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秋獵(2 / 3)

其餘人不知何意,但仍按命令行事,紛紛下馬找箭,連斯斯文文的小遷也很賣力的找著。不一會兒,趙破奴率先找到一支箭,他將箭呈給霍去病。霍去病先瞟一眼箭尾的羽毛,確定這不是他的箭;接著他抹去箭頭上的血跡,看到箭頭的尖端略有和利器刮過的痕跡,顯然,這支箭曾和自己的箭碰撞過。他抬起頭,看到司馬遷正把自己的箭遞給對麵的大漢,那大漢抹去箭頭的血,臉上露出極度驚訝的神情,看來,他檢驗的結果正和自己的一樣。由此可見,那人和自己不止是同時射中大雁,而且兩人選取的角度正好相對,因兩人的臂力同樣驚人,致使兩箭在射中大雁後,因為撞擊力過大,又都從大雁的體內彈射出來。

這個巧合是多麼令人震驚:即便是最好的箭手,這種巧合的機率也隻有千萬分之一!

霍去病向來是冷靜的,但此時臉色也不禁有些激動,他的目光立刻移到箭的下端,他看到上邊刻著四個小字:“隴西李敢”。

原來如此!霍去病把目光轉向那大漢,拱手施禮,語氣很誠摯:“原來是‘飛將軍’李廣的三公子,難怪如此神力!不愧是家學淵源,佩服!”

李敢忙還禮,滿臉“英雄惜英雄”的神情,他熱情洋溢的道:“小兄弟別誇了,李敢慚愧。人常說‘能人之外有能人’,李敢今天算是見識了,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因霍去病沒在箭尾留名號,李敢又道:“上次隻顧喝酒,忘了請教兄弟名號,現請兄弟告之。”

霍去病自進入期門軍以來,不論是平日訓練還是上戰場,也不管是那一方麵的挑戰,他從來都未遇著對手,便養成高傲的脾性;難得今天終於有人有實力可以和他爭高下,論長短,在他心裏引起的震動不可謂不大。因之,他心內也生出“惺惺相惜”的心態,有心把對方引為知己。為顯示自己的誠意,他既不顯露自己的軍銜,也不炫耀自己的爵號,隻報姓名:“兄弟姓霍,無字,就叫去病。”

霍去病的話才說完,李敢的臉色就變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有點顫:“是冠軍侯霍去病?”

霍去病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再平穩的心,也不免有虛榮的成分;連趙破奴也以為李敢是為票姚校尉的威名所折服,哪知李敢在霍去病的臉上得到肯定答案之後,他的表情變化莫測,陰晴難定。他的眼,來來回回的遊走於霍去病的臉和手之間,特別是看著霍去病的手,大有一種“恨不相逢”的心痛。他好像決意要放棄什麼,但心頭明顯又舍不得,短短的一瞬間,如此心態反複幾回,最後不知是哪一種情緒最後占了上風,拿定主意的他,終於有了直視霍去病的眼睛的決心。在李敢心裏盤點小九九的短暫時刻裏,霍去病雖然感到詫異,但他遵循君子之道,不肯打斷別人的思路。現在見李敢心意已決,便顏色舒緩的等侯李敢的解釋,哪知李敢繃著臉,冷冰倨傲,硬梆梆的話,砸不死人也能把人砸暈:“不知冠軍侯到此,失敬。”

李敢前後的反應如此之大之快,不僅把霍去病弄得莫名其妙,就是旁邊看的人也一頭霧水。李敢卻不再理會他們,隻管撥轉馬頭,對身後的司馬遷和另一小孩道:“遷弟,陵兒,咱們走!”說罷,他狠狠的抽了馬一鞭,那馬疼得飛奔而去,一下子就把眾人遠遠的甩在後邊。司馬遷回頭看了霍去病一眼,他眼神複雜:似有無奈,又似有同情,還混雜著說不清的意味;那個叫“陵兒”的少年更幹脆些,他不但眼裏,就是臉上都寫滿“鄙視”二字。兩個少年也不說話,揮動馬鞭,直追李敢而去。

看著那三人漸行漸遠,霍去病終不發一言。趙破奴鬥膽看他一眼,隻見他臉色發青,顯然是氣得不輕。趙破奴也很生氣:難得票姚校尉這般禮賢下士,李敢非但不領情,竟然那麼跩!他剛才所作所為,簡直是對票姚校尉的極大侮辱!他敢大刺刺的漠視票姚校尉,這不就是拿著大手搧期門軍的臉麼?於是,趙破奴大罵起來:“不就是‘飛將軍’李廣的兒子麼,也敢來這裏耍橫!校尉,待屬下們去收拾他,也好讓他知道他李敢是那根蔥!”

“走,回去!”霍去病的話雜著一股冷風,光聽就讓別人打寒顫,再加上他眼神冰冷,更把眾人看得心裏身上全都冷嗖嗖的,再沒人敢輕舉妄動。說完,他率先撥轉馬頭,拋下眾人,自顧自的策馬狂奔。趙破奴愣了:今兒的冠軍侯怎麼跟往常差那麼多?他向來不是有氣敢任,有氣必出麼?那麼驕傲自尊的一個血性漢子,他怎麼咽得下這口窩囊氣?趙破奴越想越想不明白,他隻能揮手叫剩下的三人跟上。趙破奴哪裏知道,他看到的隻是表麵文章,卻不知文章底下的戲。

此刻的霍去病隻管瘋了一般的狂奔,任風尖利的刮打麵皮。年輕的他是真氣極了!不為李敢的無禮,而是李敢背後代表的那股舊勢力!他李敢寸功未立,是不算什麼東西,不過是隴西舊貴族,僥幸躲過秦漢之亂延續至今。雖然他父親李廣的名頭響亮,箭術驚人,被匈奴人俘虜過又逃了回來,但對匈奴打了一輩子的仗,還沒見過勝利有幾回。但他們就是英雄,毫無道理的就可以睥睨眾生!

多少年了?好像從姨母衛子夫被皇帝寵信的那一刻起,那些世襲的門閥貴胄就用異樣的眼神看待衛霍兩家,好像他們是不堪入目的髒東西,隻要存在,便是對大漢帝國的玷汙。那些花腔花調的文官武將們,最先隻懂得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大放厥詞,一待上戰場,不是被打得丟盔棄甲喊爹叫娘,就是白白害死一批又一批大漢的大好男兒;再回到朝堂時,他們就變了個模樣,就隻懂得鼓吹匈奴人是“天之驕子勝不得”的歪理,力主皇帝嫁了一個又一個女人,陪送一批又一批的豐厚嫁妝,以換取苟活。可這群躲在女人背後苟延殘喘之輩竟然還有驕傲的資本!隻因為他們或是開國元勳之後,或是曆經秦漢混戰而保留下來的六國舊貴族,僅憑這點,他們操控輿論,肆意貶低那些真正在為國家買命出血的軍人!舅舅成功的打破匈奴人不可戰勝的神話,又浴血奮戰那麼多年,不惜一次次的出生入死,為的就是讓大漢子民免受匈奴的侵擾掠奪,拚死保衛大漢帝國的最大利益!這些混帳家夥不但不額首稱讚,反倒陰陽怪氣的在背後說什麼“衛青不敗,乃蒼天護之幸之”一類的混話,以為這樣的勝利不過是天上掉下的陷餅,砸到誰的頭上誰走運!到他霍去病被封為冠軍侯時,那夥人表麵上是不說什麼了,但看到他們撇著嘴,翹著鼻孔,白眼斜看衛霍兩家時,這種無聲的蔑視就更激怒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