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小徑———矮灌木叢中踩出的一條古老的馬車道———從這裏的樹林穿過去的,他現在都記起來了。他立刻就找到了這條路,而且他往前跑的時候還偶爾看見一個腳印,每個腳印處的落葉都給風吹走了。這裏是烏鴉在馬裏蘭棕樹叢中經常聚集的天堂,這時候群鴉又飛了起來,它們是在巴尼特走過之後棲落下來的。
吉勒斯皮在漸漸暗下來的暮色中穿行的時候,感受了自己身體的臃腫和肌肉的鬆弛。他已有好幾年沒這麼累過了。他嘴中的唾液又鹹又腥。每換一口氣之前嘴裏都是這種味道,而肺裏麵依然如火燒一般,心髒都快跳出來了。汗水滲進了他的雙眼,但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因為巴尼特已經比他提前出發好久了。可能有半英裏,因為他驅車行駛了1/4英裏然後又返回來步行了1/4英裏,而且在找路的時候還花了一些時間。
當他來到一條筆直的馬路上時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了前麵三四百碼處有他的目標。巴尼特正背著一個黑色的小包,這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盯著吉勒斯皮。他本能地把包往後一藏,好像下定了決心要反過來直麵現實。
吉勒斯皮放慢了速度變成步行。為了吸入足夠的空氣到壓緊的肺中以便能說話,他喘了口氣說:“我忘了———告訴你———”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巴尼特麵前,巴尼特站在那裏滿腹狐疑地審視著他。接著他猛地拔出手槍,看見巴尼特一閃身他就扣動了扳機,子彈射入了巴尼特的左太陽穴。
他站在那裏,看著倒在地上的那個人。這真他媽是個記號。離他的車有3/4英裏遠,並且如果不把路上的茂密的矮灌木砍掉的話是無法把車開到這裏來的。他可以把屍體背出去,可是150磅重———這也太重了。
吉勒斯皮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他俯身跪下,在巴尼特身上摸了摸是不是有槍,在他從巴尼特的腋下手槍套裏摸到了槍的輪廓後他鬆了一口氣。然後他伸手把那個黑色的小包拿過來,但是還沒有打開包他就聽見一個不慌不忙的聲音慢吞吞地說道:“先生,我們這裏把這樣的事件稱做謀殺。”
吉勒斯皮猛地轉過身,拎著包站了起來。十步開外站著一個健壯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藍襯衫,還圍著工裝褲和上衣。手裏拿著一支來福槍,槍口不友好地指著吉勒斯皮。
這個人吐了口口水說道:“整個過程我全看到了,先生。不要試圖去拿你的手槍———”吉勒斯皮端了口氣說:“他是要殺我才找我的。我———”
他冒著極大的危險跳入了雪鬆灌木叢。來福槍響了,但是那個老家夥沒有開第二槍,在漆黑的森林裏吉勒斯皮瘋狂地往前衝,他在灌木叢中的跑動卻讓人無法瞄準他開槍。
尋著最好走的路麵曲折前進,他可能轉了一個大圈。他要跑到他的車那兒去,他聽見那個人在大聲叫喊:“回來,你這個笨蛋———”
然後,一切都靜了下來,隻剩下他踩著枯枝落葉跑動的聲音,以及烏鴉呱呱的叫聲。他跑得大汗淋漓,他撕開包一看,成捆的錢果然就在裏麵,這令他感到了極大的欣慰。
但是麵臨著那個老家夥對他的指證———除非讓這個家夥閉上嘴———否則他將被送上法庭。既然有可能被監禁,他突然沒有了情緒。
不,不。他隻能回家。把他的經曆告訴檢察官,並把錢交上去。
他往上看看,扭動了一下脖子,看見那些烏鴉似乎在嘲笑他。他看見了一隻小圓桶,像個裝西紅柿醬的易拉罐,掛在樹上。接著又看見了一個,又是一個,又是———這些樹上都掛滿了小圓桶。成千上萬個!他不解地盯著它們———後來他知道了。這個烏鴉結巢的地方將被炸掉!他努力地睜大了眼睛看見了樹上這些炸彈之間相連的導線。幾百萬個致命的炸彈將到處亂飛,射向空中,打中這些烏鴉並把樹葉都擊落。他們將在烏鴉棲息的時候引爆炸彈。這也正是那個老家夥為什麼來這裏的原因———讓任何冒險的獵人不要進入這個危險區域。
吉勒斯皮倒吸一口涼氣,四處尋找藏身之處,但是沒有。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跑到空地上去。他接著便跑起來。這時他看見了他前麵的一塊田野,於是他跑得更快了,因為每一秒鍾都有可能爆炸———他看見田野裏有人。他又不想遇見他們,但是已經沒有時間往別處跑了,也沒有時間從別處離開這片森林,因為有個人正蹲在一個箱子旁邊,手裏舉著撞針杆。
他張開嘴對著他們大聲叫喊,但是他發出的可憐的低聲尖叫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他聽見有個人喊了一句:“好了,炸吧!”
在一片朦朧之中,他看見蹲在箱子旁邊的那個人把撞針杆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