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水水抿嘴輕笑:“哎哎,你不知道,昨兒個容嬤嬤命宮裏的小太監大掃除,把一隻總偷吃的小老鼠給打死了,本宮心情甚是舒暢。”
唐慕白不知道鄭水水今日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會有心思和她扯家常,於是幹巴巴地笑兩聲,先行回宮去了。
鄭水水卻是看著唐慕白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唐慕白啊唐慕白,明日你也就是那隻小老鼠!”
淳親王的案子因為關係重大,牽涉到的官員眾多,所以楚成功很當一回事,許多事都是親力親為。尤其是對秦楓的審問,更是事無巨細,定要親自過問。
秦楓經刑部嚴刑拷打一番後,總算是斷斷續續地吐出一些事實來了,但是對於多年前淳親王親手策劃的八子奪嫡之亂卻是諱莫如深。楚成功親自審問的時候,秦楓甚至微微一笑:“皇上,若是為您好,那些陳年舊事還是甭再說起了。”
楚成功不解,淳親王死前的幾句話明明是話中有話,但秦楓卻是死活也不願說個清楚。就在此時,刑部衙門外頭有人擊鼓鳴冤。楚成功見秦楓這頭是問不出什麼了,揮揮手讓人照舊把他押回了大牢。他這幾日已經著手安排給在八子奪嫡之亂中蒙冤的官員正名,隻是對當年的真相,他始終很是介懷,卻又摸不著、看不透。
楚成功正坐著發呆,刑部左侍郎仲彥丘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道:“皇上……外頭有人……有人……”
楚成功估摸著是擊鼓鳴冤一事,於是淡淡地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人告禦狀?”仲彥丘一向穩重,很少這樣急躁,該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才是。
仲彥丘搖搖頭:“那人要狀告的人……是您。”
楚成功大吃一驚:“什麼?要告朕?”果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以詢問的眼神盯緊了仲彥丘,仲彥丘心裏雖是五點六點的,但也隻得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楚成功冷笑:“嗬,讓他進來說話,朕倒要瞧瞧這人要告朕什麼?”
仲彥丘卻不說讓那人進衙門的話,隻說道:“狀子微臣看過了,那人狀告您……您……”
楚成功見仲彥丘始終吞吞吐吐,有些氣著了,一拍桌子:“好好說話。”
仲彥丘隻得豁出去說道:“那人狀告您強搶民女……”
楚成功謔的一下站起身,強搶民女?這確定說的是他楚成功嗎?想他這麼些年不近女色,雖是有一群人整日圍在他的耳邊教唆著他圓房,心心念念要加害他的節操,可他最終還是等到了唐慕白,並心甘情願甚至是迫不及待地獻了身。嘖嘖嘖,這人居然狀告他強搶民女,這話若是被唐慕白知曉了,那還得了?
仲彥丘等了半晌不見皇上有示下,隻得大著膽子說道:“那人是江浙一帶的富商,喚作李成蹊,說自己曾與唐……哦,不,盧婕妤有過婚約,不想……不想……”
楚成功這下倒慢慢地合上了嘴,一臉意外且不平的表情倒是淡了。原來這人便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米袋子。嗬,也是來得湊巧,便不如就把他製成藥人再煉成萬靈丹好了,既救下了泰山大人,也能將唐慕白曾有婚約一事一了百了,豈不幹淨利落?
盧逢春卻是適時地出言提醒道:“皇上,藥人不是你想要便能有的。”
楚成功“嘁”了一聲,盧逢春則麵無表情。楚成功一定要去瞧一眼李成蹊才作罷。仲彥丘沒轍,隻得領著楚成功去見人。
楚成功湊在門縫裏瞧了一眼,這李成蹊生得也算清秀,中規中矩的一張細長的臉,平平無奇的五官,個頭高佻頎長。楚成功無聲地皺著眉頭:“這樣的醜八怪……哼,居然還惦記著朕的人?真是活得膩歪了。”
仲彥丘默不作聲,人家李成蹊在江浙聽說也是有名的俏公子,怎的到了皇上的嘴裏就成了醜八怪了?
李成蹊狀告皇上強搶民女一案,刑部一開始端著不敢受理。楚成功卻是授意仲彥丘接下此案,甚至還決定要親自當堂與李成蹊對質,好借機打消這個米袋子對唐慕白的花花心思,以對天下人昭示自己對唐慕白的所有權。
她唐慕白這輩子是楚成功的人,下輩子、下下輩子,這個李成蹊都甭想再惦記著。
宮裏早為此鬧得翻天覆地了,最生氣的莫過於太後。大楚建朝也有百十來年了,一直國泰民安,甭說狀告皇上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回,就連這告禦狀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太後恨鐵不成鋼:“你呀,就是個死腦筋,偏生要對那樣的人這樣上心做什麼?後宮裏,憑你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就算皇後,唉,不提也罷,那容妃哀家瞅著也是人品和模樣兒都拔尖的,你也瞧不上?”
楚成功不說話,心裏隻傻傻地幻想著自己要威風凜凜地與李成蹊大過三百招,最後擊得他潰不成軍,讓唐慕白往後一想起這個米袋子便嗤之以鼻。
唐慕白倒不覺得這事有多嚴重,心裏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米袋子甚是好奇,一直惦記著要去看一眼這米袋子究竟生的什麼模樣。那說到底可也曾經是她的未婚夫呢!
楚成功冷哼一聲:“看什麼看?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唐慕白不依不饒:“好奇呀,畢竟也曾經是我的未婚夫。”
楚成功彈了一下唐慕白的腦門:“未婚夫你個頭!不許看,那就是個醜八怪,免得嚇著了你自己。”
唐慕白對這話竟然深信不疑。她的爹不靠譜成習慣了,想必當初也是一門心思要為閨女找個長期飯票,並未曾考慮過這雙眼睛可能承受得住那米袋子的一副尊榮。
刑部開堂會審此案的時候,刑部大院裏擠擠挨挨的人,甚至有擠不進來的百姓攀上了刑部大院的圍牆。皇上本就難得一見了,這當堂審理皇上強搶民女一案更是難得一見,大楚的百姓們摩拳擦掌,誰都不願錯過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
禦林軍全都嚴陣以待,生怕這嘈亂之中有人趁機對皇上不軌。
楚成功也甚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帶上了盧逢春。盧逢春隻以為這李成蹊不過是想借此博眼球,淡淡地勸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讓刑部的人打發了他不就結了,又擔驚受怕,卻又非得去湊熱鬧。”
楚成功搖搖頭:“和唐慕白有關的事,哪裏會不是了不得的事呢?”
盧逢春見勸阻無用,隻得乖乖地帶上了些常用的藥材一道去了刑部。
刑部為顯示對此案的重視,由刑部尚書郎康親自審理此案。
“堂下何人?擊鼓有何冤屈?”郎康威風凜凜,驚堂木一拍,堂下無聲。
李成蹊衣著光鮮,風度翩翩:“在下李成蹊,江浙人,世代從商。兒時曾與唐家姑娘慕白有過婚約,可近日卻聽聞唐慕白早被我大楚的皇上給霸占了。我大楚一向以法治國,皇上強搶了在下未過門的媳婦,在下氣不過,這才來了京城狀告皇上。天子犯法,也該當與庶民同罪才是,要不然我大楚的律法豈非如同兒戲?”
圍觀的百姓們又起了騷動,喧嘩聲不斷,有人起哄,有人喝彩。
郎康頗有氣勢地拍了一下驚堂木,喧嘩聲驟減。他望了望皇上,問道:“皇……你可知唐姑娘已有婚約之事?”
楚成功一早就決意以自己與唐慕白兩情相悅的事實衝淡唐慕白與李成蹊早有婚約這一節,於是隻對此避開不談,說道:“朕……我與唐慕白兩情相悅,此情日月可昭,天地為鑒。”
李成蹊卻是毫不畏懼皇上:“大人,皇上他無視我與唐姑娘已有婚約的事實,還望大人明鑒。”
郎康這頭心裏並不願十分為難皇上,可上頭卻也有人告誡他了,皇上為難不得,案子卻得照常審理。嗬,這可不是考驗他郎康的本事嗎?隻是浸淫官場多年的郎康和稀泥的功夫還是有一套的。既然皇上不願正視唐慕白已有婚約一事,那便當作皇上對此毫不知情好了,既能順了上頭的意,又能保全皇上的名聲。
郎康轉而對著李成蹊問道:“你一個勁地說唐慕白與你有婚約,可有人能證明此事?”
李成蹊恭恭敬敬地回道:“與我定下婚約的乃是唐慕白的父親,但是他老人家現在生死未卜。”
郎康“哦”了一聲:“也就是並無對證了?”
李成蹊不慌不忙地回道:“當然不是。在下還有一人能證明在下所言不假。”
郎康忙說道:“傳證人。”
一名容貌豔麗的女子施施然走上了公堂,朝著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的人福了福。
郎康問道:“堂下何人?”
女子朗聲答道:“倚紅樓李妍。”
圍觀的人群頓時嘩然一片。這李妍可是倚紅樓的頭牌,平日裏千金難買其一笑,今兒個卻是在公堂之上見著了。人群登時哄堂大亂,尤其是那些個孟浪之徒,爭著、搶著也想一睹李妍的廬山真麵目。
郎康倒沒料到李成蹊會找來一名煙花女子做證人,心下有些不樂意,卻也隻能問道:“你怎知唐慕白有婚約在身?”
李妍說道:“唐慕白前不久入京後曾在我倚紅樓中女扮男裝做過一陣子粗活,其間與我……關係親厚,所以唐慕白曾私下裏親口對我說過,她有婚約在身。”
郎康又問:“那這位李成蹊可是唐慕白所說的未婚夫?”
李妍點點頭。
楚成功顧不上公堂之上的秩序了,脫口而出道:“你撒謊,唐慕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誰。”
李妍輕啟朱唇:“哦,皇上原來也是知道唐慕白有婚約一事的。”
楚成功懊惱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本以為能憑二人的深情打動刑部尚書和天下人,從此與唐慕白過上名正言順的夫妻生活,再不久後就光明正大地將她扶為皇後。可誰知道卻是半路跑出來一個程咬金!
楚成功被李妍咬住了這一漏洞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公堂之上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局勢,令人一目了然。
郎康為確保謹慎起見,去宮裏傳喚來了唐慕白。唐慕白壓根兒不知道公堂之上的局勢,想著自己能見一麵米袋子了,竟隱隱有些興奮。
唐慕白站上公堂,還沒來得及朝楚成功使個眼色,便驚訝地說道:“李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李妍舔了舔下嘴唇,許久後才說:“你穿女裝也一樣好看。”
唐慕白莞爾一笑:“還是李姑娘更漂亮一些。”
郎康咳嗽了一聲,問道:“婕妤認識此人?”
唐慕白點點頭:“認識。我剛到京城的時候,曾在倚紅樓待過一陣子,與李姑娘關係甚好。”
郎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皇上,皇上正朝著唐慕白擠眉弄眼,唐慕白看見了卻也是不甚明白其間的意思,隻以為自己麵上有些髒東西,下意識地擦了幾下,嘴上的說辭卻沒有改一分一毫。
郎康則順水推舟:“那你也認同李妍所說的話了?”
唐慕白雖沒聽到李妍究竟說了些什麼,卻照舊點點頭,絲毫不顧及楚成功在一旁擠眉弄眼得麵部肌肉都快抽搐了。
郎康淡淡一笑,卻不宣布審理結果,隻說隔日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