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霧越來越重,沉沉的壓向地麵,車窗已蒙上一片白霧。夜色越來越濃,路邊的房舍透出了點點燈光。的士司機加大了油門,像是要衝破迷霧,盡快趕回城去,好尋找他的另一樁生意。車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令人窒息。估計也快跑到一半的路程了,燕偉健從衣兜裏掏出了二十元錢遞給司機,司機說正好,不多不少。章小慧很機智地和司機討論起價錢來,說這麼點路怎麼這麼貴啊,計程表上不是隻有幾元錢嗎?宰客是不是喲?燕偉健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說冬月兒她們倆人是從龍王廟鎮方向來的,車費一齊給了。章小慧心裏有點不太痛快,也不再開腔說話。的士司機一邊說沒收高價,一邊不厭其煩地說著這趟路如何如何沒掙到錢。
燕偉健沒理睬這些,卻對冬月兒說:“你爸他身體還好吧?他老人家當年對我可好了。”
冬月兒說:“還可以,隻是做了手術之後身體不如從前了”。
“什麼?他做了手術?什麼病啊?”燕偉健感到驚異,但眼睛依然故我地盯著前方,從上車後聊了這麼多,但他卻沒拿正眼瞧一瞧這位令他愛恨交織的心愛女人,他不是顧及老婆章小慧在車上,而是這個女人讓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辛酸與淚水,太多太多的愛與恨和太多太多令人無法回首的揪心往事。
“他得了什麼病?”
“食道癌。”
“啊?不會吧?老人家的身體一向都是很不錯的嘛?”燕偉健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食道癌,到北京去做的手術耶。”冬月兒的話不容置疑,她說得很輕鬆,好像不是說的她父親一樣。“不過,他現在身體很好。”
“哦!”燕偉健鬆了口氣。
“現在他還喝酒嗎?”他知道昔日的這位準老丈人是個嗜酒如命的家夥,為人耿直豪爽,說一不二,很講江湖義氣,一直把燕偉健當成準毛腳女婿。他倆談話很投緣,對“老丈人”很是敬重,像是忘年之交。雖然與冬月兒分手多年,但燕偉健還是念念不忘這位慈祥的、有著父子情誼的老人。
“他現在不喝酒了!”冬月兒說:“但還是抽煙,身體比手術前好多了,恢複得很不錯。”
燕偉健還想說點什麼,但的士車已經乘著夜色駛進了城區,司機問都住在什麼地方,好送到樓下。
冬月兒對司機說:“我們住北大街那邊。”然後問燕偉健,“聽我媽說你們早就在城裏買了房子是吧?”
“住十多年了,你們住哪裏呢?”燕偉健感覺到快要下車了,他想盡可能地多了解一些關於冬月兒的情況,冬月兒身子往前傾了傾,也許是坐久了的緣故吧,燕偉健明顯地感覺到了冬月兒那臌脹的胸脯接觸到他手肘的力量。他渾身像觸了電一樣感到舒服,忍不住還是側過頭去偷偷看了冬月兒一眼,朦朧之中是冬月兒一張漠糊的臉,燕偉健一點也沒有看真切。他鎮定自若地對前排的臘梅兒說:“妹兒,下來吃了晚飯再回去如何?”這話分明是對冬月兒說的,可他偏偏拐彎抹角地向她的妹妹臘梅兒喊,冬月兒不說話,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會心的笑來。冬月兒不開腔,臘梅兒客套了一番,坐在副駕駛上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表情,她也許認為這隻不過是燕偉健的逢場作戲罷了。
的士車穩穩地停在了燕偉健所住的政府宿舍大院前。章小慧也放下見麵時好鬥的態度,打開車門客氣地說了聲下來吃了飯再過去之類的話。她這是附和燕偉健,給男人麵子,然後打開後備車廂拿東西。
燕偉健也下車到後麵去提很重的米袋子。濺滿泥水的後座車窗上一片模糊,但燕偉健還是清晰地看見坐在車內的冬月兒向後張望的臉。他本能地想再上前去和冬月兒說上點什麼,但看到章小慧陰沉著臉,他忍住了。
的士車略一停頓,便加快油門向北大街方向疾駛而去。
燕偉健的心也跟著被冬月兒牽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