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番外8(1 / 3)

這半道上亂認相公亂定親的姑娘,也太……也太……重話季十八說不出口,事實上現在對著這兩個婦人家他完全喪失了爭辯的能力,原本就並非牙尖嘴利之人,此時對著臉皮奇厚,撒謊麵不改色的小姑娘和一個兩眼放精光,逮到獨家大消息的婦人,季十八頓時覺得自個兒的修為當真是不夠的。

高嬸使勁看了季十八幾眼,那目光剮得季十八臉皮臊得不行,張嘴想說些什麼,又被田梨兒搶話了:“高嬸,都說了莫這般瞧季大哥,他皮薄,容易臉臊。”

“嘻嘻嘻嘻嘻。”高嬸點點頭,捂著嘴直樂。

季十八站了起來,不知所措。他是臉皮薄,是臉臊了。可姑娘你臉皮厚不知羞一點都不能算長處好嗎?

“哎呀,時候不早了。謝謝高嬸的招待,我們先走了,我還要帶季大哥見我爹娘呢。”田梨兒這般說,高嬸自然也不好留她,事實上,她也不想留,她真是迫不及待地出去找人聊聊她最新得到的天大秘聞。

原來那莊伶心果真是個厲害人物,多讀了些書就是不一樣。生不出兒子還能把家裏漢子壓得死死的,自個兒進土了還能把女兒也安頓好。這幾年她們這些村裏的婆婆媳婦們都看在眼裏,田家男人娶了那刁鑽寡婦,第二年就生了男丁,田梨兒是沒好日子過了。可這田梨兒也敢來事,沒臉沒皮地在村子裏主動找婆家,可她有這麼個後娘,又這麼個爹爹,哪家願意結上這門親,自然是不成的。

前一段大家夥聽說田家由杜婆子引線,五兩銀要把閨女賣到鎮上去,大家都相議著,也就這樣了,這就是命啊。雖然村子裏也有過別家賣閨女的,那是因為揭不開鍋的窮人家,而田家當初莊伶心操持有方,稱不上富足,但是不愁吃穿,安穩過日子。她走了,田榮貴娶了那麼個刁婦,日子一天天敗下來,卻是要賣女兒了。

這事與高嬸無關,她是使不上什麼同情心,勝在平日裏有話資可聊,很是不錯。原是想這田梨兒被送走後村裏可議的事還真是少多了,沒料到今日一早田家那頭嚷嚷著女兒跑了,要村長發動全村幫著把人捉回來,高嬸與幾家媳婦婆婆瞧著這事熱鬧,沒想到大半日過去,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人家親娘居然安排有親事。

高嬸那個心花怒放,她要去找人聊聊去,馬上就想去。

田梨兒似沒看懂高嬸的心思,還客客氣氣地與她道謝告辭,季十八逃也似地,背上他的超大包袱跟著田梨兒走了。

出了門沒多遠拐了個彎,季十八回頭悄悄一看,高嬸已經閉了門急匆匆往外趕,那掩不住的興奮雀躍的神情讓季十八心裏一跳,想到田梨兒說她是個長舌碎嘴之人,那她此番出門的意圖可想而知。

季十八頓覺頭疼,心裏也有些惱。他轉頭皺眉瞪了田梨兒一眼,重話難聽話他說不出口,但他覺得這姑娘行事確是太不應該。心裏正思忖要與她告辭,她家這事他管不了,銀子給她了,但陪她沒羞沒臊的撒謊騙人他可是不願意,不如兩人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這時田梨兒說話了:“大俠莫生氣,我且帶你去個地方。”

“你家?”

田梨兒搖頭,季十八忽又想起她在樹上喊大俠救命的情形,她究竟知不知道冉師父的下落呢?這時田梨兒已搶著在前頭帶路,季十八想了想,還是耐下心來跟在了後頭。

田梨兒看到他跟了上來,鬆了一口氣。她需要他在,他在這她才能解決這件棘手事,她確實需要他的幫助。

兩個人出了村子往山上去,季十八跟著田梨兒走了好半天,終於看到田梨兒停了下來。他仔細一瞧,卻原來這裏有座墓碑。

“這是我娘。”田梨兒對季十八道。

季十八嚇了一跳,這是何意,不會真是帶他見爹娘的意思吧?他銀兩都給她了,但是他的人真的不外借。

“娘,這位是季大俠,他是來幫助我的,你泉下有知,莫要為我擔心。隻是我得離開,日後怕是有段日子不能再來看望照顧你了。待女兒安頓好了,有本事了,再回來接娘。娘,你原諒女兒的不孝。”田梨兒跪了下來,衝著那墓碑磕了三個響頭。這讓季十八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田梨兒拜完母親,又轉過身來拜季十八。

“大俠,你莫憂心,我不會拖累你,隻是借你銀兩,編個瞎話騙過我爹和村裏眾人,這樣我方能堂堂正正離開,再不會有人追捕於我。我離開後,自會覓個安身之處,不會叨擾大俠。大俠且助我這一回,大恩大德,我田梨兒永世不忘!”一邊說一邊給季十八磕了頭。

季十八嚇了一跳,忙去扶她。當著人家過世母親的麵,他哪能說出半句拒絕的話來。“姑娘莫要如此,我助你脫身便是。”

“多謝大俠。”田梨兒再用力磕個頭,站了起來,深吸口氣,轉向了墓碑左邊不遠的一棵大樹。

季十八小心看著她的動作,又看了看那墓。墓周邊打理得甚是幹淨,還栽了些花草,顯然有人精心嗬護。他再轉過頭去,卻看見田梨兒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正在那棵大樹下挖著什麼。

季十八皺了皺眉,走了過去。田梨兒挖啊挖,挖得頗深,挖出個用好幾層油紙包著的黑漆漆的木盒子出來。她小心把油紙拆開,撫了撫盒子,打開了,裏麵又是好幾層油紙包著。有一封信,還有一個玉鐲子,鐲子斷過,用金修嵌補好,痕跡明顯,但工藝奇巧,補得很是漂亮。

田梨兒看著這兩樣東西,發了一會呆,季十八正要問話,卻驚見一滴淚珠兒打在了那鐲子上,季十八心裏一跳,覺得瞧著姑娘落淚有失禮數,正待回頭暫避,卻見田梨兒用力用袖子擦了眼淚,喚他:“大俠。”

“哎。”季十八趕緊應了。

田梨兒抬頭,眼睛亮晶晶,季十八不清楚是淚光映得還是因為這姑娘看上去異常堅定的決心襯得。

“大俠,這鐲子是我娘留給我的,是她的嫁妝。說起來,這也是我的外祖母留給我娘的嫁妝。當初是我外祖父給我外祖母的定情之物,是那時家裏最值錢的東西。後來摔斷了,外祖母傷心欲絕。那時正逢我外祖父被征入伍,赴邊關打仗,同鄉回來報說死了好些人,又不見我外祖父,他是文人,哪裏會武,怕是已經去了。外祖母覺得這是她摔斷鐲子惹了凶災,更是難過。但她很快堅強起來,守著那個家,伺侍好公婆,還生下了我娘。”

田梨兒說到這笑了笑,撫了撫鐲子道:“我外祖父被征走後,我外祖母才發現懷了我娘。所以,我娘差一點就沒見過自己的爹爹。啊,我接著說啊。那時候,我外祖母還安慰所有人說一日不見屍一日便不做準,她一人撐起了一個家,省吃儉用,還想攢下錢去修這鐲子,她想著鐲子若能好,我外祖父就能回來。大家都說她傻,讓她改嫁,說就算有了錢銀也不必修這破鐲子,修好了,也再不值錢,我外祖父也不可能回來了。我外祖母卻是說,修這不為錢,就算人沒回來,情卻是還在的,情在一日,她便絕不改嫁。”

季十八聽著,忍不住低頭又看看那鐲子。田梨兒繼續道:“可修這鐲子並非有錢銀便可,那時那地方根本沒這般手藝的工匠,有錢也是做不到,何況沒錢。我外祖母不死心,也從未放棄,她拚命勞作賺錢銀,又到處打聽能修玉鐲的匠師。終於有一日,遠方大城裏一位貴夫人聽說了這件事,她被我外祖母的堅強忠貞所感動,便派了她府裏手藝最精巧的匠師上門,為我外祖母修好了鐲子。不久後,我外祖父竟真的回來了。他在戰場上受了傷,滾下山坡掉進了河裏,被人所救,但那人竟是牙頭,將我外祖父賣了為仆,我外祖父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但想著家中父母妻子,咬牙撐了下來,後尋了機會,終是返家。再後來,為了躲避牙頭的報複,我外祖父舉家搬了地方,我外祖母給人做針線活,外祖父教人讀書識字,家境慢慢好了些,他們沒有忘記當初那位好心派工匠來修鐲子的恩人,按著當時的工錢數目,又多加了些,給那夫人送了去。後來,我外祖母離世,將鐲子留給了我娘,再後來,我娘離世,她將鐲子留給了我。”

田梨兒看了看季十八,見他專心聽著,便道:“大俠,我娘說,這鐲子一代傳一代,不為它是玉帶金,而是它代表著女子的勇氣和堅強,若受苦受難,不要怨天尤人,不要害怕妥協退縮,若遇人恩惠,莫忘莫棄,定要回報。”

她頓了一頓,季十八想,她說這話是為了表示她現在求他助她,這般恩惠她不會忘,她會報答,她是想讓他安心。季十八不知能說什麼,他既是答應了幫她,自然是會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