了房,早走了。”

“你看見了?”

“真真的!”小販答,因嘴邊的小道消息,不少人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時,他仰頭有些得意,更故弄玄虛的遮遮掩掩,欲說還休。

“那天,似有位姑娘不願上路,最後是由那領頭的男人親自押上的馬車,我沒敢細瞧,隻覺那夥人或是人販子,我不敢看,就怕被他們將眼珠子都挖了去。”

“什麼?”

小販繼續繪聲繪色地說道,不過匆匆幾眼,他卻編了幾處好戲,似一時搖身成了那街頭說書的老頭:“我就知道,那姑娘長得可好看了,不像他們的模樣,倒生得像位官家的小姐。”

“你怎不去報官?”

“報官?我吃飽撐的?那夥人人數眾多,除兩位姑娘外都是高大的漢子,腰間還別有刀劍的,我不要命了?”眾人附和點頭,小販本欲添油加醋地繼續說,但不知何時身旁已被官兵團團圍上,也就再不敢多語,臉色也變了顏色。

“官爺?”他陪笑,滿麵別扭,早沒了先前“說書”時的威風,那雙被小攤子擋住的腿也悄然地打著哆嗦。

“我們主子要見你。”

此時此地,人去樓空。

皇甫尋並未勃然大怒,反顯得十分沉靜,然而這樣的他卻讓尉遲蘭馨更為擔憂。在路上耽擱了幾日,誰想就成了這般結果。她躲在角落,不敢往皇甫尋門畔去。

她悔不當初,隻恨當日出門時竟引起了哥哥的注意。皇甫尋視她為友,深覺此事欠她解釋才特意告知他的決定,但哥哥卻……

明知不可能的事兒,哥哥仍執著著,哥哥也知道,即便他特意阻了皇甫尋去路,皇甫尋若要一意孤行卻不是哥哥就能攔下的。

“小姐,怎不去休息呢?”

忽然,蘭馨抬頭,隨即尷尬一笑。

“舟車勞頓,若累垮了身子便不好了。”

來回踱步於皇甫尋門外時,不久前才將“知情者”送入皇甫尋房中的程一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不是吧,逐客令麼?

她不過站在他屋外,他卻因厭惡她而不堪她靠近了?蘭馨有氣無力地歎了聲,轉身趴在圍欄上:“是我的錯,我知道。可我也沒想……算了!說了也是白說。”

這事兒惹出的麻煩、該受的罪,她一樣都跑不掉。嫁人的消息散出去了,新郎官卻不可能再娶她,她所承受的半點不比他少,“將軍府也沒法住了,爹爹見了我就板著臉,哥哥也不肯幫我說話,從小到大他們不曾這樣對我。爹爹還發話,說——”

止不住再歎一聲,尉遲蘭馨恨不得將臉埋進圍欄中,一瞬沒了神氣,“嫁人、嫁人,為什麼我非得嫁人,就算我不肯嫁去金央,為什麼就得隨便找人嫁了?”

“我家主子讓我傳話,若小姐堅持不肯回房休息,便請小姐到房中一坐。”

“什麼?”詫異擰頭,尉遲蘭馨嘴上細細碎碎的抱怨乍然停下,她看著仍一臉木然的程一,像不敢相信聽到的話,怔了怔,又問:“他肯讓我進去?”

死皮賴臉隨了一路他都不曾搭理她。先前可說是為趕路焦急所迫,到了西冷後,那張陰鬱的臉卻從未放晴,好似……

好似就是衝她來的。

尉遲蘭馨記憶猶新,當皇甫尋發現此處人影無蹤,那臉上駭人的神情足叫人退避三舍,他緊抿著唇,像一團烈火,要吞噬去一切能攪動他眼底的暗波。

程一又說:“主子親口吩咐,不敢妄言。”

原打算在程一這兒探個口風,但看到他向來毫無二致的麵容,尉遲蘭馨隻能苦笑著點了點頭,想從這密不透風的牆上望見微光,興許是她奢望了。

抬頭瞥了程一一眼,這話她料想說了也是白說,卻忍不住問了出口:“你家主子還怨我麼?”

“小的不知,也不會去猜。”

程一立即答,分毫沒有猶豫。

果如她所料,尉遲蘭馨垂首望著腳尖兒,不再寄望於他。

屋內,那候著她的仿是提著腳鐐火、烙的鐵麵判官,因而她竟生出了一去不回頭的壯烈感,雖程一不愛多說什麼,但想到“上刑”前還有人陪著,又已算是令人倍感安慰之事兒了。

“你所知的隻有這些?”

窗旁。

皇甫尋臨窗而立,未回身,語調聽來也極盡平靜。站在十步之外的小販卻顯十分畏懼,顫顫巍巍答:“小的不敢欺瞞。”

此言落罷,他清晰聽見了脆裂的聲響,背身而站的皇甫尋不經意間卻將手中瓷杯“失手”摔落在地,“如讓我知道你有所隱瞞,我可沒什麼太好的脾氣再聽你解釋!”

下人本要立即清去皇甫尋腳邊的碎片,但皇甫尋揮揮手,叫下人退下,仍以一記令人捉摸不透的背影對著臉色已慘白無比的無名小卒。

“小的的確不知,小的不過是湊巧這客棧外做些小生意,那些消息也都是從別處聽說的,說是這間客棧三月前已被他人盤下,但小的一直以為這隻是個流言。”畢竟,在西冷遇見異邦人並不算什麼大事兒,即便那夥人行蹤有些詭秘,但隻要他們不曾惹出麻煩,倒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哦?!可我聽下人所稟,與你所言卻略有出入,似乎你對我仍有隱瞞呐。”皇甫尋轉身之際恰逢尉遲蘭馨推門入房,在與她的目光片刻交集後,他便將目光重新投在小販身上。

“小的怎敢欺騙大人……怎……”

一時,小販停下答話。他深覺呼吸困難,亦猜不透這眼前滿麵帶笑的尊貴男子意欲何為。然而他不會愚鈍如此,他知這人的一舉一動自有意味。彷如他先前摔碎的杯子,又如他剛不經意地踢到的——他腳邊的碎片。

尉遲蘭馨隨程一站去了角落裏,皇甫尋匆匆的一瞥望得她是心慌意亂,與其紮眼的成為眾矢之的,倒不如大隱隱於人群之中,也省得又惹了他的晦氣。

他正在氣頭上呢!

瞧見身首異處的杯子也看出了他一舉一動下的意蘊,尉遲蘭馨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又忍不住地向那小販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但總要說些什麼吧?他再不說些什麼,他脖子上的頭顱也不知還能不能完好地掛著。

“小的必會一一稟來,容小的……容小的再想想。”

“賜坐。”

皇甫尋嘴角微微上揚,那點兒笑容裏卻找不出半點兒和善之氣。

小販自是不敢坐,虛蹲著,隻用手撐著椅柄:“對,對,我記起來了。他們——哦,就那群異邦的匪類,他們將小姐就關在這旁邊的廂房裏,即便樓下也派了專人守著。”

“還有呢?”

“還有……還有……”小販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努力回憶著,生怕錯過任何細節,“對,還有他們離去那日,那個姑娘,就是看守那家小姐的女匪,紅著眼從樓裏出來,到我攤上買了盒胭脂。”

皇甫尋隻笑但不說話,背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