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緘默的真相 (1)(1 / 3)

李存壯的遺體被放在集合台上,半邊腦殼已經被削去了,眼睛圓瞪著。我慢慢地合上他的眼睛,從他的懷裏掏出了擦得雪亮的刺刀。

(一)

多少年來,李二苟的哭喊聲一直回蕩在我的夢裏,我知道我們對不住李二苟,如果連長這樣做,我會毫不猶豫地指責連長,但連長死了。我沒有了推諉的借口,我隻能選擇和他一樣的做法。

原因,我不知道怎麼說這個原因,我想了多少年,最後能想出的唯一答案還是連長說過的話:這是戰場,我們沒得選擇。是啊,我們連自己的生死都選擇不了,又有什麼權利去替別人選擇生死。但這並不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李二苟,兩天以後,在師部的旗杆下,我又看到了李二苟。

李二苟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被我們的巡邏兵抓住了。認識他的人並不少,群情激憤之下堅決要把他當漢奸吊死。李二苟的脖子吊上繩索的時候,他拚命地喊著:“我不是漢奸,我不是漢奸,我是來找人的,你們裏麵有人可以替我作證。”旁邊的士兵喝問他軍營裏和他接頭的奸細的名字,他張大了嘴巴,呆呆地說不出話來,最後哭了起來。

圍觀的士兵哄笑起來,罵他是鐵杆漢奸,想混進軍營幫日本人打聽情報,臨死還要撈根救命稻草。有士兵在快意地喊:“快看狗漢奸嚇得尿都撒了出來。”繩子越收越緊,李二苟腳尖踮在地上亂踏,喉頭咯咯作響,突然掙脫了手上的繩子,雙手卡開套緊脖子的繩子,使勁地吼了一句:“爺死得不值啊!”

士兵們一下拉緊繩子把李二苟吊了起來,半空中李二苟伸長脖子晃晃悠悠,像一隻褪了毛的風雞,舌頭吐出老長。我和李存壯遠遠地在屋子裏看著,李存壯放下手裏瞄準李二苟的步槍,吐了一口氣:“也好,否則萬一他提到我們和張三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手開槍。”

我默默地摘下軍帽,對著空中李二苟的屍體行了個軍禮。隔壁,張三彪正向師部傳達司令部的指示。

李存壯對我說:“起碼李二苟死前能像王強一樣喊自己一聲爺。”我看了看他,沒有說話。李存壯又說:“張三彪應該快和師長他們說完話了吧?你說這次師部會不會發個勳章啥的給我們?”我看了看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

李存壯難得地沉默了,冷風從門縫裏灌進來,感覺室內和外麵一樣的冷,隻有手中的茶碗還能給身體一點暖意。李存壯從懷裏掏出張福春留下的刺刀,使勁地用袖子擦著,擦完舉起對光照了照鋒刃。我拿過李存壯麵前的茶碗,倒了一碗茶推了過去:“老李,你的腿怎麼說?”

李存壯笑了笑:“軍醫說了,隻能簡單包紮下,希望別化膿,化膿就得截了。哎,聽說師部準備升你做正連呢,到時候關照關照老哥啊。”我看了看右手中指食指的殘樁:“再說吧,哪有那麼準的事情。”

李存壯把刺刀放回懷裏,我看著他的動作:“老李,待會兒我準備找張三彪談一談,你去不去?”李存壯搖搖頭:“算了,人家是大官,你們當官的談吧,我還準備去軍醫那轉轉,換個紗布。”我哦了一聲。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話聲從門裏漫了出來,估計張三彪和師長他們談話結束了。李存壯拄起拐杖要走,我看他走到門口,喊了一聲:“老李,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必要也要好好談談?”李存壯拄著拐杖回過頭來看著我,盯著我的眼睛:“談什麼?”

我也盯著李存壯的眼睛:“談談王強最後和你的談話,談談蛟道裏的女屍,談談你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可以嗎?”

李存壯笑了:“泉子,你不相信我?”我搖搖頭:“老李,連裏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但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我是新兵,但我不是傻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存壯麵無表情地盯著我,忽然笑了:“對,對,你是聰明人,聰明人總要自找煩惱。那你慢慢聰明吧,我先走了。”李存壯再次轉身,我正聲喊了一句:“李存壯!”

李存壯慢慢轉過頭來,我站起來看著旗杆上李二苟隨風晃悠的屍體:“底下我和軍部的談話,我會告訴他們從連隊被打散到回歸師部三天裏,你的行為有太多可疑的地方。鑒於安全考慮,我將提議軍部將你隔離到戰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