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華新回來了。確切地說,華新是在夜裏一點十五分回來的。他從酒吧裏剛出來,本來他還是帶著昨天的那個女人。後來,女人在車上說,華新,我明天陪你去醫院看看吧。華新回答說,我送你回家,往哪邊開?
華新送走了女人,又回到了酒吧。他今天應該去東北,可是,東北那邊大雪,航班停了。華新覺得今天很不順,他回到酒吧,坐在角落裏等待玉女或者欲女,如果有合適的,他不介意帶她們去開房;如果有熟悉的,他就帶她們回家。華新有很多熟悉的女人,都是風情萬種。他喜歡風情萬種的女人,他需要風情萬種的女人。她們會將他體內的無聊漸漸地打斷,讓他覺得除了錢,原來人生還有些意義,一種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意義。他不大喜歡自己。
但是那天晚上,他沒有等到合適的或者熟悉的。他喝了三紮生啤,上了五趟洗手間,覺得有些困了。回家!他想,回家好好睡一覺,困了。
他走到門口,一個穿著皮裙,筆直頭發長腿的女孩追了出來:給我個聯絡方式吧。那個女孩用手向後擼了擼搭在眼上的頭發,說,說不定改天我找你。
他手一伸,將女孩摟了過來,今天,今天好不好?
今天不行,今天我在等人。女孩沒有生氣,在他的懷裏乖乖地說。
哦,那就改天吧,我也困了。他放開女孩,走了,他忘了給她聯係方式。
他喝得多了點,已經不大能夠控製車了,老是將油門和刹車踩錯。他就慢慢開,看街邊的風景一樣,總算將車開進了自己的車庫。
他進門的時候想起來家裏還有一條狗和一個人。
想起來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他要什麼狗?要什麼保姆?他常常出差,一年在家都不到兩個月;不出差的日子,也難得在家。就算他愛幹淨,一個星期叫一次鍾點工也就行了。他在酒店的時間比在家長多了,他可以連房子都不要的。可是,他買了這個別墅。他為什麼要買這個別墅呢?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所以,他打算過些時候賣了它。現在這幢別墅的價錢已經漲了一倍,但他不是存心要炒房的,他就是糊裏糊塗地買了,糊裏糊塗地賺了。是不是那個時候他想到了結婚之類的事情了呢?沒有,結婚是他在大學的時候想過的,那時候他想過結婚、生孩子、過日子。後來,他想結婚的對象跟他的朋友結婚了,他的朋友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做電腦配件,他畢業後卻到了一家不死不活的單位。再後來,聽說朋友做得並不大好。最後,他的朋友離婚了。他的朋友不知道他的心思,向他倒苦水,他不說生意沒做好,跟他說女人,說女人給他帶來的煩惱。
你說這女人,怎麼結了婚說變就變?
怎麼變了?他裝作不在意地問。
變成資本家了,騎在人民的頭上作威作福啊,不榨幹工人的最後一滴血誓不罷休。
他不明白。
朋友說,你不懂你不懂,你沒被剝削過。每天都跟你提錢,錢總是不夠用。她錢不夠用就是你無能,你為什麼不多掙點?靠,我就是機器也要來得及生產啊。我他媽的後來、後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我整個的目標就是為了讓她隨心所欲地買名牌。老子不幹了,錢全給她好了,房子也給她,汽車也給她,什麼都給她。我什麼都不要,隻要她放了我就行。
朋友那天喝多了,舌頭打結,當然更看不出來他想揍他,不就是錢嗎?
後來他又看到了她,她果然珠光寶氣,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從LV的坤包裏拿出LV的錢包。他想,那是真的,滿大街的LV贗品,也看不出真假,可是,真的一拿出來立即就看出來是真的了。他想,她當時沒有選擇他,是有道理的,他的那個單位,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資也不知道夠不夠買一個L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