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運動時頭發怎麼梳？”李安歌繞回話題。
“束之以緞帶玉冠，騎馬則戴頭盔。”
“蕭小姐眉心的花紋很漂亮，有打算去掉嗎？”
“不曾。”
“你頭發這麼長，之前為什麼沒有剪呢？”
“家族不許。”
······
足足半個小時，李安歌對蕭宛華做了一次全麵調查。也虧得蕭宛華初到此地不明情況，對方的問題又還算有分寸，才捺住性子沒有發作。反倒周圍眾人見蕭宛華麵色如常，不見任何不耐煩的跡象，都心中誇讚好涵養。
不過這番折騰沒有白費，李安歌胸有成竹，取來鉛筆白紙,就著鏡子前的人造石台麵三兩下描出一張蕭宛華的半身像來，其中發型的設計引來眾人齊聲喝彩。蕭宛華自己看了也很滿意，雖然她更好奇這種迅速逼真的繪畫技巧，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至此，李安歌才挽起襯衣袖子，在蕭宛華頸間係上雨衣般寬大的圍布，取出自己隨身帶的美發工具，挑出一把精鋼所製的銀白色平剪，利落地剪下第一刀……
又是一個小時，李安歌放下剪刀，對著蕭宛華的頭發凝望許久方長噓了一口氣，慨然道：“這個發型將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看到諸位女式不以為然的表情，他解釋道：“這個發型剪裁一絲不苟，整體平衡感強，偏分按照黃金比例，除了劉海兒外沒有使用任何現代吹拉染燙的方法——從頭到尾隻用了三把剪刀，這樣簡單中庸的設計，我可以保證絕對拿不到任何一個專業方麵的獎項。他自嘲地一笑，笑容卻純淨如嬰孩，連眼角的皺紋都輕輕舒展開來。
“——但這正是這款頭發的可貴之處。現在國內外的獲獎發型，五彩繽紛、花枝招展、精致時尚、華而不實，大眾欣賞不動，除了特定場合很少有人能頂著那樣的發型走到大街上。相較起來，我為蕭小姐剪的這個頭發，原生的黑色，天然的微卷，長及後心的長度，簡約普通到極致，卻也尊貴優雅到極致。”
“這是由蕭小姐自身的需要所決定的。我前麵講過，在時尚界，所有發型、妝容、服裝、首飾的存在都是為人服務的，如果一個設計不能滿足客人的實際要求，那它就是徹底的失敗。這款發型足夠生活化，平日不需要任何打理，隨意紮綰編束都沒有問題，完全符合蕭小姐的習慣。最最重要的是，這樣簡約的長發已經足以展現蕭小姐身上的風華氣韻，過於繁複反而畫蛇添足。”
————————————————————————————————————————————
等蕭宛華終於換上李娟買來的衣褲鞋襪，和大家一起走下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在上麵還沒覺得，待下到一樓才恍然發覺外麵天色著實不早，室內大廳中央璀璨的吊燈亮起，耀眼如白晝，室外亦是彩燈高照，喧囂之聲不絕於耳，行人車輛川流不息。不用出門，蕭宛華都能猜到這是一個多麼繁華的世界。再對比唐末亂世的慘象，又如何能不令人感歎。
大廳中一個被高大綠葉盆景擋住的角落沙發裏，總經理王錚、司機兼保鏢魏長坤、珠寶大師丁貴榮三個年代的男人正圍坐玩撲克。不要以為事業有成的男人都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越是這樣的人玩起來越是不顧形象。比如現在，娃娃臉的老男孩王錚張牙舞爪，得意地大叫著“就剩兩張牌了啊，趕緊，打不住我就贏啦。”；平素沉默淡定的退伍老兵魏長坤“砰”地一拍茶幾，斷然大喝“——站住，誰說的打不住？看我的牌！”；為老不尊的丁師傅往前一瞅，不顧王錚的驚叫，幸災樂禍地大笑著仰進寬大柔軟的沙發裏，哪還有對待珠寶時的斯文嚴謹。也幸好客廳大地方隱蔽，此時又恰巧沒有客人上門，否則這風華閣的名聲真不知能毀成什麼樣子。端著果盤的女服務員站在一旁，看著聞聲走過來的六奶奶等人，滿臉尷尬地低聲提醒：“王總，趙老夫人他們下來了。”
三個男人聽見，不約而同地丟了牌慌忙起身，紛紛埋怨：“怎麼不早點說？”王錚首先帶上笑容快步迎上去，“夫人可出來了，真是讓我們好等呀。”
六奶奶心情好，懶得挑剔他惡人先告狀，臉上滿是驕傲的炫耀：“快來看看，我家阿徽這一身好不好看。”說著向旁邊移出兩步，讓出身後蕭宛華來。
蕭宛華心中無奈，卻還是配合地含笑上前，大大方方轉了一個圈，展示給大家看。她上麵穿一件白色襯衫，外罩帶著蕾絲花邊的粉色束腰小風衣，下麵是淺藍色緊身牛仔褲和白色碎花板鞋，典型的甜美係休閑淑女裝。除了眉心沒有特意遮掩住的蘭花紋身外，看起來與這個時代的少女已經沒有大的不同。
老實說李娟買的這一套衣服在王錚、李安歌這樣的行家眼裏實在普通到乏善可陳，甚至是白糟蹋了蕭宛華端靜清貴的氣質，但眼下看六奶奶這歡喜的態度，哪敢說半個不好，自是連聲誇讚不迭。
六奶奶笑眯了眼，不謙虛地說：“我也覺得好，小姑娘家就是要這樣穿才好看，又乖巧又討喜。”老丁師傅丁貴榮上了歲數，最喜歡文靜乖巧的小姑娘，對此話深表讚同，司機魏長坤在態度上也是明顯愈發親近。
絮話一回，王錚邀請眾人晚宴，被六奶奶以家有老伴為由婉拒，王錚一聽便不敢再留，從堆著紙牌的茶幾抽屜裏取出一個錦盒交給蕭宛華，叮囑好好檢查一下，以後不可隨便交給別人之類。另有服務員也將蕭宛華來時穿的衣服鞋襪交到李娟手中，自是已經洗淨吹幹包好的。
最後李安歌遞給蕭宛華一張名片，說有化妝與發型的需要隨時打電話雲雲，老丁師傅知道蕭宛華是玉釵與佛珠的主人，也忍不住要和蕭宛華交換聯係方式。王錚不甘人後，知道蕭宛華沒有手機，除了電話號碼之外連同所有網絡交流方式一並抄了給她才罷休，自來熟地說新認了個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