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朝鮮的土地,被美國的飛機大炮炸成了焦土,大爺爺他們團陣守的陣地上,隨便用鐵鍁鏟起一鍁土,就能揀出四五塊炮彈皮。還好,大爺爺他們來的時候,戰火硝煙,槍炮聲震天的場景已經過去,雙方各自守在自己的塹濠裏。聽上邊的人說是雙方的最高層已經在著手談判還是怎麼著,說的人也不敢確定。可惡的是對方的狙擊手時不時打冷槍,斃傷我方的戰士,我方也組織了狙擊手,以牙還牙。
這天早晨,輕霧朦朦,大爺爺和團部的老譚正在壕溝裏檢查,抬頭平視,看到對方的壕溝裏象是趴著一個狙擊手,他往下猛拽了一把老譚,老譚猛一蹲,鼻梁上的眼鏡都掉了。他從溝裏探出腦袋又瞅了一會兒,還是看不清楚,他拿起掛在胸前的望遠鏡,細細地看,這次看清了,敵人的狙擊手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槍口正瞄著這邊。他放下望遠鏡,貓著腰走到一個戰士的旁邊,拿過了他的步槍,把槍架在溝墊上,拉開了槍栓。
雙方的槍幾乎同時響了,大爺爺的弟一個反應是:完了。可眨了眨眼睛,抬手拍拍自己的臉,自己依然活著。他端起望遠鏡,看了看對方,對方腦袋歪在一邊,儼然已經死了。再看老譚,正咧著嘴笑得直不起腰來。“你笑什麼?”大爺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你看你那帽子,哈哈,象,…象那……老娘們兒的陰…陰部,”老譚呲著牙還在那捂著肚子傻笑。大爺爺摘下了帽子,一看嚇了一跳,正中間被子彈穿了一溜溝,再往下半寸,天靈蓋就被掀了,大爺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晚上,大爺爺翻過來掉過去睡不著,在鋪上烙起了燒餅,不行,得給家裏寫封信,有些事情得交待一下,如果自己光榮了也不遺憾。他爬起來,披上衣服,鋪開信紙,開始給大奶奶寫信。他寫了“親愛的,”剛想寫“英子”,忽然覺得不妥,心想:如果自己犧牲了,讓她改嫁,她未必聽話,就是聽話,也可能不好意思說出口。不如交代給自己的二弟,二弟辦事穩妥,爹娘老了,自己把想托付的事交給他,他一定盡力去辦。於是,他開始先給二弟寫信。
親愛的二弟:你好!
自從來到朝鮮,忙於各項事務,所以也沒有給你們及時寫信。今天發生了一件事,讓我不能不拿起筆,今天,敵人射出的子彈把我的帽子打了一溜溝,再低上半寸,咱兄弟們就見不上麵了。戰爭期間,生死隻在一瞬,如果我犧牲了,我有一件事得托付你去辦,父母的事我無須掛心,因為有你和其他三位弟弟,唯有你嫂子讓我放心不下。你想:她從那麼老遠的地方嫁到咱們家,來了以後,沒有享過一天福,隻有無盡的孤獨和淒苦。所以我想,我如果犧牲了,你要給她找一個好人家把她嫁了,這個人家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人好;二是家庭條件好,我想讓她的後半生享受家庭的溫暖。再一個我想讓你嫂子把漫漫帶走,讓她享受良好的教育,讓她讀書。如果是小子,咱爹娘肯定不同意,閨女就差點勁,到那時還是靠你做咱爹娘的工作。我現在很後悔小時候沒有好好讀書,你知道,王武和我先後一塊當的兵,王武因為學曆高,當了基地司令,而我還是個小連長。你知道你哥是爭強好勝的人。除此之外,別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