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皇上也有被告日
楚成功坐在了太後的身邊,示意唐慕白跟過去。唐慕白卻是記得容嬤嬤的教誨,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婕妤,楚成功再怎樣寵自己,自己也沒資格當著太後與皇後的麵兒與楚成功平起平坐,於是擺擺手依舊坐在了角落之中。
太後喜歡的戲一幕一幕地唱了下來,唐慕白隻覺得百無聊賴,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楚成功恰巧回頭瞧見了,抿嘴一笑,偏生又遇上了唐慕白遞來的眼神,兩人相視一笑。
趁著太後點戲的工夫,楚成功揚聲說道:“婕妤這幾日侍奉朕也甚是辛苦,不宜久坐,便先回去吧!”
在場的嬪妃們全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唐慕白,唯有太後安穩如山,繼續翻看戲譜。唐慕白正坐得屁股疼,得了這話兒忙謝個恩顛顛兒地離去了。
楚成功看著唐慕白一蹦一跳的背影,心裏為她的孩子氣樂得合不攏嘴。靶子就靶子唄,有他在,任誰敢動唐慕白一下,他定要將那人挫骨揚灰。至於母後,她若是顧念這份母子情意,就不該再處處為難唐慕白才是。
而楚成功堅信,總有一天,自己要以鳳冠相贈,他偏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楚成功就是這樣張揚地喜歡著唐慕白。
太後邊點戲,邊冷冷地說道:“皇上就該有王者風範,這樣小家子氣的姑娘,皇上玩玩也就罷了,總放在心上可不行。”
楚成功不接話,看戲的興致卻也沒了,索性也向太後辭了行,一路往椒房殿去了。
唐慕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楚成功湊過去:“聽說你把容嬤嬤的鼻子都氣歪了?”看戲的時節,早有人嘰嘰呱呱地把唐慕白不上道的種種行為來來回回地說了個七八遍了。
唐慕白閃了閃,給楚成功騰出了丁點大的地方:“歪就歪唄,她那副嘴臉,歪與不歪都一樣難看。”
楚成功側著身子看著唐慕白:“你呀……她若不是鄭水水的人,朕隻怕早給她抽筋剝皮了,居然敢……腿上的傷還疼嗎?”
唐慕白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楚成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就不能假裝疼一下撒個嬌嗎?”
“撒嬌?”
楚成功點了一下唐慕白的額頭:“朕隻見過你為吃的朝朕撒過嬌,就不能為旁的也撒嬌一回嗎?”
唐慕白卻岔開了話題:“太後不喜歡我怎麼辦?”
楚成功“咦”了一聲,唐慕白不像是介意這種事的人,說道:“喜不喜歡又怎樣?太後也不見得喜歡朕哪。”
唐慕白苦著臉:“可那畢竟是你的娘。唉,這婆媳關係喲……”唐慕白其實心底裏很是羨慕太後與鄭水水的親昵,自己若是能與太後也有那樣的光景,想必楚成功的煩心事會少一些。
楚成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而後才說道:“無妨,不鬧到撕破臉麵,朕便能全權替你兜著。”太後曾兩次對唐慕白動過殺機,雖說太後若是能與唐慕白和諧相處是件美事,但他想得也開,強求不來的事從不強求。就像沒遇見唐慕白之前,他寧願讓天下人相信自己有斷袖之癖,也不願對著宮裏塗脂抹粉的女人們虛與委蛇。
一說起太後,唐慕白不由得歎口氣。這陣子,她不敢對楚成功說起自己的爹,楚成功見她不提,自己也一直不說,生怕唐慕白會因此離開自己或是想不開以血肉之軀煉成了萬靈丹。
可有些事,並不是從不說起、從不提起便不存在的。
唐慕白算算日子,距離莫老道所說的日子所剩無幾了,她憂心忡忡地說道:“我爹……”
楚成功忙說:“朕已經命盧逢春加班加點了,定能在冰棺融化之前找到法子的。你不許……不許……”
唐慕白一直就明白生死有命,心中雖苦楚,卻也不強求,調笑著安慰楚成功道:“也沒事。我爹要是走了,我連那個米袋子是誰都不必知道了,可以……可以……一直陪著你。”
唐慕白最後的五個字越說聲音越小。楚成功卻是揪住這個米袋子又不放了:“米袋子,米袋子,朕還有糧倉呢!”
唐慕白笑得並不開懷,舔了舔下嘴唇後,說道:“楚成功,我想回去看看。”
楚成功頓時握緊了唐慕白的手:“再等等。等盧逢春找到了救你爹的方法,等朕……等朕忙完這陣子,我們一起去看爹。”
唐慕白沒說話。
楚成功再三保證道:“你放心,朕一定會趕在冰棺融化前帶你去看你爹的。”
唐慕白用額頭抵住了楚成功的肩膀。
容嬤嬤不再擔任唐慕白的教習嬤嬤了,唐慕白一身輕鬆,雖隻在椒房殿裏變著花樣兒地玩,但偶爾來了興致也會出去兜一圈,好巧不巧地便遇上了鄭水水。
唐慕白說到底並不討厭鄭水水,但對她的情緒總有幾分古怪。她心裏介懷此人曾與楚成功有過一個孩子,卻也可憐她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沒了。
唐慕白行了個禮,讓在了一邊,想讓鄭水水先離開。
鄭水水卻喊住了唐慕白,說要一起散散步。
唐慕白猶豫了一陣子才答應。
鄭水水心中卻泛酸,這不過是一個婕妤,她堂堂一朝皇後邀她散步已是唐慕白的榮幸,她卻猶豫個什麼勁兒?
鄭水水早得知了唐慕白的身子難有孩子,於是偏挑這事兒來刺激唐慕白:“聽說婕妤一直在調理身子,究竟是什麼毛病?要緊嗎?”
唐慕白語焉不詳地嗯哼了幾句,本想岔開這個話題,鄭水水卻是不依不饒:“聽說婕妤可是藥人呢,一身都是寶。”
唐慕白苦笑。她是藥人卻救不得自己的父親,她是藥人卻連屬於自己的孩子也擁有不了。
鄭水水淡淡地說道:“皇上最是怕死了,也難怪拿你當寶貝看。有你在皇上身邊,什麼樣的毒藥也不能把皇上怎麼著,皇上疼你也是應該的。”
唐慕白沒吱聲。
鄭水水倒是無懼自己的傷疤,先是撕開了自己心口上的痂:“唉,本宮的孩子若還在就好了。有個孩子解解悶,也就不必羨慕皇上把你這個藥人當寶貝了。唉,本宮可也真希望自己能是藥人該有多好。”
唐慕白心有戚戚,卻也不拿“孩子還會有的”這種話來安慰鄭水水。她自己私心裏並不希望這後宮的花花草草們再懷上楚成功的孩子。
鄭水水歪著頭看著唐慕白:“不知盧婕妤這樣受寵怎的卻一直沒有孩子。皇上現時是怕死,拿你這個藥人當寶貝;往後,也還是孩子更重要一些,畢竟那可是一國之君,本宮拿你當妹妹看才和你嘮叨這一句,你說是不是?”
鄭水水三言兩語便把楚成功與唐慕白的感情稀釋得所剩無幾。唐慕白雖不見得會被這幾句話動搖,卻也因為孩子的事,沒有反唇相譏,一反常態地沉默著。
回頭見了楚成功,唐慕白的低氣壓仍在周身盤旋。
“怎麼了,這是?”楚成功端起唐慕白的下巴仔細瞧著。
“你可是因為我是藥人才喜歡我的?”唐慕白問道,“你最怕死了,不是嗎?”
楚成功不知唐慕白怎麼會莫名其妙提起這一茬話,搖搖頭:“以前朕是怕死,現在,朕最怕你死。”
唐慕白也還算滿意這個答案,沉默了會兒又問道:“往後……往後……咱們要是有了孩子,你是疼我多一點,還是疼孩子多一點?”
楚成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不高興就是為這個?”
“快回答我的問題。”唐慕白一本正經。
楚成功揉了揉唐慕白的小腦瓜:“孩子還是沒影子的事呢,現在就擔心幹什麼?”話音才落,楚成功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呸呸呸,瞧朕說的,孩子,咱們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那你更喜歡誰?”唐慕白受了鄭水水的刺激,非要向自己證明一番自己才是對楚成功更重要的人。
“自然是你。”楚成功環住了唐慕白的雙肩,“因為有你,因為是我們的孩子,朕才喜歡他,明白嗎?”
“嗯。”唐慕白的心裏就好像吃了棗糕一樣,甜膩膩的。
嗯……棗糕。唐慕白拚著最後的一絲力氣推開已經壓在了自己身上的楚成功,對著帳外的人影吩咐道:“翠茹,去準備棗糕。”
太後雖然在眾人跟前並不給唐慕白留點麵子,但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唐慕白卻還是免不了的。她也學乖了,甚是低調,一徑隻撿些素色的衣服穿,免得太招人惹眼。進了慈寧宮,她也是規規矩矩地坐在末位。偶爾太後問起她什麼了,她才離席恭恭敬敬地回上幾句話。
這一日才出慈寧宮,容妃與皇後走在前頭,唐慕白則吊在後頭不遠處,慢悠悠地晃著。鄭水水益發把唐慕白視作眼中釘了,不是把唐慕白當空氣,就是給她甩臉色。唐慕白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自己看不見,並不願與鄭水水起衝突,免得楚成功太過為難。
容妃壓低了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了:“聽說法源寺求子很靈驗,皇後要不要去請一尊送子觀音?”
鄭水水的聲音忽遠忽近,唐慕白聽不分明,但容妃的話卻讓她上了心,或許她也該去法源寺求一求、拜一拜才好。
盧逢春聽她提起此事時狠狠地搖著頭:“你寧願相信那什麼送子觀音,也不相信我?”
唐慕白鐵了心要去拜一拜了,一雙眼睛裏滿是誠摯:“你和觀音,我都相信。”
盧逢春沒好氣地白了唐慕白一眼:“要去自己去,我才懶得陪你去。”
唐慕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轉天一早對石公公威逼利誘了一番,這才騙到了出宮的令牌,歡天喜地地直奔法源寺而去。淳親王的案子還沒結得了,楚成功朝中事務繁多,所以唐慕白並沒有跟楚成功打一聲招呼。
翠茹心驚膽戰地跟著唐慕白:“主子,私自出宮可不是件小事,若是讓太後或是皇後知道了,責罰下來,皇上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唐慕白的心早飛到了法源寺,哪還有心思聽這些勸阻的話。
法源寺的大和尚一見唐慕白的穿著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招待得格外盡心,又一聽唐慕白是來求子的,忙把唐慕白引到了大廳之中,對唐慕白說道:“施主得好生在菩薩麵前懺悔一番,將自己此生的業障寫下來再交由我焚燒幹淨,這樣才能幹幹淨淨地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唐慕白恍然大悟的模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卻又歪著腦袋問道:“業障是什麼?”
大和尚差一點沒一口老血飆噴在唐慕白的臉上:“業障便是施主此生的罪孽。”
唐慕白這下才算終於明白了,有模有樣地握著筆對著大和尚塞給她的白紙無從下筆。她這麼正直善良的人哪裏會有業障呢?她噘著嘴想了半晌才揮筆寫下了頭一條:“七歲騙爹爹自己一直待在家裏,其實和莫須有出去瘋玩了一陣子。”
法源寺的大和尚隻眯著眼睛瞅了一眼就撲哧笑出聲來。先不說這業障著實讓人忍禁不禁,就是這娃娃體的字,也未免太逗趣了。
唐慕白自然意識不到自己的字成為了大和尚的笑柄,她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滿意,看來這陣子跟在楚成功的後頭學念詩、學寫字真是受益匪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