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無需如此,當他說出‘故人’二字的時候,一直沉靜忍耐的蕭行已經霍然抬眸,目光灼灼地盯住他的眼睛,審視、懷疑、卻又滿含期冀和欣喜地掃視他的臉,似在研判其話中的真假。
得,又是一個疑心病患者。王錚瞧見他的樣子,心底腹誹了一句,不再賣關子,從包裏拿出一隻木質首飾盒,放到茶幾上,默默推到蕭行麵前。
蕭行將信將疑地打開,眉目隻是一掃,眼底瞬間迸發無法掩飾的狂喜。十年相伴,不需要細看,就能認出這是她隨身之物——傳承自蕭氏祖上梁武帝時期的一串十四子白棋楠木手珠。
他推開沙發站起來,沉重的沙發硬是被他推出了一尺多遠,與地麵摩擦發出”吱——拉”的聲音。
“董事長?”一直安靜的夏助理遲疑著叫道,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蕭行這樣失態的樣子。
蕭行顧不得回答他,兀自凝視著手裏的佛珠,喃喃自語道:“是她——真的是她,四年了,我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再次望向王錚的時候,眼眶已經有了發紅的跡象,“殿——她現在在哪裏?過得怎麼樣?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聯係?”還有憑什麼是你來傳話?當然這句話被他悄悄地咽了下去。
王錚被他看得發毛,有問必答:“她一直都很好,也是最近才有的你的消息,至於不跟你聯係……蕭大小姐說還不到時候。”
“蕭大小姐,你們叫她大小姐?”蕭行疑惑道。
“難道不對嗎?”王錚奇道,“汪阿姨他們都是這麼叫。”
“原來青蕙姑姑也在。”說話間蕭行神色已經平靜下來,恢複了最初謙謙君子的雅致從容,“這麼叫也不錯,她,嗯,大小姐在自己家確實是長女,不過若從祖父輩算,隻能排到第九。”
這些並不是什麼緊要東西,蕭行略一思考就放到了一旁,認真收好佛珠,然後整理衣襟,叉手附心,躬身俯首對著王錚態度誠懇地行了一個拱手禮,口中道:“多謝王少帶來如此喜訊——不知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王錚見此無措地連忙後退一步,夏助理早已看傻了去。
蕭行禮畢方察覺出異樣,忍不住赧然一笑:“是我突兀了。王總不妨借一步到我辦公室細談。”然後對著還未回神的夏助理道:“小夏還愣著幹嘛,快去把爐子燒上,我要煮茶招待貴客。”
“啊?哦!知道了,我這就去!”夏助理迅速反應過來,腿腳麻利地行動起來。
……
……
……
相比起堪稱樣板房的會客室,蕭行的辦公室一如王錚所預料地充滿了蕭氏特色:
一進門便能見到整整六組直達壁頂的嵌入式書架,下層櫃裏中間隔斷乃至書架上方都整齊地塞滿了各式專業以及非專業的書籍,昭示著房間主人的辛苦。
寬敞的房間裏足足擺了四套辦公桌椅,最裏麵的一套精致素雅,看起來卻空空蕩蕩的,隻在桌角擺了一隻小小的熏香爐,明顯沒有人使用。
東側是蕭行自己的辦公桌,左手邊擺著台式和筆記本兩台電腦,右側是兩個塑料筆筒,裏麵放滿了各式鋼筆簽字筆,另有墨水瓶、眼鏡盒、稿紙、仙人球盆栽之類瑣碎,中間放著一部電話以及滿滿的文件。
臨窗有一張兩米寬的長案,上置一整套古樸的文房四寶,王錚認為應該是蕭行自己閑暇消遣用的,因為牆壁上掛的幾幅字畫署著他的名字,以及案旁瓷缸裏塞著滿滿的卷軸。
最後一套看起來像是張按摩床,王錚愕然地發現,上麵居然有一個幹癟猥瑣的老頭兒正躺靠在柔軟的椅子上好夢正酣。
“這位是明叔,身體一直不大好。”看到王錚訝然的神色,蕭行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王錚頓時肅然起敬,“早傳聞蕭董事長身後有高人指點,今日才見到廬山真麵目。”
蕭行灑然一笑:“這樣說倒也不錯,明叔確實幫助過我很多。”
房間中央鋪設有地毯,一邊放了一張小方桌,相對擺上兩個圓形蒲團,另一邊則是一張矮櫃,上麵擺滿了整套茶具。
“王總請隨意坐。”蕭行瞧見王錚瞪著蒲團皺眉,體貼道。
王錚接受了他的好意,隨便挑了一個兩腿盤坐上去,轉頭興致勃勃地觀賞蕭行的動作。
蕭行脫掉西裝外套,將襯衣袖子細細地折起兩匝,淨手拭幹。
先取出一塊密製烘焙好的雲紋茶餅,用竹箸子夾著靠近紅碳灼灼的爐子上炙烤,手上不斷翻動,待茶餅外邊受熱起泡時離火五寸,此時卷曲的茶餅已經伸展開,繼續靠近火,如此數次,直到茶餅鬆軟熱透,散發出清新淡雅的茶香。移開,裝入紙折的袋子裏晾涼。
之後,將盛著乳泉水的銅茶壺放到爐子上。
“看你這細致的做派,我都要以為你是蕭妹子的親哥哥呢?”趁著等水燒開的空暇,王錚忍不住插口。
蕭行灑然如玉的臉龐浮上惶恐:“在下什麼人物,怎麼敢跟太子爺相提並論。”
王錚看他的態度,就不好再打趣,隻道:“既然太子爺這麼厲害,你最後為什麼會跟著‘公主殿下’呢?”他隻是信口一說,卻不知道自己的稱呼竟是事實。
蕭行回憶了一下,道:“我比大小姐年長六歲,自幼做的第一件差使就是爬到樹上為大小姐摘青梅,然後是大小姐學武的陪練,再之後是她私房零花錢的管理者……你簡直無法想象她名下的田地、莊園、產業是多麼龐大的一個數字,蕭氏與之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覬覦蕭氏的歸屬,它是屬於大小姐的,毫無疑問。”