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路客

——蘭帕德

幾乎每天早上從客廳望出去都可以看見他,他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背有點駝,有一隻腳似乎是拖著走的,那是一隻扭歪的腳,腳側碰觸地麵的部分比腳底還多。我猜他已八十來歲,僅穿著一件法蘭絨襯衫。在一個下霜的早上,我看見他呼出來的熱氣,我想他是否感到很冷。

一天早上,我在園子裏工作,看見那老人正笑著弄亂過路小孩的頭發。

“現在不行動,恐怕沒機會了。”我決定,於是鼓起勇氣去介紹自己。

他那淡藍眼睛露出朝氣,臉上再泛出微笑。這次是為了我。“我和內人來自瑞士,我們先到加拿大,再轉到美國來,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告訴我,“我們很努力地工作,直到存夠錢買一個農場。我的英文說得不好,便暗中找些小孩子的讀本來念,直到學會為止。”他笑著說。他望著鐵絲網外麵的小孩,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我們沒有孩子。”

那天我靜思他的話,深為其孤單的聲音所感動,想到他故鄉所剩無幾的親友,他們不僅被地理阻隔,更是被不同的世界和時代所隔絕。“我妻子的身體不太好。”他回答說。

我想盡快給他點幫助,跟他交朋友,但這樣主動著實有點冒昧,還是客氣些較好。我指著自己的房子說:“歡迎您散步時,隨時過來喝杯咖啡。”我提建議,由他自己作決定。

以後就沒見過他,卻常常想起他。他是否身體不適,以至出門不方便?是否他妻子的健康突然惡化?我連他的名字和住處都不知道,我為自己的不當言行感到慚愧,這種交朋友的方式真有些不恰當。

幾個月後我又見到了他。

有一天我外出辦事,在離家步行一刻鍾的路上遇見他,又看到那熟悉的搖擺跛行。他走得很慢,傴背彎腰,其中一隻腳扭曲得腳跟都露在鞋子外麵,他那蒼麵的臉孔比我記憶中還要削瘦,但他的眼睛仍然閃亮。當我重新介紹自己時,他露出微笑。我才知道他名叫保羅。

“我不像過去走那麼遠了,”他解釋說,“我的妻子,我不能離開她太久,她的頭腦已經不行了,”他手摸前額,作出一副受苦的表情,“她會忘記事情。”他指著街對麵的一棟綠白顏色的木造房子說:“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畫的畫?”

“我正要到車庫取車子,”我遺憾地說,“改天我會很樂意去參觀的。”

“那你今晚可以來嗎?”他滿懷希望地說。

“噢,好的,我今晚來。”我說。

從潮濕的樅樹葉散發出的味道,彌漫在寒冷的、陰鬱的傍晚空氣中,保羅企盼地站在窗戶前麵。當門打開時,他穿戴整齊地迎接我。

他的妻子瘦長而脆弱,從廚房走出來,白色的頭發,卷成一個小髻放在後麵。“請進,請進。”她招呼說,帶著她那個時代人溫文的微笑,然後伸出一隻曆經滄桑的柔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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