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英雄店劉士英行竊碧霞山勝三爺遭殃(2 / 3)

列位,張茂龍進去的這間屋子,乃是蕭玉台的女眷沐浴房。張茂龍方才進了沐浴房,正趕上婆子,丫環同袁龍的妹子進了沐浴房。婆子、丫環將水打好,退到外麵去了,張茂龍在床底下,心中暗道:“這可怎麼辦?怎麼這樣巧呢?”此時張茂龍趴伏在床底下,紋絲兒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喘,靜等著姑娘洗完了澡再出去。哪知道女賊眼快,張茂龍奔沐浴房之時,女賊早已看見,故此將袁龍用迷魂帕迷過去之後,直奔沐浴房而來。來到浴房一看,房門緊閉,女賊用刀柄一敲門,口中叫道:“鳳凰你快出來,咱們是一點事也沒有;你若是不痛快的出來,再要被我捉住,休想活命!”女賊說至此處,屋中的姑娘叫了一聲:“嫂子!您這是幹什麼?您不知道您妹子在屋中沐浴嗎?什麼鳳凰孔雀的。”女淫賊在外邊一聽,乃是自己小姑子的口音,心中明知道張茂龍進了沐浴房,此時但聽小姑子的聲音,未聽張茂龍答言,女賊怒道:“妹子!你別跟我裝傻啦,快快把張茂龍與我放出來,咱們萬事皆休;如其不然,我把門砸開,你們可就醜啦!”姑娘一聽,更莫明其妙了,叫道:“嫂子,您別是瘋了吧!”女賊說道:“你們這宗人,平常專講究九烈三貞,滿嘴的忠孝節義,我煮熟了的鴨子,還能夠給你吃嗎?”姑娘在屋中聞聽,愈糊塗了,氣得渾身直打戰。張茂龍在藤床底下,暗暗替姑娘難過,心中說道:“這位姑娘夠多冤哪。我張茂龍要是看見姑娘一眼,叫我不得善終。本來男女授受不親,古有明訓。這個下賤的婦人,如果要是將門砸開進來,將我堵住,這位姑娘決不能活。簡直是有口難分辯,明明的打床底下拉出一個男子來,這可怎麼辦呢?”張茂龍心想至此,不由得暗恨賈明:“這都是賈明一個人惹的禍,那下賤淫婦在屋中自己搗鬼,可有你的什麼事?這一來不要緊,活活的要了這位姑娘的命啦。”此時淫婦在外麵叫門更急,姑娘將衣服已經穿好底衣,披上褂子,方要纏足,外麵大寨主與賈明又來啦。大寨主袁龍叫道:“下賤的淫婦!還不過來受死,在此何為?”女賊回頭笑道:“姓袁的,你別不要臉啦,奶奶是有死的有嫁的,準名正言順。你們家未出閣的大姑娘,將張茂龍關在屋中,我招呼他們,還在屋中裝好人呢。你先把你妹子教訓好了,之後再管別人吧。別裝傻啦,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偷漢子,給姓袁的把臉都露足啦。奶奶的事你幹預不著,先教訓教訓你那九烈三貞的妹子吧。”女賊又用手向屋中指道:“鳳凰在屋中半天啦,你要教你妹子給你將門開開,那算你是人物字號。別不要臉啦。”語畢,向袁龍冷笑兩聲,說道:“奶奶走了!”縱身形上房,一道白影,忽然而滅,女淫賊出離蕭玉台去了。

且說大寨主一聽女淫賊之言,隻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陵豪氣騰空,雙錘連砸幾下,叭叭叭山響,向屋中唾了一口,說道:“妹妹,母親臨危的時候,叫為兄我好好看待你,嗣後有了相當的人家,給你匹配。我哥哥待你那一點不好?你今不顧廉恥,敗壞我的門風。你還不將門開放,等待何時?”姑娘在屋中一聽,袁龍在外麵說出屋中有人之話,這位姑娘下了藤床說道:“我進來的時候,是婆子與丫環同我來的,屋中若是有人,婆子丫環必然知曉。我將門開放,屋中若是有人,那就是小妹敗壞門風;屋中若是沒有人,那下賤的嫂嫂與兄長應當如何?”語畢,走到門前,雙手一提門閂。此時張茂龍正在床底下,心中暗說:“若將我搜出來,姑娘鬧一個有口難分辯。”未等姑娘把門閂拔下來,張茂龍由打床底下鑽出來,踹開後窗戶而逃。袁龍在外麵已經聽見,姑娘此時將門也開開啦,姑娘站在就地,猶如木雕泥塑一般。袁龍喝道:“妹妹你還有何言?你說屋中沒有人,誰將那個後窗戶踹開的?你敗壞我的家風,尚有何顏活在人世?還不與我自想主意?如其不然,我必然用雙錘將你砸死!”姑娘聞聽此言,遂說道:“事已至此,兄長不要著急,小妹自有主意,也不用兄長動手。”姑娘說著話,淚如雨下。婆子丫環過來俱都勸解,遂說道:“我小姐請回上房。”婆子丫環將姑娘攙到內寨上屋房中,姑娘對婆子說道:“自從我父母去世,我與那下賤的三嫂子一語全無,恐怕那下賤婦人心懷歹意,我可也並不管他的事。因為他,我與我三哥都少說了好些個話。他一人敗壞了我們袁家的門風,如今他還用計害我,汙辱我的名節。我一死算什麼,我的名聲誰能給我洗清了?進那沐浴房之時,婆子媽媽給我打的水,然後我將婆子打發出去,屋中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誰想到床底下有人呢?這必是那下賤的婦人,預先在沐浴房藏下男子,淨等我沐浴之時,他好堵門喊叫。他明知道我大哥脾氣不好,決不能容其分辯,好害我一死。我死之後,我必化為厲鬼,活活將那下賤淫婦捉去!想不到我的大哥,竟不想想我平常的行為如何,那賤婦平常行為如何,竟聽那淫婦一麵之詞,非逼我一死不可。我死之後,哥哥你可對的起泉下的雙親?父母臨死的時候,怎樣托咐於你?教你照看我苦命的妹子,想不到你這苦命的妹子,死得冤屈還不算,還得落一個不潔之名!”姑娘說至此處,站起身形,由牆上摘下柳葉尖刀,照定自己頸就要一抹。列位,方才姑娘在屋中述說的那些話,袁龍在外麵俱都聽見,袁龍一看姑娘要行短見,趕緊跑到屋中,一把刀柄抓住,叫道:“妹妹且慢!兄長自有道理。現在咱們後寨有一位守備,原是一位明如鏡的清官,咱們請他判斷此案,他要說妹妹是冤屈,自然就是那賤婦的過處了。妹妹千萬不要行了拙誌,為兄怎對得起父母於地下?”袁龍說罷,遂對那婆於們說道:“你們千萬好好看護你家姑娘,不要叫你家姑娘尋死。”袁龍說著話,由打上房屋中出來,工夫不大,來到西跨院中,賈明正在那裏大聲喊呢:“為這一個鳳凰,鬧出多大的事來?人家姑娘在屋中洗澡,你為什麼往屋子裏跑?姑娘才冤哪!袁寨主少才無誌,不問青紅皂白,就要逼姑娘死。可惜這個哥哥,叫他怎麼當來著?鳳凰也不是跑那去啦?你倒回來,說明白,不就完了。”

原來,淫婦將袁龍薰過去後,被金頭虎所救。女賊放張茂龍,然後又進那套間去了,那乃是藏張茂龍的鏈子錘。女淫賊是被色所迷,進套間的時候,將解藥與迷魂藥俱都擱在外間屋啦,被金頭虎偷到手中。金頭虎將大寨主解救過來,大寨主問他是何人,金頭虎說道:“我是官人。”袁龍問道:“你是什麼官人?”金頭虎說道:“我是手心。不對不對。”又一翻手說道:“我是手背。”袁龍本來是猛漢,哪懂得手心手背?遂信以為真,故此時想起西寨中有手背大老爺,叫手背大老爺給斷案。列位,賈明向來是壞事包,惟獨這次賈明做了一件好事,金頭虎順水行舟,將袁姑娘與張茂龍成全了一段姻緣。賈明在西寨這一喊張茂龍,張茂龍本來沒敢跑,恐怕出人命,張茂龍遂返回西寨。金頭虎叫道:“袁寨主,你看看張茂龍麵盤怎樣?”袁龍點頭,金頭虎叫道:“張茂龍,咱倆咬咬耳朵,張茂龍你附耳遇來。”張茂龍說道:“有話你就說吧。”傻英雄低聲說道:“張茂龍你是認打認罰?”張茂龍問道:“認打怎樣?認罰怎樣?”金頭虎說道:“認打姑娘跟你打官司,認罰將姑娘許配於你。你無故的進女沐浴房,應當何罪?”張茂龍說道:“適逢其會。我爬在床底下,連頭都沒敢拾。”金頭說道:“人家知道你連頭都沒抬嗎?”張茂龍說道:“自有神知。”賈明又說道:“你不要推諉,你沒聽勝三大爺說過?蕭金台八大名山,就是蕭鳳台名譽不好,其餘都是好朋友。你看姑娘有多麼好啊,你要不從,這就有人命;你要從了,袁寨主與姑娘還能幫忙捉拿三鼠。若將三鼠拿住,咱們多露臉呀?”張茂龍欲待不從,又怕真出人命,萬般無奈說道:“此事我師傅不在場,誰敢作主?”賈明說道:“都有我呢。”袁龍說道:“大老爺為媒,咱們是名正言順,必須拿過點定禮來。”賈明說道:“那是自然,張茂龍左胳膊上有一隻翠鐲子。”說著話,金頭虎一伸手,打張茂龍胳膊上摘下來,遞給了袁龍。袁寨主接過鐲子,遞給姑娘,姑娘未接,婆子伸手接過,放在桌上。金頭虎說道:“你們得謝謝媒人,我好喝你們的冬瓜湯呀。”袁龍說道:“謝謝大老爺。”張茂龍說道:“什麼大老爺?”袁龍說道:“守備老爺。”張茂龍說道:“別糟改啦,有他這樣作官的?”賈明說道:“我說得明白,我是手背,袁寨主拿我當官啦。你看看作官的有我這樣的腦袋嗎?”袁龍問道:“你們果是什麼人?”賈明說道:“你眼真拙,蕭金台赴會,您不認得我嗎?我叫金頭虎賈明,我們是鏢行之人,前來捉拿太倉三鼠來了。”袁龍說道:“原來是鏢行之人,我倒願意了。若是官人,我實在高攀不起。”賈明又說道:“張茂龍是我表兄,咱這就是藕斷絲連的親戚。我做這個媒,我三大爺將來要責備我,為何與山大王結親?叫我無言可對。您簡直也棄暗投明吧,在鏢行做一分事情,當山大王哪有好下場呢?”袁龍說道:“我不得其門呀。”賈明說道:“現在就有好機會。三寨主之死,都因為三鼠給出主意搶親,現在三鼠在聚義廳,你們哥倆幫著我們捉拿三鼠,張茂龍也可以得個前程,您就作為與鏢行見麵之禮。”袁寨主聞聽點頭答應,由打淫婦套間將張茂龍、賈明的家夥取來,袁龍在前,姑娘在後,賈明第三,張茂龍第四,男女四位夠奔聚義廳。一進聚義廳,大眾一亂,袁龍說道:“眾位別亂,太倉三鼠何在?”大夥一看,本山的寨主一位不少,惟獨沒有太倉三鼠。嘍卒報道:“三鼠已走多時,言說一會就回來。”賈明說道:“三鼠遠遁了,追也來不及啦,袁寨主就辦理本山之事吧。”袁龍遂對大眾將棄暗投明之話,說了一遍,要將本山的金銀均分,大家一散,放火焚山,大夥俱各願意。賈明說道:“我們還沒吃飯呢?”袁龍說道:“咱們就在聚義廳擺酒。”工夫不大,將酒擺好,大家吃酒談心。袁龍對賈明、張茂龍說道:“三日之內,我將散山事辦完,然後我投鏢行。勝爺若收留則收留;若不收留,我也回歸故裏。”賈明說道:“我三大爺禮賢下士,屈己從人,沒有不收留之禮。”將飯吃完,賈明、張茂龍下山,袁龍大眾送出蕭玉台。賈明、張茂龍回歸靳家堡,方一進村口,正遇黃三太等在村口迎接。此時天光已然大亮,金頭虎將蕭玉台散山、張茂龍說親之事,對黃三太說了一遍,黃三太半信半疑。天到晌午,見蕭玉台大火衝天,蔣五爺、歐陽爺眾人這才認為事實。歐陽爺等大眾就此告辭起身,回歸鏢局子。靳員外給八位老少英雄預備上等酒席,八位老少英雄吃喝完畢,告辭起身,靳員外用茶盤由打內宅端出不少金銀作為謝禮,歐陽辭之不受。靳家堡合村之人俱都送行。爺兒幾位回歸鏢局子,見了聾啞仙師,聾啞仙師說道:“你們大夥休息一二日,仍分頭去訪賊人的下落,便中再訪勝爺現在何處。”眾人俱各應允,分頭出發不在話下。

且說三鼠自蕭玉台逃走,崔通說道:“碧霞山劉寨主與我父是聯盟,咱們莫若逃奔碧霞山,必能收留。如不能收留,咱再遠走高飛。”三鼠遂與張德壽逃奔碧霞山,劉士英本來不願收留,老道七星真人勸劉士英,叫劉士英收留,劉士英無法,這才將三鼠與張德壽收留。林士佩等慫恿劉爺假扮無目先生,將勝爺引在鷹愁澗,歐陽大義士鏢行送信,蔣五爺、黃三太等到碧霞山報仇,大義士、二義士邂逅於碧霞山內寨,捉拿秦尤,放在劉士英麵前,劉士英與勝爺言歸於好。

大眾一聽歐氏弟兄言說秦尤行為,兩造英雄俱都忿怒,要亮家夥亂刃分屍。金頭虎大聲罵道:“誰要不剁秦尤,誰不是人!”勝爺嗔道:“誰要剁秦尤一刀,誰打盜燈的官司。”大眾一見勝爺攔阻,俱都諾諾而退。勝爺這一攔阻大眾,惱怒了年過古稀的老劍客,老劍客對勝爺說道:“我隱姓埋名三十餘載,為你的事,我出頭露麵,給你解圍多少次?你是慈心生禍患,這樣下賤之輩,留他何用,從此我不管你的事了!”鎮三山夏侯商元一摟大腦袋,向東走下去了。勝三爺一把沒揪住,老劍客蹤跡不見。歐陽二位弟兄說道:“咱拿賊,勝三哥作好人,咱們作惡人,咱們從今後也不管勝三哥之事了。”二人語畢,也奔東方而去。勝三爺一飄銀髯,淚如雨下。遂叫道:“秦尤小冤家,我為你得罪萬金不換的朋友。”勝爺又對眾人說道:“我並不是要放秦尤,如果要將他剁了,誰去打二人皇宮內院盜燈的官司?我之本意,叫秦尤打盜燈的正犯,令親去一位打幫犯,名正言順,有何不可?”大眾這才明白勝爺之意,俱都心平氣和。勝爺說道:“將閔家父子足下綁繩打開,兩人扶著一個回聚義廳。”金頭虎扛著秦尤,大眾這才夠奔聚義廳。勝爺的人都歸東廊下,將秦尤也放在東廊下,閔家父子倒捆二背,在聚義廳當中而站。勝爺叫劉士英落座,劉士英說道:“既蒙釋放,焉敢與明公同座?”讓之再再,劉家父子與眾寨主俱都站在西麵。勝爺道:“秦尤打正犯。閔家父子打幫犯,去一位。放哪一個?劉寨主作主。”閔士瓊是綠林人物,要說叫爺倆都去打官司,剮了他他也不能含糊。勝爺這一說放一個,閔士瓊心中暗道:“勝爺真是以德待人,我父子不識人,致有今日。”閔士瓊思索至此,跪在聚義廳當中,口中叫道:“勝老明公,從前之事,一筆勾銷。我閔某有眼無珠,致有今日。如此請老恩公放了犬子。我年邁之人,還能活上幾年?”大少寨主見他父親跪下,他才跪在他父親背後說道:“勝老達官,您真是好人,我這才知道。您將我父親放了吧,我出了紅差,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到此時父不忍舍子,子不忍舍父,爺兒倆全願意去打官司,父子之情由衷所發,誰也不忍舍誰。勝爺此時心如刀攪,叫道:“劉寨主,經由佛口出,您問問他父子,倒是哪位去打官司?”劉士英叫道:“姐丈!別叫三爺為難,你父子誰去打官司?”閔士瓊道:“你外甥才二十八歲,我已殘年之人,豈能叫兒子去呢?”閔德潤說道:“舅父,我兄弟在蕭金台被放,我再從碧霞山一走,哥倆偷生畏死,叫白發蒼蒼的老父行刑,這樣豈不叫人笑罵?您懇求勝老達官,還是我去打官司,這並不是口是心非,我是非去打官司不可。”勝爺一看他父子的情形,真是傷心落淚。勝爺心中暗道:“無故的我給官家拿賊,賊人也是一家老少,誰肯骨肉分離呢?”勝爺思索至此,口中叫道:“三太、香五!你二人將閔家父子綁繩打開,俱都釋放。如其交不了差,秦尤的正犯,我的窩犯。”劉士英說道:“豈有此理?沒有辦案的替犯人打官司哪。你們父子不要這樣,如其不然,我父子五人,替你父子去一個打官司。”正在此時,把守山口的嘍卒前來報道:“外麵來了一個年輕之人,將把山的嘍卒打得頭破血出。”這個報事的嘍卒話未說完,小英雄手執判官雙筆,已經來到聚義廳,眾人一看,正是塞北觀音蕭銀龍,判官雙筆一分說道:“那一個害了我的勝三伯父?我前來索命。”勝爺叫道:“銀龍!不要如此,趕緊收起家夥。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勝爺遂手指劉士英說道:“這位是閉眼神佛劉士英,乃是碧霞山總瓢把子。”又用手指蕭銀龍,對劉士英說道:“這位是我盟侄,名叫賽北觀音蕭銀龍。”二人各施一禮。銀龍叫道:“勝三大爺!您可嚇死小侄男了。我聽說你老人家命喪鷹愁澗,小侄男星夜前來報仇。”勝爺說道:“現在犯人俱拿住,打算叫一位去打官司,父不舍子,子氏舍父,如何是好呢?”銀龍說道:“這有何難?”遂叫道:“劉寨主!您山中可有清靜所在?此事不難解決。”劉士英說道:“西跨院有書房,請小俠客西跨院談話吧。”劉士英在前,勝爺在後,銀龍在勝爺之後,進了西跨院書房,劉士英叫嘍卒給小英雄打了淨麵水,小英雄拂塵淨麵已畢,落座吃茶。銀龍叫道:“劉老寨主!此事他父子俱都在場,焉能解決?禽獸尚有情義,何況人乎?故此他父子互相爭去打官司。此事經打佛口出,就在您一句話。因為在蕭金台,是您救的他父子,要沒有您救他父子,也就沒有這場是非了。按理說閔老寨主是年邁之人,決不能叫老寨主去打這樣有去無還的官司。先將老寨主釋放,將老寨主請在無人之處,您與老寨主相商,叫德潤打這場官司。您是高明人,不知您以為如何?”劉士英點頭,打發老嘍卒叫四子過來,與蕭銀龍介紹完畢,劉士英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咱七個人同到聚義廳,你四人將你姑夫綁繩解開,就說姑父您要願打官司也不難,先將您請到後寨,與我父子相商,如您非去不可,就套車送您去。”說著話,將老寨主解開綁繩。老寨主閔士瓊不走,對劉士英說道:“這分明是要將我調開,叫你大外甥去打官司,那焉得能夠?我是七十多歲之人了,你大外甥才二十八歲,焉能叫你大外甥前去挨刀呢?”劉士英說道:“您要非去打官司不可,咱們到後寨商議,這也不算解決。”遂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你四人趕緊攙起你姑父去到後寨。”這哥四個一攙閔士瓊,不容分說,攙起就走,閔士瓊用平生的膂力使千斤墜,無奈四位年輕之人正在血氣方剛之時,閔士瓊那能爭得過四個人呢?攙起來就走。閔士瓊說道:“不要如此,我走就是啦,容我與你表兄說上幾句話。”劉士英叫道:“金祥,叫你姑父與你表兄將話說完,再走不遲。”劉家四子向左右一分,閔士瓊叫道:“德潤,為父與你永別了。你在路上可不許鬧出別的情形來,到北京也不許私自逃走。勝老達官與咱們並沒有仇隙,全是咱們自找其禍。”德潤答道:“父親,你老人家不用多囑,孩兒視死如歸,早就將死生置之度外了。你老人家不要哭哭啼啼,叫別位看著咱們爺們死不起。孩兒謹遵你老人家之命。”語畢,劉家四子將閔老寨主攙起就走,閔士瓊一出聚義廳,放聲大哭。列位,世上最難的事,就是生離死別,閔士瓊焉能不哭呢?不言閔士瓊上後寨去了,且說蕭銀龍在閔德潤背後,一拍閔德潤肩頭說道:“少寨主,將你父親放了,你前去打官司,冤不冤?”閔德潤說道:“我去打官司,我是心服口服。勝老明公恩放我二弟,又放了我父親,我死在九泉之下,也感勝老達官之大恩大德。勝老達官請上,受我閔德潤一拜。”語畢,以頭觸地,磕了三個頭。前文書表的明白,閔家父子俱都在聚義廳前跪著呢,要不然蕭銀龍拍不著閔德潤的肩頭。閔德潤說道:“你老人家不但饒恕我們父子,並且還放了我舅父全家,我此去安心打官司,天下綠林道都與我父子是朋友,在路上要有劫差的我都不走,我是安心打這場官司,好叫勝老達官早日交差。解在北京問案的時候,叫我打正犯,我就打正犯;叫我打窩主,我就打窩主。臨到出紅差那一天,要有搶紅差的,我不能逃走。你老人家待我閔家恩高義重,我是以死相報。”勝爺聞聽,肝膽皆裂,五內如焚。勝爺心中思索:“我從此若不回家為農,我就算無誌之輩。”勝爺心中思索著,不由得淚如雨下,叫道:“香五,快將閔大少寨主攙起!”香五、賈明將閔大少寨主攙起,腳麵上敷了金瘡藥。寨子外早預備了車輛,蕭銀龍遂與眾人說道:“此時閔大少寨主是一時的高興,因為放了他父親。在路上千萬可要多多留神,他要一傲性,將胳膊上的繩子一繃就開。”大家聞聽,俱都會意,這才將閔大少寨主攙扶到寨外,上了車輛。老道與和尚在車前,蔣五爺、葉伯雲在車後,孟金龍與李四爺跨轅,保護著差事走下去了。

蕭銀龍回歸大廳,將保護差事之事,報告勝三爺,勝爺問道:“誰保護秦龍呢?”蕭銀龍說道:“黃三哥、賈明,再有您跟隨,那還有失嗎?”勝爺說道:“我不回鏢局子啦,我這幾天精神不好。我看劉士英是個朋友,我打算在碧霞山養幾天病。”蕭銀龍說道:“你老人家不去交差,那能行嗎?”賈明說道:“銀龍你好膽小,小老鼠的本領跟咱們相仿,咱們六個人還跑得了他?我有巧妙的招兒,神鬼莫測,就把他弄到江蘇交差即完啦。勝三大爺,你養養精神吧,秦尤若是跑了,我打盜燈的官司。”賈明又叫道:“劉寨主!我三大爺待人如何?”劉士英說道:“情高義重。”賈明說道:“我們還沒吃飯呢,怎辦?”劉士英說道:“隻顧別的啦,倒將此事忘了。”遂叫道:“嘍卒們!告訴大廚房,聚義廳上預備酒席。”調開桌案,工夫不大,酒席擺好,大家入座。傻英雄搶吃搶喝,傻英雄冒壞,叫道:“蕭銀龍,你看著,解秦尤走的時候,準能叫神鬼莫測,平安解到江蘇按院衙門。”吃喝已畢,傻英雄叫道:“劉寨主,請您打發嘍卒領著我,到山內找點東西。”劉士英遂打發嘍卒,帶領賈明到山內,用什麼物件隨便取。嘍卒遂帶領賈明到山內,問賈明要用什麼物件?賈明道:“要一個麻袋,一把鐮刀,藤子筐一個,一條棉被,毛籃褲褂一身,破鞋破襪子各一雙。”嘍卒俱都備齊,同賈明到聚義廳,放在就地。賈明叫道:“香五!你幫個忙吧。”香五走到賈明近前,金頭虎打腰間取出兩個小瓶,一瓶紅藥麵,一瓶白藥麵,先倒在手掌上一點白藥麵,叫道:“香五你聞點。”楊香五不聞,金頭虎說道:“我先聞點你看看,我還能給你當上嗎?”楊香五聞了點白藥麵,金頭虎又倒了點紅藥麵,在掌心上托著,來到秦尤跟前,向秦尤麵門上一吹,秦尤打了一個冷戰,昏迷不醒。勝爺問道:“明兒,那是何物?”賈明說道:“這是迷魂藥。”勝爺問道:“這是由何處得來的?”賈明遂將蕭玉台張茂龍定親,袁龍改邪歸正,得著女賊兩瓶藥的來曆說了一遍。勝爺撚銀髯微笑說道:“明兒,日後可不許用此物。”金頭虎說道:“由這兒到江蘇我就將這兩瓶藥用完啦,咱爺們還能做傷天害理之事嗎?”楊香五幫著賈明將破竹筐給秦尤套在頭上,楊香五提著口袋,賈明將秦尤裝在口袋之內,頭朝下,將口袋嘴一係,用小藍被又將口袋一卷,將口袋底用刀紮了幾個窟窿,用繩子打成行李卷的樣子,破鐮刀別在鋪蓋卷上,傻小子將破藍布服一穿,換好了破鞋破襪子,用破手巾一包衝天杵。大家一看,金頭虎打扮得真像作工的模樣,大夥一陣大笑。賈明說道:“銀龍、香五在前,三太、茂龍、李煜等在後,我在當中,咱們走吧。”勝爺說道:“你們要多加小心。”金頭虎說道:“跑了小老鼠,我打官司。”此時差事車已經走出三四十裏地去了,金頭虎扛起秦尤,勝爺送出山口,小弟兄們遂走下去了,出離山口十餘裏地,細雨紛紛,傻英雄扛著秦尤,自以為樂呢。

不表小弟兄們路上之事,再表勝爺與劉士英二人在碧霞山聚義廳上,重整酒席,吃酒談心,二人話到投機處,恨相見之晚。勝爺問劉士英後事怎樣辦理,劉士英對勝爺答道:“小弟將山一散,回歸原籍為民去了。”勝爺說道:“在下也是這樣主意。劉賢弟回家納享清福,承歡有人;愚兄已萬事灰心,誓不出世了。”劉士英又說道:“勝老明公,我有一言,不知老恩公肯應否?”勝爺答道:“有事請講,愚兄所能之事,無不允許。”劉士英說道:“我有心與老明公結為金蘭之好,不知老明公以為如何?”勝爺笑道:“正合愚兄之意。”二人在聚義廳上結為金蘭之好,又將勝爺請到內寨,見了劉家兩個兒婦及劉氏,劉家四少又與盟伯見過了禮。勝爺仍回到聚義廳,叫道:“賢弟!你將文房四寶取來,我寫一封信,遣人送到鏢局子。”勝爺信中言說在路上遇見家中人,有要事回家去了。鏢局之事,大家夥著兒作買賣。書信打發劉金祥送往江蘇鏢局去了,勝爺也起身回家,劉士英贈路費,兄弟二人灑淚而別。

不表勝爺回奔莫州原籍,劉士英從此攜眷回歸江蘇省陸合縣大劉村去了。閔士瓊父子相逢骨肉團圓,大少寨主解到江蘇院衙,由欽差大人訊畢,帶上刑具,入囚車解往北京去了。北京之事,暫且不表。

且說欽差堂諭下,派人到蕭金台拆五方飛蛇樓,沒收蕭金台山內贓物。鏢行人早報告欽差大人,華清泉入陣未回之事,拆陣之時,將畢清泉屍體拆出。官人與華家鎮送信,智龍、智虎弟兄二人將伊父屍骨殮回,得回折鐵寶刀,後來由欽差保奏華清泉為公喪命,蒙聖上封為毅勇公,並賞恤銀千兩。

單言金頭虎扛著秦尤在路上行走,這日細雨紛紛,點點入地,道路泥濘。蕭銀龍問道:“夜晚怎辦?”金頭虎說道:“夜晚住店,也不用吹藥,給他點飯吃,他要喊,我就打他。”蕭銀龍說道:“你可扛著吧,你出的主意。”金頭虎說道:“那是自然。誰不知道恨地無環鐵霸王?”金頭虎到一個時辰,聞一回解藥,打口袋底下吹一回迷魂藥。走到一個小鎮店,打尖吃茶,休息一會,再起程趕路。走到天黑,前麵一片樹林,細雨下得較前更大啦,望前沒有鎮店,眾人遂走入樹林避雨。金頭虎將秦尤向地下一扔。蕭金龍說道:“該吹藥啦。”金頭虎說道:“我想別吹啦,咱們打開鋪蓋卷,將小老鼠放了吧。淨叫我一人扛著。”蕭銀龍說道:“你當著三大爺承認來的,別人誰扛得了呢?你不要著急,咱們慢點走。”說道話,打了一個閃,蕭金龍見前麵似乎有一片小樹林,大眾以為是村莊,蕭銀龍說道:“咱們先奔前麵那個莊村,如果沒有店,咱們先借莊家人的房子暫住一夜歇息。”金頭虎說道:“那好辦,全憑我三寸不爛之舌。”賈明遂扛起秦尤,奔小樹林而來。來到近前借閃光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廟,賈明叫開廟門,眾人進廟。這一入廟,眾人身罹大難,秦尤遇救。

且說眾人來到古廟門前,金頭虎打門,叫道:“小子,開門來!”張茂龍說道:“你不是裝老趕嗎?”金頭虎說道:“我忘啦。”就聽裏麵說道:“深更半夜,何人叫門?”金頭虎說道:“怎麼水月庵是女廟?”裏麵答道:“我們水月庵不留男子住夜。”三太說道:“師傅,您行個方便吧,我們趕路被雨淋啦。”裏麵的女僧將角門開放,黃三太等進了角門。一看那女僧是帶發修行,那女僧說道:“我們廟內俱是女僧,你們男子住在廟內,多不方便。”黃三太答道:“我們在佛殿借宿一夜,明日多給香資,求師傅多多方便吧。”蕭銀龍留神觀看道姑,藍布袍大領,微露紫色的兜肚嘴,蕭銀龍心中暗道:“大概不是好廟。”蕭銀龍雖然猜對啦,他這們一大意,也上了當啦。黃三太又對道姑說道:“求大師傅行個方便吧,您看外麵細雨紛紛,我們如何趕路?”那女道姑說道:“我也不敢作主,待我報告我們老師傅。”語畢,翻身直奔西廂房,黃三太等已進佛殿。工夫不大,來了兩個十七八歲的小道姑,打著燈籠來到佛殿,對眾人道:“我們老師傅說啦,大殿中是佛堂淨地,東麵有兩間客堂,你們就在客堂內休息一夜吧。”黃三太說道:“明日我們多給香資。”小道姑將眾人領到客堂之內,這兩間客堂是通連著,並沒糊頂棚,當中有一條通山的大柁,頂棚是柳條耙子。眾人到屋中一看,當中放著一個破八仙桌子,有一盞半滅不滅的殘燭,靠北麵有一張大木床,足睡七八個人。小道姑將眾人領到屋中,翻身出去,夠奔角門,將門閂好,門旁有塊青石,約有一百多斤,就見那小道姑,一哈腰將石頭頂在門上。蕭銀龍心中暗道:“一個十七八歲的道姑,好大的手把勁。”此時就聽外麵一聲阿彌陀佛,竹簾起處,進來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尼姑,手執拂塵,說道:“眾位施主冒雨前來,但不知由何處至此?”三太隨應道:“我們由打武昌府而來。”老尼姑問道:“這位施主貴姓?”黃三太答道:“在下姓黃。”老尼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原來是黃施主。”又指張茂龍問道:“這位施主貴姓?”張茂龍說道:“在下姓張,排行在七。”老尼姑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老尼姑將眾人俱都問完,金頭虎說道:“老師傅,我們渴了怎麼辦?”老尼姑答道:“已經給列位施主燒茶呢,一會兒就來。”工夫不大,由外麵進來一位道婆,端著一個銅茶盤,提著一個藍桶子瓷壺,茶盤中放著七個大茶杯,放在八仙桌上。老尼姑說道:“列位施主,大概沒吃飯呢?”黃爺答道:“不錯,還求老師傅慈悲。”尼姑說道:“我這廟中可沒有吃的,給列位施主烙餅鹹菜,不知列位施主能用嗎?”黃三太說道:“白米白麵焉有不能用之理?望求老師傅慈悲吧。”尼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叫道:“徒兒,給眾位烙餅去!”說著話,老尼姑滿了二盞茶,讓眾人喝茶。金頭虎說道:“主不食,客不飲。”老尼姑笑道:“這位施主還客氣呢?”老尼姑遂端起碗來喝了幾口,又提起壺來向碗內斟茶。金頭虎搶吃搶喝,一連氣喝了三大碗;黃三太等,有喝了一碗的,有喝了兩碗的,惟獨銀龍不喝。老尼姑讓之再三,蕭銀龍一想:“老尼姑先喝了一碗啦,大概也沒有妨害。”思想至此,端起茶碗喝了半碗。此時金頭虎喊道:“不好!怎麼天翻地轉?我要歸位。”這個位字還沒說出口來,就栽倒塵埃。黃三太等也俱都趴伏桌上,蕭銀龍喝了半碗茶,藥力還沒行開,一看不好,一揚手,茶碗奔道姑砍去,老道姑一閃身軀,哈哈一笑。蕭銀龍縱到板床前打小包袱,要取寶馬平安散,老尼姑說道:“小冤家哪裏走?”伸手擲出一物,照定銀龍頭上拋去,蕭銀龍就覺一陣清香,頭昏眼花,翻身栽倒。老尼姑將迷魂帕拾起,叫道:“姑娘進來吧,活兒做成啦。看看仇人是不是?若不是仇人,也不必害他們。”外麵答應一聲,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袁豹之妻,一個是台灣省裝聖母娘娘的尹鳳霞。進到屋中一看,遂說道:“可不是這群東西是誰的?這個梳衝天杵的小子,害得我好苦,我在台灣費了多少心血,造蓋的桃杏林,俱被這些東西們給焚燒了。”袁王氏說道:“我之丈夫袁豹,也是被這一群東西所害。這一群東西們就得千刀萬剮,才解我心頭之恨。”老道姑說道:“這個梳衝天杵的必有金鍾罩,先把他捆上,將他用藥解過來,用石灰把他的眼揉了,然後放他的血。”小道姑過來用繩子將賈明四馬倒攢蹄捆住,解藥向臉上一吹,金頭虎打了一個噴嚏緩醒過來。抬頭一看,黃三太等俱都趴伏桌子,也有倒在地下的,昏迷不醒,自己被捆,不能動轉。傻小子道:“這回可幹啦。”向袁王氏問道:“你不是蕭玉台的袁寡婦嗎?你要嫁人,咱倆商量商量。”袁王氏唾了賈明一口,說道:“你是什麼東西?道姑去取石灰去,揉他的眼睛。”此時老道姑就見板床麻袋蠕動,老道姑用手一摸,裏麵很是軟和,解開袋口嘴向外一倒,原來是一個人,頭上罩著破藤子筐。將繩子解開,摘下藤筐,袁王氏一看,原來是秦尤。袁王氏“呦”了一聲,說道:“這不是秦寨主嗎?”秦尤說道:“娘子何以認識我?”袁王氏笑道:“您不認識我啦?張寨主在蕭玉台將您領到後寨,您沒有進去就走啦。我就是袁豹之妻。”秦尤說道:“原來是嫂夫人,小弟眼拙,望祈海涵。”袁王氏說道:“一家人不必客氣。”袁王氏叫道:“老師傅,我給您介紹介紹,這就是盜萬壽燈的秦寨主。”老尼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秦寨主為什麼落得這般光景?”秦尤打了一個唉聲,遂將碧霞山之事說了一遍。小道姑已將石灰取來,秦尤一揪賈明的衝天杵小辮,女賊袁王氏拿起石灰,奔賈明而來。賈明一看不好,大聲喊道:“救人哪!女和尚要害人!”女賊笑道:“你喊也白喊,我們這廟,上不靠村,下不靠店。”

正在此時,就見打房梁上噗咚降落下一物,猶如棉花團兒一般,大聲叫道:“女賊休要害我長子,賈斌久來也!”秦尤嚇得撒手就跑,女賊方要動手,被賈七爺一腳踢倒。秦尤躥至外麵,叫道:“師傅快跑,賈矬子來了!咱們眾人不是他的敵手。”女淫賊遂躥到外麵。賈明一看自己天倫趕到,大聲喊道:“你們這群東西,也不知道我們爺們的厲害,一會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列位,賈七爺怎麼來到此處呢?自蕭金台散後,賈七爺追拿五個要犯,各處訪察並無下落,賈七爺獨自一人,無精打采,遂回到鏢局子。來到鏢局子一看,眾人都未歸局,賈七爺遂問鏜子手,拿賊之人何以俱都未回來?鏜子手遂將碧霞山勝爺遇難之事,告訴了賈七爺。賈七爺痛哭一場,趕奔杭州碧霞山,要給勝爺報仇雪恨。賈七爺到了杭州碧霞山山口,就見嘍卒們三三五五,扛著行李下山。賈七爺上前問道:“你們這是何往?”嘍卒們答道:“我們回家為民去了。”賈七爺說道:“何以俱都回家?”嘍卒答道:“我們老寨主散了山啦。”賈七爺問道:“何以散山?”嘍卒就將二英結拜之事說了一遍。賈七爺問道:“勝三爺在鷹愁澗喪命,怎麼又與劉士英結拜呢?”嘍卒又將勝英遇救之事,根本源流說了一遍,賈七爺半信半疑。又見嘍卒們有離山的,賈七爺又上前再問,嘍卒們異口同音,俱都是這樣說話,賈七爺這才放心。賈七爺心中暗想:“如此我就不必進山,我何必雨後送傘呢?我與勝三哥不是那樣交情。”賈七爺遂又回奔鏢局。賈七爺也走到那片大樹林子,進樹林避雨,賈七爺見天氣細雨紛紛,大一陣小一陣的下,可巧眼前有一棵枯樹,賈七爺奔枯樹前一看,這棵枯樹當中有一個大窟窿,賈七爺遂鑽入樹窟窿。正在避雨之際,就聽傻小子喊:“累死我啦,咱把小老鼠放了吧,我扛不了啦。”眾人俱都說:“賈爺力劈梅花鹿,打死土豹,名滿天下的英雄,還扛不了一個耗子嗎?”眾人俱都捧小傻子,惟有黃三太不語。賈七爺心中暗道:“除去黃三太不捧小傻子,大家都捧我們傻孩子,給我們傻孩子虧吃。”此時雨是愈下愈大,借閃光看見前麵有一片小樹林,大夥欲奔小樹林,賈七爺聞聽,說道:“我先給這幾個孩子打頭路去。”賈七爺遂打樹窟窿裏鑽出來,先夠奔小樹林,來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廟。賈七爺奔有燈光的屋子一看,那裏有幾個尼姑,說說笑笑,言語穢褻,不堪入耳。賈七爺暗道:“這七個孩子必得上當。”正在此時,就聽外麵已經叫門啦。袁王氏一聲說道:“仇人來啦。”打發小尼姑開門,回來一問,果然是鏢行的人。賈七爺先隱在大殿佛龕後頭,又聽見他們要在客屋休息,賈七爺遂先到客屋,一看梁上足可容人,賈七爺遂縱上大梁。就見老尼姑給眾人沏茶,七爺以為迷魂藥必下在酒飯中,因為老尼姑先端起碗來喝了半碗,哪知老尼姑嘴內含著解藥呢。將眾人迷過去之時,七爺仍然看其究竟,後來打麻袋之時,賈七爺本欲動手,賈七爺又動了側隱之心,想起秦八爺隻此一子,秦八嫂年青守寡,倘若秦尤打了官司,秦氏香煙斷絕,故此七爺未忍下來動手。彼時要揉金頭虎之眼,七爺這才縱下大梁,一腳將袁王氏踹倒,救了金頭虎。秦尤跑到外麵,老尼姑露了亮銀方便鏟,袁王氏、尹鳳霞亮寶劍,兩個小道姑亮柳葉刀。秦尤趁亂找了一把單刀,翻箱倒篋,偷了點散碎銀子。秦尤此時心中並無欲念,打算無論報得了仇報不了仇,回奔太滄州,侍奉老娘。閑文少敘,且說秦尤提著單刀,來到佛殿前說道:“賈矬子當門而立,咱們不是他的對手。八大名山都被他破了,您這一個水月庵,還能抗的了嗎?莫若咱們逃走吧。”尹鳳霞說道:“就這麼走?沒有那個便宜。便叫他們大家搬柴禾圍了客堂,賈矬子不出來,咱們燒這群東西吧。”列位,賈七爺此時要出來動手,屋中六個少年的英雄必然燒死。賈明說道:“爸爸,您將我放開,咱爺們就行啦。”賈七爺聞聽,伸手解賈明的綁繩,賈七爺方一伸手,老尼姑一揚手,噗窿一聲,一物直奔賈七爺而來。賈七爺向旁一縱,縱出五七尺遠,此物正落在賈明頭上,又將賈明薰過去了。賈七爺仍然縱到門前,當門掌劍而立,淨看著小道姑與秦尤等搬運柴禾。賈七爺正在焦灼萬狀之時,就聽客堂後窗戶有人喊道:“賈矬子,不要著急,我來啦,你先出去拿賊,我保護著這六個小王八羔子。”語畢,踹開客堂的後窗戶,端著一大盆涼水,進了客堂道:“我先澆澆這群小王八羔子。蕭銀龍小鬼子,這回這麼輸了眼啦?先澆黃三太吧。”雙手捧涼水向黃三太頭上拍了幾下,黃三太蘇醒過來。大義士陸續將六個人俱都救過來,六個人擦了擦臉上的水,打包袱亮兵刃,出庵門幫助賈七拿賊。

再說,碧霞山勝三爺氣走三義友,大義士與二義士並未同行,大義士打算奔蘇州,出離了碧霞山先找了一片樹林子,在樹林內休息,方躺下便昏昏睡去,因為這幾日勞乏,困倦之極。睡的正甜之際,小雨紛紛下降,將大義士驚醒,大義士打開小包袱,拿出雨衣,將皮襖馬褂罩上,奔大道走下來了。事逢恰巧,上不靠村,下不靠店,來到這座水月庵,大義士遂躍牆而過,進了佛殿,在偏殿的泥像後頭睡了。賈七爺進佛殿的時候,是在正座的佛像後頭,等候這一幹小英雄,故此與大義士沒遇見,等到院中人聲嘈雜,將大義士驚醒,大義士出來一看,小道姑與秦尤正在搬運柴草,要焚燒客堂,賈七爺正在狼狽之際。大義士遂端了一盆涼水,繞到客堂後麵,踹開後窗戶救了六位小英雄。賈七爺與小弟兄這一拿賊,秦尤聽蠻子一喊,他就縱過西大牆逃走,老尼姑、尹鳳霞、袁王氏等一見蠻子將眾人救醒,也俱都逃走。黃三太埋怨賈明說道:“這都是你出的主意,若用車送多好?你偏要扛著他。咱們怎樣回鏢局子?”賈明說道:“三哥別著急,我拿不住秦尤,一輩子我也不回鏢局子,混黑了算一天。你們都不擔罪名,我擔著罪名呢。”大義士說道:“要拿秦尤非蕭銀龍與香五不可。其餘眾人,到太倉時,就是見著秦尤,秦八奶奶一央求,誰也下不去手捉他。咱們用涸水拿魚之法,三麵追趕這小王八羔子。叫他們六個人奔西北太倉州,我與賈矬子從偏麵追。”大家商議已畢,就要起身,蕭銀龍說道:“且慢,這座水月庵要它何用?道姑等再回來,仍舊是他們棲止之所,還不給他燒了。”蕭銀龍遂取了火種,將一座水月庵霎時化為灰燼,眾人這才追下秦尤去了。

這日弟兄六人追到蘇州府,有一座鎮店,名叫榆林鎮。金頭虎說道:“黃三哥,我餓了,咱們進店打尖吧。”黃三太說道:“咱們就鎮店打尖。”方一進鎮店之時,有一座酒館,屋中冷冷清清。金頭虎說道:“這是倒黴的買賣,咱們不進去吃去。”眾人遂又向前走,抬頭觀看,有一座福雲居,屋中高朋滿座,眾人遂進了福雲居。金頭虎問跑堂的道:“你們這個店怎麼這樣熱鬧呢?”跑堂的答道:“我們這個店吃食賤,別人家大餅,每斤五十六文,我們這座店五十四文一斤。”楊香五低聲對金頭虎說道:“這是黑店。”金頭虎說道:“你怎麼知道?”楊香五說道:“你不信,今天咱們要住在這裏就知道啦。”金頭虎也不便再向下問了,遂叫道:“跑堂的,你們這座店有雅座沒有?”跑堂的答道:“有雅座。”金頭曉說道:“我們在雅座吃去。”跑堂的將金頭虎等領到一座涼亭,眾人進亭子一看,有一塊黑地金字的匾,上書“碧月亭”三字,亭子四周奇花異草,鬆林茂密,清風習習,百鳥聲喧,悅目娛情,好一個清靜所在。跑堂的將茶沏來,金頭虎不喝,要了六壺梅湯,不大的工夫,就將梅湯喝完啦。金頭虎問道:“上等酒席多少錢一桌?”跑堂的答道:“上等的宴菜十二兩,中等八兩,下等的六兩。”金頭虎說道:“你給我們來一桌上等宴菜。多加宴菜,以外多給酒錢。”原來,水月庵賊人的銀子,小弟兄們俱都不要,惟有金頭虎裝了一兜囊,故此傻小子仗義疏財,請大眾吃宴菜席。工夫不大,酒席擺好,大家一吃,還是做的真好,賈明正在搶吃搶喝之際,就聽翠竹林中唰啦一聲響,縱出一人,口中說道:“這群東西,他們上這兒過年來啦?他們吃過好東西嗎?我聽說要把南七省的綠林道,一體肅清,害完了人家老子了,又要害人家兒子。這群東西們良心何在?窮保鏢的,臭保鏢的,張嘴就敢說大話。昔孔仲尼與柳下惠相善,柳下惠之弟名盜蹠,坐地分贓,有一日孔仲尼勸盜蹠,不叫盜蹠坐地分贓,盜蹠說:‘我坐地分贓,偷富濟貧;您周遊列國,淨吃人家,’盜蹠將孔仲尼問的閉口無言。就憑臭保鏢的也要說平了綠林道?綠林道有的是好朋友。我聽說什麼賽北觀音蕭銀龍,浙江紹興府黃三太,別不要臉啦,小太爺說的就是這群東西。小二哥,小太爺在這兒罵街,他們掩耳盜鈴裝聽不見。”金頭虎站起身軀,奔這個說閑話的少年背後而去,來到跟前,左手一捋人家的壯帽,右手奔人家左手捋去。這位少年左手帶著一個搬指,是翡翠的,金頭虎是犯財迷,要捋人家的搬指。太陽平西的時候,日光的影兒正照金頭虎,人家向頭上一按賈明的腕子,就著賈明的力量,向前一拉,由頭上將賈明捋過來,“噗咚”一聲,仰倒就地。賈明爬起來,就踢人家,人家一按賈明的腕子捋住,向後一帶,賈明鬧了一個仰麵朝天。楊香五一看賈明吃虧,過去動手,三五個回合,被人家摔了一個筋鬥。楊香五跑到亭子當中解小包袱亮匕首刀,金頭虎亮一字杵,黃三太等也俱都亮出兵器。惟有蕭銀龍不亮兵器,遂說道:“大夥且慢,待我問他幾句,再動手不遲。”蕭銀龍叫道:“朋友!我就是賽北觀音蕭銀龍。閣下受了誰的主使?我們害了誰的大人?又要害誰的後人?你姓什名誰?你也說出來。在下姓蕭叫蕭銀龍,大鬧蓮花湖,蕭金台下過帖,準有名有姓。你說說你的名姓。”隻見這少年臉上一紅說道:“你不用口出大言,這時小太爺也不告訴你所以然。今晚小太爺在福盛店等候你們,福盛店有一個大院,我在那裏等候你們。你們要贏了小太爺十三節亮銀鞭,我就將你們找的那個人交給你們;如果你們不是小太爺的敵手,小太爺必然將你們的首級捎走幾個。”語畢,即進竹林,蹤跡不見。

三太等吃完了飯,給了飯錢,奔福盛店而來。來到福盛店,直入裏麵住店,店小二將眾人讓到北跨院上房,三太拿出鏢旗,叫店小二插在門前,店小二看是勝爺的鏢旗,異常恭敬,說道:“眾位達官,用什麼酒飯?”三太說道:“我們在上站遇見朋友,已經吃過飯啦,我們不吃飯,多給酒錢,我們還不定住幾日呢。還有一件,北跨院這七間房我們包啦,夜間我們哥幾個要練武術,聲音要大點,你們不要驚恐。”各人喝了點水,天光已黑,掌上燈光,靜候小英雄。等到二更來天,將燈熄滅,工夫不大,就聽房上的瓦哢哧一聲,碎了一塊,這叫踏瓦問路。蕭銀龍說道:“我們先去答話。”蕭銀龍出了上房屋,向西房上一看,問道:“小兒來了嗎?”房上答道:“小太爺來啦。”此時黃三太等也俱都來,惟不見金頭虎。小英雄在房上問道:“那個梳衝天杵的小子呢?”就聽屋中答道:“那小子走啦。”原來賈明鑽床底下去啦。這位少年打房上下來,叫道:“蕭銀龍!你是單打獨鬥,還是你們五個人一齊上?”蕭銀龍說道:“與你一個無名氏,還用齊上?少俠客與你單打獨鬥。”語畢,二人插拳動手,打在一處,猶如兩個蝴蝶打在一堆,一個是一身藍,一個是一身白。二人打了四十餘個回合,少年說道:“蕭銀龍,你真受過蕭三俠傳授,咱倆過過兵刃吧。”少年一抖十三節亮銀鞭,銀龍撤背後判官雙筆,二人過兵刃戰了二十餘回合,仍然不分勝負。少年虛點一鞭道:“好筆法。咱們再過過暗器如何?”銀龍說道:“過暗器有何不可?”銀龍將判官筆插於背後,由兜囊中取出毒藥叉,皮套帶在手腕之上,揚手打叉,打了三十餘叉,少年俱都躲閃開了。那少年說道:“蕭銀龍,你打了三十餘叉啦,還不收回,難道說打一夜的叉嗎?你站穩了,也該少爺打你啦。”蕭銀龍取回毒藥叉,說道:“好好,你就發暗器吧。”此時風吹浮雲散,皓月當空,就見少年由兜囊中掏物件。可是有一樣兒,少年的手是雪白,這一掏暗器,手的顏色變成紅的啦,就是三太等俱都沒看出來。二人相隔一丈餘遠,就聽少年說道:“蕭銀龍留神!”叭叭兩聲,打出兩物,如彈丸大小,直放光,蕭銀龍兩閃,俱都落在就地。少年一反手腕,又打出兩隻暗器打來。先打的是兩井穴,後打的是兩肩兩腿,蕭銀龍向上一縱,躲過去了。蕭銀龍雙足方一沾地,說道:“你也沒有打著我呀。”一句話尚未說完,少年說道:“還有一個。”奔腳迎麵骨打去。銀龍腳一沾地,焉能躲閃得開?噗哧一聲,銀龍中了暗器,就覺著右腿火熱。再看穿藍的英雄,擰身形上房。黃三太大夥就要跟蹤追趕,蕭銀龍叫道:“三哥且慢!小弟身帶重傷。”黃三太等這才攙起銀龍奔上房屋中。此時就聽房上有人說話:“小輩們不來追趕是便宜,今晚小太爺本當結果蕭銀龍的性命,皆因為此時他心中明白,我不忍動手,明天夜晚小太爺來取蕭銀龍的首級。”黃三太等此時一看銀龍麵目改色,就知銀龍受傷甚重,也無暇答話。少年語畢,躥房越脊走去。

金頭虎將店小二叫來,說道:“我們受了傷啦,你給打點白開水來,好給受傷人吃藥。”店小二將白開水提來,黃三太與銀龍將靴子脫去,就見迎麵骨上有五個針眼滴出紫血,黃三太用捏子將針尖拔出,取出勝家五福化毒散,用白開水化開,與銀龍吃了。工夫不大,銀龍將藥吐出,用藥如石投水,黃三太等束手無策,蕭銀龍昏迷不醒。賈明到院中,將那少年打出之物,用鑷子挾到茶碗之中,端到房中。少年打出來五個,金頭虎隻尋著三個,丟了兩枚。大夥觀看,俱都不識此物。店中夥計擔驚害怕。三太說道:“店家你們不必害怕,我們住店給店錢,沒有你們的事。”三太將店家打發出去,問銀龍道:“賢弟你有什麼話,就此口尚能言,與為兄說說,日後見了我蕭三叔,好與兄弟代達。”銀龍說道:“黃三哥,咱弟兄不想中途相別。相見恨晚,何永訣之早也!弟之傷萬無痊愈之理,就請兄買一口上等壽木,多買潮腦,將弟屍體培上,回家之時,也好叫我父見我一麵。”語畢,淚如雨下,黃三太嗚咽而泣。此時金頭虎叫店小二把文房四寶取來,用鑷子挾著暗器,沾上墨向紙上一印,一看好似梅花,又似蒺藜,金頭虎說道:“黃三哥,你沒聽勝三爺說過嗎?四大鏢頭,東路鏢頭石俊山,西路鏢頭錢士忠,北路鏢頭勝三大爺,南路鏢頭南俠老王靈。西路鏢頭錢士忠,祖居江蘇錢家堡,有一宗暗器,錢家門上獨傳,名為藥喂毒蒺藜。你們看此物,形象與蒺藜相仿,這必是錢家門上的人,受了秦尤的蠱惑,前來與咱鏢行為仇作對。紅旗李煜,你看守銀龍,我們前去請錢老頭去。”

黃三太聞聽賈明之言,頗近情理。問了店家錢家堡去的路徑,四人起身奔錢家堡。東方發曉時起身,天到晌午,到了錢家堡。進村口一打聽錢宅,沒有不知道。到了錢宅大門口,將來意報告守門的家人,家人回稟進去,錢士忠迎接出來,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等三人都以叔父呼之,賈明以伯父呼之。錢爺將眾人讓到書房,金頭虎問道:“錢大爺,你跟前有幾位令郎公子?”錢士忠答道:“有兩個犬子,大的叫錢大成,蠢笨不堪,二的叫劉雲。”賈明問道:“怎麼您的兒子叫劉雲呢?”錢爺說道:“乃是螟蛉義子。”賈明說道:“是豹子眼、藍布衣服、俊品人物不是?”錢士忠答道:“不錯,不錯。你們哥兒四個莫非來找他嗎?”賈明說道:“倒不是找他,找管他的那個人來啦。現在太滄州的飛天鼠秦尤,夜入皇宮內院盜取當今萬歲珍珠燈,你老人家知道嗎?”錢爺答道:“我倒有個耳聞,勝三爺的原辦。現在拿住賊人沒有呢?”賈明說道:“將幫凶已經拿著啦,正凶也拿著啦,但在半路之中被賊人劫去。此賊逃走後,不知怎樣與令郎相識,我們哥兒六個追賊,追到蘇州府榆林鎮,在福雲居打尖,也不知何故,令郎出麵來罵街,我一跟他動手,他將我摔了兩個筋鬥。當時定的約會,夜晚在福盛店北跨院比武,我蕭三大爺的兒子小龍先跟他動手,先過拳,後過兵器,俱都未分勝負。最後過暗器,劉雲打出五個暗器來,最後一個中在小龍腳麵骨之上,現在小龍昏迷不醒,有性命之憂。我們一看那宗暗器,好像藥喂毒蒺藜,皆因為常聽我勝三大爺講說過,西路鏢頭是老先輩,有一種家傳暗器,名叫藥喂毒蒺藜,我想劉雲既是您的幹兒子,那藥喂毒蒺藜必然是你老人家傳授的。我蕭三大爺,隻有蕭銀龍一塊骨血,眼看著就有性命之憂,你老人家怎麼辦吧?還有一節,秦尤大罪彌天,他現在與秦尤集會在一處,久後秦尤若是犯了官司,劉雲就是剮罪,趕巧了官家要一追問劉雲的家鄉住處,連你老人家都得受連累。”老頭子聞聽氣得麵目改色,大聲叫道:“好一個劉雲小冤家!我將你放在跟前,待如親生孩子一樣,老夫將家傳絕藝俱都傳授於汝,實指望你將來認祖歸宗,光大門楣,老夫也不枉費一片苦心。如今你惹下了塌天大禍,又用藥喂毒蒺藜打了你蕭三大爺之子。那蕭三爺年過花甲,隻此一子,倘若有差錯,老夫何以見蕭三俠?”語時咬牙切齒,恨不食劉雲之肉。賈明道:“您老別生氣,您趕緊給小龍將傷治好了是正事;若一到了晚晌,小龍必有性命之憂。劉雲臨走之時,口出大言,他說夜晚去取小龍的首級呢。”老頭子說道:“好冤家,他今晚不去便罷,他若是去了,老夫必然將他狗腿砸折,養他殘廢之人。”金頭虎說道:“你老人家不是治完了傷,還要拿他嗎?你老人家不帶家夥,用什麼拿他?他既與賊人結交,他還講天地君親師五倫嗎?他要與你反目,他要用藥喂毒蒺藜傷你老人家呢?”老頭子說道:“我是老糊塗了,若不是老侄你想著,我倒忘記了。”遂由牆上摘下樸刀,帶好暗器,由錢家堡起身,夠奔榆林鎮。五十多裏地,在路上緊行,趕到榆林鎮福盛店。

眾人跨進了北院房屋中,一看銀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煜哭的眼泡都腫啦。錢士忠顧不的拂塵淨麵,先將五福化毒散取出來,用鑷子將蒺藜刺兒挾出來,五福化毒散敷在傷口之上,又將解毒丸用黃酒化開,將蕭銀龍的牙用筷子撬開,灌下化毒丸。約有一個時辰,藥力行開,就聽蕭銀龍腹內雷鳴,工夫不大,下瀉了幾次,通身出了一身臭汗,蕭銀龍心中這才明白,口也能言語啦。黃三太給蕭銀龍與錢士忠介紹完畢,銀龍要起來給老頭子磕頭,錢爺攔阻,恐怕銀龍傷口震動,賈明這才叫店小二打淨麵水沏茶。眾人淨麵吃茶已畢,店小二擦抹桌案,擺上酒席。眾人用飯已畢,天到定更時分,賈明說道:“錢大爺,劉雲昨天臨走的時候說的明白,今晚二更天來取蕭銀龍的首級。他若來的時候,你老人家可先別露麵,你老要是一露麵,他就跑啦。必得我先出去將他穩住了,然後你老人家再出去,冷不防就將他捉住了。您看此計如何?”錢大爺說道:“隻要別叫他跑了就行。”金頭虎賈明說道:“你老人家看著吧,準不能放他跑了。”大眾商議已畢,也就到二更來天時,又待了一會兒,金頭虎將屋中燈燭熄滅,說道:“劉雲快來啦,他要若是來了的時候,我跟他答話,你們全都別言語。錢大爺您聽見我一喊:‘老義士請出來捉賊啦!’你老人家就躥出去。他一看見您,他必然跑,您可別放了他。”錢士忠說道:“他要叫我看見他的影兒,他便跑不了。”正在說話的時候,就聽西房上有腳踏瓦破的聲音,緊跟著說道:“黃三太聽真,小太爺言而有信,前來取蕭銀龍的首級來啦。昨天蕭銀龍明白之時,小太爺不忍下毒手,你們要打算動手,就全出來跟小太爺較量較量。”金頭虎大聲喊道:“現有黑驢寨賈柳村恨地無環鐵霸王在此,還能一齊動手?小子,你要是朋友,你可別跑。”劉雲在外麵一聽,金頭虎口出大言,劉雲不由得火兒更大,遂說道:“小太爺踢你兩個筋鬥,你還敢口出大言?你是敗兵之將,你要敢出來,小太爺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傻小子賈明由屋裏出來,撤出一字杵,向西房上點手叫道:“小子,你下來受死吧!”劉雲一抖十三節亮銀鞭,飄身下了西廂房,直奔賈明跟前。賈明說道:“小子,你先別忙,我有幾句話跟你說完了,咱們再動手。”劉雲說道:“好好好,你有話快說,別耍頑嘴啦,你要再耍頑嘴,小太爺這就摔你。你昨天連著挨了兩下子摔,怎麼一點精神都沒有;今天你是真魂來了,怎麼精神這麼大呢?”賈明說道:“昨天我是喝多啦,今天我沒喝酒。咱倆是君子戰,是小人戰?”劉雲問道:“君子戰怎樣,小人戰怎樣?”賈明說道:“若是君子戰,咱倆人一刃一槍;若是小人戰,我們就以人多為勝。”劉雲說道:“隨你之便,要怎樣便怎樣。”金頭虎說道:“既然如此,若是以多為勝,將你拿著也不算露臉,還是咱們兩個人君子戰,我在地下畫一個圈,咱倆人誰要一出圈,誰就是孫子,那就算輸啦。”劉雲答道:“任你自擇。”金頭虎說道:“好小子,就是這麼辦。”語畢,用一字杵在地上畫了有一間屋子大一個圈兒,賈明說:“咱倆在圈裏比賽,誰要一出圈,誰就不是好朋友。”劉雲答道:“小太爺要出了圈,不但算輸啦,蕭銀龍的傷,小太爺是包治管好,並且將你們要的那個人交給你們。你要是出了圈,小太爺必然捎著你們幾顆腦袋走。”賈明說道:“君子一言,好吧,咱就是這麼辦。你在北麵,我在南麵,因為你是賓,我是主,必將上首讓給你。”劉雲不知是計,就站在了北麵,背對著北上房的外屋門。方要動手,賈明又說道:“先別忙,咱們得找一個公證人看著,就咱倆人,誰要出了圈不認賬,那有什麼憑據?”劉雲說道:“叫誰來作公證人呢?”賈明說道:“我有一個老家人,也不會武術,他是年高有德,叫他出來看看。我的老家人名字可有點不好聽,名字叫老雞屎。我將老雞屎喊出來,叫他給咱們兩個人作公證人。”劉雲說道:“你別耍口煩啦,你上招吧。”賈明一舉一字镔鐵杵,照定劉雲頭上便打,劉雲向旁邊一閃,賈明說道:“老義士請出來觀陣吧,我們動上手啦!”錢爺並不答言,由上房屋中燕子抄水式縱身形,縱到劉雲背後,劉雲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義父錢士忠到啦。賈明說道:“小子,你要出圈,你就不是英雄啦,你便是狗熊!”

小俠客劉雲,自幼與錢士忠練武術,錢士忠愛如掌上明珠,與親生之子一樣看待,將家傳絕藝,俱都傳授小俠客劉雲。劉雲由打五歲時整整跟錢士忠學練九年的工夫,晝夜不息,這九年的工夫,就是十八年藝業。今年劉雲一十四歲,忽於五六月間,與匪人交往,劫船劫客,膽大包天,無所不為。事被錢爺偵知,夜間將劉雲吊在馬棚之內,用打馬的藤條,渾身上下抽得身無完膚,奄奄一息。錢爺對劉雲說道:“劉雲,你是我螟蛉義子;你若是親生之子,我非將你廢了不可。你今年方十四歲,便這樣大膽,結交匪人,要是再待幾年,你還不去皇宮內院裏去偷嗎?我實指望你長大成人,認祖歸宗,光大你劉氏門楣,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不想你乃宦門之後,不但不知自重,甘入下流,叫老夫枉費心機。今天老夫打你,是管教你往正道去走,你若從此改過,你還是我義子;你若是置若罔聞,仍然為非作歹,以後你遭官司,千萬別提我是你的義父,也別提是跟老夫學的本領。”劉雲說道:“義父,你老人家將孩兒釋放了,從此我永遠不敢為非了。我若再為非作歹,你老人家將孩兒打死,孩兒也不怨你老人家。”但是錢爺怒猶不息,仍然擊打,老太太出來解勸,不但不成,錢爺打了老太太好幾下子。正在此時,就聽大門外有人叫門的聲音,家人將門開開一看,正是錢爺莫逆的朋友,秦家峪的人氏,姓秦雙名格良。此人也是鏢行出身,與錢爺是過命的交情,與勝爺也是聯盟弟兄,秦家獨門的傳授,手使一對十三節亮銀鞭。秦爺走進大門,問家人道:“錢大爺在家嗎?”家人說道:“在家呢。您半夜來此,有什麼要緊事嗎?”秦爺說道:“倒沒有什麼事。皆因為我今天給朋友家賀喜去啦,本意住在那裏,我一看客人住的很多,不便休息,所以上這裏來啦。也不必告訴錢大爺啦,我就住在書房,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我家中還有事呢。”家人說道:“你老人家來得巧啦,現在有一件事情,非你老人家了不了此事。小少爺劉雲現在外麵結交巨匪,偷盜搶奪無所不為,被老頭子知道了。今天少爺家來啦,老頭子問他上那裏去了好幾天,他還跟老頭子裝好人呢,他說了些支吾搪塞的話,老頭問他,他是滿不認賬,將老頭子氣火啦,將少爺吊在馬棚裏,打了有兩個時辰,老太大上前解勸,不但沒允許,還將老太太打了好幾藤條,現在還打呢。”秦爺聞聽,遂說道:“好好好,我勸去,再緊著打,豈不就打死了嗎?”管家的說道:“你老人家先別直接著進去,我先進去回稟,就說您來啦,大爺必然迎接你老人家,就此就問怎麼怒氣不息的樣兒呢?大爺必發作,你老人家就此就給解圍。”秦格良說道:“就是這麼辦,你快去吧。”家人不敢怠慢,跑到馬棚,對錢大爺說道:“現在有秦家峪的秦格良秦二爺來啦,言說找你老人家有要緊的事。”錢大爺一聽,乃是知己的老友,急忙就跑出去啦,將秦二爺讓到書房,老哥兒倆個一談話,秦二爺就問:“大哥怎麼麵帶怒容?”錢大爺見問,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唉,別提啦。我當初由水中救了劉雲,我將他收為義子,兄弟你是皆知。我將錢家的武藝,俱都傳授於他,實指望此子長大成人,誰知道這孩子今年才十四歲,便結交匪徒,無法無天,搶船奪客。昨天小冤家由打外麵回來,我一問他出去好幾天,所作何事?他如同沒事人兒一樣,說了好些的瞎話。二弟你想想,得管教不得管教?倘若鬧出事來,豈不家敗人亡?我方才將小冤家吊在馬棚之內,抽了小冤家有一個時辰啦。”秦二爺笑說道:“大哥,您先壓壓氣。這年頭兒不算新鮮,管固然是得管,可有一樣,不是您親生自養的,要是太管甚了,必招鄉親鄰居物議,一打二嚇唬也就是了。誰叫我趕上啦,我可不能不管,我方才聽管家說,都要打死啦。沒有別的,您消消氣,我到後邊將他卸下來,我問問他在外都作的是什麼事?他要說了實話,那就叫過則勿憚改。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年青時不也是忽東忽西嗎?”錢大爺猶怒氣不息地說道:“你要是將他放了,日後若鬧出大禍來,你可得擔保,無論什麼,你可得去辦。我可不擔責任。”秦二爺說道:“就是那麼辦,簡直您就把他交給我吧。”說著,秦二爺來到馬棚一看,劉雲在那裏吊著,隻打得渾身上下連一點好肉都沒有啦,見了秦二爺哭叫道:“二叔,你老人家快救小侄男吧。我義父今天非將我治死不可,你老人家若不來,小侄性命休矣。”秦二爺說道:“誰教你在外麵妄作非為呢?我將你解下來,咱們到書房,可有一樣,外麵的事,我問一句你可得答一句,句句都得是實話。日後還得改過向善;如果老是這個樣,我可不敢擔保。劉雲說道:“二叔,隻要我義父不生氣,也不打我啦,我外麵的事,俱都告訴二位老人家,小侄男決不敢隱藏一點。”秦二爺這才將小俠客解下來。爺兒倆來到外麵書房,小俠客一進門,便給錢大爺跪下啦,叫道:“父親你別生氣啦,孩兒從此改過向善,若要再為非作歹,那就不是你老人家的兒子啦,叫孩兒不得其善終。”錢老英雄一看劉雲這宗景況跪在下麵,遍體鱗傷,老頭子不由的一陣心酸,淚如雨下,叫道:“劉雲我兒為父責打於你,實非得已,打在你的身上,如同揪為父的心肝兒一般。你從此若悔過向善,也不枉為父教育你一番。將來你光宗耀祖,為父也是有榮;倘若你身入下流,犯了王法,身首異處,那時節為父就有教子不嚴之過,後悔何及?今天打你,正是你一生一世的成人關鍵。為父將你由五歲,教育到一十四歲,劉雲兒呀,你若不聽為父之言,你居心何忍?”老英雄語至此放聲大哭,二爺亦為之淚下,劉雲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老英雄說道:“劉雲你起來吧,快謝你叔父講情之恩。”劉雲才站起身來,叫道:“秦二叔,小侄男謝二叔求情之恩。”爬在地下,磕了一個頭。秦二爺用手相攙道:“隻要賢侄從此改過,就是愚叔之願了。”老哥倆問了一回劉雲所作所為,劉雲並不隱瞞,將在外麵劫船搶客人之事,俱都說了一遍。

原來,劉雲與張德壽之兄張德福,在蘇州府東門外飯館子吃飯,誰也不認識誰,因為閑話兒,愈說愈是親近,小俠客遂與張德福結為朋友。這張德福在連雲山上,先前充當寨主,後來老寨主看他精明強幹,遂將山中之事,俱交付於他掌管,那位老寨主隱居後寨,是事不問。張德福起初還循規蹈矩,日子一長了,便飽暖生淫欲,時常背著老寨主下山采花。這日也是活該劉雲倒黴,張德福下山閑遊,進飯館子吃飯,便與劉雲相遇,二人這一說話,性情相投,便結為朋友。張德福搶船劫客,劉雲幫助他動手,張德福一看,劉雲的本領,真比自己勝強十倍,用了一片籠絡的手段,將所搶的金銀,便在榆林鎮開了一座大飯莊,名叫福雲居,福就是張德福,雲就是劉雲。二人二一添作五的買賣,買賣還真旺盛。劉雲初時不敢在外麵過夜,當天出去,夜晚回來,後來越鬧膽愈大,便在外麵住一夜回來,錢爺問他,他就胡謅,錢爺也不知他在外麵結交匪類。後來錢爺茶館吃茶,聽見眾人紛紛議論:有一個小孩搶船,穿一身藍,豹子眼,年紀在十五六歲。劉雲身量長得高,好像十六七歲的樣子。錢爺一聽,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暗道:“這必是小冤家劉雲。”所以今天劉雲回來,老英雄一問他,劉雲言語支吾,老英雄這才責打他。等到秦二爺求情,來到書房裏問他,他都說啦,惟有合作福雲居之事,他可沒敢說。劉雲將話說完啦,二位老頭兒又說了會子閑話,便安歇了。第二日清晨一起來,老家人便報告秦二爺,劉雲跑了。秦二爺將錢大爺請到外書房,老哥兒倆又談了會子劉雲之事。秦二爺說:“他也許是怕我走後,你還打他,跑到我家裏去啦,也未可知。”第二日秦二爺走後,錢大爺悶悶不樂,深恐怕這孩子在外麵招惹是非。秦尤由水月庵跑到榆林鎮,就住在福雲居啦,要了一桌宴菜席,另外又要許多的佳肴美酒,吃完飯一算賬,賬櫃上開了一個條兒,合銀五十七兩。秦尤接條在手一看,說道:“五十七兩不多,共合連酒錢給六十兩吧。”跑堂的說道:“謝謝大爺。”秦尤說道:“不用謝,俱都寫在賬上吧。”夥計說道:“沒有賬。”秦尤笑說道:“到紙局子買一本賬去,回頭再寫。”跑堂的說道:“你是打算不給錢?你簡單痛快說話。”秦尤說道:“秦大爺吃飯,向來沒給過錢。你打聽打聽,太倉州的飛天鼠秦尤,夜入皇宮內院,盜過萬壽燈,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大太爺吃一頓飯五十多兩銀子,你們敢訛大太爺?一個錢都沒有。”跑堂的說道:“你是大太爺,你要走了,可就害了我啦。你先候一候,待小的回明了東家掌櫃的,然後他愛要錢他就要;他不要錢,就算跟你交了朋友啦。”秦尤說道:“我不但不走,我還要在這兒住幾天呢。”跑堂的翻身出來,到櫃房跟賬上先生說道:“東跨院住的這位,他言說太倉州的飛天鼠秦尤,夜入皇宮內院盜過聖上的萬壽珍珠燈。吃飯住店的錢,叫寫在賬上。我跟他說我們沒有賬,他說沒賬不會買一本賬簿去嗎?我說你要是不給錢,你可別走,容我報告櫃上。他說不但不走,還要在這裏住幾天呢。”先生聞聽說道:“這個事我主意不了,你到北上房看劉少爺在屋沒有?最好報告東家,沒有咱們的事,東家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東家若是不在家,你可將他穩住了,別叫他走了;他若是一走,連你與我都擔了不是啦。”跑堂的連聲答應,退出賬房,來到北上房。原來劉雲自己住在北上房三間,白天讀書習字,夜晚在後頭院練武學。跑堂的來到上房屋中,劉雲正在那裏看書呢。跑堂的遂將東跨院住的客人,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劉雲聞聽,劍眉倒豎,豹子眼圓睜,說道:“好一個無名的小輩!他也不打聽打聽,吃到咱們這兒來啦。”伸手由牆上摘下十三節亮銀鞭,帶上兜囊,同著夥計出離了北上房,直奔東跨院西廂房。秦尤一看說道:“什麼人?不言語一聲進來啦。”由打床底下抽出破單刀,劉雲一看,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姓什名誰?為什麼吃飯住店不給錢?”秦尤遂道了字號。小英雄說道:“你就是皇上的二大爺,吃飯不給銀,小太爺也不叫你進北京。”語畢,由腰間取出十三節亮銀鞭說道:“你要勝得小太爺這隻鞭,吃飯住店算白吃白住啦;你要勝不了這隻十三節亮銀鞭,今天就是你犯官司的日子。屋中狹小,咱們當院較量。”秦尤說道:“哪兒秦大爺也不懼你。你打聽打聽,姓秦的走到哪兒,吃飯住店花過錢?”語畢,二人俱都夠奔院中。秦尤並沒把劉雲看在心裏,以為十五六歲的一個小孩子,還有什麼本領?打算用刀背將小英雄的腿磕折了,他就走啦。秦尤向下哈腰,用刀背照定小英雄迎麵骨上便砸。小英雄並不還招,向上一縱,容秦尤刀過去,十三節亮銀鞭,照定秦尤的並肩穴點去,秦尤向旁邊一閃,哪知道小英雄是真假虛實玄中妙的招,這一鞭是虛的,早將鞭抽回,順風掃敗葉,單鞭向秦尤腿部掃去,複又將鞭一帶,秦尤這個苦子就吃上啦,噗通一聲,鬧了一個仰麵朝天。小英雄並不下毒手,叫道:“大太爺您起來!”秦尤翻身站起,滿麵通紅,笑說道:“是老合嗎?”劉雲說道:“老合不老合的,要是說好的,怎麼著都行,不說好的,休想出福雲居。”秦尤說道:“少爺不要動怒,我是避難之人,還要求少爺照應呢。”劉雲聞聽秦尤說話順情順理,遂說道:“在下雖然做買賣,最愛講究交朋友,專交的是忠臣孝子,救的是烈女節婦。你倒是什麼人?如果真是正人君子,窮途末路,少爺的錢不要啦,那是小意思。”秦尤說道:“少爺,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在下秦尤尚有苦衷相告,請少爺到東跨院上房屋中講話。”劉雲一看秦尤並不像下賤之輩,將十三節亮銀鞭纏在腰間,說道:“請你到我北上房屋中談話,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在下必然拔刀相助。”說著話,劉雲在前,秦尤提著那把破樸刀在後,進了北上房屋中,跑堂的給沏了一壺龍井茶,劉雲與秦尤分賓主落座,劉雲問道:“閣下倒是因為什麼來到這裏?還是路上盤費用盡?還是別有主使之人呢?”秦尤答道:“提起在下的事情,話兒可就長啦。我看劉少爺你是愛交朋友的人,不妨將我的冤枉對您說說。我本是太倉州人氏,姓秦名尤,人稱飛天鼠。我父秦天豹,明清八義,與老勝英喝血為盟,替天行道,老勝英妒賢害能,用迎門三不過的招術,將我父打死。那時節兄弟我隻三歲,多虧我的叔父照應我寡母孤兒,撫養長大成人。現在老勝英知我秦氏門中尚有後代,他恐怕不利於他,欲將我置之死地。蕭金台的閔大少寨主與勝英有仇隙,閔大少寨主夜入皇宮內院,盜了聖上的萬壽燈,留下詩句,狀告勝英。欽差大人貪了賄賂,遞折保老勝英為原辦,老勝英欲假公濟私,他言說盜燈之人,不是閔大少寨主一人所為,其中還有飛天鼠秦尤,欽差大人不問真偽,就允其所請,勝英派鏢行之人,四出偵察兄弟的行蹤。少爺請想,這樣罪大彌天的官司,老勝英加於兄弟之身,若將兄弟捉住,焉有兄弟的命在?老勝英既害了我的天倫,還要將我置之死地,隻逼得兄弟到處不能存身。前天晚間,兄弟走道兒,路遇一個廟宇,名叫水月庵,兄弟遂進了水月庵。到了裏麵一看,正遇見兄弟的盟嫂袁王氏在那裏避難。”秦尤說到此處,又將鏢行追他、破蕭玉台的話說了一遍,然後又接續著仍提水月庵之事,便將黃三太等如何焚了水月庵,搶了水月庵的金銀,趕走尼姑,說了一片虛偽的話。劉雲聽到此處,便氣得麵目改色,遂說道:“有這樣之事?他們若是遇見我劉少爺的手下,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秦尤說道:“實不相瞞,他們現在就跟蹤追下兄弟來了,大概明天就許到榆林鎮,住哪一個店可就不知道了。少爺若能將黃三太等結果了性命,救了避難之人,我生生世世不忘少爺的大恩大德。”劉雲說道:“見義勇為,是男兒的天職。”秦尤又說道:“不但在下不忘少爺的大恩大德,南七省的綠林道,俱都得日誦生佛。鏢行不獨欲將兄弟置之死地,南七省的綠林道,老勝英都要一網打盡。現在已經破了二郎山、蓮花峪,新近平了蕭金台、蕭玉台、碧霞山,擒住閔家大少寨主,送往院衙門。你要是真能將鏢行這些個小輩結果了性命,也可以寒鏢行人之膽,綠林道中你可算首屈一指了。”劉雲道:“就憑臭保鏢的,也敢口出大言,要滅盡綠林道?別說是臭保鏢的,就是官家也不敢說除盡了綠林道。秦大哥你不要為難,小弟實不相瞞,此店是小弟與張德福所開。”秦尤趕緊問道:“張德福是否張德壽之兄?”劉雲說道:“正是張德壽之兄。秦大哥何以知曉呢?”秦尤說道:“張氏弟兄三人,大的叫張德福,二的叫張德祿,三的叫張德壽。張德壽與兄弟聯盟弟兄。”劉爺道:“如此說來,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張德福與小弟是知己之交,現在這個店就是我們兩個人所設,所以名字叫福雲居。現在張德福大哥在連雲山管理全山之事,山內有一個老寨主,現在後寨養福,不問前寨之事。連雲山勢力很大,名譽很好。”秦尤聽在心裏,甚為歡喜,遂對劉雲說道:“如此我就要高攀了,兄弟你比我小幾歲。”劉雲說道:“那是自然之理,何雲高攀?因親結親,因友結友,你還是老大哥呢。你就住在這裏,鏢行不來便罷,如若來了,決不能叫他們出了榆林鎮。”秦尤千恩萬謝,遂仍歸東跨院上房。天到午後,黃三太等果然趕到,冤家路窄,正在福雲居打尖,被秦尤在暗中看見,報告了劉雲,所以劉雲出來罵街,金頭虎動手挨摔,楊香五栽筋鬥,約會晚間在福盛店比武,這就是劉雲與秦尤相識的始末。

書接上文,錢大爺由上房屋出來,劉雲回頭一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手提單刀,奔自己而來。金頭虎說道:“誰要出了圈子,就不是英雄,就是狗熊。”小英雄不知是計,一抖十三節亮銀鞭就要動手,老頭子說道:“好小子!”掄刀就剁。劉雲一聽乃是自己義父的語音,這才知道傻小子是愚弄了自己,擰身上房便跑,老頭子豈肯縱放,隨後便追。金頭虎賈明大聲喊道:“屋中的人快出來追賊!留一個看著小龍便成了。”三太、香五、茂龍等由屋中出來,便幫助老頭子追拿劉雲,金頭虎早跑到店外迎頭追去啦,李煜在屋中看守著蕭銀龍。劉雲出了福盛店,奔正北便跑,老頭子在前,三太、香五、茂龍、賈明隨在後頭緊緊跟隨,追出去有十餘裏地,迎麵上來了一位老者,金頭虎大聲喝道:“行路的君子,千萬截住,前麵是采花賊,可別放他過去,一進樹林子可就壞啦。”隻見眼前站立一人。迎麵這位並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的秦二爺秦格良。因為秦二奶奶黑夜裏得了時令病啦,老頭子去榆林鎮請大夫去,榆林鎮距秦家峪二十來裏地,秦二爺用夜行術的工夫,方然走出四五裏地,便碰見這一夥人追拿劉雲。金頭虎一喊前麵是采花賊,秦二爺聞聽,可就火兒啦,他老人家平生最恨的這種人,秦二爺並不言語,哈著腰假裝走道的,伸手一提雞爪鏈子錘,不慌不忙,奔劉雲迎頭走來。劉雲一看這位行路的並不答理這個碴兒,可就不十分留神啦,仍然向前跑,恨不一步跑進樹林子。哪知道他可就上了當啦,及至劉雲距離老頭子不遠,老頭子一抖雞爪節鏈子錘,照定劉雲攔腰就纏,出其不意,劉雲哪裏躲閃得開呢?這一下子就將劉雲兜了一個筋鬥。此時後麵的錢大爺、金頭虎等早已趕到,錢大爺舉刀便剁,金頭虎是好壞人,一伸手將錢大爺拉住,說道:“錢大爺你先別忙,有什麼事咱先回店慢慢地商量。”秦二爺仔細一看,被獲遭擒的這位正是千裏追風小俠客劉雲。秦二爺急忙過去將錢士忠拉住,問道:“錢大哥,這是什麼事?這幾位少年是誰?你先給我介紹介紹,有什麼事咱先回去再說。”錢大爺遂對小弟兄四位,給秦格良秦二爺一指引,秦二爺聞聽說道:“原來俱都是一家人。現在你弟妹得了時令病啦,還是很重,我這是到榆林鎮請先生去,咱們大家一同回榆林鎮吧。”此時黃三太、楊香五早將小俠客劉雲繩縛二背,劉雲是一語全無,身上的兵刃也叫黃三太給搜出去啦,心中這個窩心,要多麼難受有多麼難受,隻好跟隨眾人回歸店房。眾人翻回榆林鎮福盛店,進了屋中,錢大爺、秦二爺先落了座,然後這一夥小英雄也俱都落座。秦二爺對錢大爺道:“我可不是托故,我在路上就說啦,你弟媳婦得了時令病啦,我來榆林鎮請先生來啦,可千萬不許責打劉雲,有麼事等我回來,咱們大家商議,此時簡直是把我糊塗死啦。提起這位先生是咱們至親,也不是外人,我先到他家裏,將先生請了,好在不是外人,叫他自己到秦家峪給你弟婦看病,我急去快來。可有一宗,我走後你要打劉雲一下,咱們哥倆三四十年交情就算完啦。”秦二爺又對黃三太說道:“黃賢侄千萬解勸你錢大爺,別責打劉雲。你錢大爺脾氣不好,前幾天將劉雲幾乎打死,若不是我趕到,劉雲現在也出不來,皆因為我趕到啦,將劉雲釋放,要不然還出不了這場事呢。”黃三太說道:“你就趕緊請先生去吧,這兒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啦,並沒有什麼大事。你看看炕上躺著的那位蕭銀龍,是蕭三俠的少爺,皆因為劉賢弟誤聽小人之言,用藥喂毒將銀龍打傷,我們將錢大爺請到,已經治好啦。拿劉賢弟也不是為別的事,為的是明白了過去的事情,不叫劉賢弟聽信小人之言,身入匪徒,絕沒有別的事。你請放寬心,如果要打劉雲賢弟一下,惟我是問。”秦二爺聞聽黃三太之言,這才放心,說道:“賢侄們都是少年的豪傑,前途不可限量,千萬不可為仇作對,要互相倚重。我可不能再耽誤工夫啦,我要走了。”錢大爺說道:“你不要絮叨啦,一會就天亮,病人也耽誤啦,我絕不打他就是了。”秦二爺這才站起身形,錢大爺與一幹小英雄出來相送。金頭虎可沒送出去,他看著劉雲呢。

眾人將秦二爺送出門外,眾星捧月的樣子,將老英雄陪到屋中,老英雄落座,口中叫道:“劉雲!你為何用藥喂毒蒺藜傷了你蕭三叔之子?你快從實說來!你要說半句虛言,我便將你雙腿砸折,養你殘廢。”劉雲到了此時,也知道不能隱瞞啦,遂叫道:“父親,你老人家先將我放開,有話我慢慢的跟你老人家回稟,我決不能跑。”賈明說道:“不能放你,你要是跑了,小老鼠也不能拿啦。你多受點委屈,先捆一會吧。”劉雲同著他的義父是幹生氣,不能發作,要是一發作,是自給自己苦子吃。黃三太說道:“賈明賢弟不要如此,昨天是仇敵,今天便是一家人,劉雲賢弟既是錢大爺的義子,既與你我弟兄是一樣的交情,錢大爺與我之恩師情同骨肉,聯盟弟兄,四大鏢頭的交情,無有一人不知道的。劉賢弟昨天聽的是片麵之詞,今天咱們大家將話都說明白了,是非曲直,自然明了。”語畢,黃三太過去親解其縛,叫道:“劉賢弟,並不是愚兄本意捆綁賢弟,恐怕賢弟再要走了,與賊為友,助紂為虐,一旦犯了官司,身敗名裂,誤了前途。望賢弟當著錢大爺,將福雲居構隙之事,及藥喂毒蒺藜傷銀龍之舉,究係何人指使,一一的說明。賢弟若能勇於改過,這正是賢弟出頭露麵的好機會。”錢大爺接言說道:“劉雲,你若聽你三哥之話,後來必能得好結果,否則必至身入匪窟,難免項上餮刀。與君子交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小人交,如入鮑魚之肆,久而必聞其臭。你黃三哥是年少的英雄,身入正途,與你勝三大爺習學行俠作義,保鏢為生,雖然佩著血布衫的買賣,隻要心地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從古來忠臣孝子,氣節之士,沒有一位不壽終正寢的,或有直諫招禍、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之士,亦必流芳千古,名垂千秋。死或輕於鴻毛,死或重於泰山,做臭賊的死了,叫人家罵賊父賊母賊子賊妻。我將你教的文武全才,你一點好都沒學,老夫一片心願,真白白的犧牲了,劉雲你何以對老夫?”錢大爺語畢,淚如雨下。劉雲亦大哭,遂說道:“孩兒罪該萬死,對不起父親養育之恩。孩兒用藥喂毒蒺藜誤傷銀龍,幸虧天倫給銀龍治好,若不然孩兒萬死不足以償。誤殺好人之罪,此事並非是出於孩兒本心,皆因為有一個秦尤,他住在孩兒之店。”錢大爺說道:“你也有了買賣了?”蕭銀龍說道:“叔父不要問他別的,教他快說秦尤之事要緊。”錢大爺說道:“秦尤怎樣?”劉雲說道:“秦尤住在孩兒店內,吃飯住店不給錢,孩兒跟他動手,將他兜了一個筋頭,他爬起來,便與孩兒說了些場麵的話。後來論起來都是聯盟弟兄,孩兒便問他因何至此,他說想當初勝三大爺鏢傷他父,現在要陷害他,並要將南七省綠林道一網打盡。孩兒一時憤火中燒,對秦尤說了幾句大話:鏢行不來便罷,如果來了,必要與綠林道報仇雪恨。偏巧黃三哥等到福雲居打尖,秦尤暗中看見,孩兒遂罵鏢行之人,與賈明動手。”劉雲將與秦尤相遇,並將秦尤所說的瞎話俱都說完,跪在就地,叫道:“父親饒恕孩兒這一次,孩兒從此棄暗投明,幫助黃三哥捉拿秦尤,然後在鏢行混碗飯吃,與勝三大爺學行俠作義之事。”老英雄一聽劉雲說出此話,喜笑顏開,說道:“我兒若能如此,將來必有長進,為父心願已足。皆因汝年紀尚幼,若不然為父早將你薦到鏢行。今日與你黃三哥等邂逅之遇,也是天假其便。你若能幫助你黃三哥眾人將秦尤捉住,打銀龍之事,既往不咎;如將秦尤放跑,必不能輕饒。”劉雲說道:“孩兒謹遵父命。”蕭銀龍說道:“錢叔父,若救小侄男等,請你幫助劃策。”蕭銀龍話未說完,老英雄擺手說道:“賢侄是明白人,愚叔有幾句肺腑之話。賢侄請想,秦八爺與勝三哥情同手足,當初鏢打秦八爺,是拜兄無意打拜弟。秦八爺一死,蓬虎山星散,勝三爺隻哭得目中流血,將秦八爺靈送於太倉,月供柴,日供米,供給秦尤。我那苦命的八弟婦,苦守冰霜,二十年來,才將秦尤撫養長大成人。此子不知好歹。”錢大爺說至此處,唉了一聲,複又說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亦不能罪秦尤也。此事最好你們小弟兄去辦,我不能相助。”語畢,老英雄又囑咐了劉雲幾句話,告辭回歸。

秦家峪秦二爺請先生回家不再細表,單提福盛店這一幹小英雄話到投機處,恨相見之晚,七人遂結為金蘭之好。三太居長,其次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與千裏追風小俠客劉雲同庚,銀龍三月生人,小俠客五月生人,故此小俠客最幼。結拜完畢,商議捉拿秦尤之策。小俠客劉雲說道:“此時不過四更來天,小弟單人獨自進到屋中,捉拿秦尤猶如探囊取物。”銀龍說道:“賢弟不要口出大言,那秦尤乃是久經大敵之輩,二入皇宮內院,刺殺欽差大人,北京城越獄脫逃,這幾次大敵,他都親臨其境。他是賊人心多,倘若你一進屋,他不見我的人頭,他就許先動手傷你。別看他本事不及賢弟,他的經驗可比賢弟大得多。”劉雲說道:“我將六哥打傷了,他都知道,他絕不能疑惑小弟,小弟必能捉他。倘若眾人一去,他必然逃走,他住的那間屋子有後窗戶。”蕭銀龍說道:“可以四麵埋伏,幫助賢弟。後窗戶用兩人把守,秦尤插翅安翎也難逃走。”劉雲說道:“那樣辦不但費事,還許弄僵了。他要不在屋中呢?你們大家他認識,他還許在房上等候我呢,你不是說他心多?若大家去必然費事。六哥你不要攔我的高興,他的武學要跟我比,他可差的多呢,我這隻十三節亮銀鞭,就是倆秦尤也逃不出去。”蕭銀龍說道:“賢弟千萬多加仔細,此賊關係重大。”金頭虎賈明說道:“劉雲你將他放跑了,我可就活不了,那真要了五哥的命了。”劉雲說道:“如果拿不著他,小弟替五哥打官司去。”小英雄遂收拾緊襯,黃三太早將兵刃暗器交還,帶好兵刃暗器,獨自出了福盛店。

此時天到四更來天,小英雄是輕車熟路,來到福雲居,直奔東跨院,擰身形縱上房去,用珍珠倒掛的工夫,向屋中窺視,無奈屋中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小英雄心中暗想:“此賊合該遭官司,他將我陷於忤逆不孝,他坦然睡了覺啦。我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我進屋先將他用刀紮傷,然後再捆他。若不是他案情重大,我先要了他的命。劉雲思索至此,悄悄來到上房門外,用手一推外屋門,雙扉虛掩,並未上閂;劉雲慢慢的將門推開一點兒,扁著身軀進去,又一推內屋門,也是如此。小英雄照樣進了裏屋,夠奔帳子,側耳細聽,不聞聲息,劉雲不由得驚駭,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六哥蕭銀龍所料,此賊已逃走啦。”此時劉雲手擎短刀,挑開幔帳簾兒,探頭觀看,賊人蒙頭而睡,劉雲不由得心中歡喜:這回看你哪裏逃走?若非我義父教訓我,救了銀龍,你就生生將我送了性命。好賊,你也有失招的時候。想到這裏,短刀照定秦尤腿部紮去,就聽哧啦一聲,小英雄猶如木雕泥塑一般,原來是一個被服卷兒,用紫緞夾被蓋著,秦尤跡蹤不見。小英雄由兜囊中取出火種,點上燈燭,隻見桌子上麵有一張字箋,墨瀋未幹,劉雲取過一觀,上書:“劉雲賢弟台覽:愚兄身犯重案,鏢行跟蹤急至,恐不利於老弟,故暫告別,權歸連雲山隱避。大恩未報,願俟諸異日,諸惟心照不宣,此頌大安。愚兄秦尤頓首。”劉雲看罷,自己暗道:“無怪乎我六哥蕭銀龍言說我捉不著秦尤,果然應了人家的話啦。我在眾人跟前說了大話,空手回去,有何麵目?”思索至此,抬頭觀看,後窗戶有踹動的痕跡,小俠客用手一推,將後窗戶推落,劉雲遂由後窗戶躥出去,直奔西大牆,就見牆底下蹲著一人,手執明晃晃匕首刀,刀尖向上指著。小英雄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自己心中暗道:“賊子秦尤真叫人麵獸心,他將我陷於大逆不義,巧支使我給他報仇,然後他不知以恩報德,他還暗中在此處等著我。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我若叫你逃出榆林鎮去,我從此就不是千裏追風小俠客劉雲啦。”小英雄遂用胳膊一按牆頭,上了大牆頂上,自己悄悄繞到北邊,翻身下了大牆,由腰間取出十三節亮銀鞭,夠奔此人背後而來。隻見那人蹲在就地,仰著頭向上觀看,舉著匕首刀紋絲兒不動。劉雲本有心將他結果了性命,皆因為他案情重大,三太、銀龍等諄諄囑咐,不叫傷損他,小英雄來到此人切近,故意用手一捋鞭穗,亮銀鞭咯啷一響,那人向上一起,小英雄使了十足的力量,照腰間一兜,向懷中一帶,噗咚一聲纏倒在地。方要用手去按,就聽那人喊道:“唔呀!短命鬼,你可打順了手啦。”劉雲一聽是傻小子賈明的聲音,遂說道:“是五哥嗎?”賈明說道:“不是五哥,還是六哥嗎?六哥還起不來呢。”劉雲笑說道:“您上這兒幹什麼來啦?”賈明說道:“小龍說你準拿不著秦尤,你由福盛店出來的時候,我在後頭跟下來啦,我在四外一看,你要拿秦尤,秦尤要跑準得打這段大牆走,我上著這兒拾漏來啦。你也不睜開眼看看,掄鞭就打,我要沒有金鍾罩,腰就折啦。”劉雲說道:“五哥你為什麼又用匕首刀呢?你不是用一字杵嗎?”賈明說道:“我將楊香五的匕首刀偷來啦。”劉雲又說道:“五哥,秦尤跑啦,您給我想一個法子。他臨走的時候,可留下字柬啦,我追出來的時候,筆跡還未幹呢,他言說奔連雲山去了。”賈明問道:“連雲山離此多遠?”劉雲說道:“連雲山離此處五十餘裏。五哥,咱們弟兄結拜一場,您幫助我將秦尤賊子捉住,回福盛店也好見大家兄長。秦尤筆跡未幹,跑出去至多不過十裏八裏,我若在後頭看見他一點影兒,就不能叫他走了。五哥您能夠成全小弟嗎?”賈明說道:“方才你出店的時候,三太、香五問小龍,言說這回秦尤必然被獲遭擒,小龍說你絕拿不著他,大家問因為什麼拿不著呢?小龍說秦尤不能在屋中等候你,他不定在哪兒窺探你的動作,他在暗處,你在明處,他看得見你,你看不見他。要論能為,他不濟你十分之一;若論心眼兒,你十個劉雲,也沒有秦尤一個人心眼兒多。黃三太他們要在你背後暗中協助你來拿秦尤,小龍說不用去,白費事,看不見他的影兒,上哪裏去拿他呢?要不是小龍攔阻,大眾就都來啦。我告訴你小劉雲,你別不服高人指教,上年紀的就得屬老道,料事如神,勝三大爺倚為長城;年輕的就屬小龍,雖然說比不了老道料事如神,倘要用短命鬼的主意,一點後德都不留。咱是磕頭的弟兄,就如同親兄弟一樣,露臉現眼,大家夥是一樣,也不能說你拿著秦尤便算露臉,拿不著秦尤就算現眼,咱們倆一塊回去,與大家商議,怎樣拿秦尤,小龍自有主意。”劉雲說道:“咱們白活這麼大啦,人家在屋中躺著,就不叫大夥來,準知道秦尤跑啦。我在眾位兄長麵前說了許多的大話,回去有何臉麵?你要幫助我更好,你要不幫助我,我拚了我這條命。我就此夠奔連雲山捉拿秦尤,如要拿不著秦尤賊子,誓不見眾家兄長之麵。”金頭虎賈明說道:“你要將秦尤再打連雲山驚跑了,就要了我的命啦。這回要交不了差事,我永遠不能回鏢局子。在碧霞山將小鼠拿住的時候,本來要用車送案,我逞能,偏要用口袋裝起他來,吃上迷魂藥。誰知道走到水月庵,被聖母娘娘與袁王氏看破,放了秦尤,現在既知道他準在那裏,就容易拿他。你千萬別去,咱倆趕緊回福盛店吧。”正在此時,就見由西北牆犄角繞過來兩個人,直奔賈明、劉雲而來。你道來者是誰?頭一位乃是黃三太,第二位是楊香五。皆因為眾人在店中等候劉雲,工夫甚大不見回來,又不見了金頭虎賈明,蕭銀龍遂叫道:“黃三哥,楊五哥!你們二位趕緊到福雲居內外,探聽探聽劉雲賢弟與賈明的消息。他們兩個人誰也拿不著秦尤,劉雲若拿不著秦尤,他必然不回來,賈明一個人叫他回來,他也沒有臉麵回來。二位兄長辛苦一趟,將他二人叫來,然後有什麼主意,再作計議不遲。”三太與香五遂帶好兵刃,由福盛店出來尋找劉雲,方才繞過大犄角,正遇見傻小子賈明與劉雲。三太問:“捉拿秦尤怎樣?”劉雲臉麵上一發紅道:“果不出銀龍六哥所料,小弟進屋之時,此賊已經逃走,並在桌子上留下字柬,言說奔連雲山避難。”三太說道:“既然未能拿住,你二人何不早早回店?”劉雲遂將要獨自夠奔連雲山的話,對三太、香五說了一遍。三太說道:“連雲山乃是一座山寨,賢弟一人進山,就是看見秦尤,也無濟於事。賢弟不要固執,趕緊回福盛店,咱們大家想個萬全之策,捉拿秦尤就在此一舉。”劉雲無法,隻得隨同三太等回店。來到福盛店,進了屋中,劉雲一見蕭銀龍,隻臊得麵紅過耳,遂將秦龍逃走之事,對銀龍學說一遍。蕭銀龍說道:“此賊既奔連雲山,他必在連雲山久住,現在他是山窮水盡的時候,隻要有收留他的所在,他就不走。劉賢弟與他未曾見麵,太好啦,將來進山探聽消息,仍然是劉賢弟一人之事。咱們大家且在此店休息一二日,我也養養傷痕,賊人的心也就穩住啦,咱們大家再夠奔連雲山。眾位兄長以為如何?”三太、劉雲等俱各點頭稱善。此時天光已亮,店小二進來,給小弟兄們擺上酒席,用飯已畢,俱各休息。

第三日雇了一輛敞車,大家恐怕銀龍傷痕震動,算完店錢,黃三太多給二兩銀子的酒錢,眾人這才由榆林鎮起身。路過虹橋鎮,座北有一座悅來店,大車趕進店門,黃三太問道:“有西跨院沒有?”店主人答道:“現在西跨院才騰出來,上房三間。”三太等進了西跨院上房屋中。店主人問黃爺那行發財,黃三太說道:“我們是保鏢為業,來到貴寶地逛太湖來啦,不定住多少日子呢。”店主人退出,店小二沏茶打淨麵水,眾人喝茶淨麵,打發了車力錢,擺上酒席,眾人商議明天探山之事。將飯吃完,大家說會子閑話。這才安歇。楊五爺睡不慣整夜的覺,天剛一發亮,叫起眾人,將夥計也喚入,沏了茶,打了淨麵水,梳洗完畢。黃三太交給夥計十兩銀子,說道:“我們住幾天,臨走時一塊兒算賬。”弟兄們遂各提小包袱,出了悅來店,奔西鎮店口。出西鎮店口不遠,眼前有一道旱橋,劉雲叫道:“眾位兄長,此橋便叫虹橋。”眾人過了虹橋,向西走出一裏多地,看見汪洋大水,由江沿向西三裏來地,山高直達霄漢。弟兄七位又順江沿向北去,真是山連水水連天,山水天三樣相連。又向北走出數裏地,此時天已大亮,日出東升,江沿旁有一片楊柳樹林子,就見由樹林子內闖出兩個人,俱是青布衣服,一個手擎單刀,一個手執鐵尺,由北向南而來。這弟兄七位是由南往北,走了一個碰頭,楊香五眼睛快,叫道:“傻小子!你看看這倆小子是幹什麼的?”賈明一看說道:“連雲山的小賊。”楊香五說道:“對啦。咱們倆劫他們倆,你看好不好?”傻小子說道:“好好。”遂解小包袱亮一字杵,奔這二人跟前而來,迎頭擋住去路。那二人說道:“快躲開,不要誤了我們的公事。”金頭虎問道:“你是辦什麼公事的?”那二人說道:“我們是蘇州府的,現在跟隨我們大都頭捉拿采花淫賊。”楊香五問道:“采花賊現在哪裏?”這二名捕快說道:“現在樹林裏麵水邊上,我們都頭與賊人交手呢。我們上不前去,這是回衙門叫人去,幫助都頭捉拿賊人。”蕭銀龍說道:“你們回去叫人,豈不誤了事啦?我們是保鏢的,情願幫助你家都頭拿賊。”那二名捕快說道:“如要將賊人拿住,皆眾位少達官之力也。”那二人在前,眾小英雄在後,過了樹林子,見一人身穿青深灰色衣服,用黑煙子抹臉,手使翹尖式鋼刀;一位官人淡紅色一張臉麵,手使一條白銀色的槍,槍子旁有兩個倒須勾,那條槍好似麵條相似。劉雲看罷,回頭就跑,黃三太問道:“賢弟何以回頭便跑?”劉雲說道:“我不能露麵,那位抹煙子的,就是我們掌櫃的。我不能露麵了,我要一露麵,就不好辦事啦。”黃三太說道:“你先在一旁隱藏,我們給班頭助威。”大家亮家夥,觀看賊人與班頭動手。賊人見來了五六個人,俱都亮家夥,在一旁洶洶站立,賊人一疏神,班頭的槍照臉部打去,賊人用刀一擋,哪知道班頭的槍是軟的,刀搪上槍,槍杆向下一彎,將賊人的左腮劃了兩道血槽。賊人見勢不佳,向西便跑。班頭在後麵緊緊的跟隨,追出去有半裏來地,就是一道江汊子,此時班頭的槍也夠上賊人啦,將槍一抖,照定賊人大胯紮去。賊人敗走的時候,將刀交於左手,班頭在後麵追的甚緊,眾人見賊人被傷,班頭得勝,可沒上去動手,跟在後麵觀看。班頭追至賊人背後,槍已夠上部位,奔賊人後胯左邊一槍紮去,賊人趁勢一翻身軀,先躲過班頭的槍,一翻背鏢奔班頭咽喉打去。班頭是以為這一槍必紮上,一大意,賊人一翻身,這一鏢奔咽喉,班頭躲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班頭一扭項,金鏢正中左肩井穴之上。班頭就覺周身麻木,因地勢相近,打得很重,立時翻身栽倒,賊人刀還右手,舉刀便剁。此時眾人瞧著三丈來遠,欲待上前去救,可就來不及了。賈明大聲喊道:“看法寶吧!”一字杵奔賊人頭上打去,賊人的刀還未剁下去,一躲一字杵,噗的一聲,將賊人的壯帽打落。眾人此時已經趕到,救起班頭。賊人掉頭便跑,金頭虎在背後便追,賊人翻身跳入江汊。金頭虎脫衣服就要下水,劉雲由樹林內跑出來擺手叫道:“五哥,不要下水,下水您也捉不住他,連雲山他的水路最熟,他的外號叫分水獸張德福。”劉雲將賈明攔住,蕭銀龍上前,對班頭問道:“足下尊姓大名?是哪一門的傳授?你使的這條槍,是何物所造?”班頭答道:“慚愧,提起我之恩師,大概眾位達官也許知曉,我的恩師名叫華謙,外號人稱美髯華子阮。此槍乃銀絲鹿筋所作,名叫雙鉤銀絲鹿筋槍,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方才眾位達官助威,賊人失神,被我用槍一打他,他以為蠟杆槍破法,用刀向上一擋,將他麵部被雙鉤掛傷,所以他落敗。提起此賊,在蘇州府城裏關廂采花,刀殺四命。昨天晚晌,在下家中作壽,此賊跑在我家,用薰香盒子向女眷屋中打薰香,我們老家人明白,大聲喊叫,此賊情急,用刀將我的老家人紮死,紮的肚破腸出。我在前麵招待親友,聞訊跑到後麵與賊動手,我用話一激他,他承認在城裏關廂刀殺四命。他不是我的對手,由我家中跑到此處,天光已然大亮,賊人恐怕認識他,他用黑煙子倒在手心,向臉上一擦,擦了一個黑臉。我現在帶著批票正拿此賊,也是我貪功心盛,方才中了賊人之計。他這鏢還是毒藥鏢,此賊必是下五門賊人。”蕭銀龍問道:“閣下尊姓大名?”班頭說道:“在下梁家莊居住,人稱忠義太歲梁芳的便是。兄弟家中並不是沒有飯吃,皆因為蘇州府慕兄弟之名,累次下請帖,將兄弟請出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金頭虎說道:“原來大水衝了王八廟啦,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啦。華大爺與我勝三大爺都是聯盟的弟兄。趕快將梁爺抬到店裏治傷吧。”過去兩個捕快就要給梁芳起鏢,蕭銀龍說道:“且慢。此鏢若起下來,梁兄便沒有命啦。這是毒藥鏢。你們二位多辛苦,誰叫他是你們頭兒呢?後背對後背背著,一個人扶著下身,趕緊背到虹橋鎮店內,自有道理。”二位捕快遂照樣將梁芳背起,一氣兒背到虹橋鎮悅來店。方要進門,店主人迎出來說道:“別向裏背,我們店不住……”銀龍說道:“你看看是誰?”店主人留神一看,喲了一聲道:“梁大爺,這是怎麼啦?怎麼中了暗器啦?”原來,梁芳是蘇州府大班頭,又是當地人,所以店主人認識。在古年時要是當一名班頭,也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閑文少敘,且說將梁芳背到上房,銀龍給上藥,劉雲給起鏢,敷上止毒散,服下定心散,內服外敷,梁芳已就止住了疼痛麻木,這才打發兩個捕快給梁芳家中先去送信。天到巳分時,來了不少親友到店中看視梁芳。就見有一位英雄過來給梁芳請安,梁爺問道:“秦大哥,你幾時打北京來的?”姓秦的答道:“我前天由北京回來。”劉雲一看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秦二爺的大公子,人稱萬丈分水小白猿秦浩遠,在北京王府護院辦事,一對雞鏈子錘,壓倒北京護院的老師傅。劉雲語畢,叫道:“秦大哥,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吧。”遂將鏢行的人都一一介紹完畢。蕭銀龍眼球一轉,心中暗道:“此人既叫萬丈分水小白猿,水性必好,現在拿秦尤、破山寨,正在用人之際。”思索至此,遂叫道:“劉賢弟,你可以請秦大哥出來幫忙嗎?既跟你是世交,又與梁爺是親戚,大概你若求幫忙,必然應允吧?”劉雲遂對秦爺將張德福刀殺五命,秦尤盜萬壽灼之事,並張德福鏢傷梁爺,說了一遍。“現在鏢行的朋友,打算請兄長幫助,共破連雲山,捉拿賊人。”秦浩遠聞聽一笑道:“有用兄弟之處,萬死不辭。小小連雲山,何足道哉!”這就叫藝高人膽大,秦浩遠到連雲山被獲遭擒。

且說眾人商議,明日叫劉雲探連雲山,明著是找張德福,暗中是探秦尤落在連雲山沒有。蕭銀龍對劉雲說道:“賢弟,明日進連雲山見張德福時,就說秦尤住在福雲居,被官麵知道啦,官麵每天派人去福雲店捉拿秦尤,因此小弟不能作主,應當怎樣辦理,特來請示兄長。但是賢弟你到連雲山,千萬不可聽過耳之言,我在福盛店受過你毒藜蒺的害,故此囑咐你這一句話,恐怕賢弟你意誌薄弱,易為小人動搖。”劉雲說道:“兄長此乃過慮也,小弟縱然不肖,也不至於那樣翻覆。”弟兄們商議已畢,一夜晚景無話。第二日清晨早起,劉雲梳洗完畢,將亮銀鞭纏在腰間,叫道:“六哥!小弟的毒藜蒺不夠用的啦,在福盛店打丟了兩個,你將亮銀鏢借給小弟三隻如何?”蕭銀龍說道:“小兄有六隻亮銀鏢,賢弟盡管使用。”劉雲取了三隻亮銀鏢,帶在兜囊之中。黃三太說道:“賢弟到山中千萬沉住了氣,別叫賊人看出破綻。”劉雲答聲:“曉得。”收拾完畢,夠奔連雲山。來到連雲山山口,見有五七位把守水路的嘍卒,乘坐小船,都在山口稻地外打魚消遣。劉雲走到切近,對嘍率頭目控背躬身說道:“在下姓劉名雲,來見張寨主的,請你給回稟一聲。”嘍卒頭目一看,遂說道:“你還用回稟嗎?你不是千裏追風小俠客劉雲劉少爺嗎?你上船吧。”劉雲遂登船,嘍卒搖著花槳櫓,工夫不大,來到二道島口,二道島口將劉雲送到山裏,回報進去,張德福出來迎接。劉雲一見張德福臉麵敷著藥,遂問道:“大哥,臉上這是怎麼的啦?”張德福說道:“賢弟,別提了,昨天多貪了幾杯水酒,在山內閑來無事,在樹林內乘涼,被幹樹枝子劃了兩道血槽。”劉雲說道:“兄長,以後要少貪杯中之物。”張德福說道:“賢弟之言,愚兄必當謹記。”張德福又接著說道:“賢弟你不來,我正要派人請你去呢。”劉雲說道:“我今天進山,還是有要緊之事。”張德福說道:“有什麼要緊之事?”劉雲遂將在店中遇秦尤始末情由說了一遍,又說:“官人與鏢行之人,每日在店中騷擾,吃飯住店不給錢,以捉拿秦尤為名。但不知秦尤落在此處沒有?請兄長拿個注意,小弟年輕,實在沒有主意了,咱們應當怎樣對待鏢行與官人呢?”張德福聞聽,遂說道:“若提起秦尤小輩,氣死愚兄了。賢弟你到連雲山也不是一次啦,你看見過老寨主嗎?那老東西是人不見,惟有秦尤前幾天來到連雲山求見,那老東西便將秦尤讓進內寨,三四天未叫秦尤出來。皆因為這裏有個緣故,老東西有一個義女,今年十六七歲啦,老東西將幹姑娘霸占在後寨,無論何人來,不叫進後寨。他將秦尤留在後寨,賢弟請想,還能有好事嗎?他一定是讓給秦尤啦。要不然我怎麼說你不來,我還要遣人請你去呢?皆因為你的藥喂毒蒺藜神鬼難逃,我給你作封假書信,就說老三張德壽將你打發來的,求老寨主賞碗飯吃。那老東西最愛才,他好談古論今,你見他之時,若能談上話,抽冷子你便用毒蒺藜將他打傷。若將老東西打傷了,驅去秦尤,將那姑娘與為兄作壓寨夫人,過個三五年,再給賢弟娶一個媳婦。此山乃萬年事業,出產豐富,我是大寨主,你是二寨主,一輩子吃喝不盡,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劉雲聞聽,心中暗道:“你們這群東西,一個好的也沒有。我何不答應了,將老東西傷了,也算天理昭彰,報應循環。”張德福遂命嘍卒取過文房四寶,寫了一封假信,交給劉雲。劉雲接書在手,二人遂奔後寨。來到後寨,先報告了嘍卒,老嘍卒接書在手,到裏麵就聽有雲板的聲音。原來,後山所有一切之事,老嘍卒來到中間,以敲雲板為令,有老媽子出來接洽,男子不準過中門。這名嘍卒一敲雲板,出來一位婆子,將書接到手中,來至上房,見了老寨主,呈上書信。此時老寨主正與義女弈棋呢,接書在手,見書皮上有“張德壽”的字樣,老婆子遞書的時候,並且報告老寨主說道:“現在前山大寨主之弟,打發一位姓劉名雲的前來,求賞飯吃。”老寨主所以並未拆開書皮,便對老婆子說道:“告訴張德福,就說此山窮困異常,給他十兩銀子路費,叫他下山去吧。”語畢,原書扔在一旁,仍與義女對弈。婆子方要出去,姑娘叫道:“媽媽且慢,義父為何不拆書觀看,便將來人打發走了?”老寨主說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張德壽乃是下五門的渾人,無惡不作。物以類聚,同氣相連,他打發來的人還有好人嗎?”姑娘說道:“你看信皮上有下書人劉雲字樣。前幾年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有一個兄弟叫劉雲,此人的名姓為何與我弟弟同名呢?”老寨主聞聽,打了一個唉聲,遂說道:“姑娘不要妄想了,當時老夫由江上救上你來的時節,第二日便打發若幹人出去訪尋,汝弟劉雲已經屍骨無存,一家盡絕,焉有你弟存在之理?”姑娘說道:“老爺子你要那麼說,為什麼女兒未死呢?萬一老天不滅忠良之後,我兄弟就許尚在人世。你老人家就打開書信,看看這劉雲多大歲數啦?要是十四歲,你老人家就將他喚到書房。我兄弟最好認識,豹子眼,玄眼珠,圓臉膛。”說著話,姑娘的二目之中落下淚來。老寨主被逼不過,遂打開書皮一看,果然這個劉雲現年一十四歲。信中並雲,武術高強。老寨主遂打發老婆子敲動雲板,告訴老嘍卒,將來人喚入。劉雲將書投進去時候,他二人俱在外麵聽候,忽然間耳聞雲板重響,張德福說道:“這也是哥哥婚姻打動,裏麵這一敲雲板,必是要會見賢弟。”正說著,果然傳出話來,叫下書人外書房會話。張德福遂與劉雲進外書房等候。工夫不大,老寨主由裏出來,走到外書房門口,咳嗽一聲,劉雲與張德福俱都站起身形。老寨主到屋中一看劉雲,果然儀表非俗,與姑娘所言無異。老寨主心中一喜歡,叫道:“德福,聚義廳談話。”張德福答應一聲,由外書房走出,一鳴聚眾鍾,來了二十餘家寨主,聚義廳兩旁站立。老寨主陪著劉雲走入聚義廳,老寨主坐在當中金交椅之上,劉雲坐在上首,張德福在老寨主身側站立。老寨主背後背著跨虎籃,這一升座聚義廳,真是威風百倍,一團正氣,令人望而生畏。劉雲此時將殺老寨主的心打消了一半。就聽老寨主問道:“劉雲你今年多大歲數?”劉雲答道:“晚生今年十四歲了。”劉雲說著話,豹子眼一轉,見老寨主銀髯散滿前胸,說笑的聲音猶如洪鍾,雖然八十餘歲的人,精神不減壯年。二位老少俠客這一見麵,俱都有暗羨之意。老寨主又問道:“劉雲你把你的家世可否對老夫表明?”劉雲聞聽,心中暗道:“你跟我不用續家譜,你們這一群下賤之輩,與少爺坐不在一處。”小英雄思索至此,遂信口說了謊言。老頭子一聽,完全不對碴兒,又問道:“劉雲,你是哪一門的人呢?跟何人學的武術?”劉雲答道:“我師傅又是我的義父,他老人家姓錢名士忠,乃是保鏢出身,自幼時將我收在膝下為螟蛉義子,傳授武藝。”老英雄聞聽,微微冷笑,叫道:“劉雲!你不是投山入夥,別有用意,怎能瞞得過老夫?”劉雲聞聽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說道:“晚生實是投山入夥,求老寨主賞碗飯吃,決無他意,老寨主幸勿多疑。”老英雄笑道:“西路鏢頭錢士忠,保鏢為業,買賣發達,現在雖然歇了業啦,可稱得起富家翁,縱然欲謀生計,自有鏢行可入,四大鏢頭俱都是至友。你為何棄美玉,而就頑石,前來充當山大王?所以老夫不敢相信也。”劉雲說道:“老寨主有所不知,我義父自幼疼愛晚生,忽然變了心腸,近日無故的抓邪碴兒痛打晚生。”語畢,伸出胳膊與老英雄觀看,說道:“你看看,我的傷痕尚未痊愈呢。”老英雄一看,果然鞭子打的傷痕尚在,心中暗道:“錢士忠啊,你為何這樣行為?對待自己親生自養的也這樣嗎?有日我若見了你的麵,我必然責備於你。”老英雄正觀看劉雲的傷痕,心中思索之際,就聽屏風後有人叫道:“老爺子!後寨請你呢,有要緊之事。”老英雄聞聽,遂對張德福說道:“你先陪劉雲在此等候,老夫後寨去一趟,就回來談話。”張德福答應一聲:“是是。”劉雲站起身形,欲要相隨老寨主,老寨主擺手說道:“咱們就算一家人了,老夫去去就來。”語畢,老英雄站起身形,出離聚義廳,回歸後寨而去。此時張德福對劉雲附耳說道:“賢弟你看看,那個姑娘也特破了臉啦,一會兒也離不開啦,這麼會的工夫,就得向後寨招呼。”不表聚義廳上張德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且說老寨主來到後麵,姑娘問道:“前麵那投山的可是劉雲嗎?”老英雄說道:“不錯,他倒是姓劉名雲,今年一十四歲,俱都相符。”姑娘聞聽,心中非常喜悅,複又問道:“他可是宣化府鎮台之後人嗎?此人也是揚州人氏吧?”老英雄擺手說道:“家鄉住處我已問過,俱都不相符。人家是福建人,莊稼人出身。”原來這都是劉雲信口所答老寨主的話。劉雲為何在聚義廳上不說實話呢?皆因為劉雲看不起虎頭大王方衝老寨主,因為老寨主通奸義女,不是好人,故此不告訴真實出身。閑言少敘,書歸正文,姑娘一聽劉雲家世不符,遂轉喜為悲道:“老爺子,此人必有來曆,絕不是投山入夥,他所說的必不是真話。若不是女兒之弟,為何他姓名年貌俱都與女兒之弟無異?老爺子你再細細一一詰問他,便知究竟了。”老英雄說道:“女兒別癡想了,人家說的明明白白,不是揚州總兵大人的後人,豈有再追問之理呢?”姑娘說道:“如其不然,待女兒到前邊窺探一回,老爺子你想怎樣?”老寨主說道:“女兒豈可出頭露麵?老夫暫且將他收留,慢慢窺探。過些日子我將他陪到八鬆嶺,叫他看你父母的墳塋,他若是劉門之後,必然吐露真情。”姑娘說道:“全仗老爺子籌劃,女兒聽信便了。”於是老頭子站起身形,仍回到聚義廳。姑娘諄諄囑托:“你千萬可別叫他走了。”老寨主唯唯答應。

且說張德福在聚義廳正與劉雲商議:“單等老賊進來的時候,賢弟在他跟前獻藝,抽冷子用毒蒺藜傷他。”正在低言耳語之際,就聽老頭子在外麵咳嗽一聲,張、劉二人急忙迎接出來。老英雄仍歸原位,又對劉雲問道:“你與錢士忠練了多少年藝業?”劉雲答道:“晚生與我義父學了十數年,鞭法一百零八招,藥喂毒蒺藜十二棵。”老英雄點頭道:“不錯不錯,錢家門上的鞭一百零八招,十二棵毒蒺藜。”張德福說道:“老爺子,可以叫劉雲在聚義廳上練一回,大家賞鑒賞鑒。若有不到之處,老爺子給他改正改正。”老英雄說道:“初次相見,哪有令人獻藝之理?”張德福說道:“才子講究文章,練武家講究武術。你乃是老前輩,還可以改正改正呢。”劉雲說道:“老寨主,晚生不才,願在老大人跟前現醜。”語畢,將大衣脫下,由腰中拉出十三節亮銀鞭。一抖十三節亮銀鞭,真似筆管直,拉開架式,吞吐撒放,玉蟒翻身,將鞭舞的猶如一條銀蛇相似。老頭子看得出神,站起身形,由北方繞到東北,相隔劉雲有七尺來遠,雙手捋銀髯,喊道:“好!好!倒是錢氏門中的武藝。”劉雲此時要將亮銀鞭交於左手,伸手掏鹿皮手套,劉雲又一想:“帶鹿皮手套麻煩,若被老賊看出破綻,反為不美。臨上山時,曾與銀龍借了三隻毒藥亮銀鏢,何不發鏢打他?出其不意,必能命中。”劉雲思索至此,正舞的熱鬧之際,將十三節亮銀鞭交於左手,伸右手由兜囊中登出亮銀鏢。老頭子此時左右手捋銀髯,露著哽嗓咽喉,正在喝彩之際,劉雲一仰手,照定老英雄哽嗓咽喉打去,就聽噗的一聲,翻身栽倒。列位,老英雄見銀鏢打來,一翻身軀,左手抄鏢,一個箭步,縱到劉雲切近,右手照定劉雲劈去,劉雲用手向上一封老英雄的右手,老英雄這一掌並不是真打他,上頭的手還沒落下去,底下的左腿早抬起來啦,照定劉雲右肋踢去,噗的一聲,將劉雲踢了一溜滾兒。劉雲方要爬起來,兩邊寨主們早過去,按倒就地,繩縛二背,請示:“老寨主,怎樣發落?”老寨主道:“推出去殺了,拿人頭來見我!”兩個寨主架定劉雲,向外就推,劉雲大聲喊道:“老寨主留命,劉雲實在冤枉!”老寨主聞聽,說道:“眾位寨主,且將他推回,問他有什麼冤枉?”二位寨主將劉雲推回,老英雄哈哈一笑,問道:“劉雲你有什麼冤枉?從實說來。”劉雲說道:“張德福言說老寨主的武藝高強,壓倒一切,並說老寨主會接各樣暗器,我一時高興,掏出鏢來,為的試試老寨主會接暗器不會。”老英雄笑道:“劉雲啊,你來到山裏,我以茶飯款待,並且收留於汝,無故的你要獻藝,用鏢打我的咽喉。還有這樣試暗器的嗎?我明白啦,分明你是前來謀奪連雲山。是也不是?”劉雲說道:“晚生實在不敢有那種思想,實在是出於一時愚昧,望求老寨主恕晚生年輕,留我這條小命吧。”老寨主說道:“如此,寨主們且將他綁繩打開。”兩個寨主解開劉雲綁繩,劉雲在地下磕頭,謝老寨主不殺之恩。老寨主說道:“劉雲,你不用謀我這座連雲山,老夫今年七十八歲了,我還能過八十嗎?隻要你有本事,老夫願將連雲山雙手奉送,你可得守得住。此山自開辟以來,全憑水旱田為生,不搶不奪。但恐怕你年輕之人不能守分,作案搶奪,一旦被官家知曉,此山便難以存在。”語畢,叫道:“嘍卒們!取過文房四寶。”嘍卒答應一聲,由書房中取來文房四寶,老英雄拿著筆,取了一張紙寫道:“茲派劉雲為連雲山查山寨主,統理全山事務,眾寨主嘍卒俱各聽其調遣。此令。”寫完,貼在聚義廳前,又對劉雲說道:“你要守得住這座山,老夫便將義女領走,從此連雲山與老夫毫不相幹。”劉雲謝過了老寨主,老寨主拂袖退廳,眾家寨主俱各散去。劉雲還真實心任事,與張德福說道:“老賊派我職務,我今天就得在山裏查看一回,然後他要問我,也好回答。”張德福說道:“那是自然。但是今天你為何不用蒺藜打他?”劉雲說道:“我心思以為帶鹿皮手套費事,亮銀鏢不是快點兒嗎。”張德福說道:“以後再有機會,可用蒺藜打他。你別看他派你為查山寨主,他心中還不定是怎個主意呢。”劉雲說道:“那是自然。”二人談著話,到了前寨,進了張德福的臥室,有嘍卒擺上酒飯,二人用飯已畢,劉雲休息休息,太陽平西的時候,便叫了兩名嘍卒帶路,查看水旱田地。劉雲一看,好一座莊家山!稻田地一望無邊,稻穗都四寸多長。走來走去,走到一個所在,見有八棵大鬆樹,每棵樹上用鬆枝做的字,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字。劉雲心中暗道:“鬆樹上為何作字呢?”再向前走,見有一座竹棚,用大漆漆的,劉雲來到棚外,舉目向裏觀看,見當中有一墳,前有石碣,天已向晚,石碣上的字未看真切。方要進竹棚,劉雲就覺毛骨竦然,不知何故,潸然淚下。劉雲心中暗道:“這是鬧鬼,我別進去啦。這必是老賊的父母。他為何不下土安葬呢?”思索至此,叫道:“嘍卒!咱們回去吧。”嘍卒帶路,原路而歸。第二日吃完早飯。老寨主差老嘍卒傳劉雲後寨外書房會見。劉雲不敢怠慢,跟隨老嘍卒來到後寨外書房。老寨主早已候等。劉雲進屋,躬身施禮已畢,老寨主賜了劉雲座位,遂問道:“查山寨主,你可曾查看本山水旱田地嗎?”劉雲說道:“晚生昨晚曾查視一番。本山土地,肥沃饒厚,足夠本山的費用。老寨主不知費了幾許心機,才製造有這樣成績。”老寨主微笑道:“別說是半日工夫,你就是查十天,你也查不周到。我這裏有山圖一本,南北多長,東西多寬,何處高,何處窪,房舍若幹,俱都畫得詳細,一望此圖,了如指掌。明日二更天,你聽我呼喚,我將此圖帶著,同你各處查視。本山東北隅,並有一座八鬆嶺,你到那裏觀看一回,並且還有一樁故事,我給你講演。劉雲,你的年紀太輕,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張德福麵帶奸詐,終非大器,久後必非此山之主,現在因懼我三分,不敢妄為。你若能誌意潔白,將來此山老夫完全讓歸於你,若按老夫的規矩去行,將來吃喝不盡。”劉雲唯唯連聲答應,口中說道:“謹遵老寨主之命。”語畢,老寨主回歸後寨,劉雲回寨歇息。

此時已經三更多天,劉雲休息片時,叫嘍卒給預備一隻輕快的小船,遂說道:“我到山外,前去探視幾位朋友,以便將來我整理山寨,還要作買賣,不能似老寨主那樣頑固不化。”眾嘍卒們說道:“你可多憐恤我們。”劉雲說道:“那是自然。”說著話船已到岸。劉雲說道:“此船不準擅動,我到虹橋鎮請朋友去,還許同我進山呢。”嘍卒水手一齊答應。劉雲並由腰中掏出二兩碎銀子,賞給水手與嘍卒,下船向虹橋鎮悅來店走來。工夫不大,來在了店房,銀龍見劉雲回來,不勝之喜,遂叫道:“賢弟探山之事如何?秦尤可曾落於連雲山否?”劉雲答道:“秦尤落在連雲山了。”劉雲便將在山內所作所為,從頭至尾細細說了一遍,直說道:“老賊明天晚晌二更天時,要偕同小弟按圖查看山寨,並要將圖送與小弟。查到八鬆嶺時,並且還要與我講演一段故事。”劉雲說到此處,蕭銀龍問道:“八鬆嶺是什麼所在?賢弟可曾知曉?”劉雲說道:“那八鬆嶺乃是老賊立的墳地。棺材可丘著呢,並未入土。”蕭銀龍複又問道:“賢弟你可知道那老寨主姓字嗎?”劉雲說道:“知道,叫虎頭大王方衝。”蕭銀龍複又問道:“山中就屬誰武藝高強?”劉雲說道:“就是虎頭大王方衝,其餘都在張德福之下。但是這個老東西,你我弟兄恐怕俱都不是人家的敵手。”蕭銀龍複又問道:“賢弟可能將我們帶進連雲山嗎?”劉雲說道:“豈有不行之理?我是全山的查山寨主,嘍卒們哪一個敢不從命?況且我跟他們說啦,我到外麵邀請朋友去,老寨主若將山讓給我之時,我不能似老寨主那樣不振作,必然得作買賣,嘍卒們還是很歡迎我。”蕭銀龍聽到此處,計上心頭,叫道:“劉賢弟,捉拿秦尤與老寨主易如反掌。今夜你將我與秦浩遠大哥、賈明五哥,帶到連雲山的八鬆嶺埋伏,單等老賊與賢弟到八鬆嶺之時,出其不意,謀而殺之,猶如探囊取物耳。”連雲山三麵是水,一麵通旱路,不會水的人,不敢進山,因為蕭銀龍與賈明、秦浩遠三人俱都善於水性。三人商議已畢,收拾利便,俱都貼身暗帶水靠,兵刃暗器等帶好,夠奔連雲山。水手嘍卒等候多時,見劉雲借同三位上了小船。這幾人問道:“劉寨主,這是您的朋友嗎?”劉雲說道:“這都是我的莫逆朋友,將來俱都薦在山中,大家同吃一碗飯呢。”水手嘍卒聞聽,也不疑惑,搖動槳櫓向前行船,工夫不大,來到山裏,眾人棄舟登路,劉雲領著三位,由小路繞至八鬆嶺埋伏去了,暫且不表。且說劉雲回到外寨下房,歇息片刻,吃飯喝茶等事,不必細表。天至二更時候,劉雲進內寨外書房,老寨主早已等候多時,見劉雲進得外書房,老寨主含笑說道:“劉寨主請坐。”劉雲說道:“在老寨主麵前,哪有晚生座位?”老寨主說道:“你且坐下,爾我喝一杯茶,咱們便起身查山。”二人喝茶已畢,老寨主與劉雲遂起身夠奔八鬆嶺而來。來到八鬆嶺,借著月光,老寨主遂由袖中取出地圖一張,指示劉雲:水田若幹,旱田若幹,並哪有竹林,哪有江葦,詳細指示。比及看到八鬆嶺,老英雄道:“因此處有八棵大鬆樹,老夫將此地命名為八鬆嶺。皆因為昔年老夫遊江,在江麵之上,看見一桅杆從上遊漂來,老夫遂叫嘍卒打撈船桅。眾人將船桅打撈出水,見船桅上有一姑娘,年方八九歲,老夫遂打發人請了一位婆子,將那姑娘救醒。”方說到此處,就聽有人喊道:“此樹是我栽,此山是我開,要得從此過,必須留下買路財。牙繃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老英雄聞聽,大聲喝道:“什麼人大膽?老寨主在此!”金頭虎說道:“我在這兒等你好大半天啦。”說著話,一字杵摟頭蓋頂便打。老英雄是藝高人膽大,並未帶著家夥,空著手與三人動手,將三個累的汗如雨下,近不了老英雄的身。劉雲一看,工夫戰大了,三個必然得落敗,劉雲遂在旁高聲叫道:“老寨主且請後退!殺雞焉用牛刀?這群東西們不是鷹爪,便是綠林道,前來搶奪我們這座連雲山。”老英雄聞聽,遂說道:“劉寨主可曾帶兵刃嗎?”劉雲說道:“全都預備好啦,你請後退吧。”老英雄遂向西北一縱身軀,縱出去五七尺遠。蕭銀龍等向東南縱去。劉雲一個箭步,躥到戰場當中,麵向東南叫道:“小小毛賊!也不仔細打聽打聽,敢來到連雲山無禮!”說著話,對著銀龍一仰手,一翻身兩揚手,四個毒蒺藜奔老寨主左右並肩穴及左右腿腋打去。老寨主左右兩閃,腳未站穩,又一個毒蒺藜直奔襠中打來,老頭子一縱身軀,稍為遲慢一點,這一個毒蒺藜正中在大腿偏麵。老英雄罵道:“好一個賊子劉雲!我施恩相待於你,你反勾結賊匪前來謀殺老夫!頭上尚有青天,恐人容天不容,自有你的報應。”劉雲說:“你是無恥的賊,人麵獸心!我打你為是給黎民百姓除害,今天是你報應到啦!”老英雄哈哈一笑,回頭便跑,劉雲等在後麵追趕,老英雄跑的甚快,小弟兄四人追之不及。蕭銀龍說道:“怎麼明明中上毒蒺藜,他怎麼猶如沒事人兒一樣呢?”劉雲說道:“他是練家子,今年七十八歲,尚且狎褻少女呢,他有吸取真陽之法。”這都是張德福與劉雲說的話,言說老寨主狎少女,吸取真陽。“他的氣血足壯,藥力行的慢。他縱有托天的本事,也跑不出去十裏地去。”四個人說著話,仍然緊緊追趕,無奈老英雄愈跑愈快,將四位小弟兄落在了後麵足有一裏來地。跑出去有二裏多地去,老英雄向東一拐,就見前麵來一對紗燈,甚為明亮,就聽嬌聲細語說道:“老爺子,怎麼啦?”老英雄一看原來是自己義女,說道:“老夫受了藥喂毒蒺藜的傷啦。劉雲勾結外人,前來奪山。”姑娘說道:“傷勢輕重?”老英雄說道:“不要緊。”姑娘說道:“你回後寨治傷,然後你便打發人抓這四個小輩來。”語畢,讓過老寨主,後邊四人已經趕到。姑娘摘跨虎籃,劫住四位少年英雄,秦浩遠被獲遭擒,引出悅來店姐弟相認。

話說劉雲用藥喂毒蒺藜傷了老寨主,以為老寨主必然被獲遭擒,不想老寨主是愈跑愈快,劉雲手提十三節亮銀鞭在前,秦浩遠、蕭銀龍、金頭虎、賈明等四小英雄隨在背後,緊緊追趕。正在向前追趕之際,忽見前麵來了一對紅紗燈,閃出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攔住要路,放過老寨主,亮出兵刃。劉雲一抖十三節亮銀鞭,說道:“什麼丫頭?這樣大膽!竟敢攔住我們的去路。”直奔姑娘麵前而來。兩對白紗燈紅字,上書“連雲山內寨”。燈燭輝煌,異常明亮。姑娘是心中有事,在劉雲向前走的時候,就注目在劉雲身上,比及劉雲來至切近,姑娘一看,果然劉雲是豹子眼,大眼睛,圓臉膛,正是兄弟劉雲。但不知何以至此。又想起船中遇難事,姑娘一陣心酸,幾乎落下淚來。方要開口叫道:“這不是兄弟劉雲嗎?”未及開口,劉雲的十三節亮銀鞭嘩啦一聲響,直奔姑娘點去。姑娘雙手擎著跨虎籃,並不還招,急忙閃躲。劉雲是得著理啦,十三節亮銀鞭上下翻飛,銀蛇亂躥,一招緊似一招,恨不得將姑娘一鞭結果性命,方解心頭之恨。姑娘由始至終並不還手,隻是向後倒退。再向後退就是江汊子了,姑娘站的是下坡,劉雲站在上坡,趕來趕去,將姑娘趕的離水邊切近。姑娘說了一句:“劉雲,你是我兄弟。”劉雲呸的一口,向姑娘唾去,說道:“誰是你兄弟?別不要臉,著鞭吧!”姑娘一看,再往後退,就該落水啦,遂向前一遞跨虎籃,將劉雲的鞭穗子捋住,這才往下一帶手,劉雲跟隨跨虎籃向就地爬去,姑娘恐怕山石傷了劉雲的臉,未等劉雲爬下,向上一提跨虎籃,劉雲翻身,鬧了一個仰麵朝天。姑娘一手向上提著鞭穗,一手擎著跨虎籃,有心要下毒手,愈看愈是自己一乳同胞的兄弟,姑娘此時真是猶如刀攪心腸一般,一抬腿照定劉雲肋下一腳踢去,口中叫道:“冤家你去吧!”一腳將劉雲踢了一溜滾,墜入江汊子中去了。列位,劉雲仰麵躺在山坡之時,秦浩遠已經趕到,要不然姑娘便將劉雲捉住了,因為不得下手,又不肯傷了他,所以暗將劉雲釋放。秦浩遠來到姑娘切近,叫道:“好丫頭,你膽敢戰敗我弟!”話到人也到啦。姑娘一看,原來此人空手,並沒有家夥,姑娘方在納悶之時,就聽嘩啦一聲響,雞爪鏈子雙錘由腰間拉出,照定姑娘胸前打來。姑娘向前一遞右手跨虎籃,隻一個照麵,便將秦浩遠的雞爪鏈子錘捋住一隻,秦浩遠那隻鏈子錘方要變招,姑娘左手的跨虎籃便向秦浩遠腕子剪去,秦浩遠方要撒手拋錘,焉得能夠?皆因為秦浩遠方才說了一句“丫頭戰敗我弟”,姑娘暗想,必與兄弟有關係,所以未剪秦爺的腕子,向下一帶,秦浩遠趴伏在地,照定秦爺腰間,便踢了一腳。當時秦浩遠欲想翻身,隻覺腰間有如千鉤壓覆一般。姑娘叫道:“婆子過來捆!”蕭銀龍見秦浩遠被擒,亮出判官雙筆過來動手,雙筆摘解撕捋,與姑娘戰了不到五七個回合,左手的筆被姑娘的跨虎籃捋住,蕭銀龍方才看得明白,劉雲的鞭被人家捋住,較勁沒有人家力量大,秦爺的家夥被人家捋住也沒有人家力量大,奪不過來家夥,自己必然不是人家的敵手,所以趕緊撒手拋筆,一個箭步躥入水中去了。賈明看罷,一晃悠衝天杵小辮,大聲說道:“這哪裏是姑娘?這是從天上降下來的夜叉!我留著我這條杵吧,別拋在連雲山。”語畢,噗咚一聲,跳入水去。姑娘一看,四個人跑了三個,隻捉住一個,遂叫道:“婆子們!派嘍卒將此人抬回聚義廳,聽候老爺子發落。老爺子若問,就說我追下賊人去了,不準多說。”婆子不敢不從,叫來嘍卒,抬著秦爺回歸了聚義廳,暫且不提。

列位,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家的話,姑娘是怎麼來的呢?也必須略事交代。皆因為老寨主與劉雲看圖查山之事,俱都是跟姑娘商議的,老英雄去後,姑娘自己心中思索:前日劉雲一到連雲山,便用暗器暗算老寨主,今日老寨主與此人查山,倘有意外,如何是好?姑娘思索至此,遂叫道:“婆子們!掌上後寨紗燈,趕緊夠奔八鬆嶺,迎接老寨主去。為什麼老寨主這般時候,還不見回來?”說著話,姑娘收拾緊襯,帶上跨虎籃,婆子打著燈籠在前,姑娘在後,直奔八鬆嶺而來。行至距離八鬆嶺二裏之遙,正撞見老寨主在前麵跑,劉雲等後麵追趕,姑娘問道:“老爺子這是怎麼啦?”老頭子說道:“中了毒蒺藜啦。”姑娘問道:“何以尚能逃脫賊人之手?毒蒺藜打上,豈能轉側?”老英雄道:“不要緊,我有破法。”為甚麼蕭銀龍中毒蒺藜會翻身栽倒,老寨主中了毒藜,為何愈跑愈快呢?原來四大鏢頭是聯盟弟兄,這位老寨主並不叫虎頭大王方衝,在連雲山占山,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皆因為有姑娘墜累,若不是有姑娘墜累,老英雄早就削發出家啦,故此領著義女占據連雲山,但是不奪不搶,全憑水旱田生活。後寨就是姑娘與老寨主。後寨是三道院子,姑娘住在最後頭的院子,有婆子丫環伺候作伴。老寨主住在第二道院子,有老嘍卒伺候。另有書房,姑娘與老寨主弈棋練武讀書習字,有文武書房,男子不準入中門,有事以敲雲板為令,外麵一道院有老嘍卒把門,男女有別,嚴肅異常。由九歲時老寨主遊江,在江中上遊飄下來一棵船桅,老寨主派人打撈船桅,見桅杆的篷繩上係著一個小女孩,氣息奄奄,老寨主遂打發嘍卒到山裏請了寨主的女眷,將姑娘救上船,回歸山寨灌了點薑湯,工夫不大,姑娘蘇醒過來。老寨主一問姑娘何以落水,以及家鄉住處,姑娘遂將身世與老寨主說了一遍。老寨主問姑娘:“你是願意回家認祖歸宗,還是願意在山中呢?”姑娘說道:“我父在世的時候,凡親戚家族等去投奔俱皆不收,隻給十兩銀子路費打發回家,所以族人們沒有認識我的。再者說我又是一個姑娘,你老人家是山大王,你老人家將我送到杭州,我們本族也不能收留我。你老人家要修好便修到底,你老人家還是將我收留在山中。”老寨主心中暗想:此事也是無有他法。暫將姑娘收在寨中,並打發人在大江之中打撈死屍。打撈兩晝夜才將總兵老倆口子的屍身得著,惟不見劉雲屍體。原來劉雲被錢士忠由江沿上救去。劉雲抱著一塊船板子,飄到錢家堡,正趕上錢爺在江沿上閑眺,打發人撈上岸來回家救醒,遂認為義子,傳授武術。劉雲本是宣化總兵公的後人,三年任滿回家,在江中遇匪,總兵乃兩榜進士出身,兩箭射死兩個賊人,賊人在山頭上用巨石打船,將船打翻,可憐全家及仆婦人等俱都淹斃。也是蒼天不絕忠臣之後,留下劉雲與姑娘劉鳳蘭,劉雲被錢爺救去,姑娘被南俠老王靈救去。這位南俠老王靈隱姓埋名,改名叫虎頭大王方衝,合山寨主嘍卒及張德福等,全都不知道老英雄是南俠老王靈,隻姑娘一人知道自己義父隱姓埋名。四路鏢頭是聯盟弟兄,南俠老王靈居長,南路鏢頭就是這位南俠老王靈,北路鏢頭是勝三爺,東路鏢頭石俊山,西路鏢頭錢士忠。若不隱姓埋名,勝爺當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必須讓給南俠,勝爺不敢設立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局。皆因為南俠老王靈不知下落,無處訪察,勝爺才辦的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局。有一日老哥兒四個在一塊作買賣的時候,聚會在一處,南俠老王靈是老大哥,勸三位兄弟:“不許用毒藥暗器,有傷陰德。”勝爺原先是三隻金鏢,三隻毒藥鏢,就因為大哥勸說,勝爺棄毒藥鏢,永遠不用,不傳後人。石爺是藥喂的毒龍槐,被大哥一勸,也取消毒藥了。臨到錢爺跟前,老英雄一勸,錢爺笑著對老英雄道:“我的毒蒺藜,最厲害不過,最好破,若是打在肉厚之處,用二指捏住,取小刀將受傷之處削去毒,就走不了肉裏去啦。”這也是報應循環,絲毫不爽,一念之善,天必賜之以福,老頭子當初若不是無意中勸三位兄弟取消毒藥暗器,錢爺於無意之中告訴老頭子破法,今日劉雲用毒蒺藜傷了老英雄,若不是當年聽錢爺告訴破法,焉有老英雄的命在?所以老英雄用刀一削,愈跑愈快,連劉雲都不知道破法,錢爺授劉雲打法,並未授劉雲破法,這就是老頭子愈跑愈快的緣故。

閑文表過,書接正文。劉雲與蕭銀龍、賈明三人順著江汊子逃走,鳧到對岸,就是一片蘆葦,傻小子喊道:“老六!前邊是蘆葦,先藏在裏頭,脫了衣服過過風吧。”蕭銀龍一聽,心說真是砸鍋匠,人家要追下來,他這是告訴人家呢。劉雲先鳧到葦塘子裏,蕭銀龍與賈明也來到啦,此時天氣已然東方灼亮,蕭銀龍對劉雲說道:“這回的事情可鬧大啦,別人被擒還不要緊,秦浩遠這一被人家拿住,這可就費了事啦。他在北京王府當差,倘若至期不歸,被王爺知道,一紙公文下到蘇州府,事情就可大啦。要不然兵刃落下來,焉有我的命在?我在水中,見秦大哥隻一個照麵,就被獲遭擒,可惜咱們堂堂男子漢。”金頭虎在一旁胡說一氣,工夫不大,衣服被江風吹幹,三人這才夠奔虹橋鎮悅來店。

姑娘將老婆子打發走了,自己遂夠奔江沿,叫老嘍卒預備船隻。連雲山另有姑娘的花船,兩個老嘍卒充當水手,他人不許動用。但是姑娘長這麼大,可沒有出過連雲山,有時候同著老寨主在本山中散逛,看看荷花,今日姑娘叫老嘍卒預備船出山,老嘍卒說道:“天氣尚且未亮,姑娘出山何事?倘若被老寨主知道,我們這大年紀,不知攔阻姑娘,豈不受老寨主責備?要是別人跟隨姑娘,尚有可說,連一個人都沒跟著姑娘,姑娘獨自一人,焉能出山?”列位,這兩名水手全都是六十多歲的人,老寨主都知道品行端正,老誠可靠,所以才叫給姑娘當水手。老水手這一攔阻姑娘,姑娘杏眼圓睜,雙眉倒豎,遂大聲叫道:“老水手!我有要緊之事,若是稟明老寨主,可就來不及啦。你們趕快開船,萬事皆休;如其不然,要誤了我的大事,留神你們兩條老命!”語畢,伸手撤跨虎籃。老嘍卒一看姑娘急啦,明知道不開船是決辦不到的,二人遂齊聲說道:“姑娘,倘若被老寨主明日知曉,怪罪下來,可求姑娘給我二人求情,留我們這條老命。”姑娘說道:“你二人請放寬心,我是避難之人,我還能害人嗎?我不能這一輩子落的永無家業,避難深山,我要安排後來的結果,你們二人快開船吧。”老嘍卒不敢怠慢,搖動花漿櫓奔山口而來。工夫不大,將船靠岸,姑娘背定跨虎籃,由船上縱至岸上,叫道:“老嘍卒!無論何人前來,也不許動用我的船。在此等候,不許擅離。”老嘍卒連聲答應。姑娘下了船,直奔虹橋鎮而來。其時,金頭虎劉雲、蕭銀龍三人在葦塘中曬衣服,姑娘早就看見啦,三人所說的話,俱被姑娘聽去,故此姑娘下船,夠奔虹橋鎮而來。

不表姑娘夠奔虹橋鎮,再表劉雲、賈明、蕭銀龍三人,在葦塘中將衣服脫下,擰了擰水,放在葦梢上,江風一吹,半幹的衣服穿在身上,三個人遂奔虹橋鎮而來,一路無書。來到店中,黃三太問道:“怎麼不見秦浩遠大哥回來?”銀龍與劉雲遂將山中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及至說到姑娘與劉雲動手的時候,傻小子賈明接著說道:“劉雲在連雲山住了好幾天啦,跟姑娘一定認識。一見麵的時候,劉雲臉兒紅啦,拿鞭就打,姑娘並不還手,一個勁的向後退,劉雲一個勁擠兌人家,人家要再向後退,可就退到水裏啦,這才用家夥跟老七還招。那位姑娘大嫂子,使的那個家夥,也不知叫什麼名字,看著好似兩個護手鉤合一塊一樣,兩麵是鉤,當中有一個寶劍尖子。劉雲的鞭穗子,被鉤就給鉤住啦,趁勢要向下一帶,可就擦了劉雲的臉啦,姑娘大嫂子恐怕傷了劉雲的臉兒,先向下坡一帶,劉雲的臉看看落地,姑娘又向上猛勁一提,劉雲就來個仰麵朝天,一抬腿,一腳踢在水裏去啦。倆人要不是有交情,有多少劉雲都完啦。秦浩遠大哥,可就吃虧了,也不管碰著臉沒有,照定腰上踹了一腳,叫婆子就給捆了啦。”劉雲聞聽臉兒一發紅,叫道:“賈五哥!咱們是磕頭弟兄,你不可血口噴人。我在山裏住了兩天,我並未見那丫頭,所有的情節,都是張德福與我所說,今天話是擠出的,要不然我可不能說。提起我劉雲身價來,不比列位低,我是宣化府總兵公的後人,三年任滿回家,在大江之中遇見水賊,我父是兩榜出身,兩箭射死兩個賊人,賊人在山上用巨石砸船,砸得船底現天,我全家盡喪。也是我命不當絕,我抱著一塊船板子,漂流到江沿,我義父在江船上望景,將我打撈上岸,帶到家中,教授我武術。”劉雲因為傻小子耍笑自己,正在發牢騷之際,就聽後窗戶外一聲叫道:“劉雲兄弟!你可憶想苦命的姐姐了?”劉雲一聽,仍是山中姑娘的口音,對著後窗戶唾了一口,罵道:“賊丫頭!別沒羞啦,誰是你兄弟?還不過來受死!”此時姑娘已經由房上過來,站在院中叫道:“劉雲!你當真不認識姐姐了?”劉雲此時在氣頭上,又聽張德福言說姑娘與老寨主有染,分明就真知道是自己姐姐,當著大夥也不能認啦。劉雲此時一看炕上放著一把單刀,伸手抄起單刀,縱到院中,口中叫道:“賊丫頭休走,著刀!”姑娘閃身軀,並不還招,口中仍然呼喊“劉雲,你是我兄弟。”劉雲一刀緊似一刀,姑娘閃展騰挪,複又叫道:“兄弟!且慢動手,容姐姐將話對你說明,你再動手也不為遲啊。”劉雲焉能容讓,仍不住手。蕭銀龍與黃三太二人看著事出有因,黃三太叫道:“銀龍賢弟,你看姑娘口口聲聲呼劉雲為弟,手擎著家夥並不還招,其中必有緣故。劉賢弟落江被救,想必姐姐也彼人救去。賢弟你由打劉雲身後,暗中將他的腰抱住,我奪他的刀。無論有什麼事,容人家姑娘將話說完了,再動手尚還不遲。再者你看姑娘並不是打仗來的,姑娘泣容滿麵。”蕭銀龍聽黃三太之言,說道:“兄長此言正合我意。”於是蕭銀龍遂繞到劉雲身後,將劉雲抱住,黃三太捋住刀盤子,叫道:“劉雲賢弟且慢動手!容姑娘將話說完,再動手不遲。”姑娘遂叫道:“劉雲兄弟!方才你在屋中所言,船底現天,你被人所救。你想想當時母親左手拉著你,右手拉著我,禱告蒼天:‘倘若事急時,船要翻了,蒼天有眼,可千萬留一雙兒女,莫絕後代香煙。’母親哭的如癡如呆,忽然船翻,合船之人俱都落水,然後就不知所以了。”劉雲說道:“你滿嘴胡說,我沒有姐姐。你在山中與老寨主明為義父義女,暗為夫婦,我都知道。總兵之女,焉有你這樣下賤的東西?”姑娘聞聽,隻氣得幾乎栽倒塵埃,唾了劉雲一口,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真。這是你眼見還是耳聽?”劉雲說道:“我耳聽與眼見一樣,你們本山大寨主張德福告訴我的,那還能假嗎?”姑娘聞聽笑道:“劉雲,你枉為男子漢了,交朋友你都分不出好壞人來。那張德福,他乃是下賤之輩,人事不做。我與老寨主一宅分三院,有時晝間弈棋,或者談今論古,必有婆子在跟前伺候,內院連一個生人都不進去。有一日夜間,張德福無故的進後宅,被姐姐捉住,我要將他殺了,婆子勸我,必須稟明老爺子,叫老爺子發落他,倘若經我手殺他,恐招人物議。那時節姐姐本打算裝作不知是誰,殺完他再稟告老寨主,經婆子媽媽這一勸解,我才饒他活命,報告老寨主。老寨主叫將賊人抬到外書房,及至抬到外書房,老寨主一看,原來是張德福下賤東西。老寨主問他到後寨何事?他言說他吃醉了,誤入內寨。老寨主有心殺他,又念他在連雲山有開山辟土之功,老寨主為了半天難,才打了一百鞭子,放他歸前山,倘若再私進內寨必當殺之。那小輩從此以後便在外麵造謠,破壞我與老寨主的名譽。你枉為男子漢,枉讀詩書,連君子與小人都分辨不出來。你知道老寨主是誰嗎?”劉雲聽到這裏,已經暗自泣下,又聽他姐姐一問老寨主是誰?他的氣兒不覺又撞上來了,遂大聲答道:“我為什麼不知道?老賊名叫虎頭大王方衝!”姑娘微笑說道:“劉雲哪,你還在夢中呢。我一告訴你,你心中的疑心,就沒有了。大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君子小人都有個耳風,老寨主並不是虎頭大王方衝,他老人家乃是四大鏢頭之一,姓王名靈,人稱南俠老王靈,提起來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若不是有我墜累人家,人家早落發入山了。皆因為有我累墜人家啦,他老人家才隱姓埋名,占山為王。要是出了家,廟裏怎能收留姑娘呢?”三太與銀龍、賈明等。一聽姑娘說虎頭大王方衝,並不是方衝,原來為南俠老王靈,隻聽得大夥膽裂魂飛!因為什麼呢?勝三爺常常言說:“我勝英都低人一頭,人家不幹才顯勝三爺呢。一輩子行俠作義,四大鏢頭之中屬其第一,並且還是老大哥。”如今私自進山,並且用藥喂毒蒺藜傷了人家啦。劉雲也常聽義父錢爺談論,知道老俠客行俠作義,是南七省最著名的人物,並且還是盟大爺。誰都知是正人君子,張德福所說的話,俱都是妄造黑白,汙辱好人。劉雲遂過去拉住自己姐姐的衣襟,大聲痛哭起來。姑娘劉鳳蘭也哭的如同淚人一般。蕭銀龍說道:“劉雲你也別哭啦,姐弟相逢乃是喜事,有什麼話到屋中再說。”大夥俱都相勸,姑娘與劉雲這才同進上房屋止住了悲泣。蕭銀龍說道:“劉雲與我們都是磕頭弟兄,並不是外人,請你落座休息休息,吃一杯茶,然後尚有要緊之事,當麵言講。”姑娘一聽,全都與劉雲是磕頭兄,萬般無奈,隻得落座,叫道:“劉雲!南俠老王靈不但是姐姐救命的恩人,而且惠及枯骨。當時救了姐姐,由江中又將父母的屍體打撈上來,置辦壽衣壽木,將二老雙親成殮起來,居於八鬆嶺。並搭竹棚一座,遮風蔽雨,在八棵鬆樹上作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逢年遇節祭祀,燒錢化紙。由打姐姐九歲收為義女,老寨主親自請合山女眷寨主,在眾人麵前焚香起誓,老寨主言說:‘義父如不以義女當親生女看待,必然屍骨無存,白骨見天。’那時節姐姐見義父起誓,姐姐也焚香起誓:‘義女如不以義父當生身父母孝敬,不得善終。’自九歲到如今,姐姐一十八歲,受義父教訓九歲,晝習文,夜習武,成全姐姐被難之人。昨日你到連雲山,老頭子本來連信都沒拆,就打發婆子告訴老嘍卒,給你十兩銀子盤費,本山窮困不能收錄閑人。那時節姐姐正與義父弈棋,因見信封上有下書人劉雲字樣,姐姐遂問老寨主為何不拆書看看?老寨主言說,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張德壽乃是張德福之弟,老道七星真人的門徒,行為極其卑劣,物以類聚,這劉雲既然與下五門相近,不問可知,必不是良善之類。姐姐聞聽,遂對老寨主言說,昔日有一胞弟,名叫劉雲,落難江中,莫非此人是我兄弟,也未可知。依老寨主說你兄弟決沒有存在之理,叫姐姐不必妄想啦。姐姐見老寨主不允收留,因念弟情節,不覺淒然泣下,老寨主愛女情深,一見姐姐哭泣,遂允收留,偵察來曆。及至打開書皮觀看,果然來人姓劉名雲,年方一十四歲。姐姐屈指一算,咱全家落江之時,為姐隻九歲,你隻五齡,今年你一十四歲,大概必是吾弟了,遂慫恿老寨主到外書房會客,看看你的像貌是否相符。老寨主一看,果然與姐姐所說的像貌無異。及至問你的籍貫,你胡謅一回,並無一句實話,老寨主到後寨對姐姐言說,你的籍貫不對,也不像兵公後人。姐姐仍然堅持說是我兄弟劉雲,想必別有緣由,不肯說出詳細情由。於是老寨主才出主意,暫將你收留,同你到八鬆嶺,將父母被難落江之故事與你講演,倘若你是劉家之後,必吐露真情,昨日才將你陪到八鬆嶺。你用藥喂毒蒺藜將人家打啦,初次見麵,你就用毒藥暗器,暗算人家。”姑娘語至此,便哭泣著叫道:“劉雲!劉雲!你於心何忍?再者,你對得起泉下的一雙父母嗎?”

姑娘一麵說著,一麵淚如雨下。劉雲說道:“姐姐不要傷心,先將老寨主的傷治好,先前不是不知道細情嗎。兄弟上山並不是專為暗害老寨主去的,皆因為張德福誣蔑姐姐與老寨主許多的不堪入耳之言,我一想連張德福都算上,一個好人也沒有,兄弟若知老寨主是南俠老王靈,兄弟天膽也不敢觸犯。咱們別的事情全都擱在一旁,我趕緊進山給老寨主治毒蒺藜傷去。”姑娘說道:“那就不用你費事啦,老爺子自己有破毒蒺藜之法。我見老寨主說話的精神與跑的步法,絲毫不亂,大概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劉雲聞聽此言,愕然說道:“連我義父對我都未曾言過破法,何以錢家獨門的暗器,別人有破法呢?”姑娘說道:“你就不用多想啦,老寨主與錢士忠的交情比你近的多,四大鏢頭,情同骨肉。”蕭銀龍叫道:“劉賢弟,你問問姐姐,秦尤果然落在連雲山沒有?倘若落在連雲山,咱們將他的案子及張德福采花殺命之事,暗暗進山報告老寨主。老寨主與勝三大爺情同手足,勝三大爺的事,如同老寨主的事一樣,此一去秦尤與張德福必定遭擒。”劉雲方一問姐姐劉鳳蘭,姑娘說道:“我沒有先和你說過嗎?內寨裏一個男孩都不許進去,我焉能知道什麼秦尤呢?張德福既有這宗事,老寨主是萬不能容。”蕭銀龍道:“姐姐你由打山裏出來,工夫也不小啦,老俠客的傷痕究竟不知怎樣?你還是自己回去,將店中之事略略的與老俠客說一個底兒,然後我們便想法子見老俠客,捉拿張德福。還有一樣要緊的事,在山上被姐姐所擒的那位,並不是外人,他父與四大鏢頭都是磕頭的弟兄,他乃是秦家峪秦二爺的大少爺。他在北京王府當差,請假回家省親,在此地遇上我們啦,我們是請出人家來幫忙的。”姑娘又叫道:“眾位兄長賢弟,劉雲年輕不知事務,求眾家兄長賢弟千萬多要照顧。”黃爺與蕭銀龍說道:“請姐姐放心,劉賢弟與我們如同親兄弟一樣,無論什麼事,他沒有不聽的。你就請回山寨,看看老俠客的傷痕罷。並求姐姐將此間大概情形與老俠客稟明,劉雲就到連雲山請罪。皆因為秦尤是盜燈的正凶,關係最大,倘再行逃逸,我們眾人就有性命之憂。”姑娘與兄弟相見之下,恨不得立刻將兄弟帶到連雲山請罪,姐弟團圓,戀戀不舍,哪裏肯立時就回山?還是劉雲催促姐姐趕快回山,倘若消息走漏,秦尤逃走,兄弟就有拒捕毆差之過。姑娘眼含痛淚說道:“此事也不必我自己回去,還是大家同我上山。”劉雲說道:“也好,咱們趕快看看老爺子的傷。雖有破法,倘有不測,為之奈何?”蕭銀龍聞聽,遂將大眾欲進連雲山之事,告訴了忠義太歲梁芳,眾位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