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摔門了怎麼地!有本事跟陛下告狀呀?看你妹妹答不答應!
怡然一邊又羞又惱,一邊還要這樣給自己寬心。
所謂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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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裏的晏宇淩笑意猶存地下榻拾起那方黑巾,本想擱下就算了,卻被那股淡淡的幽香弄得心中莫名一軟。
含笑收起,安心睡覺。
次日一整天,他愣是沒見到怡然的麵。想起昨晚的事,他問宮女說:“宮正呢?”
生氣了?
那宮女回說:“宮正說身子不舒服,在房裏歇著了。”
身子不舒服?
晏宇淩想了想,問她:“我能去看看麼?”
那宮女一怔:“那……我去問問宮正的意思。”
“那算了。”晏宇淩一攔她,隨口笑道,“當我沒說,不必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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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是在大燕排得上號的遊俠,院外那一幹藏著的暗衛他興許打不過也避不過,但院子裏這幫宮女……不是問題。
傍晚宮女們用膳去了,屋裏沒人,他輕聲一笑,一踏窗簷就閃了出去,半點動靜也沒有。院子裏安安靜靜,他站在樹上一手扶著樹枝掃視了一圈,自己住的是正間,怡然是這群宮女裏地位最高的,大約會在……
他的目光落在那間廂房上,微微一笑。
悄悄潛到窗下,窗戶關著,隻有一道小小的縫隙。他看見怡然背對著他,坐在案前,該是正在吃飯。
胃口不錯麼……
晏公子笑意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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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吃得正開心,驀地覺出身後有人,猛然回過頭去,晏宇淩就在她身後瞧著她。
那扇窗子仍閉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開過、又如何一點聲響都沒有地闔上了。
“晏……公……子……”怡然愣愣地咬著牙笑道,“公子不好好歇息,來我房裏幹嘛?”
晏宇淩理所當然的樣子:“聽說你病了,來看看。”
“……”怡然一噎,挑眉又道,“那公子為何不走門?”
晏宇淩自顧自地坐下來,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我樂意。”
“……”怡然錯愕,“這是我的房間!”
“那誰讓你不鎖窗戶?”晏宇淩駁得很是淡定。
“……”怡然啞了片刻,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薄怒道,“你這人講不講理?翻窗進個姑娘的房間你還有理了?”
晏宇淩抬了抬眸,淡泊之意不改:“就你講理,大半夜的翻我東西還在鏡子前欣賞半天?”
“你……”怡然落敗,暗自咬了咬牙告訴自己忍了。靜了片刻後問他:“出來幹什麼?你傷還沒好……”
“還不是聽說你病了?”晏宇淩挑眉,“來了才看見你胃口甚是不錯啊怡然姑娘。”
這明明白白的譏刺。
“我不就是笑了你一會兒麼?又沒跟別人說,你躲我幹什麼?”晏宇淩笑看著她。
怡然一張清素的小臉白了又白,俄而慍道:“誰躲你了?我今兒不當值,休息。”
“哦……”晏宇淩拖長了語調,微眯起眼審視著她,“你們宮女休息都得告病假?”
“……”怡然氣得再不願跟他多言,冷冷道,“我在用午膳,可否勞煩晏公子出去?”
晏宇淩本就是想來看看,
壓根就沒多留的意思。但來了之後的這一番對答,讓他覺得這姑娘實在……挺好玩。索性安安穩穩地就坐在那兒,掃了一眼桌上的各樣菜肴,毫不見外地拎了一個看上去應是蝦餃之類的送如口中,一邊吃著一邊答了她的話:“我還沒吃……”
“哦……宮人沒給您送飯啊?”怡然按壓著怒氣銜笑看著他,慢條斯理道,“公子莫急,我一會兒照宮規辦,今天當值的兩個宮女送去宮正司一人杖責五十,公子您看如何?”
“……”晏宇淩不相信地瞧著她,“哪至於?”
怡然笑意愈盛地欠身道:“不好意思,公子,宮正司的事我說了算。”
“……”晏宇淩想了想,還是不要跟她較這個勁為好。便準備離開,又看了看桌上,伸手想再拿一個蝦餃。
“公子……”怡然在他的手碰到那蝦餃前笑吟吟地又開了口,“您重傷未愈,不宜吃這些發物,於傷口無益。”
晏宇淩瞪著他,手又向那蝦餃湊了一些:“我樂意。”
怡然的語速突然變得很快:“我不樂意,你吃了就算那倆宮女沒照顧好你,公子你看著辦吧反正宮正司的事兒我說了算。”快語如珠地扔給他這一串話,滿意地看著他悻悻地縮了手,心有不甘地又瞪了她一眼:“不打擾姑娘用膳,告辭。”
怎麼還不走門……
怡然看著那扇他躍出去還不忘闔上的窗戶長籲了口氣,笑得輕快。
低眉看向那蝦餃,心底賭氣地想:“哼,總共就倆,你還想全吃了?”
她忘了,她根本不怎麼愛吃蝦餃。如是給她一大桌子菜,她大概會最後再碰這一道。不過這次她不假思索地吃了——果然從別人手裏搶下來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拿宮女的安危做要挾……這話也就對晏宇淩管用,換到他妹妹身上就一點用都沒有了,晏然太清楚她最討厭的就是動刑,這套說辭根本拿不住她。
突然能威脅住個人,怡然感覺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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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她便去了晏宇淩房裏,晏宇淩當著兩個宮女的麵似笑非笑地問她:“怡然姑娘,不是身子不適嗎?”
你管得著麼……
她幾乎脫口而出,看了看旁邊的兩個宮女狠狠忍了下去,莞爾笑道:“沒什麼大礙,不勞公子操心。”
“嗯,不操心,不操心……”晏宇淩笑而緩緩點頭道,眼底是隻有她能看明白的意味:你吃得香胃口好一看就沒病,我才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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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照顧著他的傷情,時不時是要去成舒殿向皇帝複命的。皇帝也不為別的,他照顧的是晏然的心思。他問怡然晏宇淩的傷什麼時候才能好,怡然想了一想:“傷筋動骨一百天……大概怎麼也得……”
皇帝疑惑了:“他傷筋動骨了嗎?”
“……沒有。”怡然垂首道,“奴婢的意思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雖未傷筋骨但也傷得不輕,怎麼也得再養個月餘……”
“哦。”皇帝便點了點頭,“等他養得差不多了你來回朕一聲,朕帶晏然去看看。現在就先不必告訴晏然了,免得她見了又擔心。”
“諾……”怡然躬身一福,行禮告退。她也不知自己是懷的什麼心思有意把時間拖長了,不過既然話說出了口就不好再改,若不然……往小了說是她失職;往大了說是欺君。
她離開成舒殿時,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她撐著油紙傘往殿後走,心裏不知為何有股甜滋滋的味道不停蔓延著,從前沒有過,現在她也不知是如何生出來的。
她回到那間小院,推門進去卻吃了一驚。晏宇淩支著額頭坐在榻邊,看上去極是痛苦的樣子,呼吸有些紊亂,麵色也蒼白得如同她剛見到他那天一樣。她疾步過去,焦急問他:“公子怎麼了?”
“沒事。”晏宇淩笑著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不太舒服,歇一歇就好。”
“你……”怡然猶豫著探上手去,在他額上一觸,便被那灼熱的溫度驚得縮了回來。太燙了,是在發燒,但燙得已不是尋常風寒的感覺,應是身上的傷導致的。
怡然愣了一瞬,轉頭便往外跑:“公子等著,我去請太醫。”
晏宇淩燒得迷迷糊糊的,望著她迅速消失的背影一陣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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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已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恐懼。晏宇淩突然這樣發燒,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她八歲的時候,她父親是肅悅大長公主府的家丁——那時肅悅大長公主還是肅悅長公主,一次出遠門時意外受了傷。長公主心善,差人勉力醫治。養了很久,傷已經快好了,莫說大夫覺得無礙,就連她和母親也不再擔心。
可有一天晚上,父親卻突然高燒不退,起初還不在意,待她們驚覺這許不是尋常風寒時已經晚了。今天後,父親撒手人寰。
這麼多年了,這件事她早已淡忘。她在宮裏過得不錯,也給母親在錦都置了個宅子過自己的日子,卻沒想到會又突然以這種方式激起昔年的記憶。
她在雨裏跑著,顧不得任何規矩。途中有宮人想要攔她,待看清她是宮正時又紛紛避讓。她好像已什麼都想不清,甚至連路也不去看,隻憑著多年來對皇宮的熟悉一路跑到了太醫院。
給晏宇淩看病的吳太醫是皇帝欽點的、奉的密旨,其他人皆不知情。她匆匆把吳太醫拉進無人的屋裏,氣喘籲籲地三言兩語說清經過,吳太醫也不敢耽擱,立刻提了藥箱隨她去了。
吳太醫年過半百,自不能向她那般跑。她一路都焦急得很,生怕自己回去時……已經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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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去時晏宇淩果然已燒得意識不清,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吳太醫檢查了傷口、把了脈又開了藥。
換藥、煎藥,幾個宮女一起忙活著,怡然是最忙碌的一個,事事都要親自見到才安心。每每有一瞬的空閑,她都會忍不住地回頭往榻上看,晏宇淩始終緊閉著雙眼,麵如白紙,與前幾日還同她談笑調侃的那個遊俠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