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宛華先是禮貌地向那對男女致意——“趙總,白姐”,才回話道:“怎麼會,談禪論道,對弈品茗,都不過浪費時間的物件,豈能因此令奶奶久等?”
趙老夫人並不信這話,疑惑道:“隻是這樣?”說話間目光盯著葉子。
葉子當然沒膽量隱瞞,言簡意賅地說了所見。
聽說淨來大法師壽數將盡的消息,在場無不驚異,畢竟這位老和尚一生太過傳奇了。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這會功夫寺裏所有僧人都不見了蹤影。
趙老夫人畢竟經得多,很快反應過來,有些擔心地看向蕭宛華。蕭宛華心性淡漠,但對自己人卻是十分看重。淨來法師俗家隸屬蕭氏宗親,又與蕭宛華誌趣相投,兩人難得結成了一對忘年之交。來日淨來法師圓寂,隻怕自己這孫女難過。
蕭宛華明白趙老夫人的憂慮,反而寬慰道:“奶奶,我沒事。大和尚一生坎坷,如今得以脫離苦海,功成身退,我隻有為他高興的。”
趙老夫人一時無語:“你倒看得開。”
“有什麼看不開的呢?”蕭宛華暗道,她生於亂世荒年,那個年代,即使是最繁華的東西兩都,都習慣了每天早晨在大街上看見新的屍骨。更不必說戰場之上。一場浩蕩的“黃巢之亂”,前後死人800餘萬,其中單是被黃巢充作軍糧的百姓就不知有多少。看慣了生死的人,對於生命本身當真是很難有多少敬畏之心。
念頭一閃而過,蕭宛華偎近趙老夫人,歎息道:“哎呀,我隻盼未來有一日,能像大和尚這樣,將您和爺爺安安穩穩地送走,就是我最大的造化了。”
這話登時唬得眾人心中一跳,趙海寧隻感覺喉嚨一噎,心想早知道這位大小姐不平凡,如今看來,果然非尋常人呀,這樣的話別說一個她認養的孫女,就是親生的子女,又有幾個敢說的。
與趙海寧不同,白秋婷對蕭宛華更熟悉些,直接問出了口,道:“蕭妹妹怎麼會這麼想?”
蕭宛華依著趙老夫人而坐:“時光是最公平的東西。有些人見不得父母的皺紋和白發,我卻覺得,對於晚輩來說,能夠陪著長輩一天天衰老枯萎,壽終正寢,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眾人聞言無不觸動,即使不能完全體會其中情緒,但隻從字麵上,也能很容易地理解它的意思。
像葉子就開始反思,自己與父母的關係態度問題。
這句話恰好說到了趙老夫人心坎裏。她和趙老先生一生風雨,晚年子孫凋零,對這句話體味最深。心下十分受用,嘴上卻對趙海寧和白秋婷道:“你們聽聽,就這丫頭想法古怪,人老了還成了好事了。”
趙海寧繃著臉道:“有大小姐這樣孝順的孫女為您養老送終,自然是好事。”
趙老夫人臉上堆滿了笑,正欲再客套兩句,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直升機螺旋槳轟鳴聲越來越近。
蕭宛華因解釋說是自己打的電話,並勸趙老夫人不妨一起下山,莫再難為那陡直的山道了。
趙老夫人果然對蕭宛華的行動並不在意,隻是猶疑這次難得的出遊機會,想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一直沉默的黑臉小保安陳喜此時上前道:“老太太還是乘直升機下去吧,老先生那裏遇上了點意外。”
眾人俱是一驚,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陳喜態度並不倉惶,才略放下心。
果然陳喜麵色如常,語速流利,道:“老先生沒事,是之前我們遇見的言朗言二少,不小心遭遇了襲擊,挨了兩槍,沒傷到關鍵部位,幸好遇見老先生和孫醫生,已經送到最近的醫院了。”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唯蕭宛華難得態度冷凝地質問:“你是現在才收到的消息?之前怎麼不說?”她確定自己進來這一段時間內陳喜等人沒有任何接收信息的動作,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彙報。
陳喜呼吸一滯,迎著蕭宛華淩厲的目光,心下發虛,道:“是老先生的意思……”腦中電光一閃,他已經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在他的態度上。老先生這次遇見了一點小意外,他不去通報,下次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是不是也要依照老先生的意思,暫時瞞下來?
陳喜在家裏的保安中最為出挑,蕭宛華也並不打算在人前落他的麵子,見他明白了,隻說一句“下不為例”就不再追究。
趙海寧與白秋婷詫異地相視一眼,知趣地說要去大雄寶殿為公司計劃籌建的商業大廈祈福,禮貌提出告辭。
趙老夫人便道:“我們這也要走了,不妨一起出門。”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跟老頭子這一把年紀也不大管事了,你們再有什麼事情隻管跟阿徽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