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2009年的《美國的迷惘》(America Vertigo),貝爾納-亨利·萊維已經有三本書在中國翻譯出版(此前還有《自由的冒險曆程》和《薩特的世紀》),而他的新作《黑暗時代的左翼》據說也被列入了漢譯出版計劃。看來,“BHL”(眾所周知的萊維全名的縮寫),這個20多年來法國“媒體知識分子”的第一名牌,在進軍美國多年之後,似乎正躍躍欲試地登陸中國。
但是,BHL值得介紹嗎?應當被認真對待嗎?或者,如何閱讀他的作品才是恰當的?對諸如此類問題的回答完全取決於你的學識、品味以及(同樣重要的)文化與政治立場,因此也必定充滿爭議。當然,“哪裏有BHL,哪裏就有爭議”,而“挑起爭議”又恰恰是BHL的品牌營銷策略……那麼,也許更明智的方式是幹脆置之不理、全然鄙視或淡然漠視,以免敗壞了我們的品味、降低我們的格調。但“BHL現象”可能不隻是媒體商業炒作那麼簡單,可能還透露出當今世界政治文化的某種征兆。“所幸”,我們早已在更壞的品味與更低的格調中千錘百煉。我們不害怕BHL。
那麼,貝爾納-亨利·萊維究竟是誰?
一個出生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籍西班牙裔猶太人,1968年(時年20歲)進入巴黎高師攻讀哲學(他的教師包括德裏達和阿爾都塞)。“五月風暴”期間積極參與“毛主義”與“馬列共產主義青年聯盟”等激進左翼活動。1971年獲得哲學教師資格,隨後作為戰地記者前往孟加拉國,介入反抗巴基斯坦的獨立戰爭,並成為穆吉布·拉赫曼總統的顧問。在1973年返回法國後,萊維先後在斯特拉斯堡大學與巴黎高師任教,並曾進入密特朗總統的專家班子。1977年發表《帶著人性麵目的野蠻》,在左翼內部發起對馬克思主義和斯大林主義的批判,成為所謂“新哲學”(Nouvelle Philosophie)運動的領袖人物而聲名鵲起。在不到30歲的時候,萊維已經是法國引人注目的青年哲學家、政治活動家、記者和公共評論家。
此後三十年,萊維成為公共傳媒的超級明星:他是(或被稱為)哲學家和作家,發表三十多部著作(包括理論性著作《上帝的遺囑》和《法蘭西意識形態》以及獲獎小說《心魔》),並在耶路撒冷創辦列維納斯(Emmanuel Levinas)研究中心;他是影視製片人和導演(包括紀錄片《波斯尼亞》、《薩拉熱窩死亡中的一天》和故事片《晝與夜》),他是出版家(創辦雜誌和擔任出版社顧問),他是政治與外交活動家(從1979年隨“無國界醫生”奔赴柬埔寨,到2003年作為希拉克總統的特使前往阿富汗),他是公益積極分子(創立反
種族主義組織SOS Racisme),他是記者(他的《誰殺了丹尼爾· 珀爾?》暢銷美國,聲稱查出了《華爾街日報》記者珀爾在阿富汗遭綁架後被害的真相);最後,他是無可匹敵的媒體知識分子(為歐洲多種報刊撰稿,在電視節目上頻頻亮相),在幾乎每一次知識界的抗議書中都有他的簽名,在所有重大的公共辯論中都有他第一時間發出的激昂聲音……
2003年《名利場》(Vanity Fair)雜誌發表關於萊維的長篇特寫,稱他是“超人與先知,我們在美國沒有類似的人物”。豈止於美國,就是在全球範圍內又有誰可與之相提並論?克裏斯托弗·希欽斯在英語傳媒中也相當有影響力,但涉獵領域相對狹窄而且風格邋遢“土氣”;齊澤克在許多方麵旗鼓相當,但缺乏名流政要之類的朋友也就不夠“powerful”。(錢文忠或許很有潛力,但目前顯然太過“local”。)
是的,萊維幾乎無處不在、無所不能,但還不止這些。
BHL得以成為超級名牌,還仰仗萊維得天獨厚的“大眾偶像要素”。首先,他的外貌英俊(實際上對一個作家來說“過於英俊了”,毫不誇張地屬於影星阿蘭·德隆的級別),而且腔調十足——他標誌性的白襯衣總是標誌性地解開最上麵的兩三個紐扣(有好事者告誡“切勿模仿”:如果你也解開幾個紐扣,那你的衣領就會很難看地塌下來。而萊維的衣領總是高聳的,因為這是400美元定做的領子)。其次,他極為富有(1995年繼承父親的企業遺產,兩年後賣出7.5億法郎),目前躋身於法國前100名富豪之列。最後,還有他連綿不斷的
風流韻事,直到1993年演員暨歌星阿麗爾·朵巴絲勒(在經曆了長達7年的秘密婚外情之後)成為他的第三任妻子。但他仍然常常陷入八卦傳聞。萊維的女兒朵絲蒂娜(Justine)幾年前發表一部自傳體小說《沒什麼要緊》,訴說自己的感情創傷與治愈的經曆。而媒體的興奮點不是這部獲獎小說的文學成就,而是其中那個導致主人公婚姻破裂的“第三者”的原型:她就是後來嫁給了薩科齊的卡拉·布呂尼,現在的“法國第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