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淨來法師請幾人就坐。
淨來法師此時神色悠閑,明亮的目光溫和地望向在座唯一一個生麵孔——葉子,道:“這位小友是誰,往日未曾見過?”
一邊說著,眼神已經隨之打量完畢:容顏不過清秀,氣質也隻是尋常,本就算不上出眾的女孩子坐在光華璀璨的蕭宛華身邊,簡直像遇到了皓月的螢火,著實不夠顯眼。然而,她一雙清澈純粹、質樸堅定的眸子,卻像是山澗旁的一株山茶花,蘊含著一股別樣清新的風致。
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這才是真正的適合研習佛法的人啊!相比較而言——”目光一轉,望向蕭宛華麵上,隻見她雖然容色嫻靜,但是繡眉微揚,眼角翹起,正是鳳凰展翅欲飛之相。眉頭不經意一頓,但很快就釋然地一笑,心道:“也罷,世有其緣法,人各有造化,且隨她去吧。”
淨來法師腦中數轉,於現時不過一瞬。葉子見淨來法師首先提到自己,頓時受寵若驚,幾乎是立刻站直了身子,激動地做著自我介紹。
彼此問候畢,淨來法師才轉向蕭宛華道:“聽說你新抄了《維摩詰所說經》?”
蕭宛華自方才起就心情不好,聞言勉強笑道:“未曾完本,隻偷懶抄了上卷,將將能夠放到佛前供奉罷。”示意葉子拿出來,謙遜道:“大和尚勞煩指正一二!”
葉子小心翼翼地從包裏取出一疊箋紙,態度恭謹地雙手奉上。
淨來法師接過,扶著眼鏡吃力地閱覽起來。特製專用抄經的箋紙上果然隻抄了經書的上卷,卻是中梵兩種文體,尤其中文的楷書,字形凝秀,氣韻清蕭,筆法練達,潔淨無垢,既有佛家的超凡入聖,又不乏俗世的至孝與虔誠,讓人一眼觀之,就能明白這是出自佛門居士之手。
淨來法師一邊看,一邊頷首,足足五分鍾後,他才擱下手中的經文,肯定道:“不錯。以前你的字也好,隻是結構支離,筆意張揚,瀟灑有餘而嚴謹不足。——比不上這回,少了一股輕浮氣息,由字觀人,想必是心境上有了進益。”
蕭宛華想到夢中父親的教誨點撥,信服地點頭。
“可惜不完整,日後務必要補上。——延讚,拿去大殿供奉。”
蕭宛華忙道:“豈敢勞動住持,讓葉子去吧。”
“不妨一起?”淨來法師道。
送個經文而已,哪兒用得上兩個人。這下,不說蕭宛華,就是葉子都猜到淨來法師是有話要單獨交代了。
··· ···
二十分鍾後,延讚與葉子歸來時,蕭宛華已經等候在小院外麵,朱唇緊抿,眼眸微闔,襯著身後一幅“空門不用關,淨地何須掃”的楹聯,更顯出滿腹心事重重的樣子,明顯是淨來法師方才說了什麼。然而一看見他們兩個,蕭宛華臉上就立刻浮上了一抹自若的笑容,道是淨來法師還有話交代,令延讚住持進去,自己攜了葉子離開。
延讚雖然不怎麼有大師風範,但還是很知道輕重的,半刻不耽擱,疾步進去。
方一不見他的身影,葉子就問道:“咱們就這麼走嗎?”
蕭宛華一時沒明白:“不然呢?”
“剛才大法師不是送了您一盆蘭花嗎,難道不搬回去?”葉子作為助理盡職地提醒道。
“原來你說這個。”蕭宛華於是道:“你也瞧見了,那蘭花大和尚養了五十年才養出這麼一副帶死不活的樣子,連著盆,帶著土,哪兒禁得住我們山上山下八百階山道的折騰。我剛剛已經打電話給警務航空隊辦公室,讓他們派一架直升機幫咱們運回去。”
葉子睜大了眼:“這樣啊,是不是太……”
“——張狂,特權主義?”蕭宛華理解地補全了她的話。她自己公器私用當然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但穿越時間久了,也能夠清楚地了解這個時代大部分的情況了。
葉子一下子漲紅了臉,支吾道:“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宛華一笑,沒有打趣她,懇切地解釋道:“我們家的情況就擺在那裏,大人低調慣了,不愛用什麼特權。殊不知,有些關係你長時間擱置不用,總是會生鏽的。”
“哦,這樣啊!”葉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知道她還有疑慮,蕭宛華補充道:“放心吧,勞動他們一趟護送淨來大師的遺物,是他們分內之
事,並不算出格。”
“遺物?”葉子心頭一震,後知後覺明白之前是哪裏怪異了。
蕭宛華目光斂下,聲音近乎夢囈,“是啊,遺物。”
兩人回到客寮時,趙老夫人正在和一對青年男女閑談,蕭宛華識得是海寧地產的董事長趙海寧和首席秘書白秋婷。二人俱是一身職業正裝,男的俊酷女的靚麗,不知怎麼也跑寺裏來了。知客已經不見,陳喜並數位保鏢依舊安靜地立在左右。
此時交談已經告一段落,見到她們,趙老夫人順理成章地不再續話,對蕭宛華笑道:“快過來,我替你求了一支好簽。——怎麼這時候就回來了,我以為你多日不見大法師,要耽擱一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