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英雄店劉士英行竊碧霞山勝三爺遭殃
話說勝爺與鐵天勝分賓主落座,保鏢的是晚輩,打橫一坐,夥計給打洗臉水沏茶。擦完了臉,喝著茶,勝爺向保鏢的說道:“你的鏢旗哪裏去了?”保鏢的答道:“在前站下船,我師兄告訴我,到杭州不要喊鏢,喊鏢恐怕出差錯,我將鏢旗藏在車裏啦。”勝爺說道:“你太傲性啦,你師傅的鏢旗鎮九江屠,誰人不知?也不是淨以武力對待,每年你知道有多大的應酬?誰也不好意思劫鏢。”勝爺又問道:“你家裏大概是富戶吧?”王九齡答道:“小侄男家裏有十幾頃水田,一二十餘頃旱田。”勝爺聞聽,微微一笑,又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後你要多加小心。你沒有鏢旗,誰看見也不容你過去。你不聞年年防歉,夜夜防賊?每逢鏢入店的時候,夜間必須親身察看馱子,為的是防備小賊。你要是一傲性,就許將鏢多少丟點。比如綢緞鏢,夜間有人給你偷出兩疋去,到當地交貨的時候,客人一看少了兩疋綢緞,人家若將此事傳揚出去,多不好聽啊。”王九齡聞聽此言,連聲答道:“是是是,從今後當以小心。”爺兒三個又說了一會閑話,勝爺又叫道:“王賢侄,你與客人一同用飯去吧,我與你鐵師叔還有事呢。”王九齡與勝爺、鐵天勝行禮告辭。
勝爺叫道:“鐵賢弟!你在家中納福了,天下英雄會,給你下請帖,你都未能一去。”鐵天勝聞聽,打了一個唉聲,叫道:“三哥,提起此事,小弟實在灰心。皆因當時二弟病重,看看要死,兄弟情腸,我如何便拋下他而去?那知道幾天的工夫,他就逝世去了。”勝爺聞聽,心中暗道:“我錯怪鐵賢弟啦。”勝爺遂問道:“發引了沒有?”鐵天勝道:“現在後花園停靈,擬定明年出殯。”勝爺說道:“今日天氣已晚,明天叫夥計領著我,我買一份冥禮,靈前吊祭。”哥倆喝著酒談話,勝爺說道:“鐵賢弟,你我挨肩擦背,已有二十餘年,我深知道你的性情驕傲,對於守節的弟婦跟前,你可多要盡心。”鐵天勝答道:“勝三哥不用您囑咐,我絕不能待錯了。自從您二弟棄世,我就將家務俱都交給弟婦管理,不叫您的弟妹當家。我那弟婦娘家乃是書香門第,我也曾對他說過:弟婦你願意在家住,願意住娘家,來往隨便。絕不敢待錯。”勝爺問道:“二弟婦娘家何如人也?”鐵天勝道:“江蘇省羅家嶺,姓羅,乃是唐時羅成的後人。二弟婦的胞弟名叫羅文,人稱鐵掌賽昆侖,表字興龍,此人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龍,橫推八匹馬,拽倒九隻牛,兩膀一晃有千斤膂力,日行千裏,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要求取功名,武狀元猶如探囊取物。此人久讀律例,有一日他觀閑書,看到他先祖的故事,他知道自古忠臣難免喪身疆場,因此不求功名富貴,隱居不仕,常自比徐達,習學漁樵耕讀,看破塵世,故此人稱為隱士,那是咱弟婦的胞弟。”勝爺說道:“我耳聞有這位,未曾見過,倘久後有機緣的時候,你給我介紹介紹。”弟兄二人正在談話之際,有一老者打著白紙燈籠,掀簾籠而入,叫道:“老當家的,二太太娘家來人吊祭。”鐵天勝叫道:“老管家,你來見見,這是我勝三哥。”老家人拜見了勝爺,鐵天勝道:“你告訴內宅待客,就提我與勝三哥說話呢。”勝爺說道:“你陪著我說什麼話?你先招待客去,明天我叫店夥計領著我,我再去吊祭。”鐵天勝不敢違背,站起身軀,跟著老管家奔內宅而去,叫道:“夥計!這是我勝三哥,好好照應。”
店主人主仆走後,勝爺自己獨坐,勝爺正在喝著茶,聽櫃房有人喊道:“將他推出去,若不看你少眼無目,非打你不可。”勝爺聞聽,由上房裏出來,心中暗道:“這是吵店子,淨打架。”勝爺來到櫃房一看,三四個夥計向外推一位無目先生,身穿舊藍布大褂,二目之中一點黑眼珠也沒有,窄板鞋麻梗線串綁著,手中持著明杖。勝爺說道:“你們快放手,你們要將他推倒摔著怎麼辦?”夥計不敢違背,放開瞎子。勝爺過去,扶住無目先生的明杖,就聽無目人問道:“你是這店掌櫃的?”勝爺答道:“非也,我也是住店的。”瞎者說道:“他們這個店太惡哪,打死人白打嗎?他們要將我打死,得給我買一口棺材。”勝爺說道:“老先生,我雖然是住店的,我與店主人有個認識,回頭我必叫您順氣。”勝爺拉著瞎子的明杖,進了東跨院上房。勝爺問道:“老先生貴姓啊?”瞎子說道:“我姓劉啊。”勝爺將瞎子拉到茶幾旁邊,讓瞎子落下座,勝爺給瞎子滿了一杯茶。瞎子問道:“您貴姓啊?”勝爺說道:“我姓勝啊。”瞎子說道:“人要是倒了運,喝涼水都塞牙。三天沒開張啦,今天晚半天走到錢塘下關,有一個老太太叫我算卦,我們有公價,二十四文一卦,算完了卦給了二十三文,借了兩家都沒借著那一文。老太太說道:‘短一文吧,下回算卦再找補吧。’我也沒法子,短一文就短一文吧。三天沒吃飯啦,賺了這麼一分卦禮,還不夠。我打算吃點什麼,好容易打聽到店裏,我方才進了店,他們這群夥計不答理我。我說掌櫃的給我來一個熱湯麵吧,他們是成心,半天的工夫,將麵端來道:‘麵得啦。’我拿筷子一挑,一碗麵隻有十來根。沒法子,墊墊餓吧,吃完了飯,我問掌櫃的:‘你這碗麵多少錢哪?’他們說:‘二十四文。’我腰裏隻有二十文,我說:‘欠你們一文,明天再還,今天我還要住店,也等明天作買賣回來給錢。’他們不說買賣話,他們說:‘等蓋好了房子你再住吧。’我跟他們一分辯,他們一堆打我一個人,叫他打死我,我倒有了棺材錢啦。”勝爺說道:“老先生還沒吃飯呢?”瞎子說道:“三天沒吃飯啦。”勝爺說道:“老先生,四海之內,皆為兄弟。我今天交你一個朋友,咱哥倆在一塊吃一塊住。明天您走的時候,我再給您十兩八兩的,您換一換衣服,理一理發,再做買賣就該開張啦。老先生你看看我,胡子都白啦,你是兄弟,我老哥哥說的這話對不對?”瞎子一翻白眼珠,似要哭的樣子,遂說道:“勝大爺子,你管我一頓飯,我至死不忘大德。”勝爺說道:“先生言之太重了。”勝爺遂叫夥計,問道:“你們是什麼飯現成?”夥計答道:“大餅大麵清燉牛肉,都是現成的。”勝爺說道:“給我來兩碗清燉牛肉,二斤大餅,再配一碗湯。先生喝酒不喝?”瞎子說道:“不會喝酒,一聞酒味,腦袋就痛。”店小說道:“這回瞎子可蒙著啦。”勝爺說道:“不許胡說,快去預備。”瞎子說道:“若不是勝老爺子給我吃,設是我買,這些夥計還許不賣呢。”跑堂的到灶上叫大師傅給盛了兩碗牛肉:“要精致點,別叫勝三爺挑眼。”
工夫不大,俱都端到上房,擺上小菜。勝爺心中思索:這位先生也有五十多歲啦,隻為無錢,這樣狼狽。勝爺不由得可憐瞎子,將瞎子讓在正座,瞎子說道:“勝老爺子你也吃呀。”勝爺說道:“四海之內皆為兄弟,咱是弟兄,你不要客氣,我才吃完了飯,你請吃吧。”瞎子拿起餅來,打了一個卷,一口一個月牙,香甜美味,吃了一個不亦樂乎。勝爺看著,心中暗道:“這個先生吃得太多了。”勝爺見瞎子吃完了,又問他:“吃飽了沒有?”瞎子說道:“吃多啦,你別讓啦。”跑堂的打過漱口水,瞎子說道:“不漱口,一漱口,香味就沒有啦。”勝爺與跑堂的俱都暗笑。勝爺將瞎子讓到茶幾旁,又給滿了一碗茶。瞎子說道:“勝老爺子,這個人要老了也就不值錢啦,我年輕的時候,算一天卦,到店裏還要消遣消遣。現在不行了,吃飽了就不愛動彈了,我坐不住啦。”勝爺說道:“西暗間有一張大板床,咱們哥倆足夠睡的。”瞎子說道:“你不嫌我髒啊?”勝爺說道:“這是哪裏話來,何髒之有?”勝爺拉著明杖,將瞎子領到西暗間。列位,勝爺是何等身份?居然能服侍要飯的,可見勝爺愛老憐貧。
瞎子到了西暗間,貼西板牆向床上一坐,直打哈欠。勝爺說道:“老先生你困啦,就歇著吧。”瞎子一翻白眼,說道:“勝老爺子,年年防荒,夜夜防賊,你將門關上點,我這錢褡裏有一個破托肩的大褂別丟了。”勝爺心中暗笑,遂插上門。瞎子又說道:“你用凳子頂上點。”勝爺說道:“好好。”又拿起凳子將門頂上。瞎子脫了破鞋躺下,工夫不大,打呼嚕,說睡語咬牙。勝爺此時也覺勞乏,摘下鴨尾巾,脫了衣服,一切物件俱都包好,勝爺是體麵人,每逢住店,夜間出恭,必要出去,青緞靴子未脫。勝爺方才躺下,就聽瞎子打著呼嚕說睡語,口中說道:“大奶奶,你這個少爺是火命,少奶奶是水命,卦書上有雲,水火不相當,夫妻難久長,不獨兒女少,縱然不死也離鄉。老太太你老人家給我五百錢卦禮,我到店裏,夜靜更深,我請七十盞紅燈花,我給少爺少奶奶祭祭星。”勝爺噗哧一樂,心中暗道:“真是瞎子口,無量鬥。他到店裏買大麵吃,給誰祭星啊?”勝爺也覺一時困倦,可就睡著啦。
正在睡夢中,聽窗戶叭叭叭三聲響,將勝爺驚醒。坐起來一看窗戶,就是三道立閃。勝爺心中暗道:“大概陰天啦,打閃呢。”勝爺又從破窗窟窿向外一看,滿天星鬥,並未陰天。又一看屋中蠟燈已滅,也聽不見算卦先生呼聲。勝爺叫道:“先生。”叫之不答,呼之不應。勝爺以為是瞎子出去解手去啦,將燈撲滅了,然後又用手一摸,果然不見瞎子。勝三爺來到外間屋一看,外間屋燈也滅啦,伸手一摸門閂,並未挪動。再摸東暗間屋門,倒扣著呢。勝爺一想,忘了與店中要火種了,遂取小包袱取火折,到西暗間一摸小包袱,蹤跡不見。勝爺心中說道:“我進店之時,看見外屋茶桌底下有火紙。”勝爺伸手摸著火紙、火石、火鐮,打著了火,將裏外間蠟燭俱都點著,裏外間一照,仍不見瞎子。勝爺心中明白,所有一切東西,俱被瞎子盜去了。慢說是我住我盟弟之店,就是住別人的店,我也不能聲張,十三省總鏢頭,被瞎子給將東西偷走啦。勝爺思索之下,三飄銀髯,自言自語說道:“我這條老命必要傷在杭州。”勝爺用蠟燭又仔細一照,一看外屋門橫楣之上,窗戶有一扇半掩著,勝爺又低頭一看頂門的小幾凳,有腳踩的印子。列位,這是誠心叫勝爺知道,要不然一點痕跡也不會留。勝三爺將幾凳搬開,開門出去,來到院中四外觀看,並無有影兒。又縱上房去觀看,就是東廂房上有一條黑影,勝爺心中歡喜說道:“隻要我看見你的影兒,你就跑不了。我若不將刀鏢等物追回,我怎見鏢行眾位?”勝爺遂追趕賊人,勝爺後邊追,那人前麵跑。出離錢塘關六十餘裏,那人隻相隔勝爺一箭之遠。勝爺緊迫,那人緊跑;勝爺慢追,那人慢跑;勝爺不追,那人在前麵等著。又追出三十餘裏,眼前一座峻嶺高峰,眼看著此人上了山坡,勝爺隨後也追上山坡,上了山坡向北去。一望俱是平坦之地,有幾個平台,又向正北半裏之遙,山坡下白水滔滔。老英雄追到水邊上,勝爺說道:“你還上哪裏跑?”此時天色大亮,那人一回頭,勝爺觀看此人,眼珠黑白分明,精神異常,背後背著勝爺的小包裹,並未拿明杖。那人道:“勝老達官,你摸摸你項上的六陽魁首還有嗎?”勝爺問道:“足下何等人也?”那人道:“行不更名,我在店裏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姓劉名叫士英,人稱別號閉眼神佛。勝老達官,你追的五個人犯,俱在此山,這座山叫雙鬆嶺碧霞山,我父子占據此山。我救的是閔老寨主與少寨主,老寨主是我之姐丈,少寨主是我之外甥,我並不是救三鼠,皆因那時屋中黑暗沉沉,無有燈光,我一慌忙,將三鼠的綁繩先解開啦,這才將他三人救走,然後又將眾人接到碧霞山。我們大家在一塊兒吃酒談心,我對他們說了一句大話:“若我將勝英置之死地,易如反掌。”他們大家苦苦哀求,非教我給他們報仇不可,逼得我沒有法子啦,所以我才夠奔店裏刺殺你。皆因你有行俠作義之風,並桌上床下伺候我,你真是仁人君子,我將刀亮出了三次,我沒肯殺你。勝老達官,你將珍珠燈已經盜回,差事交官,麵子已足,我給你幾十兩銀子盤費,請回貴鏢局吧。”勝爺說道:“劉寨主,你將我東西原物交回,我還要那五個差事。”劉士英說道:“勝老達官,我擺一個陣,你要破了此陣,我就將刀鏢原物歸還。”勝爺說道:“你擺陣我看吧。”劉士英轉身奔西南而去,勝三爺後麵跟隨,眼前一道大寨子牆,劉士英一吹呼哨,出來幾名嘍卒,齊聲說道:“寨主回來了。”劉士英說道:“勝老達官在外稍候片刻。”勝爺說道:“好好好,請你快出來。”勝爺觀看,由打裏麵出來六十名嘍卒長箭手,又出來六十名嘍卒削刀手,又出來六十名撓鉤手,共合三六一百八十名,俱是精明強幹,相貌堂堂,東西排班而立。又有四名少年的英雄,勝爺一看這四位,都是手擎雞爪鐮,耀眼發光,這四位少寨主乃是劉士英四位少爺。大少寨主劉金祥,年在二十五六歲;二少寨主劉銀祥,二十三四歲;三少寨主劉福祥二十一二歲;四少寨主劉祿祥十八九歲,俱是方麵大耳,五官端正。後麵又有二人並肩,林士佩在左,閔德潤在右。大少寨主閔德潤穿一身青,給他娘穿孝,手中拿著一條金鼎秋龍搠,這條搠比他本身那條搠輕一點。林士佩手執狼牙鑽。再向後看,左有閔士瓊,懷抱提鹿雙槍;右有閉眼神佛劉士英,藍雲緞壯帽,藍綢子短靠,十字絆上橫插十三節點穴槍,插在皮囊裏耀眼明光。劉士英說道:“勝老者,你獨自一人,焉能打得出去碧霞山呢?”劉士英又道:“你是孤掌難鳴。林寨主能戰你百十個回合不能?閔大少寨主也能戰百十個回合吧?您能出得去此山嗎?看我與姐丈二人能戰您百十回合不能?我那四個犬子也能戰您百十回合。勝達官你再向後看看。勝爺一看,後麵老道七星真人、張德壽、柳玉春、崔通,俱都抱著應手的兵器,有不可一世之概,本山的三十多位寨主,也都儀表不俗。劉士英又說道:“勝老者,你還沒有兵器呢,我贏了你也不高明。”劉士英回頭叫嘍卒:“將各路的兵刃架子抬來!”工夫不見甚大,眾嘍卒抬來了十八樣長兵器,十八樣短兵器,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十八樣大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樣暗兵器。又有許多鏜練棍棒,蠟杆子,都是加重的分量。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帶鉤的,帶尖的,帶刃的,帶鎖的,帶環的,帶套的,帶翅的,帶絨繩的。六十樣兵刃擺在西南。劉士英說道:“您自己挑一樣用吧,您的刀、鏢、甩頭沒有啦。”勝爺一伏腰,劉士英說道:”長箭手,撓鉤手,可不許暗算勝老達官。如有暗算者,不論是誰,以軍法從事。”勝爺走到大兵器架子前,拿起一把樸刀。勝爺提刀在手,此刀利刃鋒利,雖不如自己的魚鱗紫金刀,殺人如同削瓜切菜一般。老英雄提著刀轉身歸還正北。他們山上的人圍著三麵東、西、南,勝爺故此在正北方。勝爺將刀放在山坡之上,將白發挽好,勒十字絆,繃英雄帶,登了登青緞子靴子,抬胳膊遞腿,沒有繃吊地方。將大樸刀拿起,向靴底擦了一擦,叫道:“劉寨主!單打獨鬥我奉陪,要群毆就一擁齊上。”劉士英說道:“焉有群毆之理?”劉士英摘皮條帶,一抖十三節練子槍,嘩啦一聲響,二英雄要比賽輸贏。
列位,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句話。且說群賊何以都到碧霞山呢?皆因群英會,林士佩被蔣五爺打傷,無臉麵回蓮花湖,他與老道七星真人,夠奔杭州,投奔雙鬆嶺碧霞山而來。林士佩本是南七省有名的人物,劉士英故此收留他,打算勸他別跟勝爺結仇。劉家父子是閔老寨主所請,專為在外麵打探官兵的消息,因在江蘇看見官兵齊隊,遂跑回蕭金台,在蕭金台待了半夜,沒有救閔家父子之策。正在此時,就聽山外麵一亂,鏢行將差事放在空室內。劉士英對二子說道:“合該閔家父子不死,可有救他們的機會了。”爺兒三個遂打山外地道下去,一直進了空房,將閔家父子救走。三鼠是借光啦,不然劉家父子焉能救三鼠?若不是三鼠,還惹不下大禍呢。三鼠要逃回碧霞山,劉士英不允,三鼠遂由旱路也奔雙鬆嶺而來。閔家父子上了船,此時父子相見,不覺潸然淚下。隻因秦尤一人,將一座萬年事業的蕭金台,一旦冰消瓦解。劉士英道:“事已至此,姐夫你就不必傷心啦,凡事都是天數,決非人力所定。咱們就此快走吧。”說罷此話,急忙開船直奔杭州而去。劉士英說道:“外甥外甥女進了山時,千萬別提群英會之事。若是與你二舅一學說此事,他必然找勝英去。沒有事時,他總想著與勝英比賽。”船到了杭州碧霞山,姑娘歸了內寨,大眾寒暄已畢,二老寨主問道:“怎麼外甥穿了孝啦?”德俊答道:“我母得暴病而亡,我們父子不願占山啦,打算回歸故裏。”當日姑娘在內寨,將舅父、父親、表兄等請到後寨說道:“我娘臨死時遺言,我與德俊回歸舅父原籍,耕田種地為生。”劉士英聞聽,非常之喜,說道:“這有何難?”你們願意幾時走就幾時走。”姑娘說道:“就請舅父給我們雇船吧,可雇民船。”劉家父子給將船雇好,閔秀英姐弟二人及婆子家人丫環,登船奔江蘇而去,暫且不提。單說聚義廳上擺上酒席,大夥用飯時,劉士英說道:“鏢行必到杭州,我能將勝英刺死。”林士佩說道:“寨主為何不給大家除害呢?”三鼠也慫恿劉士英。劉士英一句話出口,不好收回,隻可照辦。派嘍卒買了一身破衣服,一條明杖。當日出來到杭州,第二日就聽有人傳說,保鏢的跟英雄店打起來啦,非出人命不可。又聽有人說道:“有勝三爺給了解此事,已經完啦。”劉士英記在心中,遂奔英雄店,故意與夥計打架。勝爺將他讓到屋時,劉士英就要刺殺勝爺。他一看勝爺這樣謙恭,不忍動手,並且勝爺又管他飯,給他銀子,所以夜間劉士英用竹子枕頭,將勝爺小包袱替下來。列位,勝爺怎麼睡得這樣死呢?皆因為好幾天沒有睡覺啦,勞乏已極。又覺著住盟弟之店還有什麼事呢?這就是劉士英盜勝爺東西一段倒插筆,書表前文。
且說二英雄方要動手,七星真人低言叫道:“劉老寨主,你老人家這一給他刀,就壞了事啦,他人老刀不老。依貧道之見,你老人家將他引到鷹愁澗,跟他單打獨鬥。老勝英能折不彎,你老人家跟他比賽什麼,他也不能含糊。你老人家跟他水戰,將他引在水裏,不費吹灰之力,要他一死。”劉士英聞聽七星真人之言,點頭稱善,遂對勝爺又說道:“群毆我們人多,您隻一個人,那如何行呢?我這旁有道澗,我與老達官水戰,如若帶一名嘍卒,那就算我輸啦。”勝爺一看,劉士英已換好水靠,勝爺心中暗道:“劉士英將我水衣盜去,我若跟他要水靠,他絕不能給我。”老英雄思索至此,長歎一聲。此時劉士英已出了寨子,劉士英在前,勝爺在後,二人直奔山坡西方而去。走至二裏之遙,工夫不大,來到澗旁,縱身下水,勝爺金蟬脫殼,也入了水中。勝爺見劉士英水沒過膝,二英一前一後,乘風踏浪,向西南遊去。又有二裏之遙,再往南去,水麵有一座橫山,四麵八方都是水。南北長有一裏之遙。來到北山根,由北山根往西去,到了西北角,又往南去,劉士英繞到山凹裏,探出半節身軀點首叫道:“勝老達官,此處水深,你我二人就在這兒水戰。”勝爺此時在東南角,劉士英在東北角,順著山根過去的,東北角上是一個山凹,他一點首叫勝爺,勝爺遂奔東北而來。劉士英在山凹裏早有預備,水底下早下了七八百斤重的大鐵錨,劉士英抓住鐵錨,一個猛子紮在水中。勝爺不知道,直奔東北角而來,不見劉士英,勝爺心中也以為他紮猛子啦,勝爺遂向水深處遊去。方到水深處,就覺著水流力大,從來沒遇過這樣水流,被波浪一打,勝爺不能抵抗,被浪將勝爺打入鷹愁澗,勝爺暗道:“不好!”此時已經將勝爺打在極深之處。勝爺向山坡遊回二尺遠,又被波浪打回去一丈多遠,如此者四次,勝爺力盡,被水流衝到了灘口。勝爺身下覺著水底有物,踩著很軟,就覺小腹上有一條冰涼的鐵鎖鏈擋住,勝爺撤手插刀,雙手緊緊抓住攔江鎖鏈,死也不放。此時勝三爺長歎一口氣道:“勝英,勝英,你就這樣的下場?想我勝英自幼讀書,孝順父母,並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勝爺又想起老師艾道爺,叫道:“恩師呀,弟子身逢絕地,再不能與師傅見麵了!可惜我剪惡安良,替天行道。”又想起鏢行之人,自言自語說道:“從今後,再不能患難相共了。”勝爺正在萬緒縈懷之際,抬頭往山上觀看,就見這座山足有三十餘丈高,半空中有一泉眼,猶如碾盤大小,黑水往外冒。又見泉上有一塊匾,石頭刻的,上寫:“鷹愁澗。”勝爺看罷,心中說道:“我名勝英,去到鷹愁澗,絕不能再有生望了。”此時勝爺兩手扶住攔江鎖,怎奈水流太猛,竟將勝爺打了一個筋鬥,由攔江鎖上過去了。劉士英探頭一看,說道:“勝英老命休矣。可惜這樣的好人,臨死落一個屍骨無存。”在勝爺沒被波浪打過去的時候,劉士英納悶:“勝英怎麼這大的水性呢?十丈八丈的大船,不能存留一會。”劉士英正在納悶的時候,見勝爺一翻身,紮入水底。
劉士英又由原路而歸,轉到西山角,由西山根向北,到西北角,破風踏浪,往東北而去。正踩水往前去,東北角上來了一隻船,船上有四個人站立,還有四個水手,直奔劉士英而來。相距不遠,劉士英一看,正是四位少寨主。劉士英直奔船頭,剛一扶船頭,大少寨主、二少寨主向船上一拉,將劉士英拉到船上。四位少爺齊聲問道:“天倫與勝英比武如何?”劉士英說道:“並未比武,道爺劃策,是叫我將勝英引到鷹愁澗。”大少寨主問道:“引到急流之處沒有?”劉士英說道:“老勝英水性真高,在灘口那兒還紮掙了半天,才衝入大流而去。”大少寨主打了一個唉聲說道:“可惜,可惜,老勝英一生一世替天行道,落個臨死屍骨無存。”說著話將船攏了岸。劉士英對眾人說道:“眼見勝英打入萬丈深處,屍骨無存。”林士佩仰麵大笑道:“勝英,勝英,你也有今日之下場!”七星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拔了我肉中之刺,目中之釘,從今後我高枕無憂矣。”太倉三鼠全都大笑,閔家父子喜笑顏開。列位,這就叫好人死了,小人隨了願啦。老道又道:“我要借花獻佛。您的酒菜,我們給您滿酒。”當時大廳前擺下酒席,大眾開懷暢飲,劉士英、閔士瓊、林士佩等,尤其歡樂。劉士英此時向東麵桌上一看,有四位悶悶不樂,若有所思,劉士英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四位少寨主。劉士英道:“你弟兄為何愁眉不展呢?一家有事父子商量,國中有事君臣商量,有什麼心事可對我說來。”當時大少爺說道:“君有過臣當諫,父有過子亦不可不言。天倫平日很羨慕勝英,此時害他屍骨無存。現在當著姑父,我說出來可別怪我,姑父不該叫二表弟去北京盜獄,都是姑父之過,若不將秦尤救出來,何至有二人皇宮內院盜燈之事呢?父親救我姑父表兄,理所當然,又誤救了三鼠。勝老者追到這裏,父親將他較量輸了,比什麼都強,何至於將勝老者置於死地呢?再說人家勝老達官舍命交友,是一個仁人君子。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若走漏了風聲,要被勝老者鏢行中劍俠客等知道消息,他們必然來報仇。咱們這小小的碧霞山,乃是莊家山,嘍卒寨主不過五百名。我姑父的蕭金台,比咱們山寨大有二十倍,聘請十四省英雄,尚且瓦解冰消,何況咱這一個小小碧霞山?”劉士英聞聽大少寨主這一席話,不由得一愣,自己說道:“我未加思索,無故害他一死。你有這話何不早說呢?”大少爺道:“我弟兄在前,父親在後,大家秘密商議,孩兒如何知曉呢?”七星真人趙昆福站起身來道:“老寨主,無妨無妨。您打店中引出勝英來,店裏有人知道嗎?”劉士英道:“店中並無一人知道。”老道又道:“店主人與夥計都不知是您將勝英引出來的,在勝英那方麵,是神不知鬼不覺,他們也找不到碧霞山這裏。”劉士英聽罷七星真人之言,遂鳴鑼聚眾,對七星真人趙昆福道:“我傳話嘍卒,誰要聲張將勝英引在鷹愁澗之事,必要以山令實行。”老道點頭稱善。劉士英這一集眾鳴鑼不大要緊,倒惹出禍來啦。工夫不大,合山之人俱到,劉士英對大夥說道:“今日集齊,不為別事,隻因我在杭州假裝無目先生,夜間我將勝英衣服刀鏢、暗器零碎等物,俱都盜來。老勝英追到咱們山內,我與勝英徉言比武,將他引到鷹愁澗萬丈深淵,百年屍骨不見。大眾對於此事,必要嚴守秘密,自今日起三道山口加班,不可疏忽。”劉士英又叫過一名木匠,說道:“你趕快造六十個腰牌,無論何人出入,必須以腰牌為證。”
此時有碧霞山的一名嘍卒頭目,姓王名興德,全山嘍卒都歸他轄管,已經年到六十。年輕的時候,他在蓬虎山給明清八義充當嘍卒,人是非常的可靠,但是就有一樣,每日必醉幾次。他在蓬虎山也是一個頭目。一日王興德吃酒帶醉,他在山口外巡山,忽然間見前麵來了一個孤行人,扛著一個大褥套,看那樣子褥套很沉重,王興德酒後無德,他可就急忙走上前去,大聲喊道:“行路客官到此留下買路的金銀,饒爾不死。”說著話亮出刀來,那行路之人隻得放下褥套就跑。列位,王興德心中明白蓬虎山的山令。他遂打發嘍卒,扛起褥套,由後寨門走到了自己屋中,將褥套向鋪板上一放,用手一摸,裏麵有銀子,非常的歡喜,買酒買菜。這日正是秦八爺查山,見有少年在樹林中要上吊,秦八爺趕奔近前,將繩解下來,問道:“你因何在此上吊?”那少年答道:“我打此山路過,這山中出來一個人,將我行李劫去,我也回不了家啦。”秦八爺聞聽大怒,遂將少年叫至山口外,令嘍卒看守。此時有嘍卒們暗中告訴這位少年道:“你就是苦苦哀求秦八爺,就能給你找得回來。這位少年果然對秦八爺苦苦哀求。秦八爺本想將他放在山口外,到寨中問問誰劫少年的行李啦。有就更好,若是沒有,不過給上他三十兩二十兩的。哪知道他這一央求,秦八爺動了惻隱之心,說道:“你跟著我進山吧,你隻要認識那人,我便將你東西要回來。”少年聞聽,爬在地下就磕了一個頭,說著話一同秦爺進了山寨。秦八爺邀出七位盟兄議事,大爺屠粲、二爺火德真君孔華陽、三爺神鏢將勝英、四爺神刀將李剛、五爺華謙字子阮、六爺登山豹子楊義臣、七爺賈斌久鑽雲太保,弟兄八位,歸了座位。秦八爺說道:“蓬虎山山口外,現在劫人家褥套,旗子上還寫的是替天行道,不如改為強搶強奪。”大爺說道:“劫褥套的這人怎樣長像,你可知曉?”那被劫的少年說道:“此人黃白臉麵,長腿,酒味撲鼻。”秦八爺與屠大爺俱都心中明白。秦八爺說道:“派四個有力量的嘍卒,拿著繩子,我去捆他去。”屠大爺說道:“很好很好。”秦八爺與嘍卒來到王興德的屋中,王興德又正喝酒呢,一見秦八爺來了,他站起身形說道:“八爺您喝杯。”秦八爺說道:“我不喝。我問你,板床上的褥套是誰的?”王興德聞聽此言,也答不上話來。秦八爺忙叫四名嘍卒,將王興德的二臂捆上,又叫嘍卒將褥套扛起,直奔聚義廳而來。工夫不大,來到了聚義廳內,秦八爺道:“三哥最心慈麵善,忠實道德,將此褥套交與勝三哥打開觀看。”勝爺遂問道:“這少年貴姓啊?”那被劫之人答道:“我姓李,我會廚子手藝。”勝爺說道:“你的行李中都是什麼?你要實說,說對了,東西仍歸你。”李廚子道:“我褥套中有藍布衣料,有一雙新鞋,有散碎銀兩,整銀子一百五十兩。”勝爺在聚義廳查看,被劫之人所報的物件,一點也不差,整數的銀子尚且原封未動。勝爺道:“將李廚師的行李東西交還,叫他再從新點看,查看缺東西不缺。”少年點查一遍,一物不缺,給大家磕了一個頭,打發嘍卒送出蓬虎山,歡喜而去。秦八爺說道:“將王興德推到後山,人頭獻上來。”勝爺道:“王興德喝多啦,亂了性啦,從此我給他戒酒。”秦八爺豈敢違背勝爺?遂將王興德釋放,王興德從此戒酒。列位,王興德戒了沒有半個月,故態複作。這日在山口外又來了一個大敞車,上坐著一個年少的婦人,王興德趕奔近前,亮出刀來,喝走把式,對婦人說道:“我並不害你,你要願意活著,跟我到後山,做一個壓寨的夫人,你看如何?”婦人聞聽,可就哭起來了。此時正趕上秦八爺查山,又被秦八爺看見,如此數次,都是勝爺將他放了的。最後他又做出不法之事,秦八爺非殺他不可,並且說道:“誰要給他求情,我將蓬虎山一把火燒了!”勝爺一看,秦八爺正在勝怒之下,也不好意思求情。勝爺將秦八爺用酒灌醉,勝爺親自到了後山,將看著王興德的嘍卒俱都支出去,勝爺親自給王興德解開綁繩,叫道:“王興德,你趕緊逃命吧!一會兒秦八爺醒了酒,你就走不了啦。”勝爺又給了幾十兩銀子。他從蓬虎山出來,在外麵遊手好閑,不到半月之久,將錢花盡,遂投奔了碧霞山,充當嘍卒總頭目。
劉士英這一告訴大家不許聲張,眾嘍卒之中驚動了王興德,當時幾乎昏倒於地。散隊之後,來到自己屋中哭哭啼啼,心中暗想:“勝老恩公待我三次活命之恩,我年輕好杯中物,累次惹下殺身之禍,蒙勝老明公三次活命之恩。今日勝老明公死在鷹愁澗萬丈深淵,我若不與老恩公報仇雪恨,何以為人?”思索至此,徒步出來,夠奔山口,來到山口,把門的嘍卒問道:“王頭幹什麼去?”王興德道:“因老寨主有機密大事,派我星夜前去辦事。”嘍卒說道:“你有腰牌嗎?”王興德答道:“來得慌忙,忘了領牌啦。”嘍卒說道:“沒有腰牌過不去,連老寨主沒有腰牌也不許過去。”這個嘍卒方才說出不叫王興德出山,旁邊那一名嘍卒過去就給這個嘍卒一個嘴巴子道:“你剛來三天半,就忘了挨餓啦?若不是咱頭給你補名字,你早就要了飯啦。”這個嘍卒說道:“叫頭兒出去就完啦,何必打俺嘴巴子呢?頭目你過去吧。”二道山口,也是如此,來到三道山口外,一望無邊,俱是鬆柏樹,老頭子十幾年不出山,驟然間出山,連東南西北都辨不過方向,在樹林內繞了半宵,也沒繞出碧霞山去。老頭子心中暗想:“我若是夜間出不去碧霞山,等至轉天清晨點名時,頭一名就是我,一點我沒在,必然派人追我,我現在身體也不健壯啦,絕跑不出去。再說老寨主要問我,我以何言對答?就是老寨主念我在此山中十餘載辛勞,還可以饒恕於我,惟獨小兒林士佩與太倉三鼠、閔家父子決不饒我,我必難逃性命哪。”思索至此,頓足說道:“我何必惜此殘年?今年我已經活六十有餘啦,我還能活六十多歲嗎?威鎮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勝三爺,都死在鷹愁澗。知恩不報非君子,若非勝老恩公,我早死了,實在出不去碧霞山,我便一死以酬勝三爺三次救命之恩。”又繞了有一個時辰,仍然不能出山,遂由腰間解帶子,找了一個歪脖樹,將套拴好,掛在樹枝之上,口中說道:“勝老恩公,且慢走一步,魂如有靈,將我王興德帶著一走,我在陰曹地府,伺候老恩公幾年,也報答報答你老人家三次救命之恩。”語畢,爬在地下磕了三個頭:“勝老恩公,你生而有靈,死而有神,一世聰明睿智,必能有顯應也。”說著話眼流痛淚,伸手摸繩就要上吊,哪知道摸了半天,也沒有摸著繩子。王興德說道:“真是有鬼,還沒有上吊呢就來啦。這是攪我來啦,我不上吊啦,生有處,死有地,我一頭撞死樹上,鬧鬼你也拔不起樹來。”向後倒退了有一丈多遠,忠心耿耿的王興德,用衣襟將頭一蒙,奔樹上撞去,就碰著毛毛哄哄,軟如棉花一般,就聽有人說道:“噯呀,王八羔子,你將我撞醒啦!我好容易睡著,你給我一羊頭,這是為何?並且你背地裏咒罵勝三爺,是何緣故?”王興德說道:“你是人還是鬼呢?”“呸!臭豆腐王八羔子!我為什麼是鬼呢?你睜開眼看看。”王興德說道:“您為什麼深更半夜在樹林之內?我上吊與你什麼相幹?你將我帶子給弄下來幹什麼?”歐陽大義士說道:“唔呀,我搭救了你,難道說還救出不是來了?臭豆腐,真不說理。你倒是為什麼要行短見?你要告訴我,我能替你出氣。你在背地裏叨念勝三爺,所為何事?你要說實話,咱們萬事皆休;你要有半句虛言,我就打你這個忘八羔子!”王興德說道:“我跟你老人家說實話也行,請問你老人家貴姓高名?來此何幹?你老人家也得告訴我實話。你老人家要是不說實話,你就是將我打死,我也不能告訴你老人家真情實話。”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姓歐陽,我叫歐陽天佐,外號人稱賊魔。你方才咒罵的那個勝英,他乃是我的勝三哥。你說勝老恩公慢慢走,等你一步,所為何事?”王興德聞聽,說道:“啊,原來是大義士!小老兒上了幾歲年紀,眼目昏花,耳音有點不中用了。小老兒姓王名興德,少年時曾在蓬虎山充當嘍卒頭目,伺候明清八義。皆因為我年輕之時,好貪杯中之物,酒後無德,累次犯山規,秦八爺要將我斬首,多蒙勝老恩公暗地裏周濟盤費,將我放走,我遂投在這碧霞山又充當嘍卒。我立改前非,終身戒酒,做事小心殷勤。此山的寨主姓劉名叫士英,外號人稱閉眼神佛,他見我做事老成,叫我充當嘍卒總頭目。這座山本是莊家山,並不搶奪,我帶領嘍卒耕田種地,老寨主很器重我,我在此山已有二十多年。昨日劉士英鳴鑼聚眾,將大家招集在一處,傳山令,原來是蕭金台被勝爺掃平,擒住盜燈的賊人及閔家父子,放在空屋之內,五股差事被劉寨主所救,逃到我們這座碧霞山。勝三爺追賊,住在杭州錢塘關外英雄店,劉士英假扮無目先生,夜間將勝三爺刀鏢甩頭衣物俱都盜到手中,臨出店時將勝爺故意驚醒,勝老恩公在後麵追下來了,劉士英將勝爺引到碧霞山。先說擺陣,叫勝三爺破陣,將嘍卒齊集,並不擺陣。又要與勝三爺比武,勝三爺赤手空拳,他將兵刃架子搬出來,叫勝三爺自己挑擇家夥,勝三爺挑出一把大樸刀。劉士英方要與勝爺交手,老道七星真人攔阻,暗暗告訴劉士英,勝爺武藝超群,人老刀不老,這一給他家夥,豈不是自找虧吃?劉士英聞聽老道之言,自知失計,遂問計於老道,老道劃策,此山北麵一道山澗,名叫鷹愁澗,萬丈不見底,老道令劉士英將勝三爺引到鷹愁澗,要害勝爺屍骨無存,給綠林道除去大害。”王興德語至此,嗚咽涕泣,遂說道:“可惜我那仁慈祥善的恩公,誤墜奸計,他老人家身歸幽冥去了。”歐陽大義士問道:“此話當真?”王興德答道:“並無半句虛言。”歐陽大義士說道:“你為何行拙誌呢?”王興德說道:“小老兒欲出山給鏢行送信,與我恩公報仇雪恨。皆因為小老兒心緒錯亂,不辨路徑,出不去碧霞山,繞了半天,繞不出樹林。我想天亮,劉士英必然點名,倘若知道我出山,必然派人追趕,將我捉回去,焉有我的命在?我一想,倒不如隨我那恩公一死,也算我報了三次救命之恩。”大義士聽畢,淚如雨下,眼前一發黑,幾乎栽倒塵埃,叫道:“三哥呀!你在陰曹地府助小弟一臂之力!小弟就此進山,將群賊一網打盡!若不能與恩兄報仇雪恨,小弟寧死不出此山!”大義士說罷此話,踢啦蹋啦,向山裏就跑。王興德急忙一把將大義士揪住,叫道:“歐陽爺,你一人孤掌難鳴,焉能是群賊的敵手?萬不可孤身涉險,自取其禍,不但不能給勝三爺報仇,你老人家死在山中,鏢行人得不著信啦,永無報仇之日了。”大義士說道:“就憑我報不了此仇,我跟他們拚了命才對得起勝三哥。你不要拉著我,我非進山報仇不可!”怎奈王興德拉住大義士死也不放,哭哭啼啼,跪在塵埃。大義士說道:“依你之見怎樣辦理呢?”王興德說道:“若依小人之見,大義士你老人家日行千裏,你老人家就此出山,先給鏢行送信,然後你老人家再聘請勝老達官生前的好友,他這座碧霞山就算是銅牆鐵壁也不難打破。此為萬全之策。”大義士說道:“這個主意真倒也不錯。我給鏢行送信去,你怎樣呢?”王興德說道:“隻要你老人家給勝老達官報了仇,我就是一死,也瞑目甘心。你老人家趕快先辦大事,不要掛念小老兒了。”大義士說道:“焉有此理?我能日行千裏,我先將你背出幾十裏地,你藏在一個莊家人的家中,或者住在店裏,等候報完了此仇,鏢行也就散啦。我說一句話,給你打出來一筆錢,你自己做一個生意,足夠你晚年之用。你這樣的好心,必然有好報應。”語畢,大義士將身子一伏,說道:“老哥哥你就趴伏在我背上吧!”王興德趴伏在大義士肩頭上,大義士說道:“你看見過人飛沒有?你就閉眼吧。”踢啦蹋啦,奔山外走去,到了東方發曉,果然跑出去五六十裏地。來到一個鎮店,歐陽大義士說道:“老哥哥你下來吧,大白天背著人跑,不像樣子。前邊有店,你在店中等候我。”王興德由大義士背後下來,進了店中,大義士說道:“掌櫃的!這位老頭是我哥哥,在路上受了風,頭疼啦,先在你這店住兩天,我上家去套車去。”說著話拿出五兩銀子,交給櫃上,店掌櫃的連聲答應,說道:“你放心吧,決不能慢待這位大爺。”
歐陽爺將王興德安置在店內,歐陽爺向正北而去。在路上哭哭啼啼,說道:“可惜我勝三哥,屍骨無存。”一邊說著,一邊流淚。自己又說道:“哎呀,我那老哥哥會水,不要緊,死不了。”複又自語道:“不行,不行,那兒的水太深,有多大的本領,多大的水性,也鳧不過去的。唉!可惜我老哥哥仁慈友愛。”列位,大義士平常日子走道兒,到了村莊鎮店都是慢走,必須到了開窪野地他才快走,這回大義士因為報仇心盛,舉凡村集鎮店,俱都走得其快如飛。天到平西時候,走到十三省鏢局子大樹林外,就聽有人叫說:“歐陽叔父,這邊涼爽涼爽吧!”大義士抬頭一看,原來是三太、香五等人在樹林外乘涼呢。歐陽爺哭著說道:“可了不得啦,勝三哥身歸陰曹去了。”眾人聞聽一聲,三太說道:“群英會一散,我恩師追下犯人去了,何以身死?”大義士說道:“我勝三哥追賊,追到杭州碧霞山,被閉眼神佛劉士英將我三哥引在鷹愁澗,屍骨無存。”黃三太聞聽,唉呀一聲,栽倒塵埃,楊香五頓足捶胸,紅旗李煜磨拳擦掌,張茂龍咬牙痛罵。大義士將三太扶起,楊香五叫道:“三哥快醒,三哥快醒!”小英雄一口濁痰吐在平地,站起身來叫道:“香五、茂龍!給師傅報仇不給?”茂龍、香五說道:“若不給師傅報仇,非為人也!”語畢,四人撒腿就跑,大義士一拉三太,也沒拉住,心中暗道:“這四個王八羔子,如何能行?”大義士顧不得三太等,仍就奔鏢局子而來。大義士一進鏢局子門就哭,大聲喊道:“哎呀,我勝三哥死了!我勝三哥死了!”眾英雄俱各大吃一驚!有人問道:“怎樣死的?”大義士說道:“三哥被杭州碧霞山的劉士英,引到鷹愁澗萬丈深淵,屍骨無存。”老道問道:“大義士,你怎樣知曉呢?”歐陽爺遂將王興德上吊之事說了一遍。大家聞聽俱各淚如雨下。聾啞仙師說道:“各位施主不要驚慌。”遂叫道:“邱成!取過來我的朱砂筆硯。”又由兜囊中取出青銅盒,給勝爺布成一卦,叫道:“歐陽施主,千萬不要兒戲,勝三爺身遇大難,在網羅之內,並未曾死。”大義士說道:“雜毛,你別胡說亂道,我怎麼不說你死啦?你要再惑亂人心,我要抽你大嘴巴子!”此時,他們老少眾英雄,追那五個犯人,追之不及,內中就有回鏢局子的。此時道爺,神刀將李剛、葉伯雲、蔣五爺等,大家俱都回鏢局子了。蔣五爺說道:“道爺別算卦啦,給我勝三哥報仇就是啦。”拿起盤龍棍向外就跑,保鏢的過來幾位相攔,俱被蔣五爺推倒在地。道爺說道:“眾位施主不要攔他,一勇之夫,將來必栽大筋鬥,此次叫他先走,去打頭陣。”道爺又叫道:“弼昆、李四弟、伯雲老弟,咱四位隨後夠奔杭州,給蔣五爺打接應。歐陽施主也不必傷心,你眼泡都腫啦,你先喝點茶,吃點東西,我們哥兒四個先在頭前走著。”列位,這些保鏢的多有沒回來的,就是三太、香五、茂龍、李煜、蔣五爺、道爺、弼昆長老等,他們大家先來的,要是劍客鎮三山在場,一聽勝三爺屍骨無存,就得急的將房頂撞一個大窟窿。
不言鏢行人前去報仇,單說碧霞山劉士英第二日清晨鳴金聚眾點名,打開花名冊,頭一個道:“王興德!”叫了三遍,無人答應。劉士英說道:“王頭目還沒起來呢?去到下房找他去。”早有人到下房一找,並不見王興德,此時把守山口的嘍卒頭目說道:“夜間他出山去了。”這是頭道山口的嘍卒頭目報告。緊接著二道山口的頭目、三道山口的頭目,異口同音,也是如此的報告。劉士英撚墨髯思索:他不能說瞎話呀,他是個老誠人啊。又一個嘍卒頭目叫道:“老寨主,王頭兒平日勸我們戒酒、戒淫、莫賭錢,酒後誤事。他年輕之時,在蓬虎山吃酒犯過,那勝英救過他三次,莫非他去給鏢行之人報信去了?”老寨主聞聽,打了一個冷戰。七星真人對劉士英獻計說道:“老寨主不要過慮,那王興德麵帶奸險,他一定是要賣一山人的性命。但是他年紀已老,筋骨衰敗,他走不快,此時不過走出一二十裏之遙。老寨主趕緊派三撥人,俱各帶著兵器追他,追到哪兒,就在哪兒殺他。老寨主千萬可別猶豫,他要害合山人的性命。”劉士英點頭稱善,遂派三撥綠林道,往下追趕王興德。大家前去分途追趕,追到太陽平西,沿途打探,並沒有王興德蹤跡,掌燈之時,俱各回來,報告沿途之上並不見王興德的蹤跡。七星真人趙老道說道:“劉老寨主,王興德不足慮也,他一定夜間摔死在山澗裏啦。”劉士英道:“他既摔死,也得有死屍呀。”七星真人道:“也許是落水淹死啦。”劉士英說道:“為何不見河漂子?”七星真人道:“也許被水衝到鷹愁澗,跟勝英一同赴汪洋大海去了。”雖然老道給劉士英寬心丸吃,劉士英總是放心不下。
自王興德走後,第一天沒事,第二天也沒有事,第三日早晨,飯尚未曾吃完,忽聽山口外一陣大亂,三道山口把山的嘍卒蜂擁似的跑進山來。劉士英一看,眾嘍卒均皆焦頭爛額,叫道:“老寨主,大事不好!現在山口外有四個人,見人就打,不問青紅皂白,他四人這就要來到大廳啦!”嘍卒報告未畢,就見由外麵進來四個人,蓬頭垢麵,高聲喊道:“哪一個人叫劉士英?趕緊給我師傅抵償,今天我等來取你的命!”劉士英問道:“來者何如人也?”頭一位使刀的厲聲喊道:“浙江紹興府的黃三太、楊五爺等,前來給恩師報仇雪恨!”劉士英站起身形,手撚黑髯,冷笑道:“原來是三太。你且勿躁,聽吾一言。勝英住在錢塘關外英雄店,我假扮無目的先生,與勝英住在一店,他見我貧寒,在店內管我一頓飯,並將我留在他屋中同眠,夜晚我本要刺殺於他,念他一飯之恩,我未肯下手。我將他刀鏢甩頭衣物俱都盜來,盜完了東西,我將他驚醒,然後將他引到我這雙鬆嶺碧霞山。我給他一把大樸刀,本打算與他比較短長,七星真人當時劃策,叫我將他引到鷹愁澗萬丈深處,叫他屍骨不存。事後我已追悔,但是無可奈何了。你們四位代師報仇,其誌可嘉,然而你們四個青年無能,不是我的敵手,白白送命,我要在這兒將你四人傷了性命,我居心不忍。依我良言相勸,你們四位趕緊回鏢局子,去請俠劍客前來報仇,不必自找其禍。”七星真人說道:“為何不將他四人拿下?”劉士英說道:“此四子誌向可嘉,我害其師已悔之不及,焉忍再害其徒?但願我之徒弟與此四子可以並立,我就知足了。”三太此時眼都紅啦,哪能聽那一套?舉起樸刀,照定劉士英而來。就見劉士英背後縱出一人,手使雞爪雙鐮,繞到三太跟前說道:“你且不要動手,我父親豈能與你這小輩一般見識?”三太聞聽道:“你是劉士英之子?劉士英害了我的恩師,我剁你正合適。”說著話,半個裹花,大樸刀奔大少寨主頂梁砍來。大少寨主不慌不忙,先閃開身形,左手雞爪鐮向上一迎,用翅將三太樸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雞爪鐮向三太頭上剁來。眼看賊人的兵器到了三太頭上,複又撤回,摘了左手的雞爪鐮說道:“三太,我天倫有言在先,不叫我傷害你們,你們快去另請高明吧。”三太氣得將樸刀往地下一拋,甘拜下風。楊香五一提馬尾透風巾縱過來,大少寨主戰勝了三太,二少寨主遂挺身躍到戰場,香五匕首刀直奔二少寨主剁去,二少寨主閃身形,雞爪鐮一捋匕首刀,香五趕緊撤刀。香五身體輕巧,與二少寨主戰五六個回合,二少寨主右手的雞爪鐮捋住匕首,左手的雞爪鐮,將馬尾透風巾砍落,香五甘拜下風。張茂龍一抖練子錘,直奔劉士英,三少寨主縱身形擋住張茂龍,戰了四五個回合,雞爪鐮捋住練子錘,二人一叫勁,張七不能收回練子錘,趕緊摘了皮套拋練子錘。李煜一抖鏈子槍,被四少寨主攔住,戰不到三四個回合也甘拜下風。師兄弟四人全都被人家戰敗,黃三太破口大罵道:“劉士英你助紂為虐!閔士瓊大罪彌天,縱子行凶。派他二子北京盜獄,救了秦尤,秦尤二次又夜入皇宮內院,盜出萬壽燈,留詩告我恩師,閔家父子自找其禍,死有餘辜。林士佩喪盡天良,我恩師饒過他幾次性命,他不思將恩報,反生忌心,要暗害我之恩師。秦尤罪上加罪,千刀萬剮,不能償其罪。你結交老道七星真人,你為有眼無珠。七星真人趙昆福,發賣薰香蒙汗藥,盜取童子紫河車。張德壽非女子則婦人,處處采花殺命,你還要結交張德壽,你可留神你的女眷!你可曉得萬惡淫為首?”劉士英被三太罵得臉麵發赤。到後來果應三太之言,劉家父子前寨拚命,張德壽後寨采花。閑言拋開,劉士英被三太罵得麵上不堪,吩咐:“眾寨主,將四個小輩與我亂刃分屍!”列位,他這是一座莊家山,本山的寨主俱都是良善之輩,聞聽劉士英吩咐,俱各不忍下手。惡道七星真人道:“列位寨主,留這四個小冤家何用?我殺小兒三太,林寨主殺香五,太倉三鼠你們殺茂龍、李煜。”惡道趙昆福越眾當先,套挽手,合雙劍叫道:“三太!你師傅在蓮花湖殺我愛徒,出家人今日殺你小冤家,是冤冤相報。小兒三太哪裏走!”三爺回頭叫道:“三位師弟!咱們不動手,死何足惜?”又叫道:“趙昆福!我若是一冒血,我是什麼厲害罵你什麼,此時我罵你或帶出髒字來,有失俠義的身份。”老道得意洋洋說道:“無量佛!要解心頭恨,亮劍殺仇人。”搖頭晃腦奔三爺而來。林士佩抖擻神威,摘鑽頭立鑽篡,夠奔楊五爺而來。柳玉春、秦尤、張德壽狐假虎威,夠奔茂龍、李煜而來。
正在此時,就聽西敞廳房上的瓦咯哧咯哧亂響。碧霞山嘍卒俱都是良善之人,不該死於非命,原來蔣五爺打東山坡繞來了。隻聽抖丹田一聲呐喊,聲若洪鍾:“群賊不要逞能,三太、香五四位賢侄不要驚恐,飛天玉虎蔣伯芳來也!”老道一聽,“無量佛!”寶劍幾乎撤手,林士佩十成高興打去七成,三鼠嚇得猶如耗子見貓尿流滿褲。五爺要單棍掃群賊。三太等四人下腰拾起兵器,蔣五爺打廳上縱下,對群賊說道:“哪個是劉士英?給我三哥償命來!”劉士英道:“蔣伯芳不要驕傲,勝英是我所害。此處打仗地勢窄小,咱們到西山坡外,地方寬闊,你的棍也使的開。你如不信,叫我四個犬子陪著你。”蔣五爺說道:“我可不會水。”劉士英說道:“你會水也不能水戰,隻有一個鷹愁澗。”說著話,劉家父子來到一個大柵欄門,出了柵欄門,一馬平川。蔣五爺叫道:“三太賢侄,咱們占北麵!”蔣五爺上了北山坡合棍而立,劉家四少站在南麵,就聽寨中鑼鼓喧天,六十名削刀手,三十名站西麵,三十名站東麵;第二棒鑼鼓一響,又出來六十名弓箭手,三十名麵向東,三十名麵向西;第三棒鑼鼓一響,又出來六十名撓鉤手,三十名麵向東,三十名麵向西。左有林士佩,右有閔德潤,由打左邊的寨門出來兩位老者,左有閔老寨主,右有劉士英,後麵太倉三鼠。五爺喊道:“劉士英!這就叫陣啊?簡直是兒戲。你還不過來送死?”劉士英方要摘十三節點穴槍,後麵老道叫道:“劉爺,且慢!蔣伯芳一勇之夫,比不了死去的勝英。他聽說勝英慘死,他打鏢局子連夜趕來,鏢局至此不下七百餘裏,沿途上他必然無暇飲食。老寨主可先請林寨主戰他,倘林寨王戰他不下,再叫閔德潤戰他,然後再叫你的四位少寨主戰他,車輪戰法,這六位就可以戰他多半天,將他累得筋力疲乏,你再過去戰他,十三節點穴槍,千萬別留情。”劉士英說道:“車輪戰贏了人家,我也不露臉。”老道說道:“蔣伯芳藝精心狠,他可比不了勝英,那勝英還有點假仁假義,你若不下毒手,將來此人就是綠林中的大害。”劉士英不得已,隻好照老道的計而行,低言告訴林士佩先戰蔣伯芳。林士佩心懷恐懼,也沒有法子,一聲呐喊,便縱到蔣五爺跟前,將狼牙鑽用陰陽把一扣,按三尖兩刃槍,照定五爺胸前便紮,五爺用棍一磕,當啷一聲,火光亂冒。林士佩緊跟著摟頭蓋頂又是一鑽,蔣五爺將棍一橫,擋出鑽去,林士佩覺著混身不適。蔣五爺先使開門棍六十四棍,林士佩的狼牙鑽的招數精奇,六十四棍不能贏林士佩。蔣五爺又改為行者棒,與林士佩戰到百十回合,林士佩熱汗直流,皆因為棍傷未愈。此時就聽閔德潤喊道:“蔣伯芳害我山破人亡,林士佩退下,待我捉他!”手執秋龍搠,來到蔣五爺切近。閔大少寨主原使的兵刃,分量加重,這條秋龍搠,是他舅舅山中的家夥,四塊板是棗木的,棗核釘也短,分量輕得太多,與蔣五爺一交手,被棍磕起來有三尺高。二人戰到八九十個回合,看看氣力不敵,老道叫道:“大少寨主!趕緊把閔大少寨主換下來。”劉金祥心中暗想:我父子倒被小人驅使。怎奈父親有命,沒有法子,趕奔近前,亮雞爪雙鐮與五爺動手,戰到五六十個回合,也是熱汗直流。二少寨主大叫一聲:“哥哥退下,待小弟拿他!”聲到人也到,二少寨主雖然武學超群,怎奈這條盤龍棍恰好似活龍一般,遞不進去雞爪鐮。工夫不大,三少寨主又將二少寨主替下,與五爺動手。三太看的明白,叫道:“香五,學到方休處,才知藝不高。咱們武藝不行,人家是車輪戰,咱們若是替蔣五叔,上去就落敗。”三太說話之間,焦灼萬狀,香五直晃馬尾透風巾,茂龍不住的喘大氣,李煜是束手無策。不表四位小弟兄擔心害怕,再表蔣五爺與三少寨主戰到六七十個回合,二人俱都熱汗直流。老道喜形於色,低聲道:“貧道之計成矣,蔣伯芳小兒出汗了。四少寨主趕緊替下三少寨主,然後老寨主再上去,蔣小兒必然被獲遭擒。”四少寨主叫道:“三哥退下,小弟拿蔣伯芳!”語畢,亮雙鐮,夠上步位動手,蔣五爺接架相還,雙鐮摘戳撕擄,精神百倍,蔣五爺衣襟濕透。戰到七八十個回合,劉士英一聲呐喊:“四個小孩子無能之輩,拿他不下。退下來,老父捉拿於他!”劉士英一抖十三節點穴槍,四少寨主縱出圈子外。蔣五爺一手執棍,一手抹汗,劉士英以言語譏諷蔣五爺,說道:“蔣伯芳,你不是棍掃十四省的英雄嗎?怎麼出汗呢?”蔣五爺聞聽,豎劍眉,睜二目,厲聲喊道:“劉士英,蔣某一條盤龍棍,要掃盡天下的毛賊!”五爺原是在鏢局子半飽出來的,在路上茶飯懶用,心神不安,又走了兩日的路程。來到碧霞山時,天光大亮,救了三太等,此時天氣平西,肚內也餓啦,又戰了四五百回合,實在是累得不能再戰啦,但是心火助著還可以支持。正在此時,就聽北麵山坡上有人喊道:“蔣五弟,不要驚慌,貧道來也!”弼昆長老一聲呐喊:“貧僧來也!”李四爺大叫一聲:“神刀將李剛在此!”五爺回頭一看,長喘了一口氣,隻覺得混身發麻,力盡筋疲。
原來,聾啞仙師弼昆長老、神刀將李剛、海底撈月葉承龍等,他們四位由鏢局子起身,便星夜趕奔杭州碧霞山。來到山坡,葉六爺見山坡下有一身衣服,白襪子,青布靴子,並不見人在那裏,正在納悶,忽然見水裏鑽出一個人來,舉目觀看,正是傻小子金頭虎賈明。葉六爺叫道:“明兒在此何幹?”賈明答道:“我與高恒追趕五股差事,我們倆個昨天夜間住了店啦。今天清早起,高恒叫不醒我,他給了飯店錢,他就走啦。我一問店家,他也沒給我留下錢,我肚子饑餓啦,分文沒有,人家店裏也不賒給我飯吃。我想起來頭探蓮花湖,高恒摸魚之事,我也打算找有水的地方,摸幾條魚賣了好吃飯。摸了半天,摸上一條小鯽魚來,連一文錢都不值。你上這裏幹什麼來啦?”葉承龍用手向北麵一指,遂說道:“明兒你看,那都是誰?”賈明一看,和尚、老道、神刀將李四爺,都在那兒席地而坐。賈明跑到三老麵前說道:“這回可餓不著了。”和尚對賈明說道:“明兒,你還耍笑呢,你勝三大爺過去了。”金頭虎說道:“我勝三大爺上哪兒去啦?我怎麼沒看見呢。”和尚說道:“你三大爺被此山的寨主引到鷹愁澗萬丈深淵,身向那世去了。”金頭虎聞聽,放聲大哭,叫道:“三大爺!你老人家疼愛我,猶如嫡親子侄一般,侄兒若不與你報仇雪恨,誓不為人!”葉六爺說道:“明兒,你報不了仇,林士佩與劉家父子俱在山內。”金頭虎一翻母狗眼道:“幹啦,我辦不了。”正在說話之際,見上流來了一隻小船,兩個水手。原來是本山看稻田的船。老道念了一聲無量佛:“正愁沒船呢,那方來了一隻小船。明兒與葉六弟將那隻船追來,咱們好過去!”賈明說道:“六叔你叫海底撈月,咱爺倆看看誰的水性大?咱去抓船去。”葉六爺換好水衣水靠,金頭虎仍是大光溜,一個猛子奔船而去,葉六爺由船頭上去,金頭虎由船尾上去。水手不知何故,說道:“我們這是看稻田地的船,什麼也沒有,就有點吃食。”葉六爺說道:“你們若怕死,就聽我的指揮;若不怕死,一劍一個,要你二人之命。”水手說道:“你叫我們幹麼便幹麼。”葉六爺說道:“你們看那南岸上有三個老者,是要奔北山坡去。你二人趕快將船駛到那裏。”水手答道:“俺以為有什麼大事呢?原來這點小事。那有何難?”語畢,二人搖櫓,直奔南岸而來。工夫不大,來到南岸,道爺等縱身形上船,道爺對兩個水手說道:“出家人不開殺戒。我問你們一事,你們可不許有半句虛言;若有半句虛言,我必要結果你等性命。”兩名水手問道:“你老人家問的是什麼事?隻要俺知道的,沒有不告訴你老人家的。”道爺說道:“有一個神鏢將勝英可曾來到這碧霞山?”兩名水手齊聲說道:“你老人家問的是勝爺?他老人家被我們本山的寨主由打錢塘關外英雄店引到本山,我家寨主與勝爺水戰。告訴你老人家說吧,並非是水戰,為的是將勝爺引到鷹愁澗,害三爺屍骨無存。”遂叫道:“道爺,你老人家看!那方江水滔滔,就是鷹愁澗。”道爺聞聽說道:“啊?貧道的卦不靈了,果然勝三爺不在人世。”李四爺聞聽,拔刀就要結果兩個水手性命。道爺急忙攔阻說道:“四弟,你這是何苦?他們這山乃是莊家山,嘍卒們就會種地,不搶不奪,你殺他們倆何用?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找劉士英拚命去。”道爺又叫道:“水手!你們倆不要害怕,趕緊向北岸開船。我再問你們,鏢行有人前來沒有?”兩個水手答道:“鏢行先來了四位,全都武術平常,被我家四位少寨主戰敗,有一個姓黃的破口大罵,劉寨主要將他們四人亂刃分屍。此時又來了一個姓蔣的,救了黃爺四位,現在正與林士佩等動手,此時已經戰了多半天啦。”道爺聞聽,念了一聲無量佛:“就此開船,夠奔戰場!”金頭虎喊道:“快開!快開!若是慢了,我將你一杵杵死。”兩個水手不敢怠慢,趕緊搖動雙櫓,夠奔北山坡戰場而來。工夫不大,由打蘆葦中穿過,來到北岸,金頭虎催促兩個水手,催的太緊啦,到岸時未能攏住,正正撞在山坡上,竟將船當時撞翻。列位,三老與葉六爺都是武藝超群,要不然這一翻船,全都得扣在底下。三老在前,見船要翻,說時遲,那時快,早已縱到山坡上。葉六爺在後麵緊跟著也縱到岸上。惟有金頭虎賈明,大肚子羅圈腿,他又是在船後頭,隻顧催促兩個水手快開船,他可就顧不了翻船了,連賈明帶兩個水手俱都翻在船底下。水手由船底下已經逃命去了,不必細表。金頭虎賈明剛穿上的衣服,這一壓在船底下,灌了兩褲桶子水。本來身體就笨,又添上了水的份量,傻小子可就更中了。聾啞仙師、紅蓮羅漢與海底撈月葉承龍、神刀將李剛四人縱到山坡,順著山坡向山上爬去。此山坡非常的高,直上直下,臨到傻小子打水裏爬出來,再爬山坡,可就費勁啦,兩褲腿是水,方爬上一兩丈高,噗咚一聲,又掉在水裏。一連氣爬了三次,是怎麼爬上去,怎麼摔下來。賈明一看上麵的三老與葉六爺都站在高阜處觀望,也不管他,賈明可就急啦,在山坡下大聲喊道:“我賈明可真倒了運啦!淨顧催船,把船催翻了的時候,我也沒顧的向上跳,扣在水裏,弄了一褲桶子水,也爬不上山去啦。”和尚聞聽,說道:“明兒到處砸鍋,大聲小叫的,豈不誤事?”語畢,由腰間掏出飛抓順著山坡扔下去,叫道:“明兒!你將飛抓係在你的腰間,我將你拉上來,不要大呼小叫。”賈明這才將飛抓係在腰間,和尚將賈明提到山頭。爺兒五個站在山頭上張望,並不見戰場在哪裏。忽聽得一聲怪叫,聲如洪鍾:“五爺這一條棍要掃盡天下群賊!小小的雙鬆嶺碧霞山,何足道哉!”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李四弟,你聽見沒有?這是蔣五弟的聲音。必然在那裏與賊人交手呢。”本來在船上道爺就問兩個水手,戰場所在何地,水手已經告訴明白了眾人啦,因為有樹林擋著,故此沒看見。爺兒五個順著聲音而去,穿過一個小樹林,正看見蔣五爺在那裏,一手扶著亮銀盤龍棍,一手擦抹熱汗。道爺念了聲無量佛,叫道:“蔣五弟不要驚惶,貧道等來了!”蔣五爺回頭一看,深出了一口氣,隻覺得周身無力,兩膀發麻,不能再戰了。你道,聾啞仙師等若是不來,蔣五爺便怎樣呢?列位,蔣伯芳乃是一勇之夫,心火助著,由出鏢局子起身夠奔杭州,在路上未曾應時飲食,報仇心勝,隻想他這一條棍就能掃滅了碧霞山。因為心氣壯的關係,道爺等不來,再與劉士英動手也未嚐不可。這一見自己來了幫手,不由得一泄氣,所以不堪再戰了。
閑文拋開,李四爺揠刀,就要夠奔劉士英動手。道爺攔阻道:“四弟,貧道平生未開過殺戒,今因給勝三弟報仇,貧道我要大開殺戒!”遂叫道:“四弟後退!”李四爺說道:“我們是明清八義,此時小弟若不先與敵人拚命,有何麵目對那明清八義之人?”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在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遂叫道:“二師兄,李四弟,你二位不要爭執,明清八義也不為近,師兄弟也不為遠,你二人全都後退,貧僧為報仇之事,早擬定大開殺戒之心了,讓給貧僧吧!”此時蔣五爺已經退下,劉士英呆呆觀看三老與葉六爺、賈明,並未言語。列位,這是什麼意思呢?劉士英之害勝爺,實非出於本意,且早羨慕勝爺之為人,今見鏢行之人,一僧一道,真是道骨仙風,有逸世獨立之概,不覺追悔害勝爺一死,無言以對答那鏢行之人。三老在說話之際,誰也沒防備葉六爺,葉六爺一聲未語,一個箭步縱到戰場的中心,亮出寶劍就要拚命,大聲叫道:“哪個是劉士英?還不前來受死!”劉士英一看,葉六爺藍布褲褂,皂布鞋,白襪,五官清秀,居然未出學校門的白麵書生。劉士英這一打量六爺,不由的暗暗打了一個唉聲道:“我絕不該害了勝老者。人言勝老者舍命交友,言不誣也,十六七歲的小童,居然前來賣命,給勝老者報仇。若不是勝老者待人忠厚和藹,這一班報仇之人,焉能夠這樣的心盛?看起來好人是害不得呀。”劉士英思索至此,說道:“這位書童,勝英是你何人?你前來給勝英賣命。若依我良言相勸,快快退下去,叫別位上來動手,難道說你就不怕死嗎?”劉士英正用言語譏諷葉六爺之時,就聽得身後有人大聲怪叫:“啊,好熱鬧的戰場。我來了!”劉士英聞聽,心中一怔,前後俱是敵人,如何是好?怎麼敵人打後麵又來了呢?回頭觀看,此人已到切近,不是別位,正是本山的二寨王,人稱紫麵天王劉士雄。身體魁梧,聲音洪亮,滿麵的連鬢絡腮黃胡須,手執一對青銅錘,自幼練就的一身金鍾罩、鐵布衫、十三道橫練的工夫,渾濁猛愣,真稱得起綠林中的人物。就聽叫了一聲:“兄長!為何將勝英害死了?留著小弟好與他戰二百回合。這樣的戰場,為何不叫小弟知曉呢?兄長快快退下,讓與小弟戰上幾百回合。”說罷此言,雙錘三碰,來到葉六爺跟前。低頭一看,不覺驚訝,說道:“啊?原來是一個小娃娃。未出學校的學生,也不躲開,不怕叫雙錘碰死?”劉士雄這一句話不大要緊,激怒了葉六爺劍劈劉士雄。
列位,劉士雄為什麼此時才來到戰場呢?皆因為他在後寨跨院中正練完了工夫,坐在那裏喝水呢,有一個伺候他的嘍卒,由打前麵慌慌張張跑到了後麵,來到二寨主劉士雄麵前叫道:“二寨主!你怎麼還在這裏這樣的沉得住氣呢?”劉士雄問道:“何事大驚小怪的?”嘍卒說道:“前邊好大的一個戰場啦,殺得天翻地覆,你怎麼不去看看去呢?”劉士雄問道:“跟什麼人殺起來了?”嘍卒說道:“原來你都不知道哇,老寨主將勝英由打杭州引到咱們這碧霞山,七星真人給出的主意,叫老寨主將勝英引到鷹愁澗萬丈深處,害老勝英一死。鏢行人都知道了,來了好些的人,前來報仇。有一個什麼虎蔣伯芳,手使一條棍,將我家四位少寨主與林士佩、閔德潤都戰敗了,這就要與老寨主打在一處啦。我來的時候,老寨主跟他講話呢。”劉士雄聞聽嘍卒之言,遂大聲說道:“宋明!前寨中有這等事,怎麼你還不早報告我呢?”站起身形,由打兵刃架子上摘下雙錘,直奔前山跑來。昔日劉士雄與他哥哥占山的時候,據劉士雄心中所想,本要搶奪行人,無奈他哥哥不以為然,非種地不可,他別不過劉士英去,隻好在本地麵不搶不奪。久在北口外作買賣,他在北口外十八路賊匪之中,一對髏骨點金錘,打服了北口外群賊。平月誰要與他說話,言語不合,他是舉錘就砸,人人都畏懼他三分。其中就有陰險的人,對劉士雄說道:“北口外的人物就屬你老人家,南七北六十三省可屬不著你老人家了。”劉士雄說道:“南七北六就得屬我哥哥。”那陰險的人遂說道:“我要說出來,你老人家可別惱怒。”劉士雄說道:“不屬我哥哥屬誰?你說吧,我不惱怒。”那人說道:“屬神鏢將勝英。”劉士雄聞聽,心中不樂,說道:“我現在就回家,一來看望我哥哥,二來會鬥勝英,看看我們弟兄武藝高,還是勝英的武藝高?”那人說道:“你老人家要將勝英戰敗,南七北六十三省就得屬賢昆仲了。”劉士雄說完此話,收拾收拾行李,他就由打北口外起身,由正月起的身,在半路上名山勝景之處又留連一回,打了一回獵,三月間到杭州碧霞山。老少寨主迎接出來,迎進聚義廳擺酒接風。吃完了飯,到內寨與嫂嫂、侄媳婦相見。劉士英道:“賢弟七八年未回家,北六省的名譽你很不好,聽說你心不順時便用錘砸人,殺人可怨,情理難容。你不必出門啦,你大侄與二侄都娶了妻啦,你願意要大侄歸你就叫大侄歸你,你要不願要大侄,就將你二侄歸你,伺候你起居飲食。”劉士雄說道:“哥哥,我並非是為回家享福,怎麼天下英雄均屬不著你我弟兄,為何都說屬勝英呢?”劉士英問道:“誰告訴你的?”劉士雄說道:“北六省的人都那樣說嗎。”劉爺一聽,這就是小人蠱惑傻小子,這叫借刀殺人。劉爺遂說道:“兄弟,勝英是好人,替天行道之君子,不可與人家尋仇。”接著又說道:“勝英現在回家啦,因為上年歲了。”劉士雄說道:“我到他家找他去。”劉士英又說道:“人家因為年老,不幹買賣啦。你這是何必呢?”說此話時,勝爺正打蓮花峪呢,劉爺都知道,故意用話將他瞞住。劉士雄雖然猛愣,對於他兄長還不敢如何,他就在後跨院練工夫。光陰似箭,轉瞬到了五月十幾日,蕭金台的請帖一到,劉士英告訴嘍卒們,千萬別跟二寨主提此事。劉士英假托去杭州幫朋友辦喜事:“請我爺兒五個去幫忙,咱們交結天下朋友,不能不應酬的。我走之後,你千萬可別下山,山中不可一日無主,都交給你啦。”劉士雄說道:“那行,我絕不會下山,兄長結交天下英雄,乃是正事。”劉士英父子暗暗赴會,七月初三散會,救了閔家父子,回山的時候,都沒敢跟他提蕭金台之事。前文表過,話不重敘,勝爺之事,他是一概不知。這日他在後跨院喝茶,有一個伺候他的老嘍率,將前寨打仗之事,報告了他,他遂提起雙錘跑來,正遇上葉六爺亮劍就劈,劉士雄用錘就繃,葉六爺撤劍裹腦纏頭,緊跟著砍去,雙錘上繃下砸,無奈碰不上寶劍,二人真是棋逢對手。戰夠多時,葉六爺劍法更門改路。聾啞仙師低聲說道:“劉士雄性命休矣。”金頭虎問道:“你怎麼曉得?”道爺說道:“這是你祖師的顛倒八仙神劍。”怎見得?有讚為證:拐李先生劍法高,閣老騎驢削鳳毛。仙人擺下絕命陣,湘子歸還命難逃。隻見葉六爺的寶劍向賊人臍下一劃,賊人雙錘立著,錘頭朝下,向外一推,葉六爺裹手一劍,挾肩帶背劈來,賊人欲要撤錘,那得能夠?隻聽噗的一聲,就見紅光崩現,鮮血淋漓,劉士雄命喪戰場,筋骨皮肉迎刃而過。抬腿用鞋底擦寶劍,然後用手點指劉士英,叫道:“劉士英,你過來!”劉士英一看兄弟喪命,小弟兄四位驚魂失色!劉士英叫道:“眾位寨主!還不一擁齊上,與你家二寨主報仇雪恨!”鏢行之人聞聽,大家也都亮兵刃,南麵的向北來,北麵的向南去。方要接觸,就聽山頭上一聲咳嗽,大聲喊道:“道兄!千萬將鏢行之人攔住。劉寨主不要以多為勝,俺勝英來也!”
隻見勝三爺頭戴鴨尾巾,身披英雄氅,手揠魚鱗紫金刀,肋下襯鏢囊,來到雙方當中一站。金頭虎喊道:“勝三大爺前來顯聖,必要殺盡群賊!”道爺說道:“金頭虎不要胡說,你勝三大爺無恙。”此時兩方之人一見勝爺,俱各大吃一驚!隻聽勝三爺說道:“劉士英,你給你兄弟報仇理所當然。但是你應反複思索,殺人流血,我勝某向來惡之。你在錢塘關外,與我共宿一店,將我穩住,盜我的兵刃衣物,那算我不高明,我不惱你。你不該將我引到鷹愁澗,害我屍骨無存,此事你太做的過分了。劉士英,你要三思而後行。因為你素常名譽很正,我對於辦賊之事,一字不來提你,你將五個要犯獻出來,我交官麵完案,沒有你的事。要不然我回江蘇報明官麵,然後我回來拿賊,這場官司,你尋思尋思,你打得起打不起?後悔可就晚了。”劉士英聽畢微然一笑,厲聲說道:“你看看劍劈的那個死屍,是我親胞弟,蕭金台逼死我姐姐,你殺我姐弟二人,我焉能善罷幹休?我父母隻生我姐弟三人,叫你害了兩個,剩我一人,我絕不能獨生。現在你還要將我姐丈外甥要去,那是萬萬不能。你要拿三鼠我不管;你要拿我姐丈、外甥,勢比登天還難!你要勝得了我手中十三節點穴槍,我也被你拿獲,情願與我姐丈、外甥同去出了紅差,那時節我劉士英死得也算不屈,為朋友還能犧牲一切呢,何況為親丁骨肉呢?”正在此時就聽西麵上一聲呐喊:“三大爺我來啦!”手執降魔寶杵,來到切近一看,說道:“喝,這群賊都到這兒來啦。三大爺,我拿杵將他們都杵了吧。”勝三爺說道:“胡說!還不後退!”金龍向後一退,鏢行此時正是六老六少。劉士英叫道:“嘍卒!將二寨主之屍身與我抬將下去。”過來四個嘍卒,兩個人抬上截,兩個人抬下截,將死屍抬至東南角。
讀者問道,勝爺何以未死呢?列位,且聽慢慢表來。劉士英眼看勝爺被水流打得頭朝下而歿,回山報告眾賊,勝爺已死。哪知道勝爺被水衝下去之時,就覺肚臍有一物,冰涼異常,勝爺雙手捋住,死也不放。怎奈水流甚大,將勝爺打了一個翻筋鬥,但是勝爺仍然未放鬆鎖鏈,就覺水底下有物,腳踩著軟和。勝爺正在水中覺著水涼透骨的時候,捋著攔江繩,向上用力一起,露出頭來。就見南麵上此時也露出一個腦袋來,喊道:“是勝三大爺嗎?你老人家千萬別撒手攔江繩,要是一撒手,可就沒有命啦。你老人家順著那江繩一把一把的搗,向我這來。過來七八丈遠,水流就不急了。”勝爺心中這才明白,水底下的攔江繩必是金龍所為,一把一把的掙紮著向南而來,搗出去七八丈遠,就覺水流巳慢,水也不那麼涼啦,勝爺這才稍微緩過點氣。在方才勝爺問金龍時,業已上嘴唇敲下嘴唇,說話都不真切了,若不是水底下有網,雙手幾乎捋不住攔江繩。勝爺此時搗著攔江繩到水淺之處,覺著不那麼冰涼了,自己才喘上氣來。若是在正流頭工夫大了,無論穿多少緊襯的衣服,都能被水流將衣服衝得破碎而去,就是捋住攔江繩,都不能活的。好在勝爺是有工夫的人,年輕時人稱勝昆侖,力大絕倫,要不然被涼水這一激,就得激糊塗了。勝爺問金龍道:“這位老道姓什麼?”金龍說道:“也不是姓真,也不是姓霍。”勝爺說道:“是火德真君孔華陽不是?”金龍說道:“對啦。”勝爺問道:“你怎麼到在那裏?”金龍說道:“我與小龍追五個要犯,天黑啦,我們兩人住店。第二天小龍暗自走啦,我打店裏出來,找小龍蕭銀龍,找了半天也沒找著。我肚子餓了,走到一個飯館子吃飯。吃完飯我沒有錢,飯館子掌櫃的不教我走,我教他們打我,他們也不敢打我。正在那時,來了一個老道,問我姓什麼,我說我叫孟金龍。老道說道:‘正找你呢,你跟著我走吧。’他將飯錢給了人家,我就跟他走到一個山上,他將我領到屋中,又給我飯吃,白米鹹菜拌豆腐。我吃完了,他又領到一間空屋子裏,屋中放著晃繩大鎖鏈子,他叫我扯著鐵鏈子,他們拉著晃繩,弄到一個小船上,就奔這兒來啦。先將大鐵釘子釘在石頭縫子裏,一頭把晃繩係在釘子之上,一頭將我腰係上,又將大鐵鏈子也掛在釘子上,又將鐵鏈子頭上接上晃繩,打淺水之地繞到南岸。然後再搗晃繩,將鐵鏈搗來,也用大釘子釘在石頭縫裏,將鐵鎖鏈掛在鐵川釘上。末了到水中下銅鐵網。老道叫我下水,我說我不下去,下去上不來。老道說咱倆人下去,都用繩子係在腰間。搗鐵鏈子下水底,網上早安好了環子鉤子,鎖鏈上也早安好了鉤兒環子,我們兩人將網下好,老道打上流下水,果然衝到這兒被攔江鎖擋住。打漁船常有不知道的,衝到這裏淹沒,老道對我說,為是救打漁的。”勝爺說道:“善哉出家人,我不如也。你還認識那山嗎?”金龍答道:“認識,天天回去吃飯去,你跟著我走吧。”爺兒倆繞過了灘口,金龍說道:“三大爺,你揪住我的皮挺帶,我下水裏帶著你走。”勝爺遂下水揪住金龍皮挺帶,金龍破風踏浪,夠奔寶靈如意觀而來。工夫不大,來到萬華山前,勝爺舉目一看,奇花異草,滿目皆是。又走出一二裏之遙,看見翠柏蒼鬆,野草鮮花,天然的清幽古雅。山後邊獐麅野鹿往來亂躥,飛狐走兔打盤旋,百鳥聲音,在樹上喧。向北去,穿過千年柏,萬年鬆,有翠竹林,碧陰陰綠森森。又走到紫竹林,座北向南現出一座觀宇,石頭匾,泥金字,上書“寶靈如意觀”。勝老英雄心中暗想:“七數年未見,二哥隱在此處,真是仙人洞府,西方極樂之境,可稱世外散人也。朝臣待漏五更寒,鐵甲將軍夜入關,日上三竿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我之二哥,閑來坐山看虎鬥,困來樹下聽鳥喧,餓了吃的是鬆柏子,渴了山下飲清泉,雖然不能成佛作祖,耳不聽幹戈心不煩。較我勝英高之多矣。”勝三爺心中思索,不覺走到觀前,口中叫道:“金龍!你到裏麵通報一聲。”金龍說道:“一個雜毛,還用通報?”勝爺說道:“胡說!那是你二大爺。”正在此時,見由觀內出來一位小道童,勝三爺控背躬身說道:“少道爺,觀內可有一位孔道爺,火德真君孔華陽嗎?”小道童說道:“不錯,正是。”勝爺說道:“勞駕你進去回稟一聲,你就提現有故人勝英來訪。”小道童聞聽,急忙控背躬身說道:“原來是勝三大爺。”勝爺說道:“豈敢,豈敢,你們是出家人,愚下擔不起。”小道童回去,工夫不大,出來說道:“我之恩師有請勝三大爺。”勝爺遂同小道童進去,來到鶴軒門外,聽裏麵一聲無量佛:“昨晚燈花報喜,今朝果有高人到來。”勝爺抬頭一看,心似刀攪,孔二爺赤紅的麵,黑發髻黑胡子,藍布道服,青鞋白襪,麵上連一點皺紋都沒有,精神百倍,氣宇不凡。勝爺趕奔近前,雙膝跪倒,叫道:“二哥!小弟勝英與兄久違了。一向可好?”孔道爺伸手相攙道:“三弟老得這樣,才十數年不見,竟白發蒼蒼,皺紋堆累了。”勝爺叫道:“二哥!小弟為愁煩所迫。小弟不敢比古人,兄長豈不聞伍子胥過昭關,宿於東皋公家,七日夜愁得鬢發皆白。小弟怎比哥哥逍遙自在呢?”老哥倆遂攜手進鶴軒,來到鶴軒之內,勝爺落座。孔二爺一看,勝爺衣服尚濕,赤著足,頭發蓬鬆,狼狽之極。孔二爺幾乎淚下,忙叫:“道童過來,見過你三叔。”四個道童趕緊跪倒行禮,勝爺伸手相攙,孔二爺說道:“你們趕緊陪著你三叔沐浴房更衣沐浴。”一個道童遂掀起簾攏,又一個道童在先引路,來到東跨院,有兩間東房,室內清雅潔靜,有藤床竹椅,有澡盆、鏡架、衣架。勝三爺更衣沐浴,小道童提著一個小包袱,放在竹椅之上。沐浴已畢,打開小包袱一看,勝爺發愣,青布大褂,青布褲褂,白襪青靴。勝爺有心不換,自己的衣服已團作一團,拋在地下,萬般無奈,隻得將青布衣服穿上。勝爺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初不如歸山修行也,從今後不聞世事矣。”自己語畢,咳嗽一聲。小道童推門進來,又給勝爺打淨麵水,勝爺理發洗麵,小道童又陪勝爺到鶴軒之內。勝爺飄髯哈哈一樂:“我勝英一旦間變作鄉老矣。”勝爺又叫道:“二哥請上,受小弟一拜,謝兄救命之恩。”孔二爺笑道:“咱們明清八義,舐血為盟,何言出救命之恩?我下攔江鎖,並不是救的你,因為那兒常常出險,貧道才募化十方,下此攔江鎖,以救生靈。勝三弟你作道德的感應,才有今日。”孔二爺問道:“但不知勝三弟因何至此呢?”勝爺見問,不由得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了。”將蕭金台群英赴會之事,從頭至尾對孔二爺表白一遍。勝爺又叫道:“二哥!小弟有一句不盡情之言,大丈夫榻下,豈容小人酣睡?二哥距此碧霞山咫尺耳,何容此類存在?小弟不解。”孔二爺叫道:“三弟,你有所不知,劉士英之山,乃是莊家山,少寨主娶妻,俱都鄉下大財主之女,並不搶奪。人家占山二十餘年,咱們萬華山才十數年耳。那閔士瓊乃是劉士英姊丈,骨肉至親,人家焉有不救之理?”勝爺長歎,叫道:“二哥!我不能出頭露麵啦,刀鏢甩頭,鴨尾巾大氅,俱被人家盜去,我從此修行隱逸,再不聞世事了。”孔二爺道:“我們出家人是斷子絕孫之命,你是行俠仗義者,豈能出家?你的東西,我給你想法子尋找,找不著,咱們再作計較。”二位老人正在談話喝茶之際,小道童已經擺上杯箸,工夫不大,將飯開好。孔二爺叫道:“勝三弟屈尊一飯,明日小道童打魚回來,沽酒買肉。”勝三爺說道:“白米飯就足矣。”孟金龍喊道:“三大爺,又是這個!”勝爺叫道:“金龍!休要鬧笑。”用飯已畢,再談鷹愁澗之事,勝爺遂問攔江鎖之事,孔二爺道:“貧道為此事募化三年,才將應用東西備齊,怎奈下攔江鎖不得其人。也是事逢恰巧,遇見孟金龍,才助我成全此舉。”
孔二爺說罷攔江鎖之事,又談了幾句閑話,天色已晚,弟兄二人抵足而眠。次日打發小道童在碧霞山打魚,並暗中竊聽消息。天至晌午,兩個小道童回來,又換了兩個小道童打魚探聽消息,兩個道童又到天已平西方回。孔道爺問道:“為何回來甚早?”兩個小道答道:“皆因為我二人正打魚之際,忽聽河幹有人啼哭,聲音淒慘,我二人遂將船攏岸,尋覓那人,將那人請到船上,問其所以。他言說尋找朋友十載未遇,哭得眼淚都有十缸啦,找不著朋友,誓不欲生,要投江一死。我二人問他,找的是哪位?他一說,正是你老人家,我二人遂將他帶到山內。走過了翠竹林,他變卦啦,他說你老人家短他七八萬銀子,連本帶利十年未能歸還,前來要賬。”道爺聞聽,麵沉似水道:“出家人焉能借人家那些錢呢?”勝爺問小道童道:“此人怎樣長像?”小道童說道:“穿皮襖馬褂,踢啦蹋啦。”勝爺聞聽叫道:“二哥!這不是別人,不是大義士,就是二義士。”孔道爺笑道:“還頑皮呢!”勝爺答道:“上了幾歲年紀,益發的甚了。”說著話,哥倆出離鶴軒迎接,來到翠竹林角門外,就聽有蠻子說話口音:“雜毛欠我的錢不還,跑這犄角裏藏躲來了?”孔二爺一看,果然是歐陽氏。歐陽二爺一指孔華陽叫道:“雜毛!明家將沒之時,咱們兩人偷贓官二十餘顆珍珠,細軟物件,不計其數,咱二人應當均分,你少分給我三粒,你該還我啦!”老道說道:“二弟你別玩笑,現有生朋友在此,我給你介紹介紹。”語畢,用手向自己身後指道:“你看看此人是誰?”蠻子說道:“我要的是錢,不管是誰。”勝三爺哈哈一笑,叫道:“歐陽二弟從何至此?”歐陽天佑一聽,乃是勝三爺的語音,不覺愕然問道:“唔呀,三哥何以如此模樣?”孔二爺說道:“此處不是講話之地,到鶴軒你問問你三哥是怎麼回事?”哥三個走進了鶴軒落座,勝三爺遂將丟東西之事,從頭至尾對二義士詳細表示一番。談到身逢絕地,被攔江鎖擋住,要不然早身歸那世去了。“這是被救到山上沐浴更衣,故此這般景況也,愚兄再不能出世矣。今者賢弟前來,愚兄之幸也。”孔二爺說道:“蠻子,你還叫賊魔?趁早你勾了賬吧。勝子川是你三哥,叫人家給偷啦,你叫的是哪一門子賊魔?”歐陽爺聞聽臉紅了,叫道:“雜毛!劉士英偷去我三哥的東西,那如同是我三哥當差的一般,那給我三哥存著呢。我這就起身,我將東西盜回,我給他放二百把火,燒他個王八羔子。”列位,孔二爺這是激將之法,要不然蠻子不能走得那樣快。勝爺一看二義士臉都紅啦,站起身軀就往外走,勝爺伸手相攔道:“二弟不要如此,你與孔二爺原是玩笑,何必芥蒂呢?”孔二爺又叫道:“三弟,還得你攔他,可別叫他放火,劉家父子是君子。”勝三爺叫道:“二弟!你可聽見孔二爺之話嗎?水火無情,千萬別放火。”弟兄們吃完飯,歐陽爺休息一會,起來時太陽還未落,蠻子道:“我就要起身。慢慢的走,到碧霞山時天也就黑啦。”孔二爺說道:“我給你將小船預備好啦。”勝爺叫道:“二弟!你到那裏千萬小心謹慎,今天盜不出來還有明天。這一幹賊人俱都是本領高強,二弟保重些,就是成全愚兄了。”二義士點頭道:“三哥不要掛心,小弟自知。”歐陽二爺上了船,孔二爺、勝三爺二位以目送之,小道童搖起花櫓,奔碧霞山而來。
在船上二義士與小童玩笑,說道:“你們二位臉都很白,娶了妻沒有?”小道童道:“二叔真好玩笑,老道還有娶妻的嗎?”在船上二義士與兩個小道童玩笑,倒覺著不寂寞。工夫不大,將船靠岸,歐陽二義士縱下船去,叫道:“二位道爺,你們就在此處等候,我若被賊人追下來時,我就喊天靈靈,地靈靈,神人救我。”小道童說道:“我們怎樣呢?”二義士道:“你們就啊一聲,我跳上船,咱們就跑。”兩個小道童一路上,被歐陽二爺戲耍得笑斷腸子。靠岸之後,就看二義士踢啦塌啦,如飛相似,奔碧霞山裏去了。歐陽義士專怕水,因他不會水,恐皮襖馬褂一沾水就壞啦。蠻子到山裏,轉了幾個彎子,聽不見有人言說刀鏢之事,若是有一個人提此事,他就能聞風而去,怎奈就是無人提論此事,前後寨找到二更天,仍不聞有人提刀鏢之事。歐陽爺萬般無奈,要使擊石問路之法。何為擊石問路呢?在沒人的地方,用白條寫上:“碧霞山的寨主嘍卒知悉,刀鏢甩頭俱都盜走。明人不作暗事,在下走也。”寫完了奔人多之處,包上石頭子拋去,必有人出來看是何物,那人一看刀鏢甩頭俱都被人盜走,必然驚怪去報信,或到收藏物件之處去看。歐陽二義士找了一個清靜所在,一看後院有兩間東廂房,屋中燈燭輝煌,歐陽爺本打算寫字條擊石問路,一看此屋燈光明亮,歐陽爺遂躡足潛蹤,來到窗外,用唾沫濕破窗紙,向屋中觀看,屋內有兩個年青的,俱在十八九歲。歐陽爺心中暗想:這兩個王八羔子在這裏幹什麼?此時就聽屋中有人說道:“咱們打開看看,金鏢是金的還是鋼的?魚鱗紫金刀什麼樣兒?”就聽那年輕的說道:“別提這個,老寨主有話,不教提一個字兒,一會咱們該換撥啦。”二人在屋喝著茶,直向西麵上被架子裏看,歐陽爺舉目一看,是一個藍綢子包袱,歐陽爺心中明白,那是我勝三哥的包袱,原來在這犄角哪。歐陽爺遂取出一個小瓶子來,瓶中是白麵,此藥名為“神仙奪命香”,放在竹筒裏麵,用火燃著,向屋中一吹煙,將兩個年輕之人薰過去,伏幾而睡。歐陽爺到屋中一看包袱的樣兒,轉身出來,又走到西廂房,一看是廚房,就聽廚師傅道:“真走運,無故的碧霞山又作夜看山的啦,黑夜裏還得伺候飯。”歐陽爺取出奪命香筒,又向屋中一吹,將兩個廚師傅薰倒,進到屋中,將廚師傅的破衣服拿了兩件,又拿了一把破樸刀,取了兩吊錢,走出來仍回到上房屋中,將藍綢包袱打開,將勝爺的東西取出,將廚師傅的衣服包在藍綢子包內,破樸刀換下魚鱗紫金刀,那兩吊錢裝在勝爺鏢囊之中,將原舊的藍綢包裹包好,如前一般。歐陽二爺是人得喜事精神爽,叫道:“兩個王八羔子,看著破爛吧,我要走啦。”語畢,躥房越脊,回歸山環。上了小船,道童問道:“歐陽爺盜的東西如何?”歐陽爺說道:“裏麵地方太大,不行,找不著,明天再說。”小道童說道:“您那包袱是什麼東西?”歐陽二爺道:“賊不走空,偷了他們點破爛。”小道童搖櫓返回寶靈如意觀,工夫不大,來到山下,歐陽二義士棄舟登山,來至養魚缸前,將東西放在缸底下,歐陽二爺進了鶴軒。孔二爺與勝三爺正在對弈,孔道爺與勝爺一看,蠻子赤手而還,孔道爺問道:“二義士怎樣?”歐陽二爺說道:“山內地方太大,找不著。”勝爺聞聽,長歎一聲說道:“失者容易,尋者難。”歐陽二爺叫道:“勝三哥不要發愁,東西完全找回!”語畢,出離鶴軒,由養魚缸底下取來,進了鶴軒。勝爺一看是一個破藍布包袱,勝爺搖頭道:“不對。”歐陽二爺說道:“我這是換皮不換骨,這個藍布包袱皮是碧霞山廚子的。”勝爺打開一看,一物不少,一摸鏢囊中多了兩吊錢,勝爺問道:“二義士,哪裏來的兩吊錢?”蠻子笑道:“藍綢包皮沒拿回來,我拿了他兩吊錢,作為包皮之價。”孔二爺與勝爺俱都大笑。勝爺又到沐浴室內,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全都換完,自己看腳底下,雙臉青布皂鞋,勝爺打了一個唉聲,說道:“靴子掉在鷹愁澗去,人還在世。”小道童說道:“勝三大爺,我們廚師傅由打杭州買來一雙青布靴子,他穿著小點,您穿上試試。”勝爺點頭,小道童將靴子取來,勝爺一穿正合適。衣服鞋襪穿戴齊整,走進鶴軒,勝爺叫道:“孔二哥!現有金龍在此,又有二義士,我的刀鏢衣物俱都找回,咱們就此殺奔碧霞山去了。”孔道爺道:“三弟你且養養精神,先叫小童每日去碧霞山左右打魚,暗中打探究竟。”勝爺頗以為然,次日又打發小道童探聽山中消息。小道童晚晌回來,就將蔣伯芳報仇之事探聽明白,報告了勝爺。勝爺叫道:“孔二哥,我該出世了。”孔二爺道:“你與金龍在先,我與歐陽弟在後。”商議停妥,登船夠奔碧霞山。來到碧霞山北山坡,勝爺棄舟登岸,正趕上兩方麵要群毆拚命,勝爺咳嗽一聲:“劉家父子不要以多為能,道兄攔阻鏢行人切莫群毆。”劉家父子心中納悶:勝爺不死尚有可說,為何又是原樣的衣服兵刃呢?
不表劉家父子納悶,勝爺對劉士英說道:“你將我東西偷去,我又得回,咱們雙方麵誰也不栽筋鬥。我的東西已經得回,你趕快將五個犯人交還,不然你打不了這場掛誤官司。”劉士英叫了一聲:“勝英!你早來一會,尚有可能餘地,你看看地下躺著的死屍,那是我之胞弟!叫嘍卒將二寨主搭開,非戰不可。”勝爺聞聽,將刀向地下一插,忙將大衣脫下,遂叫道:“三太接衣服!”正在此時,正西上一聲呐喊,好似巨雷一般,叫道:“三大爺您會飛,我來晚啦!”勝爺道:“胡說。”北麵上站著的金龍也無法站在北麵,此時兩方麵的人,俱都一陣大亂。劉士英叫道:“勝老者!你以仁義待人,我劉士英與眾不同。咱倆比賽輸贏,你要贏了我,我自備其縛,交還五個犯人,我願打出紅差的官司,我不能後悔。”勝三爺就地拔刀,劉士英抖十三節點穴槍,二人湊到戰場,方要交鋒,劉士英背後一條白線,躥到勝爺麵前,叫道:“劉寨主且向後退!我林士佩與勝英有山破人亡之仇,請與林某交鋒!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鑽,就專為姓勝的打的。”勝爺一看,說:“算不上你。”就要動手。正在此時,勝爺背後一道白影,縱到林士佩麵前,叫道:“勝三哥後退!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勞。愚弟願再鬥林士佩。”林士佩一看,正是蔣伯芳,不由得將精神打消了一半,皆因在蕭金台被蔣五爺打了一棍,傷還未落。林士佩此時也說不出,隻得摘鑽頭,據鑽纂,按三尖兩刃向蔣五爺刺去。蔣五爺用棍往外一繃,就聽得當啷一聲響,火星子冒起五六尺高,這一見麵又是三碰。蔣五爺仍用六十四棍,林士佩使用純熟的招數,二人戰了五六十個回合,林士佩就覺傷痕疼痛。蔣五爺六十四棍使完,又換了行者棒,林士佩惡虎掏心一鑽,照定蔣五爺刺來,蔣五爺用棍往外一繃,林士佩兩膀發麻,招數不由遲慢,被蔣五爺裹手一棍,連肩帶背打來。林士佩欲待躲閃,哪得能夠?這一棍照樣兒打在原傷之上,林士佩身體一晃,栽倒塵埃。五爺鋼牙一錯,舉棍照林士佩頭上打去,林士佩倒在塵埃,隻可閉目等死。勝三爺兩縱身軀,來至蔣五爺背後,欲要伸手,已來不及了,勝三爺一抬腿奔蔣五爺背後蹦去,蔣五爺一伏腰,由林士佩頭上縱過去,蔣五爺回頭一看,乃是勝三爺,白臉麵氣得通紅,問道:“三哥,這是何意?”勝爺道:“林士佩是當世的英雄,切莫下此毒手。”五爺敢怒而不敢言。林士佩趴身起來叫道:“勝英!南七省有你們弟兄,沒有我姓林的!”嘍卒給拾起狼牙鑽,交於林士佩,林士佩從此氣定,暫且不提。
且言閔德潤見林士佩氣定,一聲呐喊,口中叫道:“勝英!你害我家敗人亡,又害我二舅一死,今天大少寨主與你誓不兩立!手擎秋龍搠,來到戰場。勝爺方要握刀,就聽北麵上一人喊道:“三大爺!您後退,讓給我吧!我們兩人是對兒。”金龍舉杵夠奔戰場,大少寨主是急戰,躍起來一搠奔金龍砸去,金龍舉杵一擋,就聽當的一聲,將大少寨主的秋龍搠鐵箍震落,四塊棗木板、棗核釘俱都紛紛落地,金龍要活捉閔大少寨主。列位,閔德潤是急鬥,二人戰了六七個回合,賈明在勝爺、弼昆長老背後,團著舌頭說話,別人可聽不明白,遂叫道:“大小子!有勇無謀!一人拚命,百人難敵。你不會用爪抓他?”金龍聞聽,恍然大悟道:“早就將那玩藝忘啦。”金龍遂虛晃一杵,向外一縱,背後一伸手,大皮兜之中取出龜背駝龍爪,純熟的學業,一伸手將鑽練就套在手腕上了,絨繩一抖說道:“抓大白玉虎!”夠奔頭上而來,大少寨主往旁一閃,金龍將爪趕緊帶回,用浪子踢球、仙人踢毽、黑狗鑽襠、左穿花、右穿花,一百單八爪,都抓不上人家。外還有二十爪,大少寨主金鍾罩才破了幾天,力量不敵,不敢用搠杆攔擋,隻可閃轉騰挪,將大少寨主抓得熱汗直流。賈明在勝爺背後又嚷道:“大小子!不懂真假虛實?三國的諸葛亮,列國的範期,添兵減灶,減灶添兵,真是虛實玄中妙。指上抓下,指東抓西!”孟金龍心中暗道:“還是小小子有主意,這回可就將大山賊抓住了。”大英雄一揚手說道:“看腦袋!”一抖鋼環子,嘩啦一響,閔大少寨主聞聽抓腦袋,遂向西縱來,右腳方一點地,龜背駝龍抓奔右腳抓去,正抓在腳麵之上,閔大少寨主向後一退,噗哧一聲,正當中的鉤抓入腳內,由腳麵透入腳心,大少寨主一疼,噗通躺在就地。金龍用力一拉,臉往北一轉,將絨繩背在肩頭,向北就拉。金頭虎叫道:“五叔幫著我捆他吧!”蔣五爺幫助賈明,將閔大少寨主捆好,隻見閔大少寨主腳部血流如注。
老寨主閔士瓊一看,心如刀攪,如狼似虎的兒子身帶重傷,心中暗想:“我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勒十字絆,緊英雄帶,摸了摸袖口中的毒藥弩,叫道:“勝英!你我兩人今天決一死戰!”語畢,抖雙槍,一隻奔勝爺咽喉,一隻奔肚臍而來。勝爺握刀,一飄身向東縱去三尺有餘,勝爺一橫刀,從雙槍當中攔腰斬去!老寨主雙槍一並,要夾住勝爺的刀,勝爺抽刀反手一刀,又奔閔士瓊左太陽穴砍去,閔士瓊左手的槍一立,右手的槍向勝爺頭上便打,勝爺抽刀躲閃,二人這一合招,閔士瓊是一力降十會,勝老者刀花步眼清亮。閔士瓊的心中思索:“人言勝爺的刀法絕倫,果不虛傳。若非閔某,早輸於魚鱗紫金刀下。”勝爺心中也是暗誇閔士瓊的槍法,二老者互相佩服。勝爺心中暗想:“閔士瓊毒藥弩百發百中,神鬼難逃。”閔士瓊心中暗想:“若容勝英打鏢,自己必得輸。”二老者俱有用暗器之心,無奈騰不下手來。隻見勝爺一遞刀,奔閔士瓊華蓋穴去,閔士瓊雙槍一並,一拿勝爺刀,將魚鱗紫金刀刀尖拿住二寸來長。勝爺一較勁,“當啷”一聲,抽出刀來,往西北一縱,縱出一丈二尺遠去,閔士瓊往東南一縱,也縱出一丈二尺遠去。勝爺刀交在左手,右手拿鏢,轉身子揚手腕,閔士瓊轉身形雙槍插在就地,揚手要打三十六隻毒藥弩。
正在此時,就聽台上一聲呐喊:“勝老三!你可嚇死我也。我到鏢局子,聽說你死在鷹愁澗了,我聽得此信,我一著急,往上一縱,大腦袋幾乎將房柁撞壞。”說著話夠奔前來,叫道:“勝三弟後退,我拿老猴崽子!”閔士瓊一看,心中說道:“天不絕勝英,此時偏偏來了夏侯商元。”閔士瓊遂提起雙槍,雙槍兩顫,一隻奔麵門,一隻奔胸前,劍客向上一縱,縱起一丈五六尺高。閔士瓊一看,心中說道:“夏侯商元老糊塗啦,你縱五六尺高還不行嗎?你縱一丈多高,空中站不住,你還得下來,我用雙槍接著你。”果然劍客向下一落,閔士瓊雙槍照定劍客後腰,用了十分臂力打去,哪知劍客骨軟如線,仰麵躺在槍上了,雙手一按地,腳跟一踢地,又縱起一丈多高。閔士瓊雙槍吞吐撤放,叭叭直打;老劍客耍弄身法,貓躥狗閃,兔滾鷹翻,鹿伏鶴行。聾啞仙師叫道:“三太!你看,這是小六招,就得三十年的工夫。”劍客此時又用大六招,龍探爪,蟒翻身,風展翅,蛇吐信,虎撲食,豹攪尾,非六十年的工夫,不能如此。閔士瓊連點了四十餘槍,劍客說道:“閔老大,你將槍拋了吧,你這槍隻可打死人,稍微有點氣的人,你打不著。”劍客又道:“我站穩了身子不動,叫你打我兩槍,我要是一閃躲,我那就算輸啦。”語畢,雙手往上一揚,露出肋骨條,一根一根的。閔士瓊心中暗想:“我這一槍砸上你,將你砸得骨折筋斷!”心中如此思想,雙槍左右開弓式,奔劍客砸去。就聽“噗咚”一聲,劍客的左右手將閔士瓊雙槍抓住,叫道:“閔老猴崽子,你將雙槍借給我一用吧,也該我打你幾下啦。”閔士瓊說道:“沒聽那麼說過。”二人遂較勁奪那提爐雙槍,閔士瓊力氣還是不弱,劍客也不放鬆,二人相持不下。劍客是雙手過膝,胳膊比閔士瓊長點,劍客奪不出雙槍,將兩臂膀向兩下一分,閔士瓊也隨著兩臂膀分開,二人麵對麵,劍客說了一聲:“著!”雙槍鬆手,一個羊頭撞去,正撞在閔士瓊胸部,閔士瓊雙槍鬆手,仰麵朝天,五腑六髒俱都挪位。劍客過去,伸手一提閔士瓊的右腿,向外一拋,拋出去有七八尺遠,遂說道:“勝老三,給你!”此時楊香五、金虎頭全跑來,四馬倒攢蹄,將閔士瓊捆好。金頭虎與楊香五搭著閔士瓊,來到北麵,叫道:“閔士瓊,你與你兒子在一處歇會吧!父子親,夫婦順。”勝爺叫道:“明兒!不要說無關痛癢之話。”
不表閔士瓊被獲遭擒,再表劉士英一見姊丈外甥俱都被獲遭擒,不由得心中一急,一抖十三節點穴槍,口中叫道:“勝老達官!我姓劉的與眾不同,我偏要會鬥你神鏢將勝英。我若是輸在你的手下,我親自束縛,我打盜燈窩主的官司。你若是叫別位替你,我死也不瞑目,輸了也不算!姓勝的,你要是人物,咱倆比賽輸贏,你別叫他人幫忙。”勝爺聞聽,叫道:“劉寨主!夜下一口魚鱗紫金刀,三隻金鏢,甩頭一子,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向來沒用過別位幫助。花好不用綠葉扶,我鏢行之人,我大師兄、三師兄與我四師弟、五師弟、六師弟、金龍、三太等,若是有一位前來幫忙者,那算我勝某輸給你,盜燈的官司勝英去打,三鼠也不拿了。”語畢,回頭叫道:“眾位師兄師弟,三太等,大家俱都後站,向北退去,我與劉寨主較量,誰也不準上前!隻見鏢行之人俱都向北退去,退至北麵靠水。劉士英一看,心中說道:“勝英倒是人物,言必信。”劉士英回頭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眾家寨主,俱都與我後退!我與勝老明公交手,誰要上前一幫助,我便用槍將他挑了,然後我放火焚山,咱們去打官司!”語畢,隻見四位少寨主,與眾位寨主嘍卒“呼嚕”一聲,退到寨子牆切近,戰場中隻留燈球火把。劉士英抖十三節點穴槍,行龍過步,夠上步位,左手練子槍點勝爺右肩井穴,右手的點穴槍點勝爺的左腿腋,勝爺向左閃身,魚鱗紫金刀一提,劉士英的雙槍一纏勝爺的刀,勝爺趕快撤刀,一雙十三節點穴槍,裹腦纏頭,吞吐撤放,雙槍猶如怪蟒一般,勝爺的刀上下翻飛,雙槍一刀,真是棋逢對手。戰了有四五十個回合,點穴槍淨點三百六十骨節,七十二穴道,雖然勝爺刀法絕倫,年過七旬之人,因先戰閔士瓊,又戰劉士英,勝爺在寶靈如意觀避難三日,每日吃素,氣力有些不敵,勝爺鼻窪鬢角見汗,劉士英十三節點穴槍一招緊似一招,勝爺此時已經喘息有聲,汗珠下落了。蔣伯芳等一看勝爺力盡聲嘶,叫了一聲:“道兄!我前去替換勝三哥如何?”諸葛道爺說道:“你勝三哥向來打仗不用人替換,兄弟替換,劃地絕交;徒弟上前替換,驅逐門外。你看著吧,吉人自有天相。”金頭虎在老道背後說道:“三大爺又把老道得罪啦,咱們大家跟劉士英群毆,把他收拾了就完了。”老道嗔目說道:“賈明!休要胡言,你勝三大爺與人家說的明白,如要有人幫忙助陣,自去打盜燈的官司。孺子口出此言,好不知道理!”賈明與五爺俱各默默不語。此時勝爺打算敗走,無奈一對十三節點穴槍,吞吐撤放,裹腦纏頭,把勝爺圍住,竟敗走不了。好容易抽了一個冷子,勝爺虛晃了一刀,奔劉士英麵門,劉士英雙槍一纏,將刀纏住,咯啷一聲,勝爺撤刀向西敗走,一縱身軀,出去一丈餘遠。勝爺對劉士英說道:“俺勝某氣力不敵,情願甘拜下風。”劉士英說道:“勝老者,不見勝負,不能罷戰。你我二人有言在先,我若戰勝了老達官,你放我姊丈父子;我若敗了,我甘願自被其縛。”劉士英口中說著話,心內思索:“打仗你氣力不敵,跑你也不行。”劉士英遂在後追趕,二眸子亂轉,留神勝爺打鏢、打甩頭。勝爺敗走時,魚鱗紫金刀刀把插在胸前,劉士英距勝爺一丈一二尺遠,腳尖一點地,向前一縱,離勝爺背後三四尺遠,二眸子看勝爺刀由右手交在左手,仍然刀把插在胸前,刀尖向外。劉爺思索:“勝老者真忠厚,刀交左手,仍然刀尖朝外,明明示人,要打暗器。我的點穴槍,點他肉厚之處,不能傷他性命,為救我姊丈外甥,不然我不能贏他。”思索至此,左手點穴槍奔麵部,右手點穴槍奔肩頭下,一齊點去。勝爺此時,已暗將甩頭皮套套在手腕,一提鎖鏈,抖出了甩頭,聽背後劉士英的鏈子槍“咯啷”一響,勝三爺往右一轉身軀,仍是刀尖朝外,劉士英雙槍點空。勝爺這麼一轉身撤步,又讓出三四尺遠,距劉士英尚有七八尺遠,劉士英雙槍點空,向回一抽鏈子槍的工夫,就聽勝三爺說了一聲:“打!”劉士英一看,甩頭一子奔太陽穴打來,點穴槍正向回撤之時,見甩頭到來,隨著就勢一抖點穴槍,要纏甩頭。劉士英的用意,要用點穴槍纏住甩頭,不輸不贏,哪知道勝爺是虛招,他就是不用點穴槍纏勝爺的甩頭,勝爺也不能下毒手傷他。他的鏈子槍方然抖直,勝爺的甩頭早已撤回,又喊了一聲:“打!”甩頭奔眉心打去,劉士英欲待躲閃,焉得能夠?甩頭正打在眉心之上。甩頭的犄角正劃在眉心當中。劉士英向後一退,靴底一滑,一退兩退,“噗咚”一聲,仰麵朝天倒在塵埃。劉士英翻身站起,勝爺已將甩頭纏好,放於兜囊之中,刀交右手,口衝說道:“劉寨主,多有得罪。俺勝某久而久之,眼目昏花,一時收招不住,誤傷貴體,承讓了。”劉士英此時雙手一捋皮套,嘩啦啦一聲響,將雙槍拋在就地,遂說道:“勝老者以仁德待人,我父子有眼無珠,不識賢愚,我劉士英甘拜下風。”語畢,點手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你們四人還不過來,等待何時?”劉家四位少寨主,各抱雞爪鐮,氣勢洶洶,過來就要動手。劉士英怒道:“犬子!還要無禮嗎?趕快給我將兵刃拋了,自受其縛,打這場掛誤官司!”四位少寨主敢怒不敢言,將雞爪鐮俱拋於塵埃。劉士英雙手一背,叫道:“勝英!我父子自受其縛,前去打官司,有言在先。我為的是我親戚朋友,為朋友而生,為朋友而死,請你帶我等到案,我劉家滿門,死而無怨。”金頭虎叫道:“楊香五小子!還怔著幹什麼?還不過去捆嗎?要不自己背過手去,咱兩人捆不了,一腳就把咱們兜一溜筋鬥。”楊香五一晃馬尾透風巾,就要前去捆綁劉家父子。勝三爺一聲咳嗽,厲聲叫道:“香五!不要無禮!劉家父子是朋友。還不後站?”金頭虎、楊香五向後倒退,不敢作一語。勝三爺叫道:“劉寨主!你為的是親戚朋友,份所當然。這場官司你跟著打不了,沾上點嫌疑,就是殺頭之罪。夜入皇宮內院偷盜聖上的萬壽珍珠燈,並且又黑夜入院衙刺殺欽差大人,這宗官司了不得。劉寨主沒有你的事,我絕不肯將你父子株連重案。私了吧,官不究。回去交差之時,我就報告在杭州捉住的要犯,絕不提碧霞山之事。”劉士英聞聽此言,長歎一聲道:“我與明公恨相見晚了,我若早與明公相識,絕不至於占山為王。勝老明公既開天地之恩,放我父子,我必將三鼠交出。”語至此,一仰頭向南叫道:“三鼠!”剛說出一個三字,鼠字尚未說出,劉士英打了一個冷戰,碧霞山之人一個不少,單單少了老道七星真人師徒與太倉三鼠。勝三爺一晃鴨尾巾,黃菊花亂顫,說了一聲:“三鼠哪裏去了?沒有正犯,何以交差?”劉士英道:“勝老明公不要為難,走了三鼠,我劉士英就是三鼠,絕不叫勝老明公為難。”道爺說道:“不要耽誤時候,三鼠方才尚在眼前,決不能遠走,趕緊四外追趕,尚可拿獲。”劉士英遂叫四子拾起兵刃,趕緊迫拿三鼠。劉士英對勝爺道:“勝老明公,此山三麵是水,決走不了三鼠。”四位少寨主先奔山口追去,工夫不大,回來報告:“把守山口的嘍卒並未見三鼠出山。”二英正在為難之間,忽聽得西南有人說話:“唔呀,勝三哥,不要著急,正凶已經拿來啦。”眾人一看,前麵是歐陽天佐,後麵是天佑,天佑扛著一個人,二人都是皮襖馬褂,扛到劉士英與勝爺麵前,向地下一扔,二英一看,正是秦尤。秦尤閉目合睛。勝爺問道:“二位賢弟在哪裏捉住的孺子秦尤?”蠻子說道:“唔呀,勝三哥不要提啦,小冤家給明清八義栽了筋鬥,現了眼啦。老哥哥你想想,此事都打他一人身上所起,劉家父子間接著也算為他,他不知以恩報德,反到後寨采花去了。”勝爺聞聽一怔,秦尤並未有采花的毛病,今天是怎麼啦?勝爺怕劉家父子麵上不好看,遂說道:“劉寨主,我給你介紹這兩位朋友。”遂指歐陽氏說道:“這位是大義士歐陽天佐,這位二義士歐陽天佑。”又指劉士英說道:“這就是碧霞山寨主,人稱閉眼神佛劉士英。大家要多親多近,幸勿尋仇。”劉士英控背躬身說道:“二位義士,在下劉士英得與二位義士相見,真是三生有幸。”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們二人不識義士,我兄弟有眼無珠!結交秦尤,秦尤不知以恩報德,他倒上後寨,調戲劉家的兒婦。”劉士英聞聽,氣得渾身立抖,上牙直砸下牙,顏色更變。歐陽大義士一挑大拇指道:“你兒婦是個好的,百般調戲,寧死不從,我在後窗戶外聽得明白,你大兒婦用物打秦尤,秦尤羞惱變成怒,刀劈你大兒婦,鮮血淋漓。他又調戲你二兒婦,你二兒婦嚇得骨軟筋麻,癱在床上。秦尤方要伸手,我在後窗戶外咳嗽一聲,嚇得小王八羔子踹開前窗戶就跑,我弟兄在院內拿住秦尤王八羔子的。不信你去到後寨看去,秦尤用匕首刀剁了你大兒婦一刀。”勝爺此時呆呆發愣,暗道:“秦尤並沒幹過這宗下賤之事呀,這必是被下賤朋友傳染。”
原來,碧霞山正在吃早飯時,三太等前來報仇,打了敗仗,正要亂刃分屍之時,蔣五爺趕到。蔣五爺又單棍鬥群雄,秦尤喝了好些悶心酒,又有葉六爺劍劈劉士雄之事,秦尤心中更不好過,又多喝了幾杯。後來孟金龍又趕到,勝爺未死,老道師徒暗中逃走,張德壽叫道:“秦尤,你看道爺逃走了,鏢行之人這麼一來,此山怕不能保守,要不然你我弟兄也逃走吧。”秦尤聞聽點頭稱善,崔通說道:“咱們決不能走。人家閔家父子邀請天下朋友,設擺群英會,隻鬧得家破山亡,此時又在碧霞山被獲遭擒,前者能逃,這次可怕逃不了啦。人家為朋友犧牲一切,真稱得起為朋友而生,為朋友而死,咱們若是一走,那還叫男子漢嗎?死何足惜?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若依我說,咱們不能偷生。劉士英也不是勝英的敵手,一會必得落敗;倘若他落敗,你還看不出來劉寨主的人格嗎?人家決不能出乎爾反乎爾,紮掙著爭持,必然自首打官司,那時節咱們別叫人家費事,也自首打官司。大丈夫敢做敢當,秦大哥夜刺欽差,盜寶燈,雖然死了也不白來一世。我與張德壽、柳玉春,我三人雖然不是正凶,能同秦大哥一死,也算義氣,後來有人提起三鼠來,真能同生同死,也可留名於後世。”張德壽說道:“你這是婦人孺子之見。無故的白白送命,死而不能複生。你們要送死你們去,我不能飛蛾投火,自焚其身。玉春賢弟更不能作這愚事。為甚麼叫勝英那麼痛快呢?你要任意孤行,咱們各奔前程。”秦尤、柳玉春也在一旁道:“張賢弟之言甚合乎情理,為甚麼自送其死?惹下這樣大禍,所為害勝英一死,以報殺父之仇,今不能報仇雪恨,反送了自己的性命,這真叫婦人孺子之見。”崔通一人拗不過三人去,隻得隨同逃走。張德壽說道:“碧霞山的道路我最知底,先者我曾問過一名老嘍卒,東麵是寨門,西、北、南三麵是水。山內有的是小船,咱們四人都會弄船,由水路逃走,先奔西湖,然後找一個窮鄉一躲,叫他們這一輩子完不了案。”秦尤、柳玉春齊聲說道:“好好好。”四人遂起身逃走,逃到後寨小樹林之內,張德壽說道:“我有一事,要哥哥兄弟們當麵相商。咱們此去,再不能出世了,我聽說劉士英有二位兒婦,長得最標致不過,咱們將他兩個兒媳帶走,再作一號大買賣,從此一躲,就算完事。水路又不大沉重,你們三位以為如何?”沒容秦尤、柳玉春說話,盜糧鼠崔通說道:“張大哥,你一說此話,不用實行,你就損十年之陽壽。劉士英父子為咱們拚命,死生不惜,咱們這一來,就不是好朋友了,就叫交朋友的傷心了;然後再乘人家急難之間,將人家兒媳搶走,殺人可恕,情理難容。你們快去辦理,我姓崔的從此遠走高飛。青山不改,綠水常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但是秦大哥你可知道?你是秦八爺之後,秦八爺是明清八義之一,你可要對得住先人於地下。報殺父之仇,雖然千刀萬剮,那算人物;辦這宗下賤之事,畜類不如。你要再思再想。”語畢,一道黑影,登山越嶺,奔旱路逃走去了。秦尤伸手一把未曾拉住盜糧鼠,就要去追,張德壽將秦尤拉住,說道:“他走他的,咱們辦咱們的。你還聽他那套老生常談嗎?弄兩個媳婦一走,我一個,柳玉春一個,你也得有洗洗縫縫之用。”秦尤一時酒醉,被張德壽、柳玉春所惑,遂應允此事。三人商議已畢,站起身形,張德壽是早有此心,已將後山道路踩好。張德壽在前,秦尤、柳玉春在後,遂奔翠柏樹林走去。方進樹林之內,就聽樹林中有人說道:“哥哥辦了這些事,我不及哥哥多矣。你還給張茂龍訂下親事,真是好事。”又有一人說道:“咱們先放火燒他個王八崽子吧。”又聽一人說道:“哥哥,不要放火,三哥諄諄囑咐,不教放火燒山,水火無情。”柳玉春、張德壽二人聞聽,嚇得尿流滿褲,望影而逃。書中代言,秦尤是打東邊進的內寨。
又聽蠻子說道:“散了英雄會,蔣伯芳、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蕭銀龍、賈明等,他們爺兒七個在路上走得慢點,我一個人先夠奔蕭玉台啦。離蕭玉台六七裏地,有一個鎮店,名靳家堡。在那鎮店飯館子裏喝酒吃飯,聽茶鋪酒館裏吃飯的說,有一家辦喜事的,埋路燈埋到村口外一裏多地,隻鬧得老員外要上吊,小姐太太要投河。我一聽見這個事情,心中實在忿恨,我就吃不下飯去了,伏在桌子上,我就假裝睡覺。又聽有一個吃飯的人說道:‘那老員外怎麼不去告狀呢?’又一個說:‘誰敢告山大王?’這個又說道:‘要不然聚齊聯莊會,跟他打。’那個說道:‘聯莊會是笨家子,哪能打得了山大王呢?’這一個又說道:‘姑娘怎麼叫山大王看見了呢?’那一個答道:‘唉,別提啦,姑娘因為上姨娘家去,坐著轎車,因為天氣炎熱,把車簾子敞開時,就被這群賊看見啦。山大王打發四個嘍卒就跟下去,打探明白了,是靳百萬靳老員外之女,第二日拿了四匹綢子,兩錠銀子,就來定親。這是七月初二日晚間之事,初三就要娶親,如把姑娘躲藏,就要燒了宅院,殺死一家老少。如老員外不放行,就在靳家合房,初四早晨夫婦再回山。靳家聞聽此信,小姐就要投後花園的井,有親戚朋友解勸,叫小姐舍身救父母之命。’那人又回道:‘蕭玉台的什麼人這樣萬惡呢?’這個人答道:‘蕭玉台三寨主。別的賊敢嗎?這就是行善之家,無故禍從天來。今天晚晌掌燈之後,就來娶親,誰不擔驚害怕呢?’我聽到這裏,我就氣得喘不上氣來啦。又聽那邊低言巧語的說道:‘咱們這個地方離山很近,向來沒出過這樣之事,’就見那人一伸大拇指道:‘這個現在沒在山內,搶親的就是他。’我聽到這裏,我想這樣大善之家,人稱靳善人,兄弟你想想,憑我這身本領,我還救不了靳善人嗎?我的飯也沒吃,順著埋截燈的路就找了去啦,我將跑堂的招呼過來,給了幾個酒錢,我就走啦。大夥看著我都暗笑。來到大街上,我一打探行路的:‘哪一家是靳員外?’那行路的就指著路燈道:‘你順著路燈走去就是。’我打聽明白,我就一直奔靳宅去了。那人曾問我怎麼認識靳老員外,我說我與靳老員外前十餘年曾共宿一店,因為言語相投,結為朋友,今天我打這個地方經過,到他府上看看去。”
大義士來到靳百萬門前,一看門前懸燈結采,可是冷冷清清,歐陽爺有心進去,暗想:“我不認識人家,跟人家說什麼呢?我不進去啦,我在門外等候著他,搶親來了,打這王八羔子。”歐陽爺繼續說道:“但是天氣尚早,我在人家門外站著不方便,我又遇到東村口外。見村口外有一座真武廟,廟後有一片葦塘,我在廟後歇息歇息,娶親的要來個百八十個的,我就打跑王八羔子。我在廟外聽見廟內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就走到廟裏,原來是老和尚正念經呢。老和尚六十多歲,耳音有點不靈啦,他也沒看見我,東麵有兩間禪堂,懸掛舊竹簾,我掀竹簾進到屋中,屋中有一張八仙桌子,桌子上有兩部經卷,放著一份法器,八仙桌前放著蒲團,牆上掛著一個棉僧帽,上麵好些塵土。我一想,我何不將這些東西偷走,進莊子假裝化緣的和尚呢?我就將這些東西都偷出來啦,走到後麵大葦塘子裏,將我的馬褂脫去,摘去我的春秋帽,戴上僧帽,將馬褂帽子包好,將我的皮襖大襟向裏一折,再進西村口。”
來到靳善人的門口,把蒲團向地下一放,取出經卷,一敲木魚,念道:“混賬王八羔子,臭豆腐!混賬王八羔子,臭豆腐!”念了幾句,門房裏出來一個老家人,叫道:“大師父你改門去化吧!往日我們施茶舍飯,今天因有事,不能照管這個啦。”蠻子說道:“唔呀?你以為我是化小緣的了?”老家人道:“你不是化小緣的,是幹什麼的?”蠻子說道:“我是越南國的,我在禪堂打坐,心驚肉跳,我掐指一算,江蘇省靳善人有難,小姐是紅鸞星。我不打救誰來打救?我腳駕祥雲來到這個地方。你們要不信,我這裏有憑據,你們這個地方熱,我在空中駕雲甚冷,我穿的是皮衣服。”大家一看,果然是鹿皮套褲,鹿皮小皮襖,老羊皮大皮襖。蠻子又說道:“我是大發慈悲,不要三百三,六百六。”老義仆聞聽說道:“待我回稟我們老當家的,必然前來迎請你老人家。”老義仆一旁走著道兒,心中暗想:此僧人娃娃臉,黃胡須,穿著皮衣服,一個汗珠都沒有。老義仆來到書房,就聽書房中老員外說道:“我是書香門第,做官為宦,並沒做傷天害地之事,怎麼得這樣的報應呢?”老員外正在啼啼哭哭,老管家進了書房,叫道:“老員外別著急啦,現在門外來了一個和尚,他說咱家一門良善,身逢大難,他有言說他有解救之法,要救一門良善。”老員外聞聽此言,說道:“豈有此理?”老管家說道:“你老人家別不信,人家說啦,也不要三百三,六百六。有病亂投醫,你老人家看看去,這也許是你老人家感動了天神。”老員外道:“胡說,我有何德,能感動天神。”老員外遂拄著拐杖出離書房,夠奔二道院。來到大門道,老員外在大門道口向外一看,暗道:“唉!哪裏來的神仙?”蠻子一看老員外搖頭,蠻子說道:“老員外你來了,你心中說我不是神仙?”老員外一聽,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暗道:“他怎麼知道我心中之話呢?”蠻子又說道:“老員外,我說我是神仙。你要不信,我施展佛法,給你看看,你門前這塊上馬石有四百來斤重,我能叫他飛起來。”說著話,歐陽爺過去,雙手一擺上馬石,磕膝蓋一拱,運動平生力氣,說了一聲“起!”隻見上馬石咕嚕咕嚕滾出多遠去。蠻子急忙又喊道:“別動啦,若再動,恐怕砸著他們。”看熱鬧之人說道:“這真是活神仙,倘若掐指念咒,這塊上馬石就飛到天上去了。”老員外半信半疑,遂說道:“仙人能救我一家老少嗎?”歐陽爺道:“那是自然哪,我乃是為這個而來的,怎麼不能呢?”老員外一聽,這才將大義士讓到書房,落了座,家人獻上茶來。老員外問道:“仙人何以知我家遇難呢?”大義士見問,遂將在飯館所竊聽的話說了一遍,老員外一聽,點頭說道:“不錯。”遂信以為實。又問道:“你老人家怎樣救我滿門呢?”蠻子說道:“我會念普渡群迷經,不管什麼樣的惡人,我一念此經,就能將他規勸得回心轉意。”老員外一聽,並沒有什麼凶險,複又問道:“當家的,你是吃素吃葷?”大義士說道:“我一點葷也不吃,連蔥都不吃,淨吃肉。”老員外一聽,和尚是天生的好詼諧,遂打發老管家給要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大義士吃了個不亦樂乎。吃到半飽時,就聽外麵老管家進了書房,口中說道:“外麵有一老道,前來找和尚,言道廟裏丟了九節玲瓏寶塔。”大義士問道:“那道人是怎樣的長相?”老管家說道:“那道人雷公嘴,狗蠅眼,羅圈腿。”大義士聞聽說道:“叫他進來吧,不錯,是我們廟裏的。皆因為我好賭錢,我師傅的玲攏塔放在桌子上,我就偷出來啦。”老員外聞聽一樂,遂說道:“神仙還賭錢嗎?”大義士說道:“你老人家不知道,趙匡胤輸華山,神仙也有好耍錢的。”老員外一聽,叫道:“管家的,將那位道爺請進來吧!”
列位,說書一張口,難說兩家的話。賈明是打哪裏來的呢?由打蕭金台五個要犯逃走後,鏢行之人四外追趕要犯,賈明與蔣五爺、蕭銀龍、黃三太、張茂龍、李煜、楊香五等爺兒七位,追趕要犯,原來金頭虎走得慢,眾人心急,蕭銀龍與楊香五出的主意,將金頭虎扔在後麵,省得墜腿。蕭銀龍走著道,口中叫道:“賈五哥!歐陽大叔盜燈,我幫著打更送劍,我一夜無眠,我心中有點火,你給我買點白糖,我們在樹林內等候你。我水壺裏有開水,回頭咱沏糖水喝。”金頭虎一看,蕭銀龍手中托著二百多錢,賈明心中暗想:白糖幾十個錢就買一斤,二百多錢,真有剩頭。伸手接過錢來說道:“我給你買去。”傻小子哈吧著羅圈腿,就奔村莊去了,到了村子之中,買了五十錢的白糖,跑回樹林子一看,眾人蹤影皆無。金頭虎無法,隻得自己單走,來到靳家峪,進了飯館,跑堂說道:“你喝茶呀?”傻英雄說道:“咱不愛喝茶,我有白糖,你給我沏點白糖水吧。”跑堂答應一聲,將白糖接過來,遂給沏了一壺白糖水。賈明喝著糖水,就聽眾人議論靳老員外之事,賈明一聽,不是大義士,就是二義士。我正沒有錢呢,我何不前去找我歐陽叔父去呢?金頭虎喝完了白糖水,哈吧著羅圈腿出了飯館子。一打聽靳宅,有人指示道路,遂來到靳宅門前。傻英雄一想,我別說找人,我就說和尚偷了廟裏的東西啦。遂問道:“你們這兒有和尚嗎?”管家的說道:“我們這兒沒有和尚,剛才來了一位當家的。”傻小子說道:“我就找的是他。”管家的問道:“你是幹什麼的?”金頭虎說道:“我是夥居道,找他要玲瓏寶塔來啦。”管家的遂回到書房報告。大義士一聽,必是賈明,遂叫管家的將賈明叫進來。賈明來到書房一看,大義士正在那裏吃呢!賈明餓得直流哈啦子,大義士說道:“夥居道你吃飯沒有?”賈明說道:“我哪裏吃飯啦?擺上飯老師傅就叫我追你來啦。”大義士說道:“你也吃吧。”賈明說道:“吃點就吃點吧。”爺兒倆都吃了一個酒足飯飽,就見管家慌忙而來,說道:“外麵來了十個嘍兵。”賈明聞聽,這就脫衣服要出去打仗。歐陽爺說道:“道爺不要無禮,他們這是探路呢,晚晌他才來搶親呢。”正在此時,又來了一個家人報告說道:“外麵的嘍兵已經走啦,來的時候探頭探腦的。”歐陽爺說道:“我說的對不對?”賈明說道:“你佛法無邊,我聽你的指揮。”蠻子說道:“搶親的來了,你在二道門把守,隻管放他們進來。老員外別害怕,隻管接他們進來,無有錯。我上新人的喜房去,你們外院裏院的燈火熄滅,他要問怎麼不掌燈火,老員外你就說今天日幹不好,不宜燈火,等到明天寨主爺將小女抬到山內,不是隨便看嗎?今天暫且屈尊一夜。”歐陽爺安置已畢,老員外將大義士領到後院新人的屋中。歐陽爺一進喜房,隻聞蘭麝薰人,將蒲團放在地下一坐,靜等山大王來搶親。老員外派精細的家人在前院書房等候。探事的家人回報,有百十餘人奔莊村而來,抬著一乘小轎。老員外無可奈何,帶著兩名家人前去接待。山賊衣帽整齊,跨下甘草黃的馬,鞍轡鮮明,來到下馬石前。老員外戰戰兢兢的說道:“小老兒請來若幹的人,他們都害怕,不敢前來招待。”山大王說道:“嶽父大人,我本是山大王,娶過小姐之後,常來常往,他們也就不害怕了。”老員外又說道:“小女現在吉房恭候。”山賊一看,大門前懸燈結彩,前院皆點燈燭,進了二道門,漆黑連燈亮兒都沒有。山寨主說道:“嶽父大人,多點幾枝燭能費幾何?”老員外說道:“您沒看日幹嗎?七月初三日大有妨害,據星命家說必須不點燈,方能脫過。”山賊一聽,哈哈笑道:“好先生,一輩子大事,為何叫有妨害呢?”老員外說道:“小女現在西間屋呢。”山賊答道:“嶽父大人且請前邊休息,明天再受雙禮吧。您隻管放心,我已告訴嘍卒們,不許在村中騷擾。”老員外唯唯而退。山賊摸著瞎,將外屋門上好,進了西暗間,一摸床上沒有人,聽有呼聲,山賊一摸椅子上也沒有人,又順呼聲一摸,說道:“小姐在哪裏?”歐陽爺這才驚醒。大義士舉目觀看山賊,品藍壯帽,雪青大氅,手持折扇,叫道:“小姐!天氣甚熱!”摘下頭巾向床上一坐,又叫道:“姑娘你在哪裏?”歐陽爺遂將木魚打了兩下,山賊說道:“何必頓足?”一伸手奔歐陽爺而來。歐陽大義士一伸手將山賊發髻揪住,舉拳便打。山賊說道:“小姐好大的力氣。”原來山賊被色欲所迷,還以為是小姐呢,並不還手。打到三更多天,老員外在院中說道:“大師傅,你老人家不是念善緣經嗎?”大義士說道:“我忘了念經啦,拳頭來的快。”山賊一聽大師傅,原來是和尚,這才用手抓歐陽大義士的腳腕子。大義士說道:“你咬了我的腳指頭啦,好小子,我必打你到天亮。”列位,歐陽爺是童子功,晝夜看一般遠,又有金鍾罩的工夫,山賊如何咬得動呢?大義士隻打得山賊叫苦哀哉。大義士說道:“你要起了誓,從此不鬧靳家堡,我就不打你了。”山賊說道:“我若再來搶親,必棍打天靈蓋而死。”歐陽爺說道:“你可起了誓啦,離頭三尺有神明,你要再來,我便要你的命。”歐陽爺遂放開山賊,山賊光著頭,狼狽之甚,拔開門閂,哈著腰出來,低聲叫道:“嶽父大人,這個和尚是哪裏來的?”老員外說道:“他是自己來的,他說會念善緣經,誰想到他打開您啦,這可不是小老兒之過。二道門還有一個小老道呢。”此時已來到二道門切近,山賊說道:“我一會兒連那個老道都打死。”賈明在二道門蹲著呢,正聽見,站起來往上一縱,抓住山賊發髻說道:“夥居道先打你一頓再說吧!”揪住便打,比大義士還狠十分。歐陽爺一聽賈明暴打山賊,急走出新房來,將金頭虎勸開。山賊狼狽出門,上馬回山去了,暫且不提。
且說歐陽爺叫道:“老員外,我與夥居道要告辭啦。”老員外聞聽道:“當家的,你老人家這一打他,他一會必然帶領嘍卒前來複仇。你老人家要一走,小老兒合家性命必難保全。”歐陽爺說道:“那我就管不著啦,我還老管閑事嗎?”老員外說道:“你老人家要成全我就成全到底,千萬您別走。”歐陽爺連連搖頭。老員外一看和尚非走不可,遂央告夥居道。金頭虎低聲向員外說道:“這個和尚的脾氣古怪,你別央求他,你罵他,叫他走,他就不走啦,他外號叫賤骨頭。”老員外一聽,心中暗說:“我真倒了運啦,什麼事都碰上啦。俗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老員外一頓足說道:“和尚!這是應該我滿門俱滅,你老人家就請吧!”歐陽大義士說道:“我不走啦。你說話很在情理,然而你可得聽我指揮,我叫你預備什麼,你便要預備什麼。”老員外答道:“小老兒惟命是從,家敗人亡,在所不惜。”歐陽爺說道:“花好總得綠葉襯著,你將聯莊會齊妥,山賊來時,並不用他們打仗,就叫他們敲鑼助威,每人腰間裝些沙土,夠的上山賊時,用土揚他們就行。”老員外點頭,打發家人鳴鑼聚眾。鄉勇一聽說老員外要齊隊打仗,莫不樂意,一時間將人齊集了二三百號,準備打仗。歐陽爺問道:“老員外,你有鍘刀嗎?”老員外說道:“有好幾口呢。”歐陽爺說道:“你將大的、快的取過來幾口,我挑選兩口,夥居道一口,我一口,好與賊人打仗。”
再說三寨主逃回山內,見了三鼠,三鼠問道:“三寨主娶親如何?”原來,劉士英誤救了三鼠,不許三鼠歸碧霞山,三鼠歸了蕭玉台。頭天到蕭玉台,第二天便是蕭玉台的三寨主搶親之日,三寨主由山裏走後,三鼠還在山內靜聽佳音呢。等到三更多天,三寨主就回來啦。張德壽等迎接出來,一看三寨主袁豹在馬上哈著腰,張德壽上前道:“三哥大喜。”袁豹說道:“喪氣。”三鼠一愣,眾人來到山上聚義廳,袁豹將被打之事,說了一遍。張德壽說:“此事應當如何呢?”袁豹道:“蕭金台散會,你們趕到啦,大概我兄長也要來啦。我兄長有令,在本地不許搶奪,這頓打算白挨啦。”張德壽說道:“怎麼著?山大王叫莊家老打啦,就算完事嗎?我約我二位兄長幫你的忙,咱們此前去報仇雪恨!”讀者問道,劉士英救的是閔家父子與三鼠,何以張德壽與三鼠同到蕭玉台呢?列位,這段書的節目最熱鬧不過,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家的話,不但此是疑問,飛蛇陣中的華清泉,六月十五日探陣殞命,尚且未暇表白呢,隻表了一句華清泉此去猶如江水,一去不回頭。且說張德壽見蕭金台山破,先行逃出蕭金台,夠奔蕭玉台。自己一人在路行走,非常寂寞,來到一個小樹林中,他打算休息片刻再走,正遇上三鼠。張德壽打樹林中出來,口中叫說:“三位兄長,被獲遭擒,何以至此?”三鼠見了張德壽,遂將被救後要與閔家父子同赴碧霞山,劉士英不能相容,我三人這才信步而行,來到此地,不想與兄長相遇,真是三生有幸,你我兄弟活該會聚。張德壽說道:“三位兄長言之差矣,何愁無有投奔?蕭玉台離此不遠,本山的三寨主與我是金蘭之交,過命的交情,咱四人投奔那裏,必然以禮相待。”三鼠這才偕同張德壽來到蕭玉台。張德壽與三鼠到在蕭玉台,交代清楚,仍表前文。
且說三寨主本來不打算複仇啦,恐怕兄長回來責罰。不怕當鄉沒好事,就怕當鄉沒有好人。張德壽在旁慫恿叫三寨主報仇,並約三鼠前去,崔通說道:“這種事我可不去,要是正大光明之事,為朋友赴湯投火,姓崔的不能落後,這種事情,臨到大寨主回來,不但以咱們當壞人看待,就許不能容咱們。”張德壽道:“崔通你就是這樣,拗別人心。你不去,我們去。”三寨主從新換好了衣服,紮綁停妥,叫嘍卒取過泥金盤龍棍。蕭玉台的大寨主素行仁義,二寨主渾濁猛愣,三寨主無所不為,這回大寨主、二寨主俱赴蕭金台之會未回,可就無人管轄三寨主了。將嘍卒齊集,下山奔靳家堡而來。張德壽對眾嘍卒說道:“到靳家焚燒任便,離靳家相隔半裏地時,你們就高聲喊叫,以張聲勢。”靳家堡的聯莊會聞聽山賊呐喊,便敲鑼助威,紅旗飄揚。袁豹一看,對張德壽說道:“靳老兒真要打仗,齊了隊啦。”張德壽說道:“這是假的。”柳玉春揠把鬼頭刀,向前一闖。蠻子叫道:“夥居道迎敵!”金頭虎說道:“不能含糊。”柳玉春見麵前來了一個矬子,舉刀便剁,賈明扔了鍘刀,用镔鐵杵急架相還,二人殺在一處。秦尤在一旁助威。歐陽大義士一手抱著鍘刀,一手拉著老員外,恐怕老員外一跑,鄉勇也跟著跑。歐陽爺遂信口開河說道:“天靈靈,地靈靈,韋馱何在?”就聽葦塘中一聲呐喊:“吾神來也!”話到人到,蠻子打了一個冷戰,說道:“要幹。”書中代言,要真是韋馱來到,這蠻子先跑。
來者是誰呢?正是黃三太。您道黃三太何以至此呢?且聽在下慢慢的講來。塞北觀音蕭銀龍因為賈明走道太慢,不是睡不醒就走不動,追拿五個犯人,有他是五人,沒有他是四人,遂出了一個主意,給賈明二三百錢,叫賈明去給買白糖,賈明正好貪小便宜,見蕭銀龍拿出二三百錢買白糖,至少也得賺他二百錢,買幾十錢的白糖,就夠大家喝的,別說是蕭銀龍一個人喝。傻小子托著二百錢走後,蕭銀龍叫道:“蔣五叔!您老嫌金頭虎走得慢,您看看我這個法子好不好?這回咱們追賊,走道就沒有墜腿的啦。”蔣五爺道:“恐他離開咱,惹禍吃苦啦,可怎麼辦呢?”蕭銀龍說道:“五叔,您老不必憂慮別的,他跟著咱一塊走,他故意的裝傻充愣,他是假裝傻。他們大鬧台灣的時候,他大清早晨在我們門口拉屎,我出來一問他,他跟我渾橫不說理,我們就動了手啦。正在打得難解難分之時,我父親打裏麵出來啦,一問他因為什麼,他當時就不渾橫啦,他說我在門前出恭,他攔我,因這個打起來的。當時我父親申斥我一頓。您不用多想,他絕不叫他自己吃苦啦。”大家慫恿蔣五爺快走,不叫等候金頭虎。蔣五爺無法,遂帶領黃三太等向前行走,為的是訪察五個犯人之事。原來蔣五爺等人倒走到賈明後頭啦,賈明走的是小路。眾人來到靳家堡,天色尚早,有心再向前走,一打聽再向前走趕不上站頭啦,大家在蕭金台累得很乏,也不願意走啦,遂在靳家堡打尖。大眾吃著飯,就聽店小二說道:“你們快點吃,要吃慢了,這頓飯就許吃不痛快。”蔣五爺問道:“怎麼一回事呢?”店小二說道:“我們靳家堡有一家大財主,人稱靳善人,冬舍棉衣,夏施單衣,六月炎熱的天舍暑湯,可稱得起為善之家。靳員外有一位千金小姐,長得姿容秀美,前天去姨家串親,天氣炎熱,轎子打起車簾來啦,被此地蕭玉台的山大王看見啦,留下定禮,今天晚晌,在靳員外家合巹,靳員外一家都要自盡。忽然來了一個和尚,是個蠻子,說是會念善緣經,小姐是紅鸞星照命,要搭救靳家滿門。靳員外是有病亂投醫,就將和尚讓到書房,給和尚開了一桌上等宴菜席。和尚吃半截飯,又去了一個夥居道,找和尚要玲瓏塔,說和尚由打廟裏出來,將寶塔偷出來耍錢賣了,和尚遂將夥居道叫至裏邊書房,二人坐在一塊大吃一回。你想想那有會念善緣經,渡化山大王事的道理?一會山大王們來了,必然一場惡戰。這個和尚可真有點來曆,將靳員外門前的上馬石,雙手一攏,扔出多遠去。靳員外也齊集鄉勇給和尚助威。你想想,你要吃半截兒飯,山大王帶領著嘍卒由大街一走,街麵還會不亂了嗎?”五爺與三太等聽到此處,俱都心中明白,不是歐陽大義士,便是歐陽二義士。夥居道是傻小子,因為也來到靳家堡,腰裏沒有錢,與歐陽叔父爺兒倆蒙吃蒙喝去了。不表大眾心中思索,蔣五爺對三太道:“三太賢侄,咱們吃完了飯,落太陽的時候,咱到莊子外邊找一個僻靜之所,將身形一藏,山賊先來迎娶,必不能多帶人,準得被歐陽爺與賈明打跑,再返回來準是一場惡戰。咱們看歐陽爺與賈明要打得了山賊更好啦;如果要打不了的時候,咱們再出來幫忙。”大家聞聽俱各稱善。吃完飯天也就黑啦,遂出離飯館,夠奔村莊以外,恰巧迎麵正是葦塘子,一打聽上蕭玉台的道路正是此處,爺兒六個藏在葦塘子內。工夫不大,果然山賊抬著小轎過去,至二更來天,隻見山賊騎著馬,轎也沒抬回來,大眾就知道必然被歐陽爺與賈明二位打回來啦,一會必然齊隊前來報仇。工夫不大,果然聽村中一棒鑼鳴,聚齊鄉勇,來到村子北門外,淨候山賊交鋒。隻見大義士抱著鍘刀,賈明一手提著鍘刀,一手提著镔鐵杵。柳玉春與賈明戰到三十餘合,秦尤揠刀助戰,大義士乃是信口開河,果然樹林子中出來一位韋馱。
歐陽爺一看,並不是韋馱,原來是黃三太。大義士暗想:“黃三太向來不單走,葦塘中必然還有別位。”大義士遂叫道:“天靈靈,地靈靈,誰惡誰來,飛天白玉虎何在?”隻聽葦塘中一聲呐喊:“飛天玉虎來也!”手擎亮銀盤龍棍,嘩啦一聲由葦塘裏縱出來。袁豹見秦尤與柳玉春都為自己拚命,葦塘中又出來一個少年,手擎亮銀盤龍棍,氣勢洶洶,自己倘若不動手,那還對得住朋友嗎?三寨主思索至此,跳下馬來,與蔣五爺正打照麵。他一看蔣五爺這條棍,比他那條棍粗一半兒,他以為蔣五爺那條棍是假的呢。要不然就憑蔣五爺的長相,猶如白麵書生一般,焉能使得動那樣的棍?他這一認為蔣五爺是假棍不要緊,他可就中誓了。蔣五爺舉棍照定三寨主袁豹頭上就是一棍。三寨主並不介意,雙手托棍向上一擋,你道三寨主哪裏擋得住呢?被蔣五爺一棍砸得胳膊向下一塌,亮銀盤龍棍的頭,正打在天靈蓋之上,砸得腦漿迸裂。金頭虎與柳玉春動手,黃三太與秦尤動手,張德壽暗中指揮嘍卒,分三路進村,放火焚燒民宅,以亂鄉勇之心。歐陽大義士指揮張茂龍等分頭去趕殺嘍卒。蔣五爺由葦叢中縱出來之後,蕭銀龍、張茂龍、李煜等也都出來啦,前去抵敵嘍卒。歐陽大義士提著大鍘刀喊道:“大元帥壓住陣角!你們爺兒幾個要奮勇去殺!”柳玉春見三寨主一死,他在蕭金台知道蔣五爺的猛勇,心中一害怕,招法一亂,幾乎叫金頭虎賈明的杵將刀磕飛,虛砍一刀,敗下去了。秦尤也被黃三太戰敗。張德壽趁亂早由葦塘東麵,繞奔莊中去了。列位,張德壽乃是色中餓鬼,他打算到靳宅先奸淫小姐,然後殺他的全家。也是事逢恰巧,張德壽正向村中走著,迎頭來了一輛敞車,正是小姐與婆子。張德壽一看姑娘的容顏,與賊人所說相符,遂上前將車劫住,趕車的拋了鞭子就跑,婆子打車後邊下來也跑啦。姑娘一見事情不妙,下車奔北麵跑去,在沙土地中逃跑。姑娘跑三步,倒摔兩個跤,張德壽看著又好看又好笑,心中暗道:“我看你跑到哪裏去?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張德壽之手去。”姑娘跑到一個沙土坡,累得氣喘籲籲,趴伏就地,不能站起。淫賊張德壽哈哈一笑,說道:“姑娘你怎麼不跑啦?”走向姑娘近前,右手托姑娘粉頸,左手托姑娘腰部,打算將姑娘托到前麵小樹林中,行其獸欲。正在此時,就聽有人喊道:“淫賊休要無禮,你的報應到了!”淫賊張德壽聞聽,心中暗道:“不好。”就覺著脖子後頭有金風聲音。淫賊趕緊一伏腰,一隻鏢嗖的一聲,打淫賊頭頂上過去,打在沙土地內。惡賊回頭問道:“什麼人?”蕭銀龍答道:“塞北觀音蕭銀龍。”惡賊嚇得顏色更變,回頭就跑。姑娘說道:“好漢爺救命吧。”蕭銀龍說道:“姑娘不要害怕,婆子現在跑出不遠,待我將他喚回,姑娘趕緊回家吧。我們是保鏢的,有我們在此,決沒有差錯。”語畢,蕭銀龍將婆子喚回,趕車的早看見淫賊嚇跑啦,已經將車趕到小姐麵前,婆子攙扶小姐上了車,仍然回奔莊中。蕭銀龍在車後保護,由打東村口進了村莊,不走大道,由胡同穿過去,來到靳宅門前,姑娘下了車,走入上房。老安人問道:“姑娘為何去而複返?”原來,姑娘是打算去姨母家避難,恐怕和尚不是群賊敵手,陷了村莊,故此坐車逃走。若不是蕭銀龍早來到靳家,暗中保護,姑娘不但脫不了禍,反倒自找其禍了。蕭銀龍見大眾與賊人交手,就暗問鄉勇說:“這就是靳宅嗎?”也是蕭銀龍聰明,暗中保護,不然大義士都算栽了筋鬥了。姑娘回家將被救之事告訴了老安人,老安人打發人將蕭銀龍請到上房,向蕭銀龍道謝。蕭銀龍答道:“老太太不要道謝,我們是保鏢的,專打抱不平之事。有我們在此,決無差錯。”再說眾賊人被五爺等追殺得東奔西逃,大義士喊道:“嘍卒們聽真!你們要不跑,我們就不追你們啦;你們若是跑,跑到山裏,也是要你們的命。”又叫道:“伯芳!不要追他們,叫他們都站住,我有話說。”嘍卒們在前頭跑,後邊五爺亮銀盤龍棍一掃就倒下三四個,眼看著都跑不動了,這時一聽歐陽爺說叫站住,就不追啦,嘍卒們俱各站住身形,爬在地下磕頭。歐陽大義士說道:“你們是認打認罰呢?不要給我磕頭啦。”嘍卒們說道:“願憑大師傅吩咐。”歐陽爺說道:“也沒有什麼難問題,你們將蕭玉台的死屍就此埋了,受傷的抬回山去,就算完事。”嘍卒們俱各願意。歐陽大義士叫道:“靳老員外!你叫莊兵將嘍卒們的家夥俱收拾起來,以後莊兵就有兵刃了。”嘍卒們將死屍埋了,受傷的抬回山去。靳員外將鏢行之人讓到靳宅外書房內落座,歐陽爺與蕭銀龍一見麵,歐陽爺眼珠一轉,罵道:“小王八羔子,你賣我一招兒,我打幌子你賣酒,你早就來保護宅院來啦,對不對?小王八羔子。”銀龍聞聽,笑道:“大叔您想,眾人都在村內外與賊交手,倘若賊人進了靳宅,靳老員外合家豈不是甘受其苦嗎?”蕭銀龍並將搭救姑娘之事,說了一遍。靳老員外千恩萬謝。歐陽大義士說道:“雖然暫時將賊人打跑啦,倘若我們走後,他們再來,靳家堡仍然是受其塗炭。”老員外說道:“這便如何是好呢?求你老人家救人救到底,小老兒沒齒難忘。”語畢,就要磕頭行禮。歐陽大義士說道:“老員外不要如此,我們鏢行向來扶危濟困。蕭玉台距此甚近,別等他們來,我們去將山平了,從此給靳家堡除去永久之害。”歐陽大義士遂又對蔣五爺等問道:“今夜咱們先去人探山,誰願意去?”大夥俱各無語。蕭銀龍說道:“咱們聽天由命,寫幾張鬮兒,咱們大家抓鬮,一個探山,五個白紙條,誰抓著探山的條兒,誰就前往探山去,不許推諉。歐陽大叔,蔣五叔,眾位兄長以為如何?”歐陽大義士與蔣五爺、黃三太等俱各讚成。蕭銀龍遂作成了鬮兒,金頭虎一伸手先搶一個,張茂龍搶了一個,其餘眾人陸續全都抓去,各人打開一看,全都是探山。列位俱都明白,蕭銀龍鬧鬼,全都說:“我這個是白條。”金頭虎一翻母狗眼說道:“我探山去,我這個鬮兒有字。”張茂龍也先說出來啦:“我這個鬮是探山二字。好吧。”遂叫道:“賈明咱倆探山吧!”靳老員外打發家人給眾人打了淨麵水,沏了茶,預備酒席,吃喝完畢,金頭虎與張茂龍二人探山去了。
列位,蕭玉台的大寨主赴蕭金台之會完畢,已經回山,嘍卒們將此事告訴了大寨主,大寨主坐在聚義廳金交椅上,將眾寨主及三鼠,俱都請到聚義廳。大寨主說道:“方才我一進山,便聽嘍卒們報告,三寨主不知自愛,破壞山規,帶領嘍卒去靳家堡搶靳老員外之女,遇見鏢行之人,三寨主被蔣伯芳亮銀盤龍棍打死,嘍卒死傷尚不知若幹。這都是我不能教弟,致使我三弟遭此慘死。但是我也有個耳聞,因為有無知朋友慫恿,叫三寨主前去搶親,若不是被無知的朋友所助,大概也不至於有此凶事。但是我不能報仇。”大家正在商議此事,張德壽一拉秦尤的衣服,秦尤會意,二人到西寨子門,張德壽一敲門,出來一位穿白的婦人,啟扉說道:“張大哥你來啦。”秦尤一看這位女子說話氣派不正,回頭就走。婦人問道:“這是誰呀?”張德壽說道:“這就是兩次入皇宮內院的秦尤。”語畢,張德壽也轉身形,跟在秦尤之後,出離內寨。張德壽本意叫秦尤到後寨坐一會,與此婦人談談。秦尤向來不貪女色,張德壽沒有法子,隻得隨著秦尤到前寨聚義廳。這時,張茂龍與金頭虎二人探完了前寨,二人也來到了後寨,躥上房去,張茂龍用珍珠倒卷簾的工夫,探下身形,向屋中觀看。金頭虎肚子大,珍珠倒卷簾他掛不住,由打房上縱到院中,往屋中觀看,就見婦人自己躺在屋中說道:“姓袁的,你一妻三妾,還不知足,你還要搶人家兒女。你可死啦,我年輕輕的可不能守著。”金頭虎在窗戶外麵說道:“守不了就嫁人啊。”女子聞聽,吃了一驚,遂問道:“外麵什麼人?”金頭虎答道:“是我,你出來罷。”女子遂將屋內燈火熄滅,由打牆上摘下柳葉尖刀,遂向門外一縱,來到金頭虎近前,問道:“你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我是拿賊的。”女子舉刀就剁,金頭虎並不躲閃,用頭迎刀,咯當一聲,腦皮上一道白印。女子又用刀紮賈明麵部,賈明說道:“女賊你得理不讓人,我也有家夥。”說著話由背後撤出一字镔鐵杵,接架相還。金頭虎喊道:“留神你的刀,磕上就得飛。”女賊一看傻小子杵法精奇,用刀是贏不了他啦,女賊思索至此,遂由襖袖中掏出一物,形同手帕,照定賈明臉上一晃,賈明打了一個嚏噴,兩眼發直。張茂龍看的真切,女賊將金頭虎熏倒,就要用刀對準金頭虎眼睛上紮,張茂龍遂大喊一聲,縱下房來。女賊一看,這位長得真好,亞賽潘安、宋玉之美,女賊不由己的一動心,遂問道:“你是什麼人?”張茂龍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張名叫茂龍,號稱鳳凰張七的便是。”女賊道:“這位張義士,既然深夜偷進內寨,必然有原故。”張茂龍說道:“實不相瞞,我乃是鏢行人,由此路過,來到此處看看。”婦人說道:“你要有情有義,你就別走啦,就在我這裏住著罷。”張茂龍說道:“你胡說!”一抖十三節鏈子錘,口中叫道:“淫婦看錘罷!”女賊接架相迎,二人戰二十餘個回合,未分勝敗。女賊向外一縱,撤出身形,由腰間掏出迷魂帕,說道:“你不應也不行。”女賊手中拿著一條絹帕,張茂龍一看,心中暗道:“此事要壞。”方要用手按鼻子,哪知道手帕已到麵前啦,女賊一抖迷魂帕,將張茂龍薰過去了。女賊叫過老媽子,說道:“你們把那個半死不活的,給我捆上。”婆子將賈明捆好,女賊將張茂龍也捆好啦,提到屋中,將張七爺放在床上,用解藥與張七爺鼻子上一吹。工夫不大,張七爺長歎一口氣,這才緩醒過來,抬頭一看,自己說聲:“不好!我怎麼來到人家屋中?”婦人轉身形進了套間。這時婆子多事,也給賈明把綁繩解開啦,用解藥給賈明一聞,賈明也緩醒過來。張茂龍一看婦人進了套間,張茂龍一看後牆有一個窗戶,張七爺將後窗戶踢開逃走,賈明也隨在背後縱出,張茂龍就覺著頭暈。正在此時,就聽有腳步的聲音。張茂龍躲閃不及,進了一間空屋子,一看屋中無人,一張藤子床,張七爺遂鑽在藤床底下隱藏。賈明一看有人前來,將身形一伏,爬在牆角底下。就見此人手擎雙錘,奔女賊屋中而來,用錘一敲門,厲聲喊道:“淫婦!還不出來受死。”女賊迎將出來,口中說道:“呦,您是大伯子,您兄弟已死,我不能守寡,您管不著弟婦之事。”原來來者非是別人,乃是蕭玉台的大寨主袁龍,袁豹的胞兄。有一個老嘍卒報告袁龍,袁龍一聽,心中大怒,提著雙錘來到後院,要將女賊結果性命,不想被淫婦用迷魂帕迷住。婦人將袁龍迷住之後,奔後花園仍追張茂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