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掌握著兩樣東西,一樣是存折,一樣是威嚴。我和我爸常常麵對同樣的窘迫處境。
那天回家後,我們娘倆一直沒開口,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偷偷望她,回想這幾天的戰役,還是心有餘悸。
在高考誌願的問題上老板娘格外認真。很明顯,六百二十幾分去北京混有點吃力,所以我理所應當地放棄了最近的陣地。三天來我的自吹自擂沒有停歇,信誓旦旦地告訴她像我這樣的新時代小青年就應該多出去闖闖。老板娘挑眉,很不屑的那種,刷刷兩三下把卷閘門給關上,整整一個下午家裏的氣氛凝結到了冰點,爸爸一直在端茶倒水,電扇開到了最大左右左右地搖,沒能起一點兒作用。
“南大有什麼好?”
“人家是211工程。”
“211多得是,天津大學就是,幹嗎非得跑那麼遠,孩子他爸你說對吧?”老板娘使勁兒拽我爸的袖子,拽得他猛點頭附和:“多得是多得是。”
我知道理虧,南開大學,天津大學,天津醫科大學都是211。
“人總有點理想吧!爸爸你說對吧?”我拉過爸爸另外一個袖子。
“有理想有理想。”
我和老板娘同時甩開了爸爸的胳膊,用鄙夷的眼神目送他去廚房。男人在一個女人麵前總是能耀武揚威,但他們不擅長應付複數,這就是為什麼有了一夫一妻製。在大學這件事情上,夫的態度很含糊,而妻始終不肯讓步。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小嵐在那兒嘛,你就是不學好,她一個輟學的孩子……”
“你別這麼說她。”
氣氛轉為沉寂,秦嵐比我小一歲,初中沒念完就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家,到南方去自力更生,但她從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能自食其力地生活,她會在我模擬考考砸的時候痛罵老師,我做題做到淩晨兩點隻有她還在線上陪我,她會說沙沙其實你比誰都好,而不是“你看隔壁王多多都拿了三年獎學金了”。
我覺得自己挺悲哀,奪門而出,飛奔到大街上,沒有目的地一直跑一直跑。也許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非他不可的,每天都在是該進一步還是退一步的問題上花很多時間,意義又是微乎其微。
我在小溪邊停住了腳步。一個男孩子站在橋口,穿著一身綠色的運動服,表情沒看清。他感覺到什麼似的轉過了頭,看到我紅紅的鼻子。
“別客氣,你跳吧,我不叫人。”他說。
我瞪了他一眼。
“老板娘不讓我填南大。”我說,“但是我這次決不讓步。”
“她會捏死你的。”
“怕她就不叫藍沙沙。”
男孩子切了一聲,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