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凝夕,你哭了(1 / 3)

一個月後……

半倚在露台的躺椅中,沁涼的海風輕拂著我的肌膚,帶來絲絲的清爽,陽光的觸感不複白日的熾熱,正是那不慍不火的溫度,該是又近黃昏了。

桌上的珍茗茶香嫋嫋,耳邊的海浪輕柔舒緩,瓶中的丁香清芳怡人。這一切是如此的舒服愜意,卻帶不走我內心的煩躁。探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飲了一口,希冀那氤氳的香氣可以帶走我滿心的躁動,卻是徒勞,禁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若冰,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傷得那麼重,宇找到他了嗎?他還在西藏的醫院,還是已經回到赤宇了?失明讓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信息都接收不到,整個人又被傳之困在這座海邊別墅中。心中的煩躁和不安伴隨著流逝的時間在不斷地加劇,幾乎要從我的胸口噴湧而出。還有那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的世界,我就這樣,每天被黑暗擁抱著。這沉重的壓抑,如巨石盤胸一般,重得我喘不氣來。

如果再看不見東西,我想我真的會瘋掉。

“軒轅小姐,醫生來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我不想下去,請他上來吧。”

“是。”

檢查結束後,醫生操起職業性的語調,頗為禮貌地說:“軒轅小姐,您身上的傷恢複得很好,比較嚴重的槍傷,再過不久也可以完全愈合。”

我聽後淡淡一笑,“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您別這麼說,傳先生吩咐我們一定要精心照顧您,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輕輕勾起了唇角,“是嗎?那傳先生有沒有說,我的眼睛什麼時候會好?”

醫生頓時語塞,隨即尷尬地笑了幾聲,清了清喉嚨說道:“您真會開玩笑,傳先生又不是醫生。不過,請您放心,您的眼睛不會有事的,也許,再過不久就可以……”

“我明白了。”我打斷了他,“你可以走了。”

撩起被微鹹的海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絲,我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空氣的溫度讓我知道,太陽已經下山了,不久深沉靜謐的黑暗又將籠罩大地。今天的夕陽是鮮紅如血,還是絢麗似金呢?以前,日薄西天的景象我從不曾錯過,可是,現在的我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慢慢站起身,觸及之處皆為黑暗,我分辨不清方向,卻依然固執地一步一步踽踽獨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走到哪裏?或許,是這黑暗實在太沉重了,沉重到讓我想逃開這一切,卻始終找不到光明的出口,究竟光明躲在哪?

紛亂的思緒讓我沒有顧及到腳下,仿佛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我的身體就這樣向前倒去。

“小心!”隨著一聲急呼,我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了回來,本應狼狽倒地的身體落入了一副強健的懷抱中。

“你回來了。”我把頭靠在了男人堅實的胸前,卻聽到了他急速的心跳。

男人探手抬起我的下巴,驚魂未定地說:“被你嚇死了,我再晚上來一步,你就從這裏跌下去了。”

我聽後咋舌,原來剛才絆倒我的是台沿,這樣摔下去,恐怕會血濺五步。

“下次小心點。”男人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嗔責。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一笑,“別怪我,我看不見。”

他微微一僵,抱著我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晚餐吃了嗎?”我問道。

“沒有,特意回來陪你吃。”

“這麼體貼?”我微微笑著。

他在我頭頂輕笑,“你才知道?”隨即把我騰空抱起。

“我們下去吃晚餐,傭人已經準備好了,有你最喜歡的紅酒小羊排,十成熟,我知道,你不吃生肉。”

“我自己可以走。”我伏在他懷裏巧笑。

“這樣比較快。”他在我臉上輕啄一下。

“嗬,你會寵壞我。”

他頓了頓,俯在我耳畔,低醇的嗓音帶著醉人的芬芳,“我喜歡。”

紅酒香醇,食物飄香,音樂和緩悠揚,身邊的男人更是體貼入微。端坐在我的身側,將食物細心地一片片切好,然後,小心翼翼地喂入我的口中。

沒錯,不用驚訝,這一個月來,隻要和他一起吃飯,他都是用喂的。這個男人,讓我又重溫了一遍繈褓中的感覺,他幾乎讓我以為自己真的是一個連吃飯都不會的嬰兒。

剛開始,跟他抗議過,無效!最後,也就索性隨他去了。真不明白,喂一個瞎子吃飯有什麼可高興的,這個男人卻樂此不疲。

“你再不讓我自己吃東西,以後我就不知道怎麼用刀叉了。”我抱怨道。

他俯在我耳邊輕笑,“我會就行了。”

咽下他遞到嘴邊的食物,我無奈地笑了笑,卻換來男人寵溺的一吻。

晚餐後,被他抱上露台,我們一起坐在躺椅上吹風。夜晚的海風微涼,單薄衣料擋不住絲絲寒意,不自覺地向後傾身靠進那副溫暖的胸膛裏。我的主動親近讓他低笑出聲,長臂一伸橫在我的胸前,將我整個人環抱在懷裏。

我探手掬起瓶中的丁香,放在鼻端輕輕一嗅,芬芳沁人,微微張開手掌,讓那嬌小的花瓣隨風翻飛流轉,輕舞飄揚。他握住了我的手,幾片花瓣留在了我的掌心。然後把我的手慢慢攤開,輕輕地拿起那柔弱的花瓣。

“沒想到,你竟然喜歡這種花,看起來毫不起眼,不配你。”他有些挑剔地說。

我淺笑,喜歡不一定要相配。我知道,在這個男人眼裏,最適合我的花是罌粟,可是,我並不喜歡。

“我喜歡它的味道,有人說,丁香是香氣最高貴的花,所以,它又被稱作天國之花。”

“是嗎?”男人握著我的手掌,輕嗅我手心殘留的花香,評價道:“這清冷的寒香倒真的有些與眾不同。”

“不過,我喜歡它,還因為它的花語。”

“花語?”男人有些疑惑。

“每一種花都有它自己的花語,你不知道嗎?”我轉過臉,有些嘲笑他的淺知。

男人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是什麼?”

我勾唇一笑,聲音輕緩地說:“愛注定無望。”

身後的男人頓時一僵,還沒待我反應,隻聽見,哢嚓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他竟然揚手打碎了花瓶。

飛濺的碎片破空劃傷了我的臉頰,些微的刺痛。

“怎麼了?”我不解。

“太不吉利了。”男人的身體堅硬如鐵。

我轉過身,伏在他的胸前,柔聲低語:“知道了,別生氣。”

男人的肌肉依然緊繃著,我用手指輕輕安撫著,過了半晌,他才一寸寸放鬆,輕輕歎了一口氣,寬厚的手掌撫上我的側臉,卻略微一頓,隨即慌張地抬起我的臉。

“弄傷你了?”

“劃破一點皮,沒有大礙。”我撫上了他的手背,淡淡一笑。

“對不起。”男人心疼地用拇指擦掉了那點血絲。

我把側臉貼在了他的胸前,柔聲問:“還生氣嗎?”

男人在我頭頂歎息著:“我沒生氣,隻是感到不安。”

我抬起頭,失去焦距的雙眼看不見男人的樣子,也能感受他閃爍的目光。

“怎麼樣才能讓你安心?”我低問。

“不知道。”

我淺笑,“你難住我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我緊緊地擁懷裏。

過了半晌,喃喃低語道:“凝夕,你還怕黑嗎?”

“怕,一直都怕。”

“如果,要你一輩子看不見……”

“我會瘋掉。”我輕笑。

“是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憂傷。

“可是,我卻喜歡你這個樣子。你看不見,我如果不牽著你的手,你就哪裏都去不了。我不喂你吃東西,你就什麼都拿不到。我很喜歡這種被你依賴的感覺。”

男人低頭輕吻我的耳發,我微微一笑,把臉埋進他的手臂。

“我知道。”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今夜的風,真的很冷,吹得我的心底都在微微泛著寒意。

清風和煦,陽光明媚,吃過午餐,我隻身仰躺在花園的陽傘下享受大自然的恩澤,像一隻慵懶的貓。

昨夜,和傳之在露台吹過風,就被他抱回臥室睡覺。是的,隻有睡覺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做。這一個月來,我們一直都是如此。我從不認為傳之會是一個禁欲主義者,從跟他第一次上床,我就知道,在這個男人謙謙外表之下,隱藏著一頭凶猛的野獸,強悍而嗜血。

那麼,他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真的隻想把我當個娃娃一樣,擺著,看著,抱著嗎?還是,僅僅是體貼我失明的恐懼?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有點感激他。失去視力讓我變得脆弱,而我最不願在自己脆弱的時候與一個男人裸裎相見。這會讓我感到局促不安,甚至驚恐。

想到這裏,不覺苦笑了一下。這一點,另一個男人似乎永遠不懂,他總要把一切弄成透明才會甘心。我正兀自想著,耳邊聽到了沉穩的腳步聲。我撐起上半身,轉過臉,對著聲音的方向問:“怎麼這麼就回來了?”

猛然被一雙鐵臂揪住胳膊拎了起來,我一驚,疼痛讓我的雙手下意識地推拒著他,卻被對方鉗製得更緊。

“你怎麼還看不見?”

這個聲音讓我瞬間僵硬,旋司夜,怎麼會是他?!

“司夜,是你……”我探出手,旋即被他拉入懷中。如此的霸道強勢,真的是他。這個認知,在此時此刻,竟然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你的傷……”

“我沒事,倒是你的眼睛,怎麼還看不見?”他托起了我的臉。

我輕笑,“沒什麼,醫生說,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