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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間 第六十章 自來笑

——村夫圖之五

我們那兒沒有山,所以也沒有石頭。碌碡都是從外地運來的,走水路。水是淮河的支流,叫潁河,發源於五嶽之首的嵩山。船是國營船,升著白色的風帆,兜風順水而下。在碼頭邊洗衣的女人聽到呱咚呱咚水浪拍打船舷響,那就是貨船靠岸了。鎮裏的搬運工人歌著號子把碌碡從船上卸下來,橫的豎的擺滿了鎮子東邊的土產倉庫,一片殷紅。

生產隊場院裏的碌碡就是從土產倉庫裏買來的。我們那兒碌碡不叫碌碡,叫石滾。碌碡大多都是紅石,少數是青石,還有一種馬牙石,很少見。我見到過的碌碡有兩種,一種是短的,粗。一種是長的,細,圓柱形,我們那兒叫打地滾子。細碌碡約有五尺長,圓柱的直徑不到一尺,橫切麵的中心鑲有一個凹下去的圓形的金屬槽,好掛木框。用來碾青。冬裏麥苗出來了,要是氣溫高,就瘋長,得用碌碡碾一碾,不然會影響明年麥子豐收。粗碌碡長不到一米,直徑約有二尺,用來平場麵。

我們潁河鎮一麵靠河,地少,金貴。所以每年都要把場地耕翻了,種莊稼。每年到了收麥的時候再把莊稼收了碾場。先把地整平,再潑上水,這時就用得上粗碌碡了。卡在碌碡上的木框兩邊各有一個圓形鐵環,鐵環紮透木頭盤在木框上,一邊掛牲口套,一邊掛一把紮在一起的柳樹枝。柳樹枝上攤上一片泥,牲口拉著碌碡就能碾場麵了。框足在碌碡的金屬槽裏嘰鈕嘰鈕響,黃昏來臨的時候,場麵就碾好了。

生產隊的麥場很大,在我幼年的記憶裏那就是我們的天安門廣場。

等麥子上了場,最忙的就是牲口和粗碌碡了。火熱的太陽下,自來笑頭上頂著一條羊肚子手巾,腰裏係一根麻繩,麻繩的一頭係在牲口的籠口上,拉著碌碡在鋪滿麥子的場麵碾,一圈又一圈。粗碌碡的後麵掛上兩個耮石,耮石是一個薄片,約三四寸厚,半圓形,弧上有一個眼,好用鐵鉤掛在碌碡的木框上。自來笑把牲口使得急了,掛在碌碡後麵的耮石就碰得當當作響。自來笑吆喝牲口的聲音聽上去澀拉拉的,幹燥。自來笑的嘴角整天往上翹著,就是死了親娘老子,他的模樣還像笑。自來笑長得人高馬大,飯量也大。有一年去賈魯河挖河,他一頓吃了二十一個饃,所以後來大隊裏對公差,領工的當麵就和隊長說明了,我們不要自來笑。自來笑的飯量使很多人都膽戰心驚。他不知怎的娶了一個外地老婆,矮個,姓麻,人們都叫她老麻。她的老家在海南島,聽說她當年還參加過紅色娘子軍,打過南霸天。老麻會用縫紉機做活,每逢過年,母親都要領著我到老麻家去量尺寸。但老麻不會做農活,拉到地裏教也教不會,所以每年麥子進了場,家裏要是用麥茬,那都是自來笑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