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貴舉著木棍沒敢動,愣愣看著他。田梨兒眼睛睜得圓圓的,也看著他。
季十八沒理其他人,指了指一旁的一棵大梨樹,問田梨兒:“是這棵樹嗎?”
田梨兒點點頭。季十八二話不說,走過去運掌一拍,“啪”的一聲,梨樹齊腰折斷,倒在了地上。季十八轉過身來,無視眾人受驚嚇的表情,徑自對田梨兒說:“銀兩呢?給他。”一指田榮貴。
田梨兒忙把手中錢袋遞了過去。田榮貴下意識地丟掉了手中的棍棒,接下了。這棍棒可不及樹杆粗,他可不是什麼英勇的人。
“文書呢?給他。”季十八又道。
田梨兒把手上的紙約遞了過去,田榮貴咬咬牙,想推拒,還沒想好怎麼說,就聽季十八道:“按指印。”田榮貴一下找著了說辭,正想說沒印泥印墨,卻見田梨兒又從懷裏掏出個印盒子來。
“按指印。”季十八再說一次。田榮貴抬頭看他,他生得高大,背上背著個奇大的箱子,箱子外麵是黑漆漆的刀鞘,那刀柄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得分外威武。
田榮貴再轉頭四望,鄉親們都看著他,但沒人有幫他說話的意思,再看一眼田周氏,她此刻站得遠遠的,似乎生怕這邊動起手來殃及到她。這時季十八往前逼了兩步,田榮貴心裏一抖,一咬牙,開了印盒子,在文書上按下了指印。這個女兒他是不喜的,他想要兒子,現在他有兒子了,所以,往好了想,怎麼也換了三兩銀,雖然少了二兩,但總比沒有的強。
季十八一把抽過那文書,看了看上麵內容和按的指印,清楚明白,非常好。他把文書遞給田梨兒,田梨兒接過看了,有些激動,漲紅了小臉急忙把文書折好放進了懷裏。那表情,像是拿著的是贖身契一般。
季十八看在眼裏,頗有些為她心酸,親生父親,竟待她如此。好在她沒有認命屈從,好在她聰明機智。
“你的包袱呢?”他還記得她說昨晚偷跑時想拿包袱但聽到動靜沒拿上。
田梨兒揉了揉眼睛,答應了一聲,奔進屋裏,鑽到床底拖開雜物箱子,拉出個小包袱。一直被攔在屋裏的田根兒探著腦袋看她。“姐姐。”田梨兒吸了吸鼻子,過去摸摸田根兒的小腦袋。
“姐姐,你這麼快就走了嗎?娘先前是說你過一段才走,走了再不回來了是嗎?”
田梨兒再摸摸他頭,抱了抱他。“是啊,姐不回來了。你要保重,根兒。”田梨兒站起身,再看一眼這個她從小呆到大的家,她從未離開過的家,再次吸了吸鼻子,她抿抿嘴,毅然轉頭奔了出來。
“謝謝眾位鄉親們的照顧,我走了。”田梨兒衝著大家夥兒深深鞠了個躬。田榮貴在一旁還想說什麼,但偷看了一眼季十八,他正看著他,田榮貴便閉了嘴。
“多謝各位,告辭。”季十八衝眾人一抱拳,對田梨兒招了招手,領頭轉身大踏步離開。
田梨兒快步跟上,走了一段,忍不住回頭,院子裏眾人還在看著他們,牛大娘和村中幾個對她不錯的婦人衝她招了招手,田梨兒停下,再衝她們鞠了個躬,轉頭又跟上了季十八的腳步。
季□□踏步走著,感覺到身後那個小身影緊緊跟隨著他,再然後,那個身影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季十八心裏很高興,他覺得自己做了件對的事。
身無分文,但生活滿是收獲,幫助了別人是件多少快樂的事。不過,接下來該怎麼處置她?
“大俠。”不待季十八想出辦法來,田梨兒說話了,“大俠要往平洲城武鎮,那就是往西走。我給大俠帶路,再走不到十裏,山上有座廢棄的木屋,該是原來狩獵者用的,我從前在山上迷過路就住的那。今晚大俠先湊合著,今日在高嬸家拿的饅頭和醬肉還能吃,明日下了山,到了下一個鎮子,就能買些新鮮的吃食了。”她頓了頓,又補充:“大俠除那三兩銀外還剩下些碎銀銅錢,我剛都藏好了。”
“嗯。”季十八點點頭,這姑娘倒是挺有心眼,藏好了,卻沒說要還給他。
“大俠莫怪我,我不會拖累大俠的。隻是大俠的那三兩銀,我一時半會還不上,但我活著一日,便記著一日,終是會還上的。大俠是羅城葫蘆鎮葫蘆村人士,是玄青派的大俠,大俠要到平洲城武鎮落腳,看,我都記著呢。待我有了銀子,便是走遍千山萬水,我也會找到大俠還債的。”
“嗯。”季十八再點點頭。說的是挺讓人感動的,可先不管那還不上的三兩銀,眼跟前她拿著他的小錢哪時候還呢?
田梨兒卻是沒再說話了,隻領著他趕路。季十八原就是話不多的,再加上臉皮薄,覺得追問人家流離失所的小姑娘要錢實在是不太好意思,還有就是,他有些故意,他就想等著看,話說的這麼好聽,最後那些小錢她到底會不會主動還。
當天晚上,季十八與田梨兒住進了山上的小木屋。不過沒吃饅頭醬肉,季十八去獵了些山兔和鳥兒,田梨兒很麻利地幫忙烤上了。她還大大誇讚了季十八一番,說虧得大俠本領高,讓他倆得以吃上這麼一頓美美的野味。饅頭還可以留著下一頓,省了頓飯錢。
說到省飯錢,卻隻字未提她霸占著的那些小錢,季十八還特意看了她幾眼,她笑嘻嘻地盯著吃食,好像根本不記得有什麼未辦之事。
季十八還是忍著沒問她,也沒問她今後到底想怎麼辦,要去哪?她打算賴到他什麼時候?他就等著,看她什麼時候開口。
這晚季十八是在屋外頭睡的。這木屋破舊,四壁透風,也沒有門,內裏空間也很小,沒有床,隻一塊小板子勉強能躺躺,季十八把地方讓給田梨兒,自己避嫌出了門坐在屋旁靠著板子休息。夜很深了,天上的星星很亮,季十八苦笑,想到自己還指望著到杏花村能好好吃上一頓飯休息休息,飯是吃上了,可現在卻在山上吹風。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田梨兒在屋子裏細微的抽泣哭聲,聲音很小,悶悶的,像是捂著嘴落淚。季十八僵了一下,心裏歎氣,好吧,這才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正常反應吧。那昂著的頭邁著的大步子,那笑嘻嘻的臉,其實都是掩飾吧。
季十八心軟了,他想那些碎銀小錢他不要了,他一個漢子,有手有腳有本事,走到哪兒都能掙著錢銀吃上飯,再者說,玄青派在不少地方有分院,他借地方住一住吃個飯都沒問題,就算如今身無分文,他順利回到武鎮也是可以的。但是這田梨兒卻不一樣,她一個姑娘家,沒依沒靠的,怎麼辦?
算了算了,錢銀便給她吧。看她要去投奔哪位親戚友人,他再護送她一段,也算仁至義盡了。
第二日,兩個人下了山,用饅頭和醬肉解決了午飯後,坐在路邊林蔭間休息。偶有農家人路過,田梨兒跑了過去說著什麼,季十八看著那婦人給田梨兒朝著某個方向指了指回了話,他想田梨兒應該是在問路,待她回來,他正好借這個機會問問她要去哪兒,他再送她一程就好,可不能一直帶著她的。
過了一會,田梨兒回來了,她興衝衝地道:“大俠,再往前便是青竹鎮,過了這鎮子再走五十裏,便是邑城,城郊有個福緣庵,我沒什麼親戚可以投靠的,身上也沒有錢銀,過不得日子,我便去那福緣庵吧。”
季十八很是意外:“要出家嗎?”
“出家也沒什麼不好啊,修佛學經,有吃有住的。”
季十八撓了撓額角,這說的好像是要去混口飯吃,好吧,其實她確實是去混口飯吃的。“那我送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