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間20(1 / 1)

六十年間 第二十章 最後

昏暗的光線終於在這個城市裏蔓延,這仿佛秦俑的思想。從昨天起,秦俑的頭腦裏就湧動著一種渴望著9月4日夜晚到來的思潮。現在這個具有不平凡意義的夜晚終於到來,他的身體裏有一種隱隱不安的躁動。他把碗推到桌子上對妻子說,我到單位去一下。

妻子說,有事嗎?

有事。秦俑一邊從桌上拿起一本書一邊往外走,但他能感覺到妻子審視的目光在他的後背上掃來掃去。

妻子說,明天辦不中嗎?

秦俑停下來,他回頭看著妻子,猶豫一下說,不中。說完,他轉身走進夜色裏。他聽到屋裏有東西掉在了地上,摔碎了,那是妻子手中的茶杯。但他沒有停下來,他感到昏暗的夜色如空氣一樣塞滿了他的肺腑。秦俑穿過一段沒有燈光的滿是臭泥的胡同,來到寬闊的大街上。大街兩側的路燈仿佛一些瘦弱的老婦在夜色裏喘息,昏黃的光線使秦俑產生了一種安全感。現在秦俑如一隻出籠的鳥兒穿過汽車蕩起的塵土和嘈雜的聲音去尋找他渴望的窩巢。秦俑轉過兩個街口,最終來到了一處被燈光籠罩著的白色的大理石門柱前,他看到綠色的鐵門已經關閉,那棵因時光而改變了顏色的塔鬆顯然比白天高大了許多,然而在那裏他沒有看到等他的人。他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正好七點半。他緩緩地出了一口氣,慢慢地踱過去倚在大理石門柱上,佯裝著去看手中的書。《往事與斷想》。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本書。他心不在焉地翻看著《往事與斷想》,那些陳舊的鉛字如同時光悄悄地在他的身邊流逝,他漸漸地變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忍不住從兜裏掏出一張信紙來,信上的文字又一次走進了他的視線:

……閑來無事愛塗抹的琳娜祝你秋天裏有更多成熟的靈感。雖然你是一張白色的紙,我卻不是一位丹青妙手。但你是一個拚命寫作的瘋子,我乃成了讀你作品的傻子。我不想說我崇拜你,因為我沒有崇拜過任何人,但我仍然冒昧寫信給你,是否想見我是你的事,但我特別想見你,我想見你是我的事!你說是嗎?能否在9月4日到社科院門前一會?咱們找個清靜的餐館,你請我一頓,怎樣?記住,晚上七點半,手拿一本書……重溫上麵這些具有刺激性的文字使秦俑更加焦躁不安。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想。他又重新審視一下門柱上的牌子,是社會科學院。他抬手看表,時間已接近八點,他開始有些憎恨那個寫信的女子了。你有勇氣寫出9月4日七點三十分這樣的字樣,卻沒有勇氣穿越這段時光,結果害得我像個傻子站在這裏苦等。他突然感到所有路過這裏的人都在用冰冷的目光剜他,他就有些心虛,忙把目光落到手中的書上。就這個時候,有腳步聲朝他走過來,高跟鞋敲擊水泥路麵的聲音使秦俑的身上湧過一陣熱浪。秦俑抬起頭來,他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女人向他款款而來。等看清了那女人的臉,秦俑手中的書在不知不覺之中滑落在地,他吃驚地說,你來幹什麼?

女人說,我怕你白等一場。

我等你?我誰也沒等。

沒等?女人冷笑了一聲說,你還在騙我,那信就是我找人寫的。

你……秦俑的身子在顫抖。

我咋了?我說謊了?我背著你來赴別人的約會了?

秦俑的心哆嗦起來,他顫顫抖抖地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本《往事與斷想》。他有些尷尬地把書在身上拍打了兩下,說,真沒想到。

他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地說,看來我們真該離婚了。他低著頭,他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那個女人的黑色長裙,他瘦弱的身子在女人呼出的氣息裏移到樹影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