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柏油馬路上,出現了一輛半舊的奧迪Q5轎車。
黑色的經典款,不算高調,當然也不會很寒磣。
車子一路向南,以一種比較舒緩的速度勻速行駛,昭示著車主人輕鬆閑適的心情。
行道樹是兩排胡楊樹,植得整整齊齊,剛剛長出的嫩葉呈現出一種活潑的新綠,昭示著春天的氣息。沿路的風景隨著車子不斷變換,連綿不絕的綠色麥地、金燦燦的大片油菜花田、綠草如茵的天然原野……
原野上稀疏地種著些桃李杏之類的果木,這個季節杏花尚未凋零,桃樹已經含苞,淺粉朱紅,燦若雲霞。清澈的溪水歡快地流淌在原野上,彙集到水塘裏,陽光的照射下,閃爍出七彩的光澤。
白色的流雲漂浮在藍色的天幕上,因為群山的環繞切割,反而自成一番天地,配合著原野上的繁花碧樹、放養的雞犬牛羊、時而掠過的鳥群,構成了一幅生氣勃勃的田園盛景。
在這樣樸素的風景裏,車主人的心情更好了,哪怕路上憑空多了一道攔車的柵欄道閘,也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
他已經猜到設障的人是誰。
因為這條路雖不能說完全歸私人所有,但它迄今為止卻隻通一個地方——那就是國學泰鬥趙老和夫人晚年養老的“同春園”。
當年趙老夫婦返鄉休養,因見祖居荒涼、物是人非,索性另外置地建宅。這座小城氣候濕暖,多山多水,農副業和旅遊業發達,人文曆史氣息濃厚,同時也意味著經濟實力的不足。比起大都市的寸土寸金,鄉村之中的地價著實不高。
柳樹坡向西百十畝荒地,全部買下來也沒有多少花費,一應手續辦理自有家族晚輩代勞,以趙家在本地的聲望,完全不必趙老出麵。在那棟小樓修建的同時,趙老先生的弟子們“孝順”了這條顏色深沉穩重的瀝青路。
既然這條路連同周邊的原野都是趙家的私產,那麼設置路障的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趙家除了司機保姆等,正經隻有三個主人,除了不大理事的趙老夫婦,就剩下他們幾年前認的孫女蕭宛華了。
車子穩穩的停在攔車杆前,一個身著保安服,臉皮微黑,身板挺直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過來。
“哥兒們,什麼情況?”車窗放下,露出一張帥氣的娃娃臉,明知故問道。
年輕的保安看見他,態度和緩了幾分,“是王總吧?汪大姐已經交代過了,你可以直接進去。”
說著向道閘旁邊的值班室方向做了個手勢,接著便見攔車杆緩緩升起,讓出前麵的路來。
王錚卻不急著走,道:“不是,我說這是什麼時候弄的,上次來還沒見呢?”
“那您肯定有日子沒來了,這都設倆月了。”小保安咧出一口白牙,剛才還裝得嚴肅的臉上帶著些匪氣,“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從春節上門的客人就絡繹不絕,大小姐怕影響老人清靜,就吩咐在這裏加一道崗。”
“大小姐”就是蕭宛華,自從汪尚儀找來與她會合後,不敢如魏長坤李娟一般直呼公主乳名,循此間例稱之為大小姐,連帶著家裏的保安們也如此稱呼。反正家裏不再體製內,不必忌諱。倒是某些“紅三代”“官二代”的太子黨,公開場合是絕不準出現諸如“少爺”“小姐”的稱呼的。
王錚畢竟出身京城世家,這會兒已經猜了個大概。
今年對西雲省官場是一個比較關鍵的一年,中央換屆大選離得遠且不說,省委書記王連生即將任滿調職,空出來位置需要人頂,連帶下麵層層往上替換,至少有四五百人能提一提。這還是最終人數,中間盼著趁東風的人能更多出好幾倍來。在這種關鍵時候,除了拚政績,也要拚人脈,托人情,找靠山。
趙老先生很明顯就是這樣一個大靠山。
他自己雖是個文人,卻是那種地位最超然的文人。最早一批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一大堆院士、家的頭銜,數個報紙和協會創始人之一,最早參與教科書的製定編撰,西雲省的文化“名片”,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與最上層的老人家私交深厚,桃李滿天下又多身居要職……
當然,對本省官員來說,以上諸多理由都不是最關鍵的。對這些人來說,他們更看重的是趙老所在的趙家,和夫人所在的許家強大的本土實力。
平時,礙於老人低調的性情,他們不太敢來打攪。但今年,到了關係自己前程的時候,還是少不得隨個大流撞撞運氣,反正“法不責眾”,說不定趙老先生一高興,就給提點上兩句呢。
家裏門檻低,客人來了,又不能都趕出去,大小姐終於惱了,直接在園外設禁,交給保安去攔,也不會很傷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